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欲擒故縱
轉天早上岑致森要去見那位紐約來的投資商,寧知遠一早過來他房間時,岑致森剛叫了客房服務送早餐,正在換衣服。
寧知遠習慣性地上前幫忙扣扣子,岑致森看了眼前方鏡中他的背影:“多謝。”
“嗯。”寧知遠從嗓子裏帶出這個字,專注手上的活。
岑致森問他:“今天打算去哪裏玩?夏威夷你來過不少次了吧?”
“在島上到處走走,”寧知遠說,“你呢?要出去多久?”
“跟對方約了九點半,他住在拉奈島,可能很快就結束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之後我們在那島上逛逛?”岑致森提議。
寧知遠好奇問:“親自過來這邊,就為了跟對方這幾分鍾的一個見麵?什麽收購案,很重要嗎?”
岑致森報了個名字,是日本的一間能源科技公司,大股東就是這位美國佬:“公司創始人不想賣,隻能從這邊下手,之前聯係過,他的口風也比較模棱兩可,賣肯定是要賣的,但有興趣的買家不隻岑安一家,估計想待價而沽吧。”
這些事情原本不該跟已經離職了的寧知遠說,岑致森卻直接說了。
“沒有其他備選項嗎?”寧知遠問。
岑致森:“沒有,我隻想要這間。”
寧知遠理解道:“那就去見見吧,美國佬,肯在度假的時候抽空見你,想必是傾向賣給你的,他姿態擺得高,你也擺高點,表現出不是非他不可的態度,在談判時氣勢上先占了上風,一切都好說。”
岑致森笑:“感謝小岑總賜教。”
“得了你,”寧知遠幫他扣好最後一顆襯衣扣子,說,“就這樣吧,領帶也別係了,不用搞那麽正式,就是隨便見個麵,讓對方覺得你是談得成就談,談不成拉倒,等他自己心裏先犯嘀咕。”
岑致森點頭:“剛才說的,一起過去玩玩,去不去?”
寧知遠抬手一拍他肩膀:“先吃早餐吧。”
他們一起在房中用了早餐,之後搭乘小型飛機過去拉奈島,岑致森去酒店跟人談生意,寧知遠在外頭的海灘邊散步打發時間。
海水不斷衝刷著岸邊的細沙,他幹脆脫了鞋,赤腳而站,任由一縷一縷的白浪拍上自己的腳背。
很涼爽,陽光也是最適宜的溫度,寧知遠舒服地眯起眼,難得愜意。
“知遠,回頭。”
岑致森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時,雙手插兜的寧知遠回過身,海風將他半長的短發吹斜,也吹迷了他的眼。陽光是金色的,於是他整個人都像融於其中,發著光,很不真實,身上亮色的拚花襯衣又從這不真實裏拉出一抹更鮮豔的色彩,讓他成為這幅畫麵的視覺中心,叫人挪不開眼。
岑致森在那一個瞬間按下了快門。
寧知遠看到他手中的單反相機,走上前:“你出來時沒帶東西吧?這哪裏來的?”
岑致森正在看剛拍下的照片:“剛在酒店的商店買的,難得出來度假,總得拍些照片。”
寧知遠也湊過去看了看,看出他拍照的角度和構圖都挺專業:“你學過攝影?”
“念書那會兒玩過一陣,”岑致森舉起相機,又拍了幾張風景照,“很久沒拍了。”
寧知遠冷不丁地問:“拍過很多人?”
岑致森看他一眼,說:“沒有,以前隻拍景。”
寧知遠:“噢。”
岑致森笑了聲:“走吧,我租了車,我們去島上轉轉。”
坐上敞篷的越野,沿著海岸線一路開進山林裏,副駕駛座上寧知遠愈發放鬆下來,問身邊人:“剛事情談得順利嗎?”
“還不錯,”岑致森道,“托了小岑總的福。”
寧知遠:“那先恭喜你了。”
岑致森倒覺得,如果寧知遠還在岑安,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馬,寧知遠很容易就能擺平。
但寧知遠的抱負他也是支持的,沒有誰願意一直屈居人下,尤其是寧知遠這樣有本事有能力的野心家,他該做蒼鷹,翱翔於更廣闊的天地。
寧知遠低了頭看手機,像在跟別人發消息,忽然笑了。
岑致森注意到,問他:“在跟誰聊天?”
“你老同學家那個小朋友,”寧知遠說,“跟我谘詢感情問題。”
“他找你谘詢感情問題?”岑致森略略驚訝,無論是人還是事情,聽著都怪無厘頭的。
“嗯,”寧知遠快速打著字,“小朋友挺好玩的,我有時會跟他聊幾句。”
“他問你什麽?”岑致森難得好奇。
寧知遠:“他問我怎麽追男人,追你那老同學。”
岑致森偏頭看去,和寧知遠的目光撞上:“追男人?”
寧知遠笑著啟唇:“是啊,追男人。”
岑致森靠邊停了車,側過身看著他:“知遠,你懂怎麽追男人?”
他們的車停在路邊的樹下,寧知遠的座椅前方恰垂了一些稀疏枝葉,投下斑駁光影,不斷晃動在他含笑的眼中:“你老同學都跟你說他們是在談戀愛了,我看他們互相有意思就是玩情趣而已,隨便說了幾句打發了小朋友,應該不算誤人子弟吧。”
岑致森伸手:“手機給我看看。”
寧知遠很坦然地將自己手機遞過去,半點不心虛。
岑致森劃撥了一下聊天記錄。
“我是直的,你找錯人了。”
“你幹哥哥給新公司取名都用你們的情侶名,糊弄誰呢。”
“情侶名?”岑致森念出這三個字,語氣格外不同,“小朋友覺得‘致遠’是情侶名?”
“這我怎麽知道,小朋友是這麽說的,”寧知遠說,“至於是不是,不得問問幹哥哥你,名字是你取的。”
他說到“幹哥哥”三個字時,聲音裏帶出一聲短促而黏糊的笑,一直看著岑致森。
岑致森也笑了:“你要是覺得是,那當然就是。”
他似乎又把問題拋回給了寧知遠,泰然說完,繼續往下翻聊天記錄。
寧知遠的視線流連在他的臉上,想著自己這個哥哥也是個情場高手,收放自如、張弛有度,輕易不會上鉤,他遇上對手了。
“既主動又不主動,”岑致森念出他回的內容,看他的眼神裏更多了玩味,“不上趕著也不冷淡,給點甜頭又吊著胃口?”
寧知遠:“有什麽問題嗎?”
岑致森哂了哂,繼續念:“若即若離、欲擒故縱,以退為進、攻心為上,知遠,你做生意是這樣,談戀愛也是這樣?”
“好像沒什麽差,”寧知遠略思索了一下,說,“人性本來就是如此。”
“那最後這句呢?”岑致森問,“找個有格調一點的情敵刺激刺激他,保管手到擒來?這是經驗之談?你在幾個男人身上用過這些手段?”
寧知遠看到他眼底隱約的亮色,安靜了一秒,回答:“隻有一個混蛋。”
目光沉默糾纏了片刻,岑致森突然鬆開自己的安全帶,伸過去的手扣住寧知遠手腕,將他按進座椅裏,俯身欺了過去。
寧知遠撩起眼皮,看著他,這一刻岑致森確實是壓迫性十足的,眉目微斂著,顯出幾分這人一直在竭力克製的本性,吐息都比剛才重了些,帶出些許危險的氣息。
“知遠,你對我,是在欲擒故縱嗎?”岑致森問,嗓音低沉。
他的手從寧知遠的側臉一直撫摸到脖子上,接著鑽進了襯衣領子裏,自肩膀滑至鎖骨,力道很大,像要把人揉碎一般。
偏偏隻是做這些,隻會讓人愈發不滿足,寧知遠被他捏得有些痛了,意識到自己撩過了頭,捉住了他的手:“哥,別動了。”
岑致森手上停住,緊盯著寧知遠,也沒有退開。
他其實可以繼續,如果對象不是寧知遠,他很少會去考慮對方的想法,就因為對象是寧知遠,他才極力克製壓抑,不想用那些激烈的手段。
寧知遠的襯衣扣子因為他剛才的動作繃開了一顆,岑致森的手停在他鎖骨處,從大力的揉捏改成了一下一下地撫摸。
然後他低頭,在寧知遠的鎖骨上,他上回見到留有別人弄出的印子處,嘬了上去。
寧知遠偏過頭,順從了。
眼前是愈顯細碎的光影,空氣裏漂浮的晴絲都似清晰可見,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靜謐的晨間山穀隻有風聲和偶爾的蟲鳴聲,再就是心跳,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岑致森的。
打破這份寧靜的是山路上顛簸駛過的吉普車,車上大聲放著熱情的美式民謠,經過他們身邊時車中人落下窗,吹著口哨用口音濃重的英語調侃他們:“嘿哥們,這地方不是無人地,做.愛還是換個去處吧。”
他倆誰也沒搭理,對方的車子揚長而去,岑致森終於將人放過,唇瓣最後依依不舍地碰了幾下自己弄出來的深重紅痕,抬了頭。
寧知遠的眼中是一片平靜,對上他的目光。
岑致森的呼吸慢慢趨於平穩,啞道:“什麽感覺?”
手指碰觸了一下被他嘬過的地方,寧知遠輕聲問他:“哥,你為什麽會對我起這樣的心思呢?”
岑致森看著他,也在問自己同一個問題,大約是沒有答案的。
感情的變質或許隻在一念之間,如同一個潘多拉魔盒被他親手打開,那些邪惡的欲念傾巢而出,他卻不想再關上了。
“不別扭嗎?”寧知遠問了昨夜湯書傑問過的,同一個問題。
岑致森卻問他:“我對你的親近,讓你覺得別扭嗎?”
“有點沒想到。”寧知遠誠實說。
“但也不排斥?”
“我排斥你就能放棄嗎?”
“不能,”岑致森說,“知遠,我的字典裏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岑總好霸道啊,”寧知遠笑了,“你的意思是我隻能接受?”
岑致森抬手,幫他將那顆扣子扣回去,遮去下方的曖昧痕跡:“我一向習慣了順從本能,所以不會別扭,你現在不接受那就慢慢來,不著急。”
寧知遠盯著他的動作,忽然想到,岑致森這副模樣這樣的語氣,別人是不是很容易愛上他?
不知道愛上岑致森,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可惜了,他確實不會愛人。
之後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到風景不錯的地方便停車聊聊天拍幾張照,接著再出發。
午餐是在途中隨便找的露天小餐館解決,岑致森點餐時,寧知遠拿起相機翻了翻,大多是風景照,也有幾張是岑致森拍的他,夾雜在其中。
不知這人幾時拍下的,他完全沒有察覺到。
寧知遠翻著這些照片,心情有些複雜。
他很少拍照,尤其這樣的單人照。
他更不知道,原來岑致森眼裏看到的他是這樣的,看似瀟灑,實則連嘴角銜的笑都顯得假。
他舉起相機,鏡頭對準了對麵座的岑致森。
岑致森抬頭看過來,寧知遠便也從鏡頭裏看到了他。
更立體的輪廓,更深邃的眉眼,更惑人心的目光。
岑致森安靜回視。
他們一個在鏡頭內,一個在鏡頭外,端詳凝視著對方。
寧知遠的大半張臉都被相機擋住,岑致森能看到的隻有他微垂下的眼中,過分的專注。
專注地在看鏡頭裏的自己。
寧知遠開了錄像模式,第一次親手拍岑致森,將岑致森此刻一絲一毫的神態都記錄,困惑、探究、打量,然後是笑,從嘴角牽扯起的淺笑,到眼中漫溢出的愉悅笑意。
都是因為他。
寧知遠想,所謂的慢慢來,岑致森又何嚐不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縱。
隻不過他們一個坦**,一個卻虛偽。
點的餐已經送來,寧知遠停下拍攝,擱了相機。
岑致森接過去,看了看他剛才錄的東西,若有所思。
“回頭刪了吧。”他說。
“那你把拍我的那些照片也刪了。”寧知遠不眨眼地說。
“那還是算了,”岑致森也擱下相機,“不是羨慕別人有一整本相冊嗎?為什麽要刪?”
寧知遠微一怔,岑致森問他:“是羨慕吧?你那次說的,寧家有一整本記錄岑哲成長過程的相冊。”
“……我都二十好幾了,還有什麽好羨慕的?”寧知遠說,他隻是有些意外,他那夜喝醉後說的那些話,連他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岑致森竟然記得。
“還不晚,”岑致森說,“隻要開始做了就不晚,不做才永遠都沒有。”
“好吧,”寧知遠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些被觸動了,再次笑了,“我被你說服了。”
岑致森點頭:“吃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