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挽留她,把自己低到塵埃裏

如果不是摸到他滾燙的額頭, 閆嗔是真的以為他又在裝慘賣可憐。

被司機和園丁扶到客廳後,喬夢也用手試了他額頭:“太燙了,還是送醫院吧!”

閆嗔蹲在沙發邊, 扭著頭, 通紅的眼底看向喬夢,聲音隱著哭腔:“姨奶,你這裏有男士衣服嗎?”他衣服都濕透了。

“有有有,我上去給你拿!”

本來還想著讓司機幫忙給岑頌換上幹淨的衣服,結果等喬夢從樓上下來,閆嗔已經將岑頌身上的襯衫扣子都解開了。

想起臨上樓前她欲哭不哭的表情,喬夢不放心地看了眼她低垂著的臉。

沒哭。

其實看見岑頌倒在門口, 喬夢心裏也挺不是滋味的, 可若是一個燒就讓他把人給哄好了,想想又太便宜了這小子。

喬夢將衣服放到沙發扶手上, 試探著問:“要不要讓李師傅過來幫忙?”

“不用, ”閆嗔平靜的聲音裏帶著謝絕別人幫忙的固執,“我給他換就行了。”

看著她半坐到沙發邊, 摟住岑頌的肩膀用力將他扶起來一點去脫掉他襯衫袖子, 喬夢抬頭看向沙發後的司機和園丁, 朝他們揮了揮手,而後自己也出了客廳。

聽見客廳門被帶上的聲音,閆嗔隱忍在眼眶裏厚厚一層的水霧這才凝成眼淚, 大顆大顆地砸下來。

靜謐的客廳裏, 隱隱能聽見她吸鼻子和壓抑著的抽泣聲。

艱難地將他濕透的衣服都換下來,閆嗔額頭和後背都沁出了細密一層汗。

再次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 又覺得這麽試溫不準, 她俯身將自己的額頭貼到他額上, 滾燙的溫度讓閆嗔心髒再次揪緊,可他哪裏隻是額頭燙,剛剛給他換衣服的時候,她手碰到的每一寸皮膚都是燙的。

閆嗔小跑著出了客廳,“姨奶!”

喬夢忙招手司機去開車,然後快步走過去:“換好了嗎?”

閆嗔重重地點頭。

往醫院去的路上,喬夢時不時地看一眼後視鏡。

岑頌被扶上車的時候原本是靠著座椅的,但是等閆嗔上車,就把他扶著躺靠在了她腿上。這會兒,正用手在岑頌的眉心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地將那處褶皺撫平。

喬夢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知道她最會藏著情緒,越是遇到事越冷靜的那種。

就好像她母親下葬的那天,她雖然一直低著頭,但一滴眼淚都沒有流,直到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走了,她才重新跪在了墓碑前,從上午一直跪到了下午夕陽落山。

就在喬夢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的時候,聽見後麵傳來一聲——

“李秘書。”

喬夢扭頭。

“你可以來一趟英國嗎......”

二十分鍾後,車子駛進醫院,閆嗔低頭看了眼還沒醒的人。

“李師傅,等下麻煩你去裏麵找兩位醫護人員來幫忙。”岑頌身材高大,園丁也不在,她擔心司機會扶不住他。

岑頌被安排到病房後,就開始了抽血等各種基礎檢查。

VIP病房的走廊裏很安靜,閆嗔後背靠牆,雙眼空空地定在對麵,喬夢問她:“等檢查完,你要留在這照顧他嗎?”

閆嗔垂下眼睫,沉默須臾後搖頭說不了:“我剛剛問了,VIP病房的護士可以二十四小時在病房裏看護。”

盡管她麵色平靜,可喬夢太了解她了,她是把所有的擔心都藏在了心裏,雖說嘴硬,可一些小動作還是出賣了她,就好像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攥緊的同時大拇指的指甲一直磨著食指指腹。

本來喬夢還想著讓她不要這麽快心軟,如今她這樣忍著,倒是讓喬夢開不了這個口了。

不過感情這種事,冷暖自知,她已經是個成年人,很多事都要自己麵對和解決。

但喬夢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嘴:“會原諒他嗎?”

聞言,閆嗔手上的小動作停住,輕眨的眼睫頓了很久才忽地一抬,她不動聲色地將眼底的情緒收住,朝喬夢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小的時候眼裏進了沙子,媽媽會給我吹,可是吹了很久,眼睛還是會疼。”

喬夢懂她的意思,抬手覆在她肩膀:“但總會好的。”

的確是會好,可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當時灼痛又淚流不止的感受,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也許吧——”剛說完這句,她口袋裏的手機震了,拿出來一看,是李旭。

“閆小姐,今天沒有去往倫敦的飛機了,我買了明天最早的一班,八點,這段時間裏,可否能請閆小姐幫忙照顧一下岑總?”

閆嗔剛一皺眉,電話裏傳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孫媳婦,我是爺爺啊!”

閆嗔表情一怔,下意識就喊了聲:“爺爺。”她意外的都忘了反駁剛剛那一聲‘孫媳婦’了。

老爺子聲音悲戚戚的:“岑頌長這麽大就發過一次燒,反反複複的燒了快一個星期,他雖然身體底子好,但這人啊,一病如山倒,他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幫爺爺照顧一下他,我和李秘書明天就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過去,你看行不行?”

被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這樣托付,閆嗔自認為找不到理由拒絕,短暫遲疑了幾秒,她點頭應了一聲好。

可老爺子還是不放心:“你可千萬別把他一個人扔醫院啊,他爸媽都是在醫院裏走的,他對那地方有陰影,如果可以的話,你就坐在床邊,握住他手,別讓他一醒來的時候......”

話說到這兒停了,接著,閆嗔隱約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抽泣聲,她哪還有時間去猶豫,隻能連忙答應:“爺爺,您放心,我不會把他一個人扔醫院的,我會照顧好他!”

聽見她這麽一句,喬夢無聲歎了歎氣。

這一家子的人啊,看來都摸準了小姑娘容易心軟的這根軟肋了!

電話掛斷,李旭遞給老爺子一張紙:“您擦擦。”

老爺子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紋,“真是不省心,追個人都能把自己追出病來,”怨道完自己的孫子,他臉一扭,看向李旭,開始追究責任:“你作為秘書,為什麽不跟過去?”

李旭一臉無辜:“我問了,但岑總不讓我跟著。”

老爺子被他堵的話一時噎住,“那、那你作為秘書,有沒有事先了解英國的天氣?有沒有給他備好衣服?”

李旭還是一副無辜狀:“岑總跟我說他要去英國的時候,我當時就查了天氣預報,還把截圖發給了他,叮囑他這幾天倫敦天氣不好,而且衣服我也是按那邊的天氣準備的,兩套風衣,兩件毛衫,還有——”

“行了行了!”老爺子抬手打斷他,沉吟一會兒的功夫,他又看向李旭:“難不成他是故意淋雨讓自己發燒的?”

*

因為高熱且昏迷,岑頌被護士推去做了CT檢查,以排查腦炎的可能。

閆嗔站在檢查室外的走廊裏來來回回地走著,直到機房門開,岑頌再次被推出來。

“怎麽樣?”閆嗔臉上的急色已經掩不住了。

護士說:“結果現在還沒有出來,現在再去做一個X線檢查,檢查完就可以把病人推回病房了。”

檢查都做完,再回病房,在走廊裏等著的喬夢把閆嗔拉到一邊:“這兩天的飯我會讓家裏的阿姨做好送來,你就不要去外麵買了。”

閆嗔點頭:“謝謝姨奶。”

送走喬夢,閆嗔回到病房,岑頌已經開始了輸液。

閆嗔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想起電話裏他爺爺說的那些話,她把那隻插著輸液針的手輕輕用兩手握住。

平時盤亙著青筋脈絡看著很有力量感的手,如今隻是多了一根細細的針管,突然就顯得蒼白又無力了。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剛剛司機把他的行李箱拿來,她打開一看才知道,他箱子裏帶了外套,還有傘,可以擋風遮雨的東西都有,可他卻依舊穿得單薄站在雨地裏。

“故意淋雨,好讓自己生病,然後看我會不會心軟,是不是?”

她苦笑一聲:“你總是知道怎麽拿捏我,都分手了還在花這些心思,”她抬頭看他:“你都不覺得累嗎?”

閉著的那雙眼睫顫了一下,剛好那時,閆嗔又垂下眼。

“你以為我和你分手隻是一時氣話嗎,”她指尖輕輕摸著他手背上的一條凸起的血管:“不是氣話,也不是想讓你哄我,是我真的對你失望了。”

“房子的事,你也騙我,可我為什麽沒有生你的氣,因為我知道你那麽做完全是為了我好,我沒有理由去怪你。可這件事呢,你也是單單為了我好嗎?明明有那麽多次的機會可以和我說出實情,可你卻一直瞞著,甚至在我問你是不是想瞞我一輩子的時候,你也不否認。”

她苦笑一聲:“都說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的慌去圓,如果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那我以後是不是都要活在你一個又一個的謊話裏?”

“可能你在商場上用這些心機手段用習慣了,覺得無所謂,可我不行,我不想自己的眼裏有沙子,是,我現在依然喜歡你,甚至一點都放不下你,可是長痛不如短痛,我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裏,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去思考它幾分真幾分假。”

“所以...”她抬頭看他,目光掃過他輕顫的眼睫,她一字一頓:“我們都放過彼此,好不好?”

其實從她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岑頌就醒了。天花板不刺眼的燈光落下來,將他眼底照亮。

他眼底紅血絲明顯,一開口,聲音都是啞的,他喊她嗔嗔,他說:“我不想和你分手。”

他的手還被閆嗔輕輕握著,可岑頌卻半點都不敢回握住她,盡管他千分萬分地想將她的手牢牢攥在手裏。

他看著她的眼睛,眼底越發的紅,濃濃的鼻音,分不清是感冒還是鼻腔裏的酸脹,他眼睫眨亂了頻率。

“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不好,如果我以後還騙你,你再不要我,好不好?”

靳洲說過,他是一個自尊心特別強的人。

這一點,閆嗔從沒有懷疑過。

他的身家背景,他的容貌氣質,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人低頭又折腰。

如今為了挽留她,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

閆嗔沒有那麽冷的心,做不到一點都不動容。

可她卻又深知自己想要的是一段什麽樣的感情。

都說相愛過的人分手就會變成仇人。

閆嗔不想和他走上那條路,所以,她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你會遇到一個比我好、比我更適合你的人。”

她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的應該很容易讓人接受,結果卻見他幹澀的唇一扯。

“這都是男人外麵有了別的女人,想把人甩掉才會說的借口。”

閆嗔:“......”

“你是外麵有了別的男人了嗎?”

話題不知怎的就被他帶偏了,氣得閆嗔把自己的手往回一縮:“你想什麽呢,我才剛和你分手,哪那麽快就外麵有人了!”

再說了,她現在是失戀期,哪有心思去認識別的男人!

“沒那麽快...”岑頌哼出一聲啞音:“隻要我還活一天,我看誰敢對你動那方麵的心思。”

這人都病成這樣了,還能說出這種話。

氣得閆嗔霍得從椅子上站起身:“既然都有力氣說這種話了,我看你也不需要人照顧!”

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結果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一連串的咳嗽。

是不是裝的,閆嗔也不是聽不出來,正遲疑著要不要轉身回去,護士開門進來,說岑頌肺部有輕微感染,接下來要開始用抗生素治療。

就算再生他的氣,總不能在他肺部感染的情況下一走了之,何況她都答應他爺爺會好好照顧他了。

給岑頌換了一瓶輸液瓶,又給他側了體溫,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後,護士離開。

閆嗔側身站在床尾,也不過來,也不看他,也不說話。

岑頌剛想抬頭看她一眼,結果胸口又悶出一聲咳。

閆嗔雙腳比腦子快,幾步繞到他旁邊,剛要問他要不要喝水,就聽他先開口了:“嗔嗔。”

他每次一喊她“嗔嗔”就會用那種特別輕軟的調子,閆嗔也跟著軟下聲兒:“嗯?”

“我渴。”

雖說這兩個字都是第三聲,但被他用一種輕拖著音的語速說出來,聽著就像是在撒嬌似的。

閆嗔心裏就像是被他丟了一顆小石頭,**出了幾圈漣漪,她眼睫抖了兩下:“我去給你倒點水。”

結果走到沙發旁,看見了他的行李箱,閆嗔當即就沉了一口氣。

把冒著熱氣的水杯放到床邊的櫃子上,閆嗔看了他一眼,逼著自己忽略掉他臉上的病容,說:“用糟蹋自己身體的方式想讓我心軟,你不覺得很幼稚嗎?”

岑頌皺了皺眉:“你覺得我是故意讓自己發燒的?”

他每個字音都帶著沉啞,閆嗔別開視線,坐到椅子上:“那你為什麽有外套不穿,有傘也不用?”

岑頌這才懂她的意有所指,他解釋:“不是故意想讓自己生病的,但我這趟過來是來求你原諒,打著傘...”他彎了彎唇,嘴角有苦澀:“還怎麽讓你心軟。”

他倒是直白,一點都不藏著這趟過來的目的。

房間裏安靜著,閆嗔雖然沒直視他,但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臉上,被他看的有些避無可避,閆嗔幹脆也不躲了,回望住他:“你從昨晚到現在是不是都沒吃飯?”

他輕嗯一聲:“沒胃口。”

現在肯定沒胃口,他燒都沒有退下來。

“姨奶剛剛給我發信息,說晚上會讓廚房煲點清淡的粥過來。”

“不用了,醫院這邊也可以訂到餐。”

閆嗔聽得出他話裏不想麻煩別人的意思,她沒說話,看了眼他手背,目光又落到輸液管裏往下滴落的**,最後想起來一件事:“送你來醫院的時候,我給李秘書打了電話,他說他明天中午能到。”

說完,她視線剛一落到岑頌臉上,就見他眉心忽地一皺,然後就是頗為不情願的聲音:“你讓他來做什麽?”

“來照顧你啊!”

“你不是在這嗎?”他答的不假思索。

閆嗔被他的回答說的一愣,反應兩秒,不知是該氣他還是該笑他:“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你覺得我再照顧你合適嗎?”

對閆嗔來說,從她說分手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沒有關係了,但對岑頌來說,隻要他沒同意,他們的關係就沒有結束。

“所以今晚你是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不管了嗎?”

若不是受了他爺爺的囑托,閆嗔真的沒打算留下來照顧他。

一旦留下來就會讓他產生誤會。

其實那通電話後,閆嗔也有點後悔,她當時不該心軟的,如果她真的下定決定要離開他了,他是好是壞,又跟她有什麽關係。

可當時,她卻一點猶豫都沒有的答應了。

閆嗔偏開視線:“你好好養病,就算我不在,這裏也會有護士照顧你。”不管她到底會不會留下來,可該讓他死心的話,閆嗔還是說了兩句。

岑頌看著她低垂著的臉,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那雙隻有看她時才會發出的灼亮,一旦沒了她的影子,就變得空****的。

他失神地看著天花板:“我已經好幾年沒聞過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了。”

最後一次還是接到爺爺的電話,說父親時日不多,他這才從軍校趕回來。

聞了一個星期消毒水與各種藥水混合的味道後,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閉上了眼。

當時的畫麵,到現在還刻在岑頌的腦子裏。

他閉上眼,緩了很久才將那些記憶沉下去。

他想笑的,可是一笑,胸口就會帶出咳意,他幹脆不笑了,微闔著眼,眼睫在顫,幹裂的唇輕輕開合,說了一句讓閆嗔聽了鼻子猛然一酸的話——

“真的不能生病,不然,床邊就隻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了。”

閆嗔偏開臉,快速將眼底湧上來的厚厚一層朦朧擦掉,而後將旁邊的水端到手裏,對著杯口輕輕吹著。

本來不想給他任何希望,可他現在這樣低落的情緒,閆嗔忍不住改了口:“在爺爺來之前,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這兒的。”

岑頌忽而扭頭看她:“爺爺?”他表情怔愣一瞬:“他也一塊過來了?”

閆嗔點頭:“應該是吧,聽他電話裏的意思是要和李旭一塊兒過來。”

“胡鬧!”沉啞的兩個字說完,岑頌撐起身往旁邊的櫃子上看:“我手機呢?”

“你手機...”閆嗔轉了轉眸,想起他衣服都脫在了姨奶家的沙發上,“你是要給爺爺打電話嗎?”她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但是又想起來:“那邊現在已經很晚了,爺爺肯定——”

沒等她話說完,岑頌舉起手機對著她臉將手機解了鎖。

閆嗔愣了一下,脫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密碼。”她手機解鎖密碼用的是岑頌生日。

岑頌抬頭看她一眼:“我以為你說了分手,就會把有關我的信息都刪掉了。”

閆嗔偏開臉:“還、還沒來及換.....”

岑頌嘴角彎了彎,從通話記錄裏撥通李旭的電話。

話筒裏李旭聲音帶著睡意,但也能聽出幾分急色:“閆、閆小姐,是岑總出了什麽事嗎?”

“是我。”

電話那邊愣了一瞬:“岑總!”

“老爺子要過來?”他開門見山地問。

“...是的。”

“他血壓不穩,哪能坐那麽長時間的飛機!”他聲音雖啞,可質問聲不減。

李旭說:“我知道,我也勸了,但是沒用,”所以他也有對策:“所以我沒給他買機票,我隻買了我自己的。”

岑頌:“......”

李旭問:“您身體好點了嗎?”

他嗓子其實很疼,連吞咽都拉扯著,岑頌鬆開撐著床墊的胳膊,躺了回去:“掛了吧。”

電話掛斷後,他把握著手機的手縮進被子裏:“我睡一會兒。”

閆嗔把剛剛倒的那杯水端過來:“不是說渴嗎,喝點水再睡吧!”

岑頌上一秒才剛躺下去,倒不是故作虛弱,他是真的沒勁:“不想動。”

“那我去幫你把床頭——”

“不用,”岑頌打斷她,朝她伸手:“給我吧。”

閆嗔沒有把水杯直接給他,摟著他肩,把他扶坐起來後,這才把水杯遞給他:“等下我去給你找個吸管。”

他是真的渴了,大半杯的水咕嚕咕嚕幾口就喝了個幹淨。

大概是輸液瓶裏的藥起了效,沒睡一會兒的功夫,他就發了一身的汗,睡意朦朧,他嫌熱,被子幾度被他掀開,兩個多小時,閆嗔不知給他蓋了多少次被子,他身體不舒服,睡姿就不老實,閆嗔一個眼都不敢離開他身,生怕他一個翻身就扯到了輸液管。

直到那瓶水輸完,護士又來給他測了一次體溫,說隻有一點低燒了。

第二瓶水輸到一半的時候,岑頌才徹底老實,可閆嗔依舊沒閑著,用毛巾把他發過汗的脖子和後背擦了兩遍。

傍晚的時候,喬夢讓人送了晚飯過來,閆嗔沒胃口,那會兒,岑頌睡的正沉,閆嗔就沒喊他。

不知是病來如山倒,還是他這兩天沒睡好,岑頌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醒來的時候,他手背上的輸液針已經拔掉了,床邊還趴著一隻烏黑的腦袋,臉枕著自己的胳膊,是朝著他這邊的方向,除此之外,岑頌還看見自己的手被她握著。

小小一隻手,掌心貼著他掌心,交握在一起。

看不出來是她主動還是他主動。

岑頌放輕動作,側身躺著看她。

如果不是這一病,他哪來的機會還能看見她的睡臉、碰到她手,更別說是被她照顧了。

說到照顧,他記得自己在睡著的時候,她掀開他衣服給他擦了身,當時他心裏好像有點煩,想吼人,但是眼皮掀開看見是她,一肚子的鬱火就這麽沒了......

就這麽看著看著,不知不覺,他又睡著了。

隻是怎麽都沒想到,再一睜眼,床邊換了一個人。

岑頌幾乎瞬間坐了起來,“她呢?”

李旭就知道他醒後會這麽問,“閆小姐在這照顧了您一夜,我就讓他回去好好睡一覺。”

岑頌一臉狐疑地地盯著他看,“那她有說什麽時候再來嗎?”

現在是中午,李旭盡可能地把時間往後推:“估摸著明天會再來看您,您先把身體——”

“出去。”岑頌不喜不怒地打斷他後,偏開臉看向窗外。

平時都聽他的,但這會兒生著病,李旭自然不會和以前一樣什麽都按他說的來。

但他也知道自己說話沒分量,所以就把閆嗔搬出來:“閆小姐臨走的時候交給我一件事。”

上一秒還沉著的一張臉,眼底瞬間凝進灼灼清光,岑頌扭頭看他:“什麽事?”

李旭在他追著的目光裏,拎起旁邊的保溫桶:“她說等您吃飯的時候,讓我拍張照片發給她。”

看著岑頌埋著頭,幾乎都不抬臉的就把一大碗的米粥喝完,李旭在思考一個問題,接下來的飯,是不是每頓都要把‘閆小姐’三個字帶上。

如李旭所料。

因為晚飯是李旭出去買的,所以岑頌看都沒看一眼就說沒胃口。

李旭故作可惜:“我還是照著閆小姐說的地址去買的呢——”

沒等他把話說完,岑頌目光就落到他手裏了:“她給你介紹的餐廳?”

“對呀!”李旭舉起手裏的打包盒:“這幾種菜也是閆小姐推薦我買回來給您嚐嚐的。”

就這樣,那頓晚飯,李旭又成功把人哄的吃了不少。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某人心情是肉眼可見的跌到穀底。

李旭知道他是在等閆嗔。

可他總不能把閆嗔的原話說給他聽吧,這要是說了,別說飯了,這醫院也別想待了。怕是一激動,直接衝回京市也說不定。

可紙包不住火,岑頌還是在那天中午忍不住給閆嗔發了一條信息。

岑頌:【你是不是不會再來醫院看我了?】

閆嗔是五分鍾後回的他信息:【走的時候我已經和李秘書說清楚了,你自己保重身體,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

那條信息,岑頌反複看了好幾遍,直到李旭提著從外麵打包回來的午飯,看見岑頌已經脫下病號服,穿著自己的衣服坐在沙發裏。

“岑總,”李旭隱隱猜到了幾分:“您這是......”

岑頌兩隻手肘壓在膝蓋上,抬眼看他:“你知道閆嗔已經回京市了嗎?”

其實並不難猜,國內這個時候是晚上,明天閆嗔學校開學,她回英國回得急,即便是日後不再回學校帶課,離校手續應該也要回學校辦。

李旭看出他臉上的慍色,也知道紙包不住火,他垂下臉,點頭說知道。

岑頌鮮少在外麵發火,從始至終,能瞬間掀起他情緒的,都與閆嗔有關。

他冷著一雙眼看著李旭:“什麽時候回去的?”

“昨天傍晚。”

他聲音一落地,茶幾上的金屬花瓶也“桄榔”一聲重重砸在了木地板上。

“昨天你為什麽不說!”

從他口中吼出的刺骨涼意讓李旭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想到這兩天總是用‘閆小姐’三個字就能撫平他情緒,李旭隻能故技重施:“閆小姐說,這幾天先讓您把病養好,其他的事情等回去再說。”

“回去再說?”岑頌挑眉似笑非笑一聲,揚聲問:“她真這麽說的?”

李旭垂在身側的手莫名緊張到攥緊。

岑頌走到他麵前,俯下腰去看他:“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語氣突然放緩,李旭知道,這個時候再不說實話,怕是老爺子也保不住他了。

他抿了下唇,讓聲音盡量平穩:“閆小姐走的時候,我有留她,但她說已經和您分了手,沒有再留下的必要,她還讓我轉告您,這趟回京市,她會把學校的合同期限履行完,這期間,請您不要再找她。”

“岑總,”李旭抬頭看他:“我原本是打算等您身體徹底好了之後再將閆小姐的這些話轉告給您的,不是惡意要瞞著不說。”

李旭的最後一句話讓岑頌眸光微頓。

他也一度認為,“瞞”和‘謊言’分善惡意,可當你在‘善’裏感受到的甜越多,那真相帶給你的苦就越深。

所以她才會那麽生氣,不是氣他撒的那個謊,而是她覺得,自己在他那個謊裏所感受到的幸福都是假的。

就好像自己這兩天所經曆的一樣,他活在李旭給他編造的一個期待裏,期待值越高,知道真相後的破碎感就會越強。

甚至在他看到閆嗔給他回複的那條短信的時候,他竟然有點恍惚,一時分不清到底她和李旭,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

岑頌緩緩坐回沙發裏,額前劉海垂下,他眼底情緒未散,可聲音卻平靜得異常。

“你去把出院手續辦了吧。”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