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袁珊看到江漓笑,躥在心口的怒火越燒越旺,惱羞成怒道:“你笑什麽!”

“自然是笑你胡亂攀扯,是非不分,顛倒黑白了。”江漓慢慢斂了笑,“袁姑娘如此胡作非為,處處樹敵,就不怕袁府一夕倒台,再也成不了你的依仗嗎?”

袁珊被婢女錮著雙手動彈不得,見江漓將自己之前的話還了回來,氣得險些暈厥。

她渾身發著抖,右手伸出兩指顫抖地指著江漓:“你……你這樣說袁府,不也是胡說……胡說八道嗎?”

江漓杏眸冰涼,與袁珊對視,語氣認真道:“要知道水滿則溢,袁姑娘在外這般囂張跋扈,我提醒你,也是出於好意罷了,怎會是胡說八道?”

說罷,江漓不欲戀戰,轉身就往三樓走。

隨著她的轉身離去,袁珊呼喝斥罵的聲音夾雜著婢女們的勸慰聲此起彼伏。

一陣兵荒馬亂後,隻聽得“咚”的一聲重物墜地的巨響,緊接著是婢女們驚惶的關切聲——

“姑娘,您還好嗎?可摔疼了?”

“姑娘,奴婢們帶您去藥館吧?”

“還愣著幹什麽,快扶姑娘起來啊!”

……

江漓一步步穩穩當當的往上走,聽到樓下人仰馬翻的混亂動靜,麵上表情始終未有絲毫改變。

靈心探出身子往下看了眼,忍不住笑道:“活該,看她剛才那副得意的樣兒,真當自己是皇室的公主,人人都要敬著讓著她不成?”

江漓撇了眼跟隨在後的書童,朝靈心投去了個眼神。

靈心忙斂了笑,意識到這不是編排之地,捂住了嘴巴不再多言。

‘江韻書肆’遠近聞名,人來人往的,這種事情貴女間的意氣之爭書肆中的書童們早就見慣了。都是貴人,誰也不能得罪,所以索性閉眼閉耳,就當什麽都沒看到聽到。

是以在旁觀看了全程的書童依舊笑嗬嗬的,渾當沒有方才那場波折似的,引著江漓主仆入了三樓的小房間,客氣道:“姑娘要的話本都在裏頭了,每個小箱子是一個類別,您可以自行挑選。小的在門口等您。”

這間房間不大,隻夠容納五六個人,地上精致華美的小箱子裏放著一摞摞的書,確實像是已經分門別類好了。

江漓向書童道謝,便帶著靈心入內。

尋了一會兒,江漓終於在一個隻放著兩疊話本的小箱子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書。

她略略翻了翻最上麵的幾本都甚合心意,想到今夜耽擱得已經夠久,再不回去就太晚了,江漓就讓靈心將小箱子裏的話本全抱著,徑直下樓去結賬。

馬車停靠的地方就在附近,江漓和靈心一人抱著一疊話本上了馬車。

估摸著回到長安藥鋪還需一段時間,江漓已經很久沒有看這類誌怪靈異的話本了,不免心癢難耐,剛坐下就開始翻閱。

翻著翻著,她的手突然頓住,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手側的一本,瓷白的一張臉微微泛紅了。

靈心奇怪道:“姑娘,您怎麽了?”

她不識字,隻看得懂書冊封麵上有四個大字,旁邊畫著許多男男女女,動作十分親昵,讓人看了有些麵紅耳熱。

靈心不識得上頭的字,江漓卻認得!

“避火圖冊”四個大字明晃晃地印在封麵上,配以男男女女以各種姿勢交勁而臥的模樣,讓她整個臉頰都在發燙。

察覺到靈心疑惑不解的目光,江漓避而不答,尷尬地咳嗽了聲,而後用最快的速度將這本畫冊放到最底下,用其它話本壓實了,才對外揚聲道:“老師傅,能否掉頭回‘江韻書肆’?”

這種書冊出現在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手裏,怎麽說都十分不合適,她得趕緊還回書肆。

不想馬車並未有停下的意思,車夫滄桑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花燈節世間已過,眼下也到了宵禁的時辰,沿街的店鋪都關了門,‘江韻書肆’也應當打烊了。”

江漓聽了,忙用手撩開馬車的簾子,果然就見到街邊原本燭火映天的店鋪都關了門,懸掛著的花燈也稀稀落落不剩幾盞了。

她不免蹙了眉,心中擔憂那本燙手的避火圖冊該如何處置。

又聽車夫道:“姑娘是在‘江韻書肆’掉了東西嗎?老奴明日再送姑娘去成嗎?”

江漓想了想,也隻得如此。她今日好生保管這本書冊,等明日晚間悄悄將它還到書肆就好。

有了對策,她心中大定,對外道:“有勞老師傅,今日先回長安藥鋪吧。”

生怕回藥鋪時碰到人再起波折風險,江漓又補充:“勞煩老師傅將馬車駕到藥鋪後門,今夜晚了,莫要打擾到藥鋪中其餘人。”

車夫回了句“好勒”,加快了趕車的速度。

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就到了長安藥鋪的後門,江漓抱著那一疊書,小心翼翼地下了車,而後腳步飛快地進了藥鋪後門。

從後門到前院需要穿過一條長長的小路,小路兩邊臨安院和療善院錯落相對,被兩扇院門隔了,呈隔門而望的姿態。

江漓第一次走這條小路,因懷裏揣了本了不得的書冊,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看,腳下的步子是越來越急。

靈心跟在後頭差點追不上,忍不住狐疑地看著自家姑娘的背影,腦中漸漸浮上前幾日姑娘教給她的一個詞——落荒而逃。

姑娘今夜怎的像做賊似的?

不等她細想原因,前頭的江漓突然停下了腳步。

靈心趕緊追上去,關切道:“姑娘,怎的了?”

原來此時江漓站在了一個三叉路口,一邊是臨安院,一邊是療善院,但沒有了路牌指引,她根本分不清方向。

原本療善院並未住人,她隻要看哪裏亮著燈就能確定臨安院,可今夜兩座院落都亮起了燈,江漓便混亂了。

靈心上前去一看,知道是姑娘迷失了方向,忙手指著左側的院落,道:“姑娘,那邊是臨安院。”

江漓如釋重負,忙提裙迅速往前趕去。

等進了臨安院主屋的內室,江漓才如釋重負,打發靈心去準備熱水沐浴,自己則趁機將那本不可被外人見到的避火圖冊給藏起來。

她伸手去拿最下麵一層的圖冊,一抽出來卻發現,手中的那本是講述靈異神鬼愛戀的話本,哪裏還有避火圖冊的影子!

怎麽可能,方才她下馬車前還檢查過一遍,那畫冊明明在最下麵壓著呢。

江漓蹙緊眉心細細回憶半晌,驀地臉色一白,壞了,應該是她在小路上疾走時,將圖冊掉在半路了。

那條小路平時隻有藥鋪中的小廝,清晨來回運送藥材時才會走動。

要是明日一早被小廝撿到,再細細一查夜裏誰曾路過,可不就坐實了她偷看男女禁忌圖冊的罪名了!

想到這層,江漓心急如焚,站起身子就往外衝。

不行,她並非有意要帶回圖冊的,絕不能戴上這頂莫須有的帽子。

她必須要在天亮前,找到這本避火圖冊!

——

江漓顧不得帶上靈心,一路疾走衝出了臨安院。

小路上夜色漆黑,隻零星點了幾盞燈,江漓彎著腰邊走邊找。

她依舊穿著出門是的蘇白色長裙,因為彎了腰,長長的裙擺就拖到了地上,一不留神就要踩到。

江漓嫌礙事,將長裙的裙擺往上撩起一半攥在手中,露出了一截光潔纖細的小腿。

找尋了一段路,避火圖冊還是不見蹤影,她不免有些著急,見到前頭一片空曠的場地,就想過去找找。

冷不丁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沉穩微啞的男聲:“姑娘深夜在此處,是在找什麽嗎?”

江漓抬腳的動作硬生生停住,回過了頭。

就見一男子穿著純白色鎏金滾邊的錦衣,單手附後,正含笑看著她。

男人容顏沉毅俊美,氣度矜貴非常,讓人見之難忘。

江漓認出了對方是傍晚時分那位差點與她相撞,且態度和緩,出言關切她的公子,心中莫名鬆了口氣的同時,傍晚時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她想起剛才回來時見到療善堂亮起的燭火,便猜到在療善堂住下的人便是眼前這位公子。

舅舅曾說過,住在療善堂的都是貴客,那這位公子是何種尊貴的身份?

小路上此時隻有他們二人,江漓見對方一雙沉潭般深邃的眸子正看著自己,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江漓她轉開了視線,尷尬道:“沒……沒在找什麽啊。就……就出來逛逛。”

未出閣的姑娘深夜出來在後門小路閑逛?

陸淩霄微微勾唇,眉眼間俱是看破一切的了然。

他將附在身後的手抬到身前,手中的圖冊被他卷成一卷,漫不經心地在將之在另一手掌處緩緩拍著,道:“是嗎?如此,姑娘還挺有閑情雅致。”

江漓正急著找避火圖冊,根本沒想跟他多說,見他遲遲不走,便敷衍道:“今夜月色挺好,公子也是來……”

“賞月”二字尚未出口,江漓一眼掃到了陸淩霄手中被卷成一卷的書卷,駭得她生生往後退了一大步。

這不是她正苦苦找尋的避火圖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