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陶知影笑出聲,今日被人跪了兩次,還都是想給沈同晏作妾的…
她看著焦灼立於一側的沈同晏,故作委屈地盯著他,杏眼朦朦:“我知今日惹了夫君不快,本想待夫君消了些氣再來賠罪,可夫君怎可如此待我…”
沈同晏還是第一次見她淚眼盈盈,心中升起萬般愛憐,忙上前一把攬了她,低聲解釋道:“我並沒有做什麽,是這蠢婢心懷不軌,我正打算發落她呢,你就進來了…”
陶知影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她順勢回抱了沈同晏,聲音帶了哭腔:“夫君騙人,我方才見她可都要剝衣裳了…”
沈同晏的前襟被她的眼淚打濕,他忙抬起她欺霜賽雪卻梨花帶雨的嫩容,憐惜地吮去她臉上流下的淚珠,啞聲道:“夫人哭得為夫的心都要碎了…”
他昂頭揚聲喚了長落進來,吩咐道:“將這痰迷心竅的蠢婢送到軍營去。”
南雪一聽,連忙急聲求饒,送到軍中就要做營妓的,那裏頭過的可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沒料到一向風流不羈的世子,不僅坐懷不亂,還對投懷送抱的她如此狠心…
長落利落地堵住她的嘴,又鉗了一雙手扯出書房,秋落忙放了漆盤緊隨而上。
陶知影仍埋在他懷中啜泣,沈同晏一把抱起她坐到椅上,摟著繼續哄:“夫人不要折磨我了,嗯?你再哭下去,為夫都想剖心明誌了…”
陶知影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用手指狠狠戳他,凶道:“你倒是剖一個,可要我給你遞刀子?慣會拿話來哄我…”
沈同晏忙捉了她的一截皓腕,親了親她柔膩的手背:“夫人真舍得讓我剖?”
陶知影不接話。
沈同晏長臂反手一伸,便取過了後架的一柄短匕,用嘴叼了匕鞘,取出白晃晃的利刃,含糊道:“既然夫人讓我剖,我這便取了這顆心給夫人瞧瞧…”
說完,舉了匕首便要向胸口懟來,嚇得陶知影忙出聲道:“夫君不可!”。
她繼而伸出左手格住他那隻握著刀刃的手,又迅速從他嘴上拔下匕鞘合了上去:“夫君不要衝動…”
沈同晏悶笑一聲,順手便扔了短匕,在她慘白的小臉上親了一口:“逗你的,我怎舍得讓你這麽年輕便沒了夫君…”
陶知影驚魂未定,知道他是耍自己的,抬起雨潤花容便斜著眼去嗔他:“夫君好狠的心,我膽都要被你嚇破了…”
她一會兒委屈,一會兒潑辣,一會兒嬌嗔,又夾雜著嗚嗚咽咽的百般做作,果然叫沈同晏舒暢極了。
他簡直樂得心裏直癢癢,這會兒又見她瓊鼻微紅,櫻唇晶濕,自己鼻息之中全充盈著她的幽蘭之氣,不禁騰出手托住她緞滑的下巴,動情地去吻她。
陶知影被他急促又帶著狂暴的吻催得全身嬌軟,不由自主地伸手勾住他的後脖頸,溫柔地回應他。
二人就著這個吻溫存了好一會兒,沈同晏隻覺快活似神仙,他眉眼舒展,與懷中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時不時偷啄一口,惹她嚶嚀嗔怪。
想起自己到底沒能如願振起的夫綱,沈同晏恨得牙癢癢,低頭在她粉頸上吮了一口,直將那一處都吮得泛青紫,這才解了氣,促狹地看著她:“在別家府上時,不是一幅很大度的主母樣嗎?怎地回了府中,對著這院裏的女婢又撚起酸來了?”
在陶知影看來,卻覺得沈同晏臉帶嘲弄,說出的話也是陰陽怪氣。她心中難堪,臉上卻裝出羞憤的表情,合了手去擋住臉,不讓他看。
沈同晏拿下她的手,目光幽幽地望著她。
陶知影垂下頭,撅著嘴,支支吾吾道:“誰會願意看自己的夫婿和別的女子親近…我,我那是為了試探你,誰知你道好,原是早就存了納妾的心,咱們成婚才兩個多月而已,我,我不許!”
話到最後,她還特意抬了頭去瞪他,眼帶倔強與嬌蠻。
沈同晏愜意地聽完,被她說得滿心舒展,麵上卻一本正經地作訓:“你身為當家主母,豈能如何善妒。今後再不可與我在旁人麵前那般臉色言語,叫人誤以為你我夫妻不和,感情存隙。”
見她低頭不語,忙低了頭去碰她的鼻子,啞聲道:“我與夫人說的話句句真心,今後再不要那樣疑我了,嗯?”
陶知影似乎笑了一下,隨即乖順地點了點頭。
二人重歸於好,當夜熄燭鬆帳後,賬裏鴛鴦交頸,玉樹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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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樞密院不遠,齊修便於步輦之上瞧見了自正前方行來的幾人,由宮女在前領路,明顯是宮外之人。
秦婉薑正心揣羞喜而行,聽得領路的宦侍提醒有貴人駕輦,忙隨著低了頭退到一旁,靜候貴人行過。
齊修眼神好,遠遠掃了一眼便覺眼熟,將要到近前便發現了,原來是秦府的七表妹。
她頭挽隨雲髻,青絲上別了幾朵零碎的金鈿,自髻端垂下的兩條水藍緞帶,在微風的吹拂之下輕輕飄揚,為她平添上幾分猶如仙人般的飄逸。
而對襟羽紗的袖口繡著精致的金紋蝴蝶,藕色裙擺罩著一層淡薄如清霧的籠瀉絹紗,上好的綢緞料子隨她款步間微動,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
齊修揮手止了步輦的行進,見秦婉薑察覺了駕儀停下,抬眼向他望來。
見她膚光勝雪,眉目如畫,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觀之親切,雖與姑祖母容色相近,但二人的氣質與性子卻是全然不同。
以前的姑祖母性子俏皮促狹,哪怕為人妻母,依然會肆意張揚地大笑,而這個表妹內斂羞怯,氣質如綿綿春水,柔麗嫻靜。是以除了在平州刺吏府中的初次遇見,後來的數次晤麵,他再未在她身上看出姑祖母的影子。
見是齊修,秦婉薑陡然想起家人對石貴妃邀她入宮的打趣,以及石貴妃今日對她的種種親昵之態,心髒砰砰直跳,耳尖染了一簇紅,不由柔柔怯怯地對他笑了笑,那一笑,清麗勝仙,饒是向來清冷如水的齊修也霎時被她驚豔了一下。
“拜見太子殿下。”秦婉薑盈盈下身行禮。
齊修收了神,略略頷首,又隨口詢問道:“七姐兒自何從而來?”
聽得他客氣又疏離的語氣,秦婉薑頓時黯了眸子,她垂頭低聲回道:“貴妃娘娘邀臣女入宮敘話。”
齊修微微蹙眉,他太了解自己的生母,她從不行無謂之舉。
未聽得他的回複,秦婉薑提了膽子又抬頭去望他,卻又惹了心間落寞。
他的臉色似乎從來就嚴峻得似一片青石,此刻眉頭微蹙的樣子,更顯態度凜然,寒氣逼人。
齊修望了望西向橫照的餘暉:“天時已不早,宮門即將落匙,七姐兒且早些回府。”
壓下心間酸楚,秦婉薑應聲拜別。
見她忽而步履匆匆,似有些失魂落魄,齊修沉眸思量了一下,吩咐駕輦轉道去了啟祥宮。
坐身著彈花暗紋錦服,頭戴蓮花冠的石貴妃雍容閑雅,一身的貴氣中又添了幾分道家的風骨神采。
她抬手免了齊修的禮,坐於上首笑語盈盈道:“三哥兒倒是有程子未來了,近來可好?”
齊修回道:“謝娘娘關心,兒子一切都好,娘娘身體可康健?”
石貴妃笑著點頭:“自用了你搜來的方子,已許久未發頭疾,且近來我潛心悟道,倒是身輕心靜。”
末了,又問道:“哥兒今日來,可是有事?”
齊修猶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適才遇得秦府七姐兒,方知娘娘今日召了她來敘話,不知娘娘尋她…所為何事?”
石貴妃蹙額:“哥兒為何在意一臣女?”
齊修從容道:“既為秦侍郎之女,便與兒子也算表兄妹;況她回盛京亦與兒子有關,故多了幾分關心。加之適才似見她神色慌張,怕是初次進宮,不懂規矩開罪了娘娘,便逾矩相問。”
石貴妃愣了一下:“她神色慌張?”
她心下暗襯,莫非是自己行事有缺,令其起了警惕之心?
見石貴妃麵露不安,齊修便知此事不簡單,生母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過的,如今見她竟將主意打到了一個溫婉無知的小娘子身上,頓時心生不悅:“秦七娘子幼時被拐,於民間吃過不少苦頭,而今與家人團聚才得了幾分安適,不管娘娘有何謀劃,還請生出幾分良慈,放過這小娘子。兒子如今已是一國之儲,自會保你我母子安恙,無需娘娘再索盡枯腸地用計鋪謀。”
石貴妃見他丟了含蓄,說得如此坦然,一時沉了臉:“我兒尖穎,如此快便覺查出我有謀劃。隻是…”
她似笑非笑道:“本位亦是心懷好意,欲接她入宮相伴,日後做了姐妹,一道服侍你爹爹罷了,此等機緣…多少官眷女子夢寐以求,這是她的福份。”
齊修繃了臉:“倒是不知娘娘如此賢惠大度,竟主動為爹爹充盈後宮。”
聽出這話中的諷意,石貴妃淩厲地盯著他:“你以為我真心願意?宮妃亦是世間俗女子,我等雖為天家婦,看似有無上榮耀,卻也期盼著夫婿的獨寵,誰願看他左擁右抱?可你爹爹癡戀令福那個賤婦,若非我苦心用計,怕是連半分聖寵都得不到,我兒你又安能榮登這儲君之位?”
她繼而雙眼泛紅,險些迸出眼淚:“你以為你爹爹前番去北巡是為了什麽?不過是想見那賤婦一麵罷了…且我不妨提前告知你,那賤婦已時日無多。”
她恨恨道,話尾顯然帶上了一絲快意。
齊修投向她的視線帶著愕然:“是娘娘做了手腳?”
石貴妃不語。
齊修牙關緊扣:“此事姑祖母並無過錯,她亦是可憐之人…況兒子幼時曾得姑祖母照看,姑祖母對兒子關懷備至,娘娘怎可…”
石貴妃苦笑了一聲,淒聲道:“若能得他全心對待,我便是隻做一昭儀亦心甘情願,又何必汲汲營營要攀上這貴妃之位,扶你做太子?可你爹爹的一顆心全撲在令福身上,你可知這些年,我曾聽他於睡夢中囈語過多少聲“姑母”?”
齊修沉默了一下,他似乎生來寡情,從來無法理解這些兒女情怨。
半晌,他低聲道:“就算如此,娘娘也不該將恨意轉嫁到姑祖母身上。”
石貴妃並不接他的話,兀自說道:“待令福信訊傳來,你爹爹定是神傷魂悲,屆時我再獻言教他納了這與令福之容像極的秦家小娘子,以解相思與悲痛,他定欣然允之,且感念於我,如此,你的太子之位便可坐得更穩。”
齊修再去看她,語帶忿然:“那秦七娘子又何其無辜?要遭娘娘此般算計。”
石貴妃隻勾唇詭笑:“我兒…就算我不獻言,你以為你爹爹就不會有這個心思?不久前豐相公孫女出嫁,他已在安平伯府遇見過這秦小娘子,且將本欲賜給豐六娘子的大婚之禮賞了給她,你覺得…他此舉何意?”
石貴妃話中意味深長,語末又抬手摸了摸自己頭頂故意做得素雅至極的蓮花冠,自言自語道:“我也不過是推波助瀾,說上幾句話便能撿個天恩,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