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日快樂

“劫色”兩個字從岑致森嘴裏說出,寧知遠放聲笑了起來,笑到後頭連眼尾都染上了一抹紅,這下或許是真正有了醉意。

岑致森定定看著他,寧知遠很少在自己麵前展露這麽真實的笑,胸腔震**,發自肺腑,笑意集聚在眼中,眼神都顯得格外明亮。

“那好吧,那我留你這裏借住一晚好了。”寧知遠不再堅持。

岑致森點頭:“客房在左邊走廊走到底,你隨意,缺了什麽東西再跟我說。”

“多謝。”寧知遠說。

他回頭最後看了眼玻璃牆外依舊璀璨的夜色,終於心平氣和。

那晚寧知遠睡得很安穩,一夜無夢到早上九點多,這段時間他不工作,生物鍾已經習慣了這個時間段醒。

岑致森半小時前就出門去了公司,走時給他發了條短信,告訴他廚房裏有給他留的早餐,提醒他吃完放著就行,晚點會有人來收拾。

寧知遠起身去衝了個澡,走進開放式的西廚廚房,早餐就擺在中島台上,都是簡單的西式早餐,樣式還挺豐盛。

他吃著東西隨意打量起四周,昨夜來時沒有細看,這套房子確實很大,尤其客廳,但不顯冷寂空曠,或許是因為玻璃牆外灑進來的大片陽光足夠溫暖,叫人隻要站在這裏,心情都能好上不少。

最後他停步在中島台邊的冰箱櫃前,看到了貼在冰箱門上的一張便簽。

是一份簡易版的廚房小家電使用說明書,岑致森手寫的。

寧知遠看著有些想笑,但既然岑致森費了心思,他也得給個麵子捧場,於是去廚房拿咖啡機衝了杯咖啡。

離開之前,他找了支筆,在那張便簽下方的空白處寫:“咖啡不錯。”

附贈一個隨手畫的笑臉。

再聯係又是大半個月以後。

元旦前一天晚上,寧知遠正在書房裏看資料,接到岑致森的電話,看到來顯他掛上藍牙耳機,隨手點下接聽。

“抱歉之前答應你的事拖了這麽久,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外頭出差,下午才剛回來。”岑致森開口先跟他道歉。

“耽擱不了什麽事,”寧知遠不在意地說,“我這些天也沒閑著,除了製作相關文件做前期準備,自己也去見了些人,還跑了幾個機構,籌到了些錢,不多就是了。”

他已經決定了要成立風投基金,先要募集資金,岑致森說了幫他,他卻沒有坐著幹等的道理。

不過他之前在岑安雖然幹得不錯,但畢竟年輕,外頭人未必信任他的個人能力,輕易不會投錢給他。更別說他和岑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也會有人有這方麵的顧慮。半個多月跑下來,加上他自己的錢,一共就隻籌到了七八千萬。

寧知遠並不失望,這個結果已經比他自己預想的要好。

“沒關係,接下來的我來想辦法。”岑致森說。

“我還邀請了三位合夥人一起,”寧知遠接著說,“他們都答應了,其中一位是上次跟你說過的我以前的同學,他除了是MBA,還有生物學學士學位,畢業以後一直在華爾街幹,正好他之前說有意來國內發展,我才想到他。

“至於另兩位是誰,你應該知道了吧?”

電話那頭岑致森有些無奈:“你倒是不客氣,直接來岑安挖人了,還是小岑總魅力大,岑安這麽好的工資福利他們放著不要,非要出去跟你一起。”

這段時間他在外出差沒顧得上,今天回來才知道投資部有兩位高層一起遞交了辭職報告,問就是要出去跟著小岑總幹。

寧知遠坦然承認:“因為我跟他們說岑總你也會出資,他們說不定是相信你的眼光呢。”

“知遠。”岑致森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寧知遠的嗓子裏帶出笑,連尾音都是上揚的。

“打著我的名號挖岑安的人,”岑致森也笑,“你好意思嗎?”

“那對不住了,”寧知遠的道歉沒多少誠意,“反正岑安這麽大的公司,不怕招不到人,岑總你多費些心思就是了。”

“行吧,便宜你了,”說笑了幾句,岑致森正經問他,“明天中午有空嗎?我約了個國外念書時的大學同學一起吃飯,他是淮城人,葉氏的董事長,剛巧這兩天來這邊出差,你也跟我去,他或許會有興趣投點錢。”

“明天中午?”寧知遠的聲音有些猶豫。

岑致森:“你明天有事?”

“答應了去寧家吃飯,”寧知遠說,“算了,我跟他們說改天吧。”

岑致森:“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那沒辦法,”寧知遠靠進座椅裏,完全放鬆下來,“正事比較重要,回家吃飯什麽時候都可以去。”

當然不是,明天是他的生日,這是第一次有人,——他的親生父母,主動說要幫他過生日。

但這些,寧知遠不太想說。

他先岔開了話題:“岑總元旦都不打算休息一下嗎?”

“你呢?”岑致森反問他,“今天跨年,沒約人出去?”

“我能約誰?”寧知遠笑問,說著話拉開手邊第一個抽屜,拿出那張偷拍留下的岑致森的照片,放到了掃描儀上。

岑致森:“你不是朋友挺多的?”

“你說哪種朋友?”寧知遠盯著電腦屏幕上一點一點掃出的照片,翹起唇角,“正經朋友沒幾個,大多都是以前工作上的往來,其中還有一部分最近讓我感受了一把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如果是不正經的朋友,那是挺多的。”

岑致森正開著車,聽到這句手指輕敲了敲方向盤,寧知遠仿佛刻意咬重“不正經”三個字,帶笑的嗓音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想出來嗎?”岑致森問他。

寧知遠:“你說現在?”

“現在,”岑致森肯定道,“要不要一起去兜個風?”

照片已經掃描完畢,寧知遠盯著照片中的人,聽著近在耳邊的聲音,靜了一瞬,他說:“好啊。”

“十分鍾後我開車到你樓下,你下來。”岑致森交代他。

掛斷電話,寧知遠又看了片刻那張照片,扔進了硬盤角落裏加了密的文件夾中。

寧知遠下樓時,岑致森的車已經停在小區門外。

寧知遠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偏頭打量了他兩眼:“你不是才出差回來?不累嗎?”

“還好,”岑致森發動車子,“是有些累,不過太早了也睡不著。”

跨年夜,街上人潮熙攘,岑致森一路把車往外環開。

音箱裏放著歌,是那夜的晚間音樂會,他們一起聽過的那首。

寧知遠開了半邊車窗,夜風拂麵,歌聲空靈飄渺,遠近車燈浮動,還有身邊開著車的人,這一切都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冬夜寒涼,他卻感受到了一陣莫名的燥熱,如同心底的某種蠢動,難以言喻。

隨手點了根煙咬在唇間,他看著車前方,明明滅滅的燈光,不斷沉入他的眼底。

“Now that I saw you.”

一遍遍重複的歌聲,正唱到**處。

岑致森偶然間回頭,瞥見對麵過的車尾燈滑過寧知遠的眼,再是唇。

光影之中,暗潮湧動。

“去年的跨年夜,我在公司加班,”寧知遠朝著車窗外隨意抖了抖煙灰,輕聲說,“讓其他人都先走了,就我一個人,那一排辦公室隻有我那一間的燈一直亮著,為了趕著做一份計劃書給爸看,我沒有交給別人,自己動的手,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一點。”

“我知道。”岑致森道。

寧知遠看向他:“你知道?”

岑致森:“知道。”

那夜他應酬完回公司拿東西,看到寧知遠的辦公室亮著燈,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也留了下來,同樣就他一個人。

一直燈亮到淩晨一點的辦公室,並不隻有寧知遠那一間。

“恰巧看到了,也留了下來,後來你走了我才走。”岑致森解釋。

“原來如此。”

寧知遠笑著說:“岑致森,你有時做的事情,還挺出人意料的。”

比如他不知道的這些過去的小事,比如現在。

寧知遠之前一直覺得岑致森大概煩透了他,或許巴不得他有多遠滾多遠,如同他其實很多時候也看岑致森很不順眼。

但揭穿他身世讓他陷入這樣狼狽境地的人是岑致森,在他進退維穀、失意難堪時對他伸出援手的人,卻也是岑致森。

其實自始至終,他都沒法擺脫這個人對他的影響,無論是負麵的,還是正麵的。

“你覺得很意外?”岑致森問他。

“是挺意外的,”寧知遠笑過又像是感歎一般,“有點沒想到。”

岑致森“嗯”了聲,別說寧知遠,連他自己都記不起當時的心境了,或許隻是一瞬間的觸動和鬼使神差。

車停在一處野湖邊時,寧知遠手裏的煙還剩最後一點。

岑致森衝他示意:“借個煙。”

寧知遠晃了晃手裏隻剩短短一截的煙頭:“這根嗎?”

岑致森:“就這根。”

寧知遠將煙遞過來,他們的手指輕碰到一塊,旋即分開。

煙頭早已被寧知遠咬得濡濕,牙印的形狀清晰可見,岑致森像毫不在意,直接咬進了自己嘴裏。

寧知遠盯著他的動作,岑致森這樣隨心所欲咬著煙的模樣,總是讓他一再地想起那張照片。

岑致森也在看他。

煙霧之後的那雙眼睛似乎浸染了一些別樣的情緒,近似露骨地流連在寧知遠的臉上。

他的眼、他的唇。

那一瞬間寧知遠確確實實意識到,那種被岑致森盯上的感覺,並不是他的錯覺。

“你在看什麽?”寧知遠問,直視他的眼睛。

無聲對視,氣氛仿佛發酵得愈發黏稠時,岑致森倏忽笑了:“你這煙還借給過別人?”

寧知遠看著他,說了之前他說過的同樣的話:“你是第一個。”

岑致森垂眸,在煙缸裏慢慢撚滅所剩無幾的煙蒂,唇角的笑容似乎愈顯愉悅。

他看了眼腕表,離十二點還差最後一分鍾。

“以後別再在這個時間加班了,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別人打工,都放輕鬆一點吧。”

岑致森說,重新抬眼看去:“尤其是今天。”

寧知遠微一怔神,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歡呼聲和笑聲。

然後是麵前的岑致森,笑著和他說:“新年快樂,還有——”

“知遠,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