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追逐目標

背後議論人被聽到,湯書傑有些尷尬,手握成拳到唇邊輕咳了一聲。

寧知遠這個被議論的對象倒很自在,解釋:“我先前就來了,在隔壁。”

在隔壁你一直不出來,擱這裏聽牆角有意思嗎?

湯書傑話到嘴邊,想想還是算了。

岑致森也笑了:“嗯。”

湯書傑有些受不了他這語氣,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看了眼腕表,找個借口先溜了。

被扔下了的岑致森不怎麽在意,手指輕叩了叩台球桌麵,衝寧知遠示意:“要不要玩玩?”

寧知遠其實無所謂,岑致森說玩就玩吧,反正他一個人也挺無聊的。

還是最簡單的中式八球玩法。

寧知遠走去岑致森身邊,和他一起在開球線後站定。

俯身瞄準時,寧知遠忽然側頭,看向身邊人,目之所及,是岑致森微微繃緊的下頜。

岑致森目視著前方的白球,神色不動:“別看我,看前麵。”

寧知遠卻問他:“你很緊張?”

岑致森回頭,對上寧知遠眼底的笑意,明白過來自己被他捉弄了,剛要說點什麽,寧知遠已經移開眼,看著自己麵前那顆白球,說了和他一樣的話:“別看我,看前麵。”

岑致森沉下氣,視線收回。

幾乎同時以同一個姿勢將各自的白球推出,兩球同時觸頂後又彈回,寧知遠起身,微傾著腰,一隻手撐在桌沿上,掌心成爪虛扣著,盯著滾回來逐漸趨於靜止的兩顆球,眼裏一點一點浮起笑,這一次是誌在必得。

他的那顆球比岑致森的多往前滾了半個身位,他拿到了開球權。

寧知遠看似隨意地推出一杆後,很快鎖定了球局。

岑致森並不可惜,退去一邊,目光跟隨他。

寧知遠俯身擺出的姿勢很標準,一條腿站得筆直,另一條腿曲向前,拉出從脊背到腰臀部一整條十分符合美學定義的流暢線條。他的姿態很放鬆,從握杆的角度到手臂曲起的弧度都恰到好處,按在桌上的那隻手繃出的線條也格外漂亮,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極少見的,能在非職業選手的身上,看到這種毫無瑕疵的擊球姿勢。

寧知遠的身材也好,瘦而不弱,因為彎腰的動作,米白色的套頭毛衣縮上去一截,露出下方淺灰色襯衣的下擺,和裏頭隱約的腰線。黑色的休閑長褲包裹出他臀部和大腿處的肌肉線條,隻一瞥,輕易便能叫人聯想出藏在衣服布料下的這具身體,具有怎樣的力量美感。

岑致森的視線掠過去,停了須臾,莫名想起米開朗基羅那尊聞名於世的雕塑,他曾在佛羅倫薩的美術學院裏近距離觀賞過,同樣的力和美,叫人驚歎和著迷。

一杆進洞。

岑致森彎起唇角,寧知遠抬眸,觸及他這個表情,抬了抬眉:“你大概要輸了。”

說是大概,其實幾乎肯定,寧知遠從來都對自己有絕對自信,無論哪方麵。

岑致森抱臂倚著身後的茶櫃,臉上寫著悉聽尊便,像絲毫不在意輸贏。

寧知遠已經瞄準了第二顆目標球,愈發鬆弛,隨口說著:“我以前在國外念書時,經常跟同學玩這個,斯諾克我也能玩,曾經還有人想邀我去參加職業賽,被我拒絕了。”

“為什麽不試試?”岑致森問。

安靜了一瞬,寧知遠推出杆,撞擊聲後,目標球應聲落袋。

他說:“因為,有更想追逐的目標。”

岑致森:“更想追逐的目標?”

寧知遠微微搖頭,不想解釋。

第六球時,因為角度問題,他選擇了坐著擊球的姿勢。

支著地的那條腿筆直修長,線條優美且充滿力量,他的臀部肌肉微微收緊,伏身的動作讓一側的腰線被拉長,如同一頭年輕矯健的雄獸,優雅地伸展自己的身姿。

岑致森忽然上前一步,在寧知遠的大腿外側輕輕按了一下。

寧知遠疑惑看去,岑致森收回手,提醒他:“你的衣服,蹭髒了。”

寧知遠低頭,這才注意到他毛衣的右手肘外側沾到了一些煙灰,不知幾時弄到的。

岑致森再次抬手,幫他拍了兩下,態度自然。

寧知遠看著他的動作,想起剛才聽到的牆角,沒話找話:“其實你和湯書傑說的都挺對,我跟湯詩琪不合適,我不適合她,她也不適合我。”

岑致森抬眼,目光碰上時寧知遠笑笑說:“我確實沒耐性哄大小姐,也對她那種小女生沒太大興趣。”

“那你對誰有興趣?”岑致森問得直接,“上次酒吧裏那個?”

寧知遠想了一下,才想起他說的是誰。

——岑致森第一回去酒吧裏接他,撞到的那個女人。

“還行吧,身材挺好。”不過他就跟人約過兩次,也有段時間沒見麵了,這些他懶得跟岑致森說。

岑致森幫他把衣服上的煙灰拍了,沒有退開,倚桌邊繼續跟他說話:“投資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那個嘛,”寧知遠解釋,“確實是我的一個朋友想拉投資,他是京大計算機係的碩士,畢業後在大廠幹了快十年了,去年才出來打算自己創業,他本身就是個二次元宅男,對小眾文化很了解,他老婆跟他是同學,愛好也差不多,我看過他們弄的那個app,雖然現在還隻有一個框架,但看得出很有想法,底層技術、算法這些都挺過硬,針對的目標用戶群也很明確,我挺看好的,湊巧湯家那位大小姐說想賺零花錢,就推薦給她和她姐妹了。”

如果是以前,寧知遠從來不會耐著性子說這麽多解答岑致森的疑問,多半是三兩句話敷衍了事,這種轉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岑致森點了點頭:“挺好。”

“不過我要是真看走了眼,讓她們虧了錢,也不用你去賠,投資這事本來就是帶了賭博性質的,尤其做天使投資,我早跟她們交代清楚了,不需要岑總慷慨解囊。”寧知遠說到最後,又像在打趣他。

岑致森:“真不用?”

“不用,”寧知遠堅持道,“沒這種道理。”

“好吧,那算了。”岑致森的語氣,竟似有些遺憾,“不過你幫朋友拉投資,幫湯詩琪她們賺零花錢,你自己呢,休息兩個月了,還沒決定以後做什麽?”

寧知遠換了個坐姿,一隻手撐著桌麵,側過身,發現自己因為坐著的緣故,更加隻能仰視岑致森。

他的視線齊平處,是岑致森的喉結,微微凸起的弧度很性感,並不過分突兀,因為說話的動作慢慢滑動著,下方的邊緣勒在深藍色襯衣的領口內,貝母扣的光澤瑩潤,一絲不苟地扣起襯衣領子,顯出幾分禁欲感。

目光不經意地滑過,頓了一秒,寧知遠慢慢說:“今天來這就是見個以前國外的同學,他在華爾街工作,是個ABC,恰巧這幾天來國內出差,我跟他說了想去那邊,可能過完年就去,他勸我再想想,那邊現在經濟環境不好,去了是個什麽情況還不好說。”

“你既然知道,還是想去?”岑致森問。

沉默了一下,寧知遠的回答仍是那句:“再說吧。”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的注意力落回桌麵上,彎了腰,重新瞄準被他冷落了許久的目標球。

下巴尖虛抵著球杆,寧知遠計算著角度和路線,浮動的心思卻不太能集中起來。白球擊出的瞬間,他幾乎立刻就意識到,這球偏了。

果不其然,球的走位偏離了他的預想,先擦到了對方的目標球,犯規了。

岑致森“嘖”了聲,寧知遠略略遺憾地起身,示意他:“換你了。”

岑致森:“走神了?”

“是啊,走神了,”寧知遠自嘲,“拜岑總所賜。”

岑致森不急著上手,看著他:“我會讓你走神?”

寧知遠沒有正麵回答:“你再說這些廢話,這球打不完了。”

岑致森輕笑了聲。

交換擊球權。

岑致森的動作要快上許多,沒有耐性不斷調整擊球角度,或者去估算球的行進路線,他擊球全憑直覺,打的又凶又狠,盯上目標球時的眼神格外淩厲,如同猛禽盯上獵物。寧知遠站在長桌另一邊,有一瞬間岑致森掀起眼皮子似乎看了他一眼,他甚至生出種錯覺,仿佛自己才是被這人盯上的那個。

也是到第六個球,岑致森失誤了,機會重回寧知遠這邊。

寧知遠慢慢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球杆,有些懷疑岑致森是不是故意的。

“技不如人,”岑致森道,“我打這個全靠運氣。”

他的眼神過於坦**,寧知遠選擇了相信他說的。

之後已經沒有懸念,低級錯誤寧知遠不會允許自己犯第二次,即便隻是一場遊戲。

將黑球擊落袋中,他放下球杆,輕喘了口氣。

岑致森從茶櫃旁的小冰箱裏拿出瓶果汁,隔著球桌往前輕輕一推,果汁滾到寧知遠手邊。

寧知遠將冰涼的玻璃瓶握在掌心裏,沒有立刻擰開。

心緒一點一點沉定下來時,岑致森忽又問他:“有沒有興趣自己單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