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姐!”靈心見狀變了臉色,急忙上前想扯開地上的人。

江漓卻抬手一揚,止住了靈心的動作。

她垂頭靜靜看著那張沾了些許血跡的俊毅臉龐,這人分明已經重傷近乎昏迷,卻仍強撐著抓住了她的腳踝,以求勘破一線生機。

而他,又何嚐不是像極了在江府後院中掙紮求生的自己……

江漓心念一動,在男人身側蹲下來。

她握住了他帶傷的手,輕聲道:“你放心,我不走了。”

昏迷中的人似有所覺,指尖微動,鬆開了她的腳踝。

江漓秀眉微舒,心道這人還挺講道理,扭頭吩咐道:“靈心,我在這裏守著,長安藥鋪應當就在前麵,你拿著信物說明情況,喊藥鋪中一位姓元山的人來救他。”

話畢,她拿出袖中的一塊玉佩遞過去。

元山就是當年問她是否開心的外祖父眼線,他如果能來,既能救助這個男人,也可以節省她的時間,在此地將實情和盤托出,好求得外祖父相助。

聞言,靈心眼中閃過掙紮,可也隻是一瞬便定了心,姑娘向來聰慧,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她作為奴婢,隻需要按照姑娘說的做就是了。

她接過那玉佩護在手心,快速道:“姑娘放心,奴婢跑著去應當能快一些。”

話畢,她不再停留往前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沉涼,一陣風吹拂過來,吹動了江漓的寬幅的袖擺。

那衣衫輕盈,在空中飄飄****,時不時碰到男人裸、露在外的手腕。

昏迷中的陸淩霄劍眉緊皺,因重傷太久,身體近乎耗竭已經到了極限,他整個人時而如墜火海,時而又被冰寒包圍,攪得人昏沉痛苦,難以掙紮。

可就在這淩虐的劇痛中,卻始終有一道清淺的香甜氣味縈繞,給他帶來些微的清醒。

他想探清香氣的來源,誰知更猛烈的疼痛襲來,他頓覺喉中腥甜,一口烏黑的血嘔了出來。

“哎,哎,你別……別死啊!”江漓見他這樣,心裏有些慌。周遭空無一人,黑夜籠罩了整個街道,江漓雖然膽大,但到底沒見過死人。

一想到這重傷的男人隨時會斷氣身死,她心底就躥出了徹骨寒意。

猶豫片刻,江漓還是從袖中拿出了絲帕,替他擦去唇邊的黑血,緊張道:“你,你堅持住啊,我已經讓人去喊大夫來了,你再堅持一會兒行嗎?”

回答她的,是更加可怕的靜謐。

江漓整個身體都像被浸在寒氣裏,看到地上的人吐了血之後一動不動,她忍不住想,這人不會已經、已經死了吧?

她壯著膽子伸出手,用手指去探男人的鼻息。

可尚未靠近,男人方才還垂落無力的手,倏然抬起握住了她的手腕。

隻不過手中的力氣,比之剛才明顯弱了不少。

弱又如何,隻要活著就行。

江漓鬆了口氣,安撫地拍拍男人的手背:“你放心,我不會害你,我是救你的人。你堅持住別睡,很快就有人來了。”

地上的人似乎聽懂了,掙紮著想要睜眼雙眸,卻到底抵不過重傷在身,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但,握著江漓的手卻沒有再鬆開。

江漓感受到手腕上那道微弱的力量,又看了一眼闃無人聲的街道。

好吧,深更半夜無人看到,讓他握著就握著吧。

更何況,被他握著,確信身邊還有個活人,她反而不那麽害怕了。

如此過了約莫半盞茶時間,靈心帶著藥館的人趕到。

元山走在最前,見到蹲在地上發愣的江漓,上前一抱拳,道:“屬下來遲,大小姐恕罪!”

他一眼掃到地上男人握住江漓手腕的手,雙眼一眯,陰惻惻又道:“此人重傷在身卻冒犯大小姐,屬下這就斷了他的手!”

話音剛落,他作勢就要拔劍上前。

“不用不用!”江漓見他如此氣勢洶洶的樣子,忙站起身,擋在男人前頭,急道,“他沒有輕薄我,隻因剛才我一個人呆在這裏害怕,讓他握著讓自己安心罷了。時間緊迫,他傷得也重還是快些救治吧。”

她語氣一轉,又道:“另外,請元叔叔告訴外祖父,袁氏欺辱我,覬覦母親留下的陪嫁,還妄想逼迫我嫁給袁召。”

而後,江漓細細講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處境,以及想要離開江府的決定。

元山早在來的路上就聽靈心說了大小姐的情況,聞言便道:“大小姐放心,屬下立刻飛鴿傳書將消息傳遞到京城。”

江漓鬆了口氣,懸著的那顆心這才安穩落下。

擔心耽擱久了被袁召看出端倪,江漓不敢再多留,與元山告別後匆匆按原路返回。

二人剛回到岩溪河邊,就看到河邊上圍著一大堆人議論紛紛。

“這人都已經翻白眼了,怕是活不成了吧?”

“我看還有口氣在呢,要是現在救治還能活。看此人著裝不凡,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怎麽身邊沒個小廝跟著?”

“哎,你們看,他的手動了一下!”

江漓冷漠地站在一邊看著,如果拋開眼前掣肘她的一切,她一定會找一把利刃將袁召千刀萬剮。

可是,眼下她不能。

袁召若在今夜淹死,袁氏恐怕不會善了。

她還要撐到外祖父得信後派人來救她出火坑。

她環顧四周,遠遠看到方才去尋火龍燈的小廝正往這邊趕。

見狀,江漓往後退了一步,退到靈心身邊,低聲道:“靈心,袁召的小廝就在那兒。”

她纖指朝西側一指:“你去將他落水的事告知他們,就說場麵混亂,你家姑娘已先行回府,讓他們快去救治袁召。我在前頭拐角處等你。”

靈心腦筋轉得也快,聽完就猜到了主子的意圖,忙點頭,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好,姑娘也要小心。”

說完,她拔腳就往小廝所在的地方走去。

等到靈心成功將小廝引到河邊,到街道拐角處和江漓匯合,二人遮掩好行蹤,坐上了來時的馬車。

因馬車停得遠,車夫雖然察覺到了點動靜,卻並不知道出事的是袁召。見到江漓單獨回來,還猶疑著想要等袁召。

江漓坐定,淡道:“袁公子有事情耽擱了,讓我們先行回府。”

車夫不疑有他,遂駕馬回程。

江漓回到江府時已經深夜,袁氏特地為袁召與她留了小門,她悄悄進入,也不回袁氏,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閨房。

靈心伺候著她沐浴更衣,等到一切收拾停當,她看著床榻上慵懶靠著看話本的主子,猶疑道:“姑娘,咱們把袁召少爺一個人扔在那裏,會不會……”

“會不會不太好?”江漓的視線從話本上離開,唇邊噙著抹淡笑。

靈心用力點點頭:“袁召少爺畢竟是夫人的侄子,這次咱們設計讓他落水,還支走了馬車獨自回府,夫人要是因此大發雷霆……”

江漓凝了神,認真問她:“如果今夜換一種選擇,咱們對落水的袁召一路照顧有加,袁氏就會放過我們嗎?”

靈心有點轉不過彎,一時愣住了。

隻要夫人找不到是姑娘故意設計讓袁召少爺落水的證據,姑娘一路照顧袁召公子,又怎麽會被責罰呢?

江漓耐心道:“的確,如果今夜我對袁召照顧有加,袁氏對我不會太過苛責,可她的最終目的是要我嫁給袁召,若是最後得知我仍舊拒絕出嫁,她會如何?”

“還是會責罰姑娘!”靈心立馬道,雙手不覺握緊了,“夫人是個心腸極壞的女人,否則也不會將姑娘扔進柴房逼婚!如果兜兜轉轉,姑娘最終還是拒絕嫁給袁召少爺,一定會更加過分地折磨您的!”

“這就對了,”江漓欣慰於靈心一點就透的聰明勁,道,“所以,反正結果都是被罰,這回為何就不能硬氣一些,讓袁召那廝吃些苦頭。更何況,我也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

聞言,靈心原本還憂愁的臉色,一下子由陰轉晴,她就知道,姑娘一定有法子的!

她興奮道:“姑娘,是什麽應對的法子?”

江漓卻不肯再說,伸出纖細的指在她麵前搖了搖,神神秘秘道:“天機不可泄露。”

——

第二日清晨,江漓正在梳妝,袁氏果然過來命人來請。

常嬤嬤臉色不善,頤指氣使道:“夫人吩咐了,如今大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是越發不將她這個主母放在眼裏。今日請姑娘前去,一為昨晚姑娘做下的好事,二為給姑娘好好立立規矩章程。”

這話說得極重,靈心聽完臉色都白了。

江漓倒仍舊如常,抬眼看了看常嬤嬤那張僵著的臉,甚至露出了抹笑:“勞煩嬤嬤稍等,待我梳妝妥當便隨嬤嬤前去。”

說完,她命靈心繼續梳發,一遍又一遍,端的是慢條斯理,細致精巧。

常嬤嬤被氣得臉色漲紅,但也實在奈何不得,隻能帶氣轉身,到外頭去等著了。

屋門“吱呀”一聲關上,靈心正欲拿起妝奩的蝴蝶鳳流蘇釵給主子戴上。

江漓手一揚,止住了靈心的動作。

她道:“今日不戴一物,就挽個簡單的發髻就好。”

靈心記著姑娘昨晚說過,心中已有了應付之策,心中不覺鎮定下來,低頭應下。

待到發髻挽好,江漓又選了條蘇白色的銀紋流仙裙,棄了所有的手釧耳環。

一應收拾妥當,江漓方緩緩起身,靈心前去開屋門,等再回身去請屋內的主子時,江漓已行到了她身後。

見到一襲素白衣裙的江漓,靈心呆了一呆,下意識張開了唇。

姑娘今日不飾一釵,不點朱唇,反而更添出了幾分纖弱與清靈。

真是太……太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