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寶貝得很

進入十二月後天愈發冷了,從寧家吃完飯出來,寧知遠接到個電話,是他在美國念書時的一個同學,來國內出差,這兩天工作結束了,問他有沒有空出來見個麵。

“正好,我也沒事,找個地方玩玩吧。”

寧知遠答應下來,掛斷電話後發了個地址過去,是這邊的一間私人俱樂部。

到地方後老同學跟他來了個熱情的擁抱:“你看起來比上回見麵時放鬆了不少。”

寧知遠笑了下:“辭職了,都休息快兩個月了,能不放鬆嗎?”

對方聞言分外驚訝:“辭職了?你不是在自己家公司工作嗎?”

寧知遠坐下,微揚起下巴:“忘了自我介紹了,我現在的名字叫寧知遠。”

他三言兩語說完自己戲劇化的身世,老同學聽罷嘖嘖稱奇:“竟然有這種事?簡直難以置信,那你就甘心這樣了?”

“不甘心也沒辦法,”寧知遠笑道,“我又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也得有那個資本啊。”

“那倒也是,”對方讚同說,“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被第不知道多少個人問起同一個的問題,寧知遠抿了口咖啡,平靜道:“去紐約吧,可能過完年就去。”

“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你去那邊可以找我啊,不過你真想好了嗎?”

寧知遠這個老同學是個ABC,中文名叫周浩誠,畢業後一直在華爾街的一間大基金工作,上回他們見麵,是寧知遠代表岑安去那邊談一樁收購案,那時的寧知遠還意氣風發、野心勃勃,現在再見人已經沉靜多了。

老同學認真提醒他:“現在全球金融市場都不景氣,那邊尤其,中國國內的機會和發展前景還更多更好一些,你得想清楚,你就算離開了自己家的公司,也大可以在這邊找工作,想換環境去南方也行,別說你了,再過兩年我要是在那邊混不下去了,都打算來這裏幹,你怎麽還想著跑出去呢?”

寧知遠垂眸,盯著玻璃酒杯裏微微晃動的透明酒液,他的心思也有些飄忽。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執意要離開,離開岑家,離開岑安,甚至遠走他鄉。不想再沾惹是非是一回事,更多的,大概是他想跟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徹底告別,不再以追逐別人為目標,他隻想做回本來的自己。

“再說吧,還沒有完全決定。”

寧知遠靠進沙發裏,輕出一口氣,眼神難得有些黯然。

老同學打量著他,忽然道:“你這副樣子,不說我還以為你失戀了。”

寧知遠一愣,手指撐著下巴笑出了聲音:“怎麽可能。”

“你去照照鏡子自己看看。”對方堅持說。

寧知遠搖頭:“你少拿我尋樂子了。”

陪人喝了杯咖啡,又打了兩局台球,老同學接到老板的電話,工作上的事出了點意外,得趕回去處理,隻能先走一步。

寧知遠跟人說了再見,看看時間還早,獨自留下來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推杆,消磨時間。

隔壁桌後頭來了人,聽到聲音寧知遠回頭看去,兩張桌子之間有扇琉璃屏風,隻能看到對麵人朦朧的影子。

不過隻聽說話聲他幾乎立刻就認出來了,隔壁桌的是岑致森,和湯詩琪的哥哥湯書傑。

寧知遠知道湯書傑也是這間俱樂部的會員,之前在這裏碰到過幾次,至於岑致森,他跟湯書傑是死黨,一起過來玩算不上稀奇。

上次岑致森離開時說“下回見”,這半個多月寧知遠去過岑家別墅兩回,但沒再見過這人,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到。

他沒打算現身,來這裏是為了消遣放鬆,不想添無謂的應酬。

岑致森也很久沒出來玩了,難得有空的一個周末下午,和老朋友相約,他卻有些心不在焉。

“你好像不怎麽在狀態,”湯書傑將球推入袋,看向他,“最近還這麽累?你那個便宜弟弟滾蛋了,你不是應該開心,一切皆在掌控,萬事無憂?”

岑致森摸了一下自己的球杆,不太喜歡湯書傑的用詞:“我跟他做了二十幾年兄弟,我那個弟弟金貴得很,哪裏便宜?”

湯書傑翻白眼:“你怎麽不說寶貝得很呢?”

他壓根不信,隻以為岑致森在說反話。

岑致森倒從沒在他麵前說過寧知遠的不是,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們兩兄弟合不來,一山不容二虎,岑安內部那些事情,他又不是沒聽說過。

“你要這麽想隨你。”岑致森和湯書傑換手,說這句時臉上沒有流露過多的情緒,或許是調侃,看著又有些不像。

不等湯書傑問,他俯身彎下腰,長腿一前一後擺出姿勢,襯衣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結實漂亮的小手臂,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扣住球杆,擊球的瞬間,他瞥了湯書傑一眼,一擊擊出。

“砰”一聲響,目標球應聲落袋,白球隨後還將洞口湯書傑的球撞開了。

“喂!”湯書傑不滿,剛才那一眼岑致森分明像在鄙視他,“這球我做了半天了,你一下給我撞開了,有沒有搞錯啊?”

玩兒而已,這人怎麽還來勁了?

岑致森沒理他,眼皮子都沒抬,繼續擊下一球。

湯書傑討了沒趣,說起其他的:“說到你那個弟弟,他到底在搞什麽?我一個沒看住,詩琪跟她幾個小姐妹就被他騙去了五百萬。”

又一球落了袋,岑致森分過去一點注意力:“五百萬?”

“好吧,說是投資,”湯書傑解釋,“詩琪說是你弟的一個朋友,弄了個什麽二次元聚集地的社交app,需要找天使投資,你弟幫牽線找上了詩琪她們,那幾個女孩子根本什麽都不懂,被你弟隨便哄了幾句,就興致勃勃地掏錢了,就上周的事情,詩琪跟我說的時候錢都已經轉過去了。”

岑致森笑了聲:“那不挺好,讓她們自己也賺點零花錢,免得總是伸手問家裏要。”

“你怎麽知道一定就能賺錢啊!”湯書傑不服,“這種社交app十個裏頭都未必能有一個做出來,這錢跟扔水裏有什麽區別?”

“他還在國外念書時,我爸就給過他一些錢讓他自己玩,他投資過幾個項目,都賺到了錢,他眼光挺準的,如果不是真正看好的項目,不會隨便坑你妹妹,放心。”岑致森隨口安慰人,“而且五百萬而已,又不是賠不起,萬一真虧了,我賠給你妹妹她們就是了。”

“我要你賠做什麽?”湯書傑話出口,忽然意識到不對,“你弟幹的好事,跟你有什麽關係?”

岑致森瞄準另一顆目標球,頓了一下,輕吐出聲音:“你都說了,他是我弟弟。”

另邊,寧知遠一條腿支地,斜身半坐在球桌邊緣,側著腰,同樣瞄準了目標球。

擊球之前,他忽然抬眸,瞥向前方的屏風。

淺色琉璃背後映出模糊的影子,那個人俯身彎腰,從脖頸到微微弓起的背再到腰臀部,線條流暢鋒利,身姿矯健,毫無滯感。

視線停留一秒落回桌麵,寧知遠在心頭倒數。

三、二、一——

擊杆的下一瞬,撞擊聲在屏風兩側同時響起,分秒不差。

湯書傑像聽到了什麽很新鮮的笑話:“奇了,我都不知道你跟他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岑大少爺,你弟弟另有其人好嗎?”

岑致森站起身,捏著巧克擦杆頭,動作有些漫不經心:“與你無關。”

“嘿!”湯書傑有些沒好氣,“是是是,你倆的事情是跟我無關,不過我跟你說啊,我不反對詩琪跟他交朋友,但是談戀愛,沒門。”

岑致森睨過去:“談戀愛?”

“我先聲明,不是因為他不是你們岑家人了,我才反對的,”湯書傑表明立場,“之前是我爸媽想撮合他們,我一直就不讚成,你也知道你弟是個什麽德性的,我每次見到他身邊的女伴都不同,這種風流成性的花花公子,詩琪玩不過的,我覺得他們不合適,還是趁早拉倒吧。”

“你在說你自己?”岑致森奚落道。

“岑致森!”湯書傑簡直要氣笑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一直跟我唱反調什麽意思啊你?”

“他跟詩琪沒事,你要真想管著你妹妹,多盯著點她身邊人。”

丟出這句,岑致森注意力落回桌上,開啟了一杆清台模式,動作瀟灑、幹脆利落,完全不給湯書傑機會。

最後的黑球落袋時,他放下球杆,一隻手撐著球桌,抬頭:“你說的對,他們不合適。”

湯書傑剛要再說點什麽,但岑致森沒給他機會:“我弟弟的確金貴、寶貝得很,你那個妹妹任性驕縱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確實不適合我弟弟。”

湯書傑:“……?”

你真的還是原來的岑致森嗎?

屏風那頭驀地響起一聲笑,湯書傑警覺:“誰在那邊?”

岑致森的目光動了動,落過去。

寧知遠雙手插兜從屏風後走出來,姿態閑散,笑著跟他們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湊巧聽了個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