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暈倒在雨裏
岑頌沒想到英國會這麽冷, 一來就下雨,一下就下一夜。
像是故意懲罰他似的。
不知道樓上的人有沒有看見他短信,或者說看見了也裝看不見, 又或者......
從簾縫裏偷偷看過他。
岑頌仰頭看著樓上的六個窗戶, 從二樓到三樓,再回二樓,來來回回,不知多少遍。
又一聲噴嚏,讓他兩個肩膀一縮。
岑頌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了。
他看向暗紅色的籬笆門,一想到他父親隨時會從裏麵出來, 他兩條僵硬的腿連蹲都不敢蹲一下。
之前是做夢都想讓她父親知道他這個人, 現在是唯恐讓她父親知道。
沒有哪個家長願意自己的孩子在一個男人那裏受這樣的委屈,還是遠在異國他鄉。
如果真的知道了, 怕是那八千多公裏外的城市, 再也不會讓她踏足一分。
一想到她再也不回去,他岑頌本就魂不守舍的心更加惴惴不安了。
雙腳不自覺地往前挪了幾步。
乳白色的木籬笆, 讓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都盡顯在他眼底, 目光定在叫不出來名兒, 但是被雨淋打到低下頭的花苞上,岑頌目光久久地定住。
英國的早九是國內的淩晨兩點,靳洲的電話就是那個時候打來的。
“到了嗎?”
“嗯, ”岑頌垂下被雨打濕的眼睫, 聲音又悶又啞:“昨晚就到了。”
聽出他濃濃的鼻音,靳洲皺了皺眉:“你現在在哪?”
“她家門口, ”說著, 岑頌再次抬眼看向不知哪一扇才是她房間的窗戶:“可我還沒見到她。”
涼風把他的聲音吹進朦朧雨霧, 能聽出絲縷的顫音,伴著他幾分的自嘲,讓電話那頭的人歎出一聲無奈:“她昨晚是在我母親那過的夜。”
岑頌表情一呆,目光從樓上收回:“夢姨家...”他腦子快速轉了轉:“那夢姨是不是...都知道了?”
“你說呢?”
岑頌:“......”
說不上來是輕鬆還是什麽,那一瞬,他是真的長舒一口氣,然後沒等氣息完全沉下去,他一顆心又陡然提了起來。
夢姨的火爆脾氣,他是知道的,被她知道了......
岑頌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那、那她現在是什麽態度?”
靳洲沒有明說:“你可以自行想象一番。”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靳洲是忙工作忙到了現在,他眼角泛著生理眼淚,聲音也帶著乏,“我把她地址發給你,去不去,你自己決定。”
他有什麽好決定的,都還沒收到靳洲的短信,他就握住行李箱的拉杆,轉了身。
看著他莫名接了一通電話就朝自己這個方向走過來,閆嗔先是一愣,反應過來,轉身就跑。
她躲在一棵能將自己完全隱住的樹後,看著岑頌與她‘擦肩而過’。
閆嗔當時在想,這是一夜等不到她,所以要回去了嗎?
四十分鍾後,岑頌站在了喬夢家門口,不像閆嗔家的一圈能看見院子的木質籬笆,這棟別墅是被兩米多高的牆體環在其中的。
岑頌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雨淋得濕透,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摁響門鈴。
門口的可視門鈴傳來一道女聲,說的是標準的英式英語,詢問他的名字以及找誰。
岑頌報出自己的名字,然後問喬女士在不在家,對方說了句稍等。
兩分鍾後,門開了,一個女人舉著一把傘站在喬夢身後。
“夢姨。”
喬夢意外又不意外地打量他一眼:“你怎麽來了?”
表情鎮定,聲音平淡無奇,和以前看見他就朝他笑還會邀他進門的態度有著天壤之別。
岑頌就知道,閆嗔肯定將她的委屈都跟她這個姨奶說了。
“我來看看閆嗔。”他說。
“有什麽好看的?”喬夢一雙眼看不出喜怒,但話裏帶著明顯的怨責:“人不是都被你從京市欺負回來了嗎?”
麵前這個女人不再隻是靳洲的母親,還是閆嗔的‘家長’。
岑頌垂下眉眼,是一副任其教訓的姿態:“我知道我沒臉來——”
“那你還來?”喬夢冷言打斷他:“可幸虧你麵前站著的是我,但凡換成她爸爸,你這條腿估計都要被打折了!”
一句話,道出了閆嗔父親的脾氣。
岑頌把頭低著:“是我應該受著的。”
喬夢是靳洲高三的時候移居到的英國,也算是看著岑頌長大,這些年雖說見他的次數不多,但岑頌打小就放肆不羈的性子,她還是深有記憶的。
如今倒是為一個女人,彎腰又低頭了。
喬夢看著他低垂著的一張臉,心不由的軟了幾分。
但一想到閆嗔說的,她不由得又冷下表情:“你來的很不巧,閆嗔已經走了。”
岑頌一秒抬頭,不似剛剛低沉的調子,嗓音微揚:“她去哪了?”
“不知道。”
閆嗔走的時候的確沒說自己去了哪裏,可喬夢脆生生的三個字聽在岑頌耳裏,卻是明顯不想讓他見到的意思。
“夢姨,”他聲音帶著央求,像個小孩在磨生自己氣的家長:“你就讓我見見她吧!”
喬夢瞥向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黑漆漆的一雙眼,可哪還有半點過去的不恭與灑脫,就隻剩小心翼翼和討好了。
不能看,越看越心軟。
喬夢別開視線:“都說了人不在我這,你求我也沒用。”
岑頌長這麽大,除了閆嗔,沒求過第二個人。
當然,他也沒求喬夢,表情和聲音帶著固執,往旁邊挪了一步:“那我就在這等她。”
喬夢被他頗有幾分無賴的架勢氣笑一聲:“那你就等著吧!”說完她轉身回了院子。
門合上的時候,一聲噴嚏傳進喬夢的耳朵裏,她雙腳停住。
身旁給她舉傘的婦人問:“要不要給那位先生留把傘?”
喬夢遲疑了短瞬:“不用!”打著把傘在雨地裏等人,還怎麽讓人心軟?
回到客廳,喬夢給閆嗔打了一通電話,問她在哪。
閆嗔是看著岑頌坐上出租車的。
她聲音有著明顯的失落:“我在家。”
“你爸爸在家嗎?”
“不在。”
“那應該去了公司,”喬夢沒說岑頌在她家門口,“中午回來吃飯。”
“不用了姨奶,我自己——”
“你自己幹嘛?”喬夢打斷她:“你又不會做飯,十一點,我讓人過去接你。”
本來還想再拒絕,可她行李箱還沒帶回來,“知道了,姨奶。”
*
淅瀝小雨一直沒停,別墅門口也沒有遮雨的地方,岑頌後背微弓靠著牆緩解著兩條腿的僵硬。
大概是他身體素質好,淋了這麽久的雨,也隻是打了些噴嚏和有了感冒前的鼻音。
他吸了吸鼻子,低頭看一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不知夢姨有沒有跟她說他就在門口。
這時,旁邊車庫的卷簾門上掀,一輛黑色轎車從裏麵緩緩開了出來。
岑頌忙站直身體,試圖透過車窗看清裏麵的人,可惜車窗貼著黑色遮光膜。
車子緩緩從他身邊經過,岑頌目光追著看過去,一直到車子在前麵路口轉了個彎。
裹挾涼風的雨滴落在身上冰涼,岑頌看著早已消失不見的車尾,在原地站了很久,連續幾聲悶咳在他胸腔裏震出欺負,他略弓著腰一步步後退回牆邊。
他心亂如麻,目光定在自己的腳尖失神。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她,也不知道夢姨說她不在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他現在除了“等”再也找不到第二種辦法。
這個時候的國內剛好是晚上,岑頌剛想去掏手機再給閆嗔發一條信息,老爺子的電話打來了。
一開口就問他把人哄好了嗎?
“快了。”除了這兩個字,岑頌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老爺子聽出他聲音的嘶啞:“你沒事吧,嗓子怎麽啞成這樣?”
岑頌吞咽了一下,從早上他就感覺扁桃體有點疼了:“沒事,可能是這邊溫度有點低。”
“那你多穿點啊,別人沒哄回來,自己先病倒了!”
“我身體好著呢,您別擔心,公司這兩天——”
“公司的事你先不用操心,”老爺子打斷他:“你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把孫媳婦給我哄好帶回來!”
岑頌壓下眼底沉沉暮靄:“我會的。”
十二點二十,那輛黑色叫車再次出現在路口。
雨霧朦朧,隔著車窗的一層黑色,他看不清裏麵,可裏麵的人卻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走了嗎?
怎麽又到這兒來了?
是來找她還是看看他朋友的媽媽?
車子在車庫門口停落,等卷簾門上掀的時間裏,岑頌一步步走了過來。
除了開車的司機,他不知道車裏還坐著誰,但他就是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她在裏麵,不僅在裏麵,還一直在看他。
岑頌用指骨敲了敲窗。
閆嗔攥著衣擺,指尖已經用力到發白。
岑頌依然看不見裏麵,但是他隔著車窗,對她說:“嗔嗔,我們能不能見一麵?”
依稀的聲音傳進車裏,司機扭頭看過來問她:“閆小姐,要幫您把車窗打開嗎?”
閆嗔一時情急:“不要!”她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他。
窗外再次傳來一聲“嗔嗔——”
閆嗔收回視線,看向後視鏡:“進去吧。”
隨著車子起步,岑頌條件反射追上去兩步,卻又在車庫門口停住了腳。
裏麵的人應該不是她......
肯定不是,如果是,她不會連車窗都不會落下來,哪怕是趕他走要他滾,她都不會不理他的......
午飯已經做好,阿姨在盛飯,喬夢不算刻意地看了眼閆嗔,然後問:“我剛剛給你爸打電話,他這兩天剛好出差,他回來之前,你就暫時住在姨奶這。”
閆嗔抬頭,眼裏有很明顯的一層紅,她搖搖頭:“我還是回家住吧。”
喬夢撇嘴:“我要是沒告訴你,你爸和那個女人已經分了手,你還會回去住嗎?”
閆嗔垂下眼睫。
“跟我還這麽見外!”
“姨奶..”閆嗔又抬頭,喊了她一聲後,微張的唇角又緩緩合上,她不知道該不該問。
喬夢也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是想問我岑頌為什麽在門口?”
閆嗔抿了抿唇,默了幾秒才點頭:“他...為什麽會來?”
“還能為什麽?”喬夢似笑非笑一聲:“難不成你以為他是來看我的?”
閆嗔沒說話,她的確有這個不確定的想法。
“放心吧,”喬夢知道她和岑頌沒見到麵:“我跟他說你不在我這。”說完,她目光再次掠過閆嗔的臉。
略有怔愣的表情,一看就是不滿意她這麽回複外麵的人。
“怎麽?”喬夢心裏壓著笑,“你想見他?”
閆嗔忙搖頭:“沒有!”
小嘴還挺硬。
喬夢順著她的話:“既然不想見,那咱就不見,正好下著雨,多讓他在雨裏站一會兒!”
閆嗔咬唇看向正對她的窗外。
他昨天夜裏給他發信息的時候是淩晨兩點,那個時候就開始下雨了,下到現在都沒停......
正咬著唇,打理庭院的園丁小跑著進來:“太太,門口那位先生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