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待送了秦婉薑回府,陶知影便黯然靜靠在車壁上,雙眼失神地盯著隨車風飄動的車簾。
感受到她心情不暢,秋照也不敢說什麽,隻默默地陪坐在一旁。
車身忽然晃動了一下,隨即停了下來,聽得把車的仆從恭聲喚了一句:“世子爺。”
秋照忙掀開前簾,下了車行禮。
沈同晏坐在馬背上,腰板直挺如鬆,他神情冷漠又居高臨下地看著車內的陶知影,陶知影雙眼沉沉地回望。
利落地翻身下了馬,將馬鞭拋給一旁的長落,沈同晏身輕腿健,一個勢子便撩袍進了車廂。
秋落坐去了外間,馬車繼續行路,車廂內隻剩他二人。
沈同晏坐於她對麵,自上車後便炯炯地逼視著她,卻並不開口,陶知影覺得他眼中似乎迸出了兩團火在燒她的臉,她想起方才的情景,以及他說要納妾的話,心頭悶堵,也不想主動開口,索性閉了眼假寐。
折騰了半日,她確實有些疲憊,闔了眼便有睡意襲來,很快便眯了過去。
沈同晏心頭正鬱躁,這小娘皮絕對是欠修理,那晚明明對豐嘉玉發醋了,今兒還要在他跟前裝大度,自己一時急火攻心,便也頂著說了幾句話,事後雖越想越氣,卻還是忍不住在這半道上截她,本是為了聽她跌軟認幾句錯,自己再假模假式地訓斥幾句,接著順道表表心意,既振了夫綱,又可增進夫妻感情,而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叫她知道有些話是不能隨意說的!
沈同晏精心設計了一出“興師問罪”,卻不料她根本不搭理自己,兀自睡了過去。他簡直氣得要跺腳,索性也憋上了氣,二人一路沉默地回了侯府。
小憩了一會兒的陶知影被秋照輕聲喚醒,她下意識去看對麵,發現沈同晏已下了車。
陶知影自嘲地笑笑,這人竟連喚她一句都不願意。
待回了房中,她掃視了一圈,卻也不見沈同晏的身影。HTtPS://ωWW.κAиSΗǔsHi.còM/
秋照見了陶知影的視線,小聲解釋道:“世子爺方才下車後便往書房去了,應是有要務處理。”
到底是有要務處理還是不想和她呆在一處,陶知影也不欲深究了。她除了鞋上壁榻,準備理一理餘味齋的賬。
雲瓦堂謝頤打理得很順暢,現下隻等朝廷的官廨峻成,屆時她再介紹一些官眷去選購,雲瓦堂就該名聲大噪了,等開始盈利便是大把的銀錢入賬。
婆母崔氏雖暫時偃旗息鼓,卻仍然把著府裏中饋,不肯放給她打理,仿佛生怕她從中貪墨。她樂得清閑,畢竟打理中饋確實有利可圖,但也是個耗費精力的差事,況比起侯府的那些個田莊宅鋪,金銀釵細,她更希望能借侯府勢力讓雲瓦堂行得更順,屆時除給林哥兒成家及大伯養老之外,她也能給自己的子女掙下一筆家業。
上世那個與自己無緣的孩子,希望這世還能托生到她的肚子裏…
“夫人…”留荷小心翼翼地進了房中,一臉躊躇地看著陶知影,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自從前次沈念真回去後,府中的仆婢便都知道了沈同晏為陶知影惹哭崔氏的壯舉,紛紛咂舌,暗道她手段了得,竟將沈同晏迷得團團轉,行此大逆不道之舉,眾仆婢心中對她生了敬畏,不僅不敢多嘴議論暗諷,反而對她恭敬有加,倒是省了她整治豪奴刁婢的功夫。
尤其是在她院裏伺候的,那日見她毫不客氣地羞辱沈念真,訓得向來橫刁的三娘子掩麵而逃,自此伺候得尤為小心又賣力,生怕哪日得了惹了陶知影不快,被她發落。
二等丫鬟的留荷幾個,更是規行矩步地謹慎,哪怕是此刻秋照去給她取賬本不在房內,陶知影不傳,她們是萬不敢逾矩進屋的,今日如此大膽,倒是教陶知影心下生奇。
她抬眼望留荷,聲音懶洋洋地:“可是有事?”
留荷明顯非常緊張,她交握的雙手不停地絞動。
見她忐忑的樣子,陶知影也不急,閑適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等她開口。
猶豫幾息後,留荷咬了下唇,似是下了決心,她紅著臉對陶知影道:“夫人,婢子方才所見,在後書房伺候的南雪,特意回房中換了一身衣裳,也細細打理了頭臉…如今世子爺正好在書房內,婢子擔心她對世子爺…圖行不軌…”
陶知影怔了一下,她自然明白,這圖行不軌是怎麽個意思。
回府後,她其實心中是生了悔意的,他半路與她同車,很明顯是為了聽她認錯,而自己卻逞一時之氣,沒有捉住這個機會。
自己既嫁了給他,多少還是要看他些臉色的。沒有哪個郎君真的喜歡自己的妻子擺出一幅大度的樣子,哪怕他要納妾,或是見到他與其它女子調笑,也要裝出醋意十足的樣子,讓郎君覺得自己被在乎。
適當的呷酸與爭寵,叫情趣。
陶知影右手食指一下下點著桌麵,心中暗自思索…
他若在外麵找,自己肯定管不著。但院裏的丫鬟,被主子看中收房和自己爬床可不是同一個性質。
若此番讓那南雪得了逞,免不了要恃寵而驕,爬到她頭上去興風作浪。加之院裏甚至府裏若因此而滋生了什麽歪風邪氣,那可就是打她的臉,其它的丫鬟也會有樣學樣,逮著機會便勾引主子,弄得府裏烏煙瘴氣的,沒得叫她出門被人笑話。
而且好不容易消停了的婆母與小姑子說不定又要重振旗鼓,見天找她的茬,那自己可再抽不出時間去做其它的事,整天就被困在府裏防小娘鬥婆姑了。
心下有了計較,陶知影意味深長地對留荷笑道:“你是個好的,明兒起我就將你提了做一等丫鬟,待找個時間再給你開了臉,讓世子將你收房,屆時好生伺候世子爺。”
留荷欣喜不已,她本來因對陶知影心生了懼怕,知道她不是什麽善茬,又見世子爺對她嬌寵萬分,怕是瞧不上旁的女子,便灰了心,隻想給自己謀個一等丫鬟的身份,將來再得了主母榮寵,配的小廝也不會差。
今兒隻因見南雪在當值的當口鬼鬼祟祟的進了屋,出來時又一幅發了春的樣子,想著世子爺此時去了後書房,心下便知她打的什麽主意。她一向瞧不慣這個姿色盛於自己的小蹄子,哪怕自己不再揣著做小娘的心,卻也不想她得了好,心一橫便報了主母,卻沒想到因此得了個意外的收獲。
主母安排收房的小娘,自是要體麵與安穩得多。可若因著爬床而被抬了做妾或者通房,往後再怎麽得寵,還是得仰著主母的鼻息生存,惹了主母不喜,隨便尋個錯發賣了也未可知。
忽視眼角眉心都漾著喜氣的留荷,陶知影招手喚了剛好取來賬本的秋照囑咐了幾句,便帶著她往書房走去。
南雪滿臉羞怯地偷著在書房中盯著一把扇子發呆的沈同晏。
方才見他繃著臉進了書房,一幅悶悶不樂的樣子,她便多了個心眼,打聽了一下,方知世子似乎與那陶氏生了別扭。她按下心中激動,耐心地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那陶氏主動來尋世子,心道機會難得,當即偷偷溜回了房換衣熏香敷粉…
她心中砰砰直跳,但想著世子爺傲人的皮相與身姿,她雖難免緊張,但羞意卻是更甚,心跳耳熱…
沈同晏傻楞楞地摩挲著陶知影送給他的翟扇,心下懊惱萬分,恨自己怎麽就脫口說了要納妾的話,方才與她同車,亦不應就那般撇了她兀自下車,該把她抱回來才是。現下自己一時衝動跑來了書房,卻也不知晚上回去要怎麽哄她才好…
正想得入神,一陣劣質的脂粉香味飄到身側,他側頭去看,卻見一眸含春意的婢女焉羞答答靠過來,他眼一眯,瞬間想到平陽刺吏府的事…
不露聲色地轉回頭,沈同晏沉聲道:“這裏不用伺候,下去罷。”
南雪僵了一下,不甘地伸手端起茶壺,堅持用她甜膩的嗓音說道:“婢子給爺添些茶水…”
沈同晏收起了扇子,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聲音中卻泛著一絲陰氣:“你欲何為?”
見他對自己露了笑意,南雪的臉上陡然抹遍了桃紅色,她放下茶壺,扭轉著腰肢,兩手不停地絞弄著手中的巾帕,很快便抬手搭上自己身上的外裳,一邊往下除一邊作勢要坐上沈同晏的腿,嘴裏還嬌滴滴地說道:“婢子傾慕世子爺甚久,願以身侍奉世子爺…”
沈同晏擰眉,正欲發作,卻聽“嘭”的一聲,書房門被人大力破開,陶知影帶著端了茶果的秋照闖了進來。
沈同晏心下一驚,騰地站起身,陶知影已邊笑邊走近前,好整以暇道:“方才在門外等了好半晌都不見有人來迎,我們隻好破門而入了,還請夫君不要責怪。”
沈同晏忙迎了上去,不安地解釋道:“下次直接進來便是…”
陶知影卻看都沒有看他,徑自走到南雪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果然也是一個曲眉豐頰的美人,複又湊近聞了聞她身上的香粉味,故作噴鼻地打了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噴嚏,又用帕子扇著風道:“怪不得門外無人,原來是存心伺候到這裏頭來了。夫君這書房規矩可寬很得,一個使女竟也能這般塗脂抹粉,鮮衣熏香…”
南雪耳紅麵斥,因為羞刺,她的呼吸急促,活像一個即將窒息而死的人。
她死咬著唇,忽然對著陶知影跪下,顫聲哀求道:“婢子心慕世子爺已久,求夫人給婢子一個機會,侍奉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