第33章 Kiss Cam

寧知遠將提議說出口,問身前人:“賭嗎?”

他的語氣輕鬆隨意,像隻想跟岑致森玩一場遊戲,也或許確實就是一場遊戲。

岑致森的驚訝隻有一瞬,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幹脆不猜,看一眼腕表:“十二點整,十二個小時,正好到淩晨。”

寧知遠:“嗯。”

岑致森點頭:“開始吧。”

他們回去了剛才的那間工藝品店,寧知遠想買他看中的那個麵具,拿到手中給岑致森看:“你覺得怎麽樣?”

岑致森瞥了眼:“不太好看,不如旁邊那個。”

寧知遠的目光落過去,和惡魔麵具截然相反的天使麵具,純粹的白,毫無瑕疵,眼尾點綴了一些銀色亮粉,羽毛也是白色的。

他拿起那麵具,在岑致森臉上比劃了一下,幫他戴上,打量著他,滿意說:“是好看,比較適合你。”

岑致森的眸光微閃,想要說點什麽,寧知遠示意他:“你看這裏的標簽,你這個是米迦勒麵具,我挑的這個是路西法。”

貨架上的標簽寫著麵具的名字,寧知遠輕聲念出來,嗓音裏帶了點笑:“米迦勒和路西法,天使和墮天使,或者說天使和惡魔,他們也是一對兄弟,適合我們。”

“路西法才是米迦勒的哥哥,”岑致森提醒他,“你應該選米迦勒。”

“不,”寧知遠搖頭,“我喜歡路西法,一個叛逆的、危險又迷人的壞家夥。”

他說著看向麵前的岑致森:“哥,你就讓我這一次吧,讓我做一回哥哥好嗎?”

岑致森不再說了,接過寧知遠手中的惡魔麵具,親手幫他戴上。

最後幫他將鬢邊的發絲別去耳後,岑致森收回手:“走吧。”

他們付了錢,走出小店,戴著那兩張麵具,上車往下一站去。

遊戲時間,正式開始了。

離開小鎮,先去這邊著名的黑沙灘。

寧知遠走上最近的礁石,站在高處朝下看,順手拍了幾張照片:“這裏的黑沙灘是火山噴發後的熔岩和海水反複作用,形成的天然黑沙,還挺壯觀的。”

岑致森跟上去,一隻手扶住他的腰:“小心點,注意腳下打滑。”

聲音就在耳邊,寧知遠回頭,麵具之後的目光碰上。

海風拂麵,鹹濕又黏膩,一如他們的心境。

那些**的欲念清晰地坦露在彼此眼中。

就這麽安靜地對視了好幾秒,寧知遠忽又往前湊了些,呼吸糾纏在分寸之間,隻差一點,就能吻上。

他停住,沒動,眼裏多了一點不明顯的笑意。

岑致森也沒動,垂眼就這麽看著他。

誰也沒有主動再往前一步,一個從容,一個淡定。

半晌,寧知遠大約覺得沒意思了,輕“嘖”,退開身,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轉頭重新看向前方的黑沙灘。

岑致森一隻手仍扶在他腰上,想著剛寧知遠的那個眼神,蓄意的勾引寫得明明白白,又仿佛帶了些看透自己的嘲弄,絲毫不掩飾。

確實是個小惡魔。

“海龜出來了。”寧知遠提醒他看前麵。

幾隻綠色大海龜在海灘上漫步,寧知遠舉起相機拍照,順口說:“這種海龜在夏威夷語裏叫Honu,當地人覺得看到了它們就能獲得好運。”

岑致森:“你相信這些?”

寧知遠:“好事為什麽不相信,寧可信其有。”

“嗯,”岑致森認同了他說的,“所以你的好運是什麽?”

“那誰知道呢,”寧知遠看了看剛拍的幾張照片,很滿意,“我好像一貫運氣不怎麽樣,以前別人說我會投胎,結果連這都是假的,不過可能在大多數人眼裏,被換到你們家本來就是出生時抽中了特等獎彩票吧。”

“你自己覺得呢?”岑致森問。

寧知遠視線落回他,停住:“也不算太糟糕。”

岑致森:“不算太糟糕?”

“不然呢?”寧知遠反問他,“你還想聽什麽?”

這個問題其實是他反複想過的,如果當初他和岑哲沒有抱錯,他可以得到父母全部的愛,平淡無憂地長大,考個不錯的大學找份不錯的工作,過大多數普通人過的生活,他是不是就滿足了沒有任何遺憾了?

拋開物質不說,和岑致森成為徹徹底底的陌生人、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他真的就一點不覺得遺憾嗎?

沒有答案。

他能說得出口的也隻有“不算太糟糕”這幾個字,事實已經這樣,他和岑致森注定糾纏,所以那些假設和如果沒有任何意義。

“你的好運呢?是什麽?”他問岑致森。

岑致森略想了想,回答:“贏剛才那個賭。”

寧知遠樂了:“好吧,那祝你好運成真。”

海灘附近有間出名的麵包烘焙店,他們離開時正好路過,寧知遠拉著岑致森興致勃勃地過去排隊,輪到他們賣氣最好的炸甜甜圈隻剩最後一個,他們便隻買了那一個。

拿到吃食岑致森笑了笑:“這種甜甜圈,酒店餐廳裏就有吧。”

“每間店做的味道都不一樣,”寧知遠說,“出名肯定有出名的道理。”

他先嚐了一口,表皮很酥,裏麵是香草卡仕達醬,入口軟綿,甜卻不膩,是他喜歡的口味。

糖漿沾上嘴角,岑致森看著他這樣愈發想笑,手指幫他拭去。

他做得自然,寧知遠也接受得自然,還是幼童時他的哥哥也這樣幫他擦拭過嘴角的奶漬,刻在身體本能裏的記憶,他們都沒有忘記過。

寧知遠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給岑致森。

岑致森對這些甜品興趣不大,倒也不排斥。

“是挺好吃的。”嚐過一口後他說。

寧知遠也笑了:“走吧。”

之後繼續上車,再下一站,是最南部的卡蕾亞,也叫南岬,這裏是夏威夷群島的最南端,也是整個美國的最南端。

停車後他們徒步走了一段,便到了目的地。

這地方其實是一片被荒草覆蓋的海邊懸崖,周圍是高山牧場,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海,從蔚藍逐漸過度到深藍,他們站的地方,更像是這片浩淼汪洋的一角。

某種意義上的天涯海角。

他們過來時這裏沒有別的遊客,海風很輕,海浪一下一下規律地拍打著堤岸。

寧知遠看風景,岑致森在他身旁拍照。

從昨天到今天,這個相機一直是他倆交替在用,寧知遠留下的大多是隨性的抓拍,岑致森則更像個專業的攝影師,無論曝光、角度、構圖都很用心,他手下的每一張照片都是精品。

岑致森翻看了片刻剛拍下的照片,抬頭正想跟寧知遠說什麽,目光忽然一頓,心跳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寧知遠走到了懸崖邊緣,背對著懸崖的方向站著,甚至有三分之一的腳跟已經踩空了,雙臂自然地向兩側伸展,他閉了眼,微仰起頭,像在感受什麽。

黑色麵具的尾羽隨著海風輕顫,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

岑致森想叫他回來,聲音停在舌尖上卻叫不出口,他不敢打擾寧知遠,他怕自己一出聲,寧知遠當真會朝後墜下去。

可能也隻有那麽一兩分鍾,岑致森卻覺得漫長得仿佛一兩個世紀,寧知遠往前一步,走回安全地帶,睜開眼。

岑致森上前,麵色緊繃著,語氣也有些嚴肅:“你剛在做什麽?”

“吹海風,”寧知遠注意到他收緊的下頜線,意識到岑致森生氣了,“不然你以為我想做什麽?”

“很危險,”岑致森皺眉,“一不小心摔下去怎麽辦?”

“不至於,”寧知遠指了指身後,“這地方又不高,還有很多遊客特地過來玩跳水,現在風平浪靜,出不了什麽事。”

岑致森伸手過來,用力扣住了他手腕。

寧知遠反手握住了岑致森手背,平靜安撫他:“沒事,真的。”

僵了片刻,岑致森鬆開手,神情也恢複如常:“不許有下次。”

寧知遠乖乖認錯:“好吧,我的錯。”

他倆都有些累了,回去車上,但也不想再去別處了。

閑聊了幾句,寧知遠看看時間,給國內的工作夥伴打了個視頻電話。

國內現在是周一早上,正在開每周一次的立項會,寧知遠即便在外度假也惦記著,還安排了人跟進他上周五去AIGC峰會上撿到的那個項目,讓劉潞代自己約見對方創始人,著手立項的事情。

等到他掛斷電話時,已經是日暮時分,雲靄漫天。

岑致森甚至淺睡了片刻醒來。

“出來度假也這麽拚?”岑致森問他。

寧知遠:“那沒辦法,創業初期,不敢不拚,不像岑總你大公司CEO,做什麽都能有條不紊。”

岑致森看著他沒出聲,寧知遠偏過頭,繼續說:“而且這個度假是在我日程安排之外的,我總不能徹底擺爛吧。”

岑致森示意他:“你看窗外。”

寧知遠抬頭,這會兒才注意到夕陽都快沉下了。

紅日在海麵上拖出一道金燦燦的影子,浮沉於海天相交的盡頭,凝重的紅,濃淡不一地渲染著四遭萬物,再一點一點往下墜。

岑致森舉起相機,打開攝像模式,拍下了這幅畫麵。

寧知遠在他身邊有意放輕了呼吸,不想打擾他。

“走吧。”

片刻後,岑致森關上相機,衝他說。

寧知遠稍微意外:“太陽還沒完全沉到海平麵下啊。”

“能錄下這一刻就夠了,”岑致森發動車子,“回去吧,你不是還想聽音樂會。”

回程的路上,寧知遠幾次偏頭看身邊安靜開著車的人。

岑致森後來似乎情緒不太好,寧知遠想了想,開口:“你是在擔心我?”

岑致森轉頭對上他目光,寧知遠問:“是嗎?”

岑致森的視線收回:“你知道就好。”

“哦,”寧知遠的聲音裏帶了點無奈,“我都說了沒事,真沒事。”

岑致森“嗯”了聲,終於不再計較這件事情。

寧知遠有些可惜,早知道這樣,他剛才真的跳下去,不知道岑致森會是什麽反應。

算了。

回程又開了近一個小時,露天音樂會的舉辦地在火山公園附近的一個海灘,他們到時是六點半,離開場還有半小時。

海灘旁邊有個夜市,賣各種當地特色的小工藝品和食物,等候音樂會開場在這裏閑逛的人很多,行人摩肩接踵,他們幾次差點被人潮衝散,岑致森幹脆伸手,牽住了寧知遠。

寧知遠原本在看街邊的一個攤子上賣的小東西,感覺到手心的觸感,低頭看去,交握的雙手同樣的寬大、十指修長,都是成熟男人的手,這樣彼此握著,卻格外合襯,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他又抬眼看向岑致森,岑致森神色不動,問他:“要買嗎?”

寧知遠笑了下:“不買,去別處看看。”

岑致森便牽著他繼續往前走,握緊他的手。

掌心相貼,指腹不時摩挲交纏,那些心照不宣的悸動藏於夜晚的海風中、層疊的燈火下和麵具之後。

在夜市裏吃了點東西,他們隨著人群一起走下海灘,這邊已經聚集有好幾千人,舞台搭建在前方燈光最明亮處,一場普通的海邊露天音樂會,場地卻布置得十足用心。

巨大的led顯示屏豎立在舞台背後,音樂會尚未正式開始,五光十色的射燈一遍一遍掃過場中的聽眾們,掀起熱浪滔天。

他倆本來想在後方遠些的地方看,但人太多,被人流推著往前走,最終走到了靠近舞台的那一塊區域。

隨著幾聲鼓點伴隨貝斯撥動,人群沸騰,音樂會開始了。

開場便是**四射的搖滾樂,瞬間帶動起氣氛。

台上的人唱,台下的人跟隨音樂舞動雙臂、扭擺身體。

在這樣的熱帶度假海島,連空氣裏都飄浮著過分燥熱的因子,令人暈眩、沉迷。

寧知遠雙手插兜,隨著音樂的節拍輕輕擺動,不時與身旁的岑致森肩碰肩。

岑致森幾次回頭看他,在光與影的交替間,捕捉到他眼中的流彩和唇角的笑。

寧知遠也不時看過來,他們隔著麵具對視,所有的躁動都藏於那些不露聲色中。

**是中間暖場時的Kiss Cam環節。

人群爆發出興奮的口哨聲和尖叫聲,被攝像機鏡頭掃到,出現在大屏幕上的情侶熱情地擁吻在一塊。

性感嫵媚的女人,高大魁梧的男人,激烈的舌吻,絲毫沒有顧忌。

鏡頭定格在他們身上,足足二十幾秒,直到人聲更加鼎沸。

下一對被鏡頭捕捉的對象,是兩個熱辣漂亮的拉美長相的女人,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舞台大屏幕上,她們先是驚訝,立刻又笑了,對視過後在似乎比剛才更熱烈的起哄聲中靠近彼此。

額頭相貼、嘴唇輕碰,再是深吻。

這一次持續的時間更長,大約有半分多鍾,直到當事人和看客們都意猶未盡,盡職的攝像頭才移開,開始尋找下一對被青睞的幸運兒。

寧知遠的心念一動,然後便像是某種預感成真,他看到了前方的大屏幕上,他和岑致森一起的、戴了麵具的臉。

岑致森微一挑眉,轉頭看去,寧知遠同時回頭。

四目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