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個賭吧

湯書傑的訂婚party在他們到夏威夷的第二晚,海灘派對鬧了大半夜,醉倒一片。

寧知遠也喝了不少酒,人倒是挺清醒,一覺睡到清早七點多就起了,走出露台時看到隔壁同樣在露台上喝咖啡欣賞晨景的岑致森,叫了他一句。

聽到寧知遠的聲音隨清早的海風一並送來,岑致森回頭。

寧知遠站在另邊的露台上,姿態閑散,笑問他:“今天去不去外頭玩?”

岑致森無可無不可地點頭:“去哪裏?”

“去大島嗎?”寧知遠說,“聽說晚上那邊有露天音樂會,要不要一起去聽?”

岑致森走過來,瞧見他精神不錯:“昨晚喝了那麽多酒,我還以為你會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不至於,”寧知遠微微搖頭,“時差都沒完全調整過來。”

“你睡眠是不是挺不好的?”岑致森問,“會失眠嗎?”

“失眠倒沒有,睡眠質量確實有待提高。”

寧知遠說著伸手想去拿他的咖啡,岑致森手腕一轉,擋開了:“睡眠質量不好別喝這個。”

寧知遠無奈:“這才一大清早,喝一口都不行?”

“一大清早也不行,一口都不行。”岑致森堅持。

寧知遠隻能算了,滿腹幽怨地看著他。

岑致森彎了彎唇角,寧知遠這個表情還挺少見的,很生動。

吃完早餐,他們登上前往大島的飛機,寧知遠翻著手中的遊覽指南,隨口說:“我以前每次來夏威夷,都喜歡住歐胡島上,那邊人多熱鬧,連大島都很少去。”

岑致森:“不覺得人多吵鬧嗎?”

寧知遠:“我是說以前。”

岑致森想到什麽,目光在他臉上多停了片刻。

昨夜的派對其實就很熱鬧,除了他們一起來的朋友,也有很多過來玩的島上遊客,不時有女生來邀請他們跳舞,他都拒絕了,寧知遠也隻跟人跳了兩支舞就不再下場,說沒什麽意思。

那時他們站在人群後方、燈光不甚明亮處喝酒聊天,他問寧知遠以前不是挺喜歡玩兒的,現在怎麽覺得沒了意思,寧知遠看著玻璃酒杯裏隨火光晃動的酒液,良久才回答他說:“太空虛了。”

太空虛了,所以喜歡熱鬧。

“盯著我做什麽?”寧知遠依舊低著頭在翻那本指南,也不知怎麽就篤定了岑致森在盯著他看。

“以前喜歡熱鬧,現在呢?”岑致森問。

寧知遠:“說了修身養性,免得你又問我到底是助興劑還是救命稻草這種問題。”

岑致森:“你很在意我說什麽?”

“你好煩,”寧知遠終於抬頭給了他一個眼神,嗔怪一般,“哥,我們出來度假的,能不能別一直追究我的風流史給我掃興啊?”

“好吧,是我的錯,”岑致森改了口,“那就不說了。”

上島之後照舊和昨天一樣,他們租了輛越野車環島遊。

“就一天時間遊大島估計隻能走馬觀花,也去不了幾個地方,我們晚上聽完音樂會可以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寧知遠提議。

“也可以。”岑致森發動車子。

早上他們先去了火山公園,寧知遠拿著岑致森的相機,一路拍照錄像。

“可惜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他說,“入夜以後過來還能看到燒紅的岩漿。”

岑致森:“晚上再來便是。”

寧知遠將鏡頭對準他,拍了張照片。

車外是隨處可見的焦土和遠處冒著煙的火山口,鏡頭裏開著車的岑致森散漫睨過來,精致昂貴的衣裳配飾、略帶痞氣的眼神,宛若上流社會的貴公子。

奇妙的對比。

寧知遠有些想笑,將鏡頭重新轉向了車窗外。

“這裏之前來過嗎?以前沒拍過照?”岑致森問他。

“沒想過拍,以前不覺得,還挺好玩的。”

“好玩?”

“是啊,”寧知遠肯定說,“是挺好玩的。”

岑致森拍他,他也拍岑致森。

拍風景的同時還能正大光明地拍這個人,能不好玩嗎?

對寧知遠來說,在鏡頭裏捕獲岑致森的一舉一動,乃至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再沒比這更好玩的事情。

一路走一路拍,中午時分,他們在附近的小鎮上用午餐。

吃完飯岑致森結賬時,寧知遠在對街的小工藝品店裏挑選紀念品,他看中了一個舞會麵具,黑色的惡魔的形象,眼尾部位點綴了細碎的金箔,麵具兩側還有一些黑色的羽毛做裝飾,隻能遮住眼睛和上半張臉。

他拿起麵具戴上,看向鏡中的自己。

惡魔的麵具,危險卻勾人,背後的那雙眼睛似格外幽深,凝視著鏡中人。

鏡中人也在凝視他。

你是誰?

心裏冒出這個聲音,沒有答案。

許久,寧知遠輕閉了閉眼,摘下麵具。

捏著麵具在手中摩挲了片刻,他的心神愈發浮動時,有人過來打招呼,是個金發碧眼的年輕男人,叫的是他已經很久不用了的英文名。

寧知遠看著來人,愣了三秒才想起來,這位究竟是誰。

岑致森過來時,寧知遠倚著工藝品店木質的矮門,站在街邊正跟人談笑風生。

岑致森看了眼和他說話的人,典型的白人男人長相,眼窩很深,顴骨略高,臉上有一些小雀斑,長得還不錯。

但對方看寧知遠的眼神,不太像一般的男性朋友,一定要形容,倒像是寧知遠之前的那些“老相好”。

男人拿出手機跟寧知遠交換聯係方式,約他晚上一起出來喝酒聊聊天,寧知遠拒絕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岑致森,說:“抱歉,有約了。”

男人目光落過來,放肆打量起岑致森,從臉到身材,最後吹了聲口哨,衝寧知遠說:“沒想到你現在口味變了,不過——”

他豎起大拇指,像是在誇讚寧知遠的眼光。

寧知遠依舊笑著,聳了聳肩。

男人不再糾纏,瀟灑離開。

岑致森上前,看寧知遠的眼中多了猜疑和一些近似微妙的情緒。

“解釋一下。”

寧知遠故意裝傻:“解釋什麽?”

“剛那位,”岑致森問,“什麽人?”

“同學,”寧知遠絲毫不心虛,“不過不怎麽熟,很多年沒聯係過了。”

岑致森:“就這樣?”

寧知遠:“就這樣。”

岑致森輕眯起眼,看著他,像在揣摩他這話裏的可信度。

寧知遠笑著回視,神情鎮定甚至無辜。

又是這樣,每一次他們交鋒,岑致森都覺得寧知遠是讓他捉摸不透的,他以前以為自己這個弟弟隻是麻煩不棘手,其實大錯特錯了。

片刻,他扣住寧知遠手腕,丟出句“你跟我過來”,攥著他便走。

寧知遠也不掙紮,任由他拉去旁邊的牆後。

四處爬滿的藤蔓和野蠻生長的熱帶綠植隔絕了外人的視線,岑致森伸手一推,把人按到牆上:“說實話。”

寧知遠背部硌得生疼,有點沒好氣:“你既然都猜到了,還問什麽。”

“剛那個也是,老相好?”即便猜到了,岑致森的語氣依舊有些不確定,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得到寧知遠一個什麽樣的答案,“男人?”

“是啊,男人,”寧知遠說,看著岑致森的眼睛,“我的老相好。”

“你是雙?”岑致森皺眉。

寧知遠輕嗤:“除了天生的彎,人的性向哪有那麽固定,好奇就試試,不過確實沒什麽意思,硬邦邦的臭男人,哪有女人抱起來舒服。”

岑致森:“為什麽好奇這個?也是因為空虛?”

寧知遠:“你又想翻我的風流舊賬?”

岑致森態度強勢:“回答。”

寧知遠默然了一瞬。

為什麽好奇,因為他知道了岑致森的性向,困惑、不解,甚至覺得岑致森是個變態,可追逐岑致森早已成為他深入骨髓的習慣,哪怕是他眼中的惡習,他也想要試一試。

那個男人,或者說那時還是跟他一般大的男生,是他同校不同專業的同學,他們在一次派對上認識,對方主動接近他,熱情又奔放的男生絲毫不掩飾對他的興趣,一直在找話題試圖跟他搭訕。

他當時看著對方笑容明亮的眼,想的卻是岑致森就喜歡這樣的小男生嗎?到底有什麽意思呢?

所以在男生對他送出曖昧暗示時,他選擇了接受,派對中途跟對方一起離開了。

確實沒有太大的意思,滋味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並不值得他過後再回味。

後來這些年他偶爾也約過男人,每一次都是對方主動,他若是看得順眼便試試,反正他本也無所謂這些。

“你如果一定要知道,”寧知遠自嘲說,“誰叫我的哥哥喜歡男人呢,我處處跟他爭跟他比,就算在這方麵也不想輸給他。”

岑致森伸手過去,揉了一下他的後頸,讓他看著自己:“第一次跟男人接吻這句,是假的?”

寧知遠:“真的。”

他堅持自己性取向直,確實是因為除了追求身體上的快感,他對跟男人做其他親密的事情沒興趣。

除了岑致森。

岑致森:“沒接過吻,但上過床,上次拒絕我,說自己是直的,這個理由呢?是假的嗎?”

寧知遠側過頭,被岑致森揉到的地方有些癢:“我剛不都說了,覺得沒什麽意思,你讓我嚐男人的滋味,其實我早嚐過了,沒太大興趣啊。”

岑致森勾起的拇指在他耳後的那塊軟肉上按了幾下,盯著下方的那顆紅痣,低了聲音:“真嚐過?你跟他們,應該都是做top吧?有沒有興趣試試做下麵那個?”

寧知遠癢得厲害,再開口時呼吸都有些不穩:“哥,很癢。”

他用目光譴責著岑致森,岑致森收回手,盯著他的眼神卻比剛才更具侵略性:“要試試嗎?”

“你就這麽想跟我上床?”寧知遠問他,“原因呢?”

岑致森:“你跟別人上床前也會問這些?”

寧知遠:“那不一樣吧,你是我哥,還是我金主,我不得多考慮考慮,要不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尷尬。”

“如果一定要說原因,”岑致森道,“我確實被你吸引了,所以想跟你上床,很想。”

他的眼神坦**,絲毫不掩飾欲望。

寧知遠笑了:“昨天你還說可以慢慢來,不著急,現在反悔了嗎?”

“反悔了,”岑致森沒否認,“今天之前,我並不知道,原來男人對你來說是可以的。”

寧知遠忽然有些後悔,從前的風流事被岑致森知道得太多,似乎過於被動了些:“我跟你上床,爸知道了,會氣死的吧。”

“我們現在這樣,爸知道了一樣會氣死。”岑致森提醒他。

“那你就收斂點吧,”寧知遠說,抬起的手指在他肩膀上點了點,“別搞這些,做個正經好哥哥。”

“做不到,”岑致森已經完全不想遮掩自己的心思,“知遠,我確實是個混蛋,以前就不是個好哥哥,現在更不可能是,你如果隻想要這個,抱歉我做不到。”

他是認真的,在寧知遠麵前,他不想再做這沒意義的哥哥。

寧知遠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我一定要答應嗎?”

岑致森:“由你。”

寧知遠沉默低頭,看到了地上他和岑致森被日光拉長的影子,他們站得近,這影子更像彼此依偎著,顯得親密無間,像很小的時候他和岑致森一起玩過的遊戲。

他們握手,影子便也握手,他們互相擁抱,地上的影子也擁抱在一起。

可寧知遠並不喜歡這個遊戲,尤其當岑致森站在他身前,將他完完全全地罩住時,他便再看不到自己的影子,隻有岑致森的,如同他存在的痕跡都被抹去了一般。

於是他隻能努力地追逐這個人,逐漸將自己活成了岑致森的影子。

但是現在,這個人終於回頭看到了他,卻是對他起了這些不在他預期內的心思。

那就這樣吧。

如果隻能以這樣的方式跟岑致森並肩,他確實不介意。

“我們打個賭吧。”寧知遠說。

岑致森:“賭什麽?”

寧知遠抬頭,看著他說:“十二個小時內,你要是能讓我產生想跟你做一次的念頭,我就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