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幹哥幹弟

回城後他們各自回去衝澡換衣服,快十一點時,岑致森的車再次開到寧知遠家樓下。

等了十分鍾,看到車窗外撐著傘朝自己走來的寧知遠,岑致森目光落向他,多打量了片刻。

昨夜寧知遠穿的是毛衣和羽絨服,今天又換回了西裝三件套,外加一件深灰色的呢絨大衣,岑致森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副打扮,竟然有些不適應。

隻有這個時候,岑致森才意識到,寧知遠是跟他一樣高大的成熟男人,不是他可以隨意拿捏的。

寧知遠拉開車門坐進來,帶進些許寒氣。

“精神挺好。”岑致森近距離地打量著他,眼神放肆。

寧知遠隨口說:“你也不錯。”

岑致森側身伸手過去,拂去他肩頭雪花,寧知遠靠著座椅沒動,視線越過岑致森的肩膀落向窗外:“下雪了。”

“嗯。”岑致森漫不經心地應,沒有退開,注意到寧知遠左耳下方一點的頸側動脈處有一顆小巧的紅痣,綴在偏白的皮膚上,他還是第一回看到。

溫熱的指腹貼上去,輕輕揉了一下,他問寧知遠:“這顆痣,一直就有?”

寧知遠想了想,說:“不記得了,可能吧。”

岑致森專注看著他那處,手指似有似無地擦過,寧知遠側過頭,提醒他:“走吧。”

岑致森的目光凝了須臾,收回手坐回去,發動了車子。

雪逐漸下得更大,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初雪,來得比往年都晚。

他們的車子行駛在風雪中,將嚴寒隔絕在外。

半小時後到目的地,是城中一處胡同巷裏的四合院,岑致森那位老同學每次來這邊落腳的地方。

對方是淮城人、葉氏的董事長,名叫葉行洲,身邊還帶了個叫祁醒的年輕男生,這兩天來這邊出差,才有時間跟他們見上一麵。

進門打過招呼,他倆先走進去,祁醒那小男生忽然拉住葉行洲,問他:“他倆真是親兄弟?怎麽長得一點都不像,也不一個姓啊?”

“不是。”

“那就是幹哥哥幹弟弟?跟我們這樣?”

小男生性格有些跳脫,雖然刻意壓著嗓子說話,聲音卻不小,走在前頭的他們都聽到了。

寧知遠偏頭,對上岑致森看過來的目光,眼裏同時有了笑。

之後便在飯桌上邊吃邊談,岑致森這位老同學和他身邊的小男生都是手裏閑錢多的主,要不岑致森不會帶寧知遠過來,但同樣的,他們也沒那麽好糊弄。

岑致森簡單表明了來意後,寧知遠接著他的話說:“第一支基金我的想法是募集至少十個億,主要投資方向隻有兩塊,前沿科技和醫療健康,有幾個項目是我之前在岑安就跟他們接觸過,也挺看好的,不過當時不合適岑安的戰略定位所以擱置了,純粹做財務投資倒是挺可以的。”

他說著隨便舉了兩個他看好的項目例子,分析了產品優勢、市場前景和投資回報率,說起這些時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對方翻閱了一下手邊的招募說明書,聽得很認真,聽罷卻隻評價了一句:“十個億?第一支基金就想籌十個億,你挺有野心的。”

寧知遠沒否認:“如果隻是小打小鬧,也不會找上葉少你們。”

岑致森剛跟人說的“玩票、賺零花錢”隻是客氣話,寧知遠的想法從來就是要麽不做,要麽就做到最好。

之後他繼續跟人聊起市場、風口、政策,全程幾乎都是寧知遠和葉行洲在聊,岑致森很少插話,幾次將目光落向寧知遠,卻若有所思。

他原以為寧知遠先前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離開,現在想來自己建議他做的事情,或許寧知遠本身就早有想法,隻是下不定決心而已。

是他讓寧知遠在走與留之間,最終做出了選擇。

吃完飯,岑致森和他的老同學在廊下單獨閑聊。

他們也有挺久沒見了,看到老同學身邊有了人,似乎還挺上心,岑致森其實有些意外,隨口調侃了對方幾句。

玩笑一般的話,又多少藏了點羨慕。

說無可說時,他靠著廊下立柱偏過頭,看到了客廳另一側的窗外後院裏,寧知遠咬著煙正笑眯眯地和那小男生說話,逗小朋友時的表情,如同逗貓一樣。

盯著寧知遠眉目間綻開的笑,岑致森也深吸了一口煙,始終沒有移開眼。

他們離開時,下了一早上的雪已經停了。

車開出去,岑致森說起他老同學剛答應的事:“他倆應該會一起投資八千萬。”

寧知遠吹了聲口哨:“果然是大方的主。”

“還有之前湯書傑也說願意投三千萬。”岑致森接著說。

寧知遠一聽有些意外:“湯書傑?”

“嗯,”岑致森肯定道,“他雖然看不慣你招惹他妹妹,對你的能力還是相信的。”

“我沒有招惹那位大小姐。”寧知遠無奈重申。

岑致森笑了笑:“好吧,沒有。”

其實寧知遠和湯詩琪過家家談戀愛那會兒才小學二年級,剛牽個手事情就被岑致森捅出去了,他還因此差點挨了那位湯大少爺的揍,也是岑致森攔下的,說起來倒是冤枉得很。

不過寧知遠的風流債太多,光是被岑致森撞見都不隻一兩次,寧知遠的辯解確實沒什麽說服力。

“你昨晚問我的問題,”寧知遠忽然說,“是助興劑還是救命的稻草——”

岑致森:“嗯?”

他目視著前方專注開車,很有耐性地等著寧知遠說下去。

“都不是,”寧知遠說,“單純的身體發泄而已,我打算修身養性了。”

岑致森回頭看他一眼,靠邊停了車。

寧知遠正困惑,岑致森忽然側身,湊近他嗅了嗅:“身上有煙味,剛又抽了煙?”

寧知遠一下語塞。

岑致森坐回去,重新發動車子,提醒他:“以後少抽點。”

——那夜寧知遠徹夜不眠獨自抽煙的模樣過於頹廢,岑致森最近總是不時憶起,他不該是那樣。

“你剛不也跟你那老同學一起在抽煙?”寧知遠失笑,“你這算什麽?隻許州官放火?”

“你跟那小男生在後麵聊什麽?跟那種小朋友也有共同話題?”岑致森反問他。

寧知遠奇怪道:“你喜歡的不就是那種小男生嗎?為什麽會覺得沒有共同話題?他跟你老同學是情人關係吧?你們連口味都差不多,難怪能做朋友。”

“他倆是在談戀愛,”岑致森糾正他,“而且剛那個小朋友一看就是性格比你還難搞的,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喜歡他那種類型?”

“我倒是挺喜歡他,”寧知遠靠著座椅,神態有些慵懶,“挺有趣的一個小朋友,還挺好玩。”

“是挺有意思,”岑致森輕聲笑,“幹哥哥幹弟弟,小朋友還挺會說。”

原本是挺正經的詞,但用在不正經的地方,聽起來便也不那麽正經。

寧知遠“嗯”了聲,從喉嚨裏揚出的聲音,有一點黏糊。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掃完墓再回到市區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岑致森開車直接把寧知遠送回寧家。

車停到小區外時,岑致森四處看了眼,老式的小區外一條街上都是各種小店,很熱鬧,冷雪天也隨處可見人。

很難想象寧知遠在這種地方長大會是什麽樣,但無論什麽樣,那個寧知遠跟他不會有交集,大約還是遺憾的,岑致森斂回心神,不再想了。

雪不知幾時又飄了起來,天色昏暗,四周星星點點地亮著燈。

寧知遠拿了傘下車:“你回去吧,下次見了。”

岑致森點了點頭:“你先進去。”

他沒有立刻把車開走,停在原地目送寧知遠撐著傘逐漸走遠的背影。

寧知遠仿佛有所感,停下腳步回頭,隔著雪霧和燈火,望向他。

他們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視線交匯時或許有一刻,周遭所有一齊忘卻了時間流逝。路人行色匆匆的腳步、疾馳而過的車子、紛紛灑灑落下的雪,又或是因為電壓不穩而斷續閃爍的燈亮,在那個瞬間同時按下靜止鍵。

寧知遠一隻手插進大衣的兜裏,走了回來,到駕駛座邊輕叩了叩窗玻璃。

岑致森放下車窗,問他:“還有事?”

寧知遠彎腰,說話間帶出一團白霧:“剛想起來,岑致森,我好像一直沒加過你的微信吧?”

其實是先前在岑致森的老同學那裏,和那個小朋友交換聯係方式時,他才突然想起來,這麽久了,他跟岑致森竟然連個微信都沒互加過,電話號碼還是因為之前工作需要才存下的。

有些逗。

觸及他含笑的眼神,岑致森也笑了下,拿出手機:“我掃你?”

寧知遠已經點開自己的二維碼。

通過驗證後寧知遠隨意晃了眼,岑致森的微信名就是一個簡單的“Sen”,確實是岑致森式的風格。

“可以了。”

再次說了再見,他不再逗留,撐著傘進去了小區裏。

上樓時,寧知遠想到什麽,拿出手機,重新點開微信,給剛剛加上的人添加備注:幹哥哥。

岑致森的車仍停在小區外,他翻了翻寧知遠的朋友圈,退出時順手備注: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