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丈夫
顧芝實在是太傷心了。
其實這是她第二次過來, 這次好歹進門了。
上一次來的時候門關的緊緊的,她抱著衣服站在原地,還是不知所措。
周圍那些人她不認識, 說的方言,顧芝一句也聽不懂。
她心想,反正兒子家就在這裏,總不可能一晚上不回家吧。於是她抱著衣服站在一樓, 仰頭盯著兒子家的窗戶看。
顧芝等啊等,晚上越來越冷,周邊的幾戶人家燈都關掉了, 兒子家的燈卻始終沒亮起來。
她不死心,執拗勁兒上來了, 非要等到蘇瑜出現不可。
沒想到還真給顧芝等到了。
她當即狠狠磨了磨牙,臭婆娘還敢跟老娘鬥,老娘出來混的時候, 蘇瑜恐怕都沒斷奶。
看看這不就給她逮住了!
顧芝腳下生風,步子邁得飛快,更是將手裏的換洗衣裳抱的死緊。
她都想好了, 等見了蘇瑜, 一定要將手上的衣服狠狠砸到那小蹄子的臉上去, 好叫蘇瑜知道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難不成她兒子不在,她就治不了蘇瑜了?
你婆婆還是你婆婆!
顧芝想的很好, 也很順利的把東西往人頭上扔了,結果一道拳風過來, 差點把她的臉打歪。
正要罵人,結果卻聽見了兒子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兒子質問她,把蘇瑜和孩子們怎麽了?
顧芝真難受了,嘴裏嚎哭個不停。
養兒子有什麽好呀?還不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
嗚嗚嗚嗚嗚,她真的太可憐了。
“媽、媽,您別哭了......您再哭就要把鄰居們吵醒了。”
趙時年執行任務的時候,是在一個極安靜的環境之下,回來之後冷不丁麵對顧芝的哭鬧,腦子嗡嗡炸響,吵得他眉頭皺的更緊了。
母親和妻子之間一直不和,結婚之前為了讓他換個對象,更是什麽難聽的罵人的話都說過了。
趙時年還撞見過母親帶著人,去蘇瑜家,話裏話外蘇瑜是個狐狸精,勾搭了自己,那股撒潑勁兒到現在他都有些心有餘悸。
蘇瑜其實還有個妹妹,隻比她小一歲,當時也談對象了。
被他媽這麽一鬧,他和蘇瑜沒散,蘇瓊和對象散了。
老丈人和丈母娘,許是心裏不高興吧,蘇瑜三朝回門的時候,吃了一個閉門羹。
所以後頭,趙時年一聽說能隨軍,就把妻子帶了去。
想著甘肅這邊日子雖然苦,總好過在母親眼皮子底下受氣。
但這些年,離的遠,偶爾打電話冷言冷語也沒少過。
趙時年實在不是個心細的人,但撞見蘇瑜背著她偷哭也不是一次兩次。
還以為母親絕不會來呢。
趙時年從回憶中抽離,顧芝的謾罵還沒結束:“你媳婦兒狐狸精!就不是個東西!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現在怎麽著來著?說好的給我燒洗澡水,人呢?把我一個人撂在下麵......時年,你不知道今天的風有多大,再吹下去,你媽這把老骨頭都要散架了......”
外麵冷不冷的,趙時年其實沒注意。
他體熱,一件薄毛衣好過冬了。
且他的關注點不在這裏,比起天氣的冷熱,他更想弄清楚蘇瑜和孩子們在哪兒。
不過看顧芝滿心怨氣的模樣,他敢斷定,自己再多說一句,對方一定會繼續炸鍋,那今晚可真就別想休息了。
“媽,你先別哭了,我去給你燒洗澡水。”
不就是燒個水麽,能有多難。
等趙時年走近廚房,看著空空****的灶台,默默扶額。
好像、好像是挺難的。
他又折回去,跟顧芝說:“媽,我們今天先隨便對付睡一下,等明天天一亮,蘇瑜回來了,我再問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趙時年想的簡單,他估摸著蘇瑜知道母親來的消息,帶著孩子們出去避一避。
至於去了哪裏,等天亮了,總能從鄰居們口中問出來的。
顧芝當然不肯輕輕放過,好容易有個跟兒子單獨相處,絕佳的上眼藥時間,她怎麽舍得放過。
她嘴巴一張,又準備老生常談。
趙時年真是怕了她,連忙轉移話題問:“媽,我都忘了問你了,你怎麽來的?是你自己一個人,還是有誰和你一起?”
想著至今還在派出所的趙時月,顧芝一拍大腿,“快,跟我去派出所接你妹妹去。都這麽久了,她指不定得多害怕呢。”
趙時年表情一變,問顧芝趙時月怎麽會進派出所的。
他印象中,妹妹有些驕縱,小毛病一堆,大問題沒有。
但就是非常愛插手他們家的事。
早先結婚,母親和蘇瑜之所以會有這麽多矛盾,其中大半的功勞得歸功於趙時月。
趙時年是凶也凶了,說也說了。
趙時月偏不聽,鬧狠了就哭上一通,饒是趙時年也拿她沒轍。
但要說趙時月犯了事情被拘留,他是不信的。
顧芝連忙把事情一說,又替趙時月解釋:“你妹妹不是故意的,我們是看見蘇瑜被公安叫走了,才跟上去的。說起來也怪蘇瑜,要不是她行為不端,怎麽會被公安叫走?要不是她被叫走了,你妹妹怎麽會搭進去?”
反正千錯萬錯都是蘇瑜的錯,顧芝拐著彎,照樣能罵到兒媳婦頭上去。
“媽——事情沒問清楚,你先別下定論好嗎?再說,你不是說白天見過蘇瑜,並沒有被公安扣住,反倒是妹妹......”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蘇瑜沒問題,你妹妹反而有問題?!”
趙時年沉默以對,過了一會兒問:“現在還去不去派出所,如果不去的話,我想睡一覺。”
出任務回來,沒有噓寒問暖,沒有問順不順利。
顧芝的關注點,全是自己怎麽了,趙時月怎麽了,但她有沒有想過,他也累了一天,一路上風雨兼程,緊趕慢趕才到家......
顧芝急急道:“去!你先別睡!我們把你妹妹接出來再說!”
趙時年點了點頭,又無可奈何地起身,跟顧芝一起去了一趟派出所。
......
蘇瑜在一陣早飯香氣中睜開眼睛。
王成跟她學了幾天,煮粥、下麵條基本沒問題了,而且他廚藝不差,春花嫂子嚐過一次之後,直孩子有做飯的天賦。
打那以後,蘇瑜便把自家櫥櫃的鑰匙交給了王成。
她還記得小家夥接過去時,受寵若驚的表情。
如今家家戶戶不寬裕,誰掌握了櫥櫃的鑰匙,覺得等於掌握了全家生殺大權,誰多吃一口,誰少吃一口放,放在一般人家都值得兄弟們幹一架的。
所以王成很知道鑰匙的意義。
從此以後,做飯更積極了,作為蘇阿姨最信任的人(?),一定要替她當好這個家!
“蘇阿姨早上有醃鹹菜,我拿油炒了,還放了一把花生米。”小家夥弄好了早飯站在門口匯報。
蘇瑜開了門,在他腦瓜子上揉了兩下,“難怪這麽香,要是有包子吃就更好了。”
王成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過了一會兒肅著臉說:“不行的,我們家人多,上回才換的一袋子黑麵就剩一半了,紅薯、南瓜倒是動的少。我想著搭配著吃,既不容易餓肚子,又不會覺得膩。”
蘇瑜點頭表示讚同。
這個家自從交給王成當以後,確實吃的又多又好,小家夥不知道為什麽在吃上特別願意花心思,要是把這份勁兒用在念書上,妥妥的學霸。
不過,受了王成好處的蘇瑜對此並不強求。
學霸或是大廚,全看孩子自己選擇吧。
其實王成折騰鹹菜的法子,也是蘇瑜教的。
菜籽油下鍋,等油熱了把鹹菜一炒,然後再撒一把花生米,蓋上鍋蓋。
等把花生悶熟,揭開的時候滿屋子都是香氣。
就是不□□細糧,光配紅薯菜葉吃,一上午過去也不會覺得太餓。
這又是油又是花生的,要還住在原來的地方,指定會被鄰居指著鼻子說浪費。
如今搬過來之後,前後離的都不算近。家家戶戶關上門做菜,等吃完了,窗戶一開,沒人知道家裏吃的什麽菜。
再加上蘇瑜工作的便利性,三五不時弄一些肉沫星子回來,小家夥們肉眼可見的長了些肉。就連蘇瑜照鏡子也覺得自己胖了一些,也不知是吃的舒心了,還是日子舒心了。
蘇瑜出來,孩子們已經挨個坐好,就等著她來分飯了。
原先家裏椅子不夠多,蘇瑜又定了兩把,前兒後勤處才送過來,是新木做的椅子,沒上過漆,帶著一股木頭本身的味道。
這樣一來,剛好每人一把椅子。
孩子們吃的噴香,頭都舍不得抬。蘇瑜正要說什麽,門外傳來錢春花的聲音。
蘇瑜想到什麽,眼神閃了閃,叫趙深去開門。
趙深愣了一下。
明明王成離門口最近,媽怎麽偏偏叫他?
不過他沒多想,利索地起身開門去了。
門一開,瞧見外頭的人,內斂的孩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他高興地轉頭說:“媽,是爸爸!爸爸回來了。”
蘇瑜手裏的筷子頓了一下,卻沒抬頭,反而頂著男人如炬的目光,認認真真把飯吃完了才起身。
對方的沉默和冷靜,讓趙時年覺得不對勁兒。
隔了許久,他從外麵回來,妻子不該是這樣的表現。
但應該什麽樣呢?
趙時年想了一下,竟然覺得記憶有些模糊。
他腦海中對於蘇瑜記憶,大多還是結婚之前,兩人濃情蜜意的時候。
有了孩子,他已經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妻子身上了。而且他確實忙,對於趙時年來說,訓練、出任務、把工資全交給蘇瑜,就是他能為這個家做的全部事情。
至於養孩子,那是蘇瑜的事。
當初任務途中,經過寧樹三個的村子,趙時年有留意到他們日子過得不好,於是他盤算了一下工資,覺得差不多夠用,就把孩子帶回來了。
當時他想得簡單,反正一個孩子是養一群孩子也是養,不過添雙筷子的事情,也沒想過蘇瑜會反對或者會有情緒。
不過當時蘇瑜什麽表情來著,趙時年摸摸鼻子,他也不記得了。
當時他趕著出任務,匆匆交代了幾句就走了,哪兒記得觀察妻子的情緒?
但眼下,再次見到對方,趙時年承認,他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人還是那個人,穿著一身他沒見過的家常衣服,但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的,精氣神和以往完全不同,就連氣色都好了很多,雖然大著肚子,卻讓趙時年有一種,兩人剛談對象時的感覺。
不過,蘇瑜對他好像態度大不如前。
蘇瑜現在是在跟他發脾氣嗎?
因為他領養了三個孩子,還是因為母親帶著妹妹從京市過來看他們?
“小瑜,我回來了。”趙時年開口提醒道,語氣中竟然罕見地有幾分緊張。
蘇瑜敷衍地點點頭表示聽到了,她站起身笑了一下說:“回來挺好的,進來吧,想吃什麽自己去盛,別客氣。我還要上班,先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趙時年想多了,他總覺得這話怪怪的。
換做以前,蘇瑜早就盛好飯菜端給他了,而且她說工作?蘇瑜什麽時候有工作了?
還有這套房子。
昨天趙時年在舊房子那邊對付了一頓,身上穿的還是回來穿的那套,衣服鞋子都是灰撲撲的。
他站在嶄新的房子裏,竟然有種無處下腳的錯覺,生怕把什麽地方碰髒了。
蘇瑜似乎沒有多談的興致,又和孩子們說一聲,轉身去上班了。
她其實沒想好要怎麽麵對趙時年。
如今看見年輕了許多歲的他,沒有激動,隻有清醒。
蘇瑜微微眯起眼睛,她不會忘記,趙時年身邊那個當了他許久秘書的女人,也是她臨死前看見的、被孩子們團團圍住的女人。
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如鯁在喉。
......
趙時年其實有一堆問題想問蘇瑜,結果他嘴巴一張,對方直接離開了。
離開了......
是他哪裏惹到蘇瑜了嗎?還是中間發生了什麽事?
趙時年站在原地有些尷尬的和孩子們大眼瞪小眼,還是王成問他肚子餓不餓,有沒有吃過飯,他這才想起,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一頓都沒吃過。
王成很會察言觀色,給他端了碗,又給他拿了筷子,趙深趙洋兄弟倆,一個給他夾菜一個給他拖板凳,說說話,趙時年有些受寵若驚。
他一邊吃,一邊不懂生色的問孩子,“飯菜都是你們媽媽做的嗎?”
“不是哦,趙叔叔,是我做的。你嚐嚐好不好吃,還是蘇阿姨教給我的法子。”
王成把鹹菜往趙時年跟前推了推,然後殷切的看著對方,像每一個跟大人獻寶的孩子。
趙時年夾了一筷子,口感出人意料的好,他一口咽下問,“早飯是你做的,你們蘇阿姨呢?她不做早飯嗎?”
男人長得高大,身上又帶著一種鐵血的軍人氣質。吃飯的時候,孩子們注意到他手掌很寬大,看著就充滿了力量。
趙時年這樣的,特別的吸引孩子,尤其是男孩子。
王成幾個從小沒爸爸,在他們心目中,爸爸應該像趙時年這樣。
再加上當初是趙時年把他們帶回來的,幾乎在他出現的一瞬間,就對對方心生好感,眼神中也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孺慕。
但趙時年一開口,這幾分孺慕瞬間就沒了?
王成奇怪道:“蘇阿姨為什麽要給我們做飯,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而且她要上班、要給我們訂衣服,還懷著孕呢,每天都很辛苦的。而且,蘇阿姨做飯了,我做什麽?”
趙時年碰了壁,反應極快的換了個話題。
“那房子呢?之前住的房子不是很好,為什麽又申請住到這裏來了?也是你們媽媽的主意?”
這句話算是戳了趙深兄弟倆的肺管子了,趙深三兩口吃完飯,把碗一放,“爸爸,你把寧樹他們送過來以後,什麽都不管就走了,難道就沒想過他們住在哪兒?”
“你們都是男孩子——”
趙深站起來,實事求是,“男孩占的地方更大,而且容易從**滾下來,我們在一起根本睡不好。”
他說著把碗一收,進廚房了。
趙洋比他哥哥更直白,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椅子腿碰到水泥地麵,發出粗噶的聲音。
“爸爸,你什麽都不知道!奶奶說,要來接我們去京市!媽媽要是不換房子,我們沒地方住,是不是就不能和媽媽在一起了?!”
撂下話,趙洋很快地跟上哥哥的腳步。
趙時年有些尷尬,他其實沒怎麽和寧樹幾個相處過,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於是問起蘇瑜的工作。
“小瑜其實沒必要工作的,在家裏......”
寧樹其實有些觸動,他現在才知道為什麽趙家兄弟倆這麽排斥他們,原來是怕房子小了沒地方住,會和蘇阿姨分開......
他見王成王強吃好了,把人一把拉起來,三個人快手快腳地洗好了碗,背上挎包出了門。
短短幾分鍾,趙時年一頓飯都沒吃完。
孩子們卻一個接一個地離開。
他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摸摸鼻子。
再遲鈍也知道自己犯了眾怒了,可是為什麽呢?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好像錯過了很多,孩子們和蘇瑜的感情......好像也更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