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母子見麵
“媽, 你該不會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吧?你以前不是教育我們說,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錯死不悔改......媽, 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嗎?”
蘇瑜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
其實蘇瑜挺佩服自己的。
上輩子顧芝就愛玩這一招,每回當著趙時年的麵仿佛一個中國好婆婆,又說在忙她喜歡的菜了,又說要給她做衣服等等。
等人一走, 又是另一幅麵孔了。
蘇瑜以前不是不懂,而是覺得“家和萬事興”,一個家裏, 總要有人受委屈的,婆婆到底是長輩。
現在想想, 自己當初可真是傻得可笑。
她拿對方當一家人,人家拿她當過一家人嗎?
就算想要“家和”,受委屈的人憑什麽是她?
婆婆不是喜歡玩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把戲嗎?
那她就把婆婆的路走完, 讓她無路可走:)
顧芝想說沒忘,但說了豈不是她真要跟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道歉了?
他們憑什麽?!
可要說忘了,她成什麽人了她。
自己說的話都會忘記, 以後還有誰會相信她?兒媳婦豈不是更看不上她了?
不知道為什麽, 光是想到這種可能性, 顧芝就覺得出離的憤怒。
她轉過頭,看著國營飯店裏別人看著自己的眼神。
顧芝咬牙,嘴巴微張, “對不起”三個字說的又快又含糊不清。
李大友擺擺手:“這次就算了,你以後要是再背地裏說我們的壞話, 又或者欺負蘇瑜,我們都不會放過你的!”
劉健吳曼曼幾個, 齊齊點頭。
桂嬸兒哼一聲說:“你有蘇瑜這樣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兒媳婦,難道還不知足嗎?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
桂嬸兒也有個兒子,今年二十出頭,還沒結婚。
自打蘇瑜進國營飯店工作以來,又是單獨給桂嬸兒做吃的,又是幫著她在李大友跟前說情,從此以後桂嬸心裏,兒媳婦的標準就得是蘇瑜這樣。
可恨她沒早早遇到蘇瑜,偏偏遇見的時候,對方已經結婚了......
但不管怎麽說,她就是怎麽看蘇瑜怎麽好,不許蘇瑜的惡婆婆欺負她!
顧芝:......
她就不懂了,她什麽時候罵他們了?!
蘇瑜這麽好,送給你當兒媳婦行不行?
顧芝心裏有一萬句話要說,奈何一句都不能說。
蘇瑜無視對方要殺人的目光,轉過頭和李師傅等人說:“你們快去忙吧,等會兒有事我再喊你們。”
吳曼曼:“蘇瑜姐,那你可要記得叫我們啊,千萬別受了委屈還忍著。”
她說著還狠狠瞪了顧芝一眼,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說的是顧芝一樣。
蘇瑜笑眯眯地看著顧芝臉色愈發鐵青,心情很好的寬慰了吳曼曼好幾句,好容易把人哄走,轉頭就聽見顧芝涼涼道:“蘇瑜,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媳婦。”
“啊......謝謝誇讚。還有,你竟然才知道嗎?”蘇瑜不怕死的說。
“我才知道你嘴皮子這麽利索!”
顧芝氣得胸口不停上下起伏著,如果不是因為還記著要找蘇瑜去把女兒弄出來,她絕對會甩她一個耳光就走!
什麽人!
就沒見過這麽刁鑽的兒媳婦!
偏偏那個胖大嬸還說,蘇瑜這樣的打著燈籠都難找。
顧芝暗暗咬牙,心道要找個這麽刁鑽的,確實很難。
蘇瑜才不生氣呢,事實上,顧芝越生氣,她心情越好。
唔,今天劉健給她衝的紅糖水怎麽這麽好喝!下回好好誇劉健幾句。
等顧芝氣夠了,蘇瑜才問:“說吧,來找我幹什麽?”
顧芝瞬間警覺起來,有了前麵那一出,她算是發現了,兒媳婦好像有些變了,再不是剛嫁到他們趙家時的溫順模樣。
如果,她把趙時月的事情和盤托出了,對方會立馬去跟著她去派出所嗎?
顧芝對此保持懷疑。
既然這樣,不如先說幾句好話哄哄蘇瑜,等她被哄的飄飄然了,再把人帶到派出所,不就能把事情辦了嗎?
“我來找你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孩子們。”
“這樣啊,那可真是太好了。這些也是要送給孩子們的嗎?”蘇瑜眼神落在顧芝拎來的東西上。
“那當然,我知道你們這裏地方荒僻,大老遠從京市帶來的。這些可都是給我的寶貝孫子們的,你可不許用在那幾個外人身上。”
蘇瑜看了一眼,顧芝帶來的東西確實還挺多。
但都是些樣子貨,布料是好幾年前的款式,而且都不耐磨,孩子們大了又調皮,隨便穿一穿,過兩道水,恐怕就會洗的稀爛。
這裏頭,也就兩罐子麥乳精值錢了。
趙家可是高門!據蘇瑜所知,老兩口捏著趙時年爺爺的存折呢,裏頭的錢可不少。
但她舍得花在孩子們身上的,也就兩罐麥乳精了。
顧芝還在吹噓,東西有多麽多麽好,她背過來有多辛苦。
生怕國營飯店裏頭,哪個人沒聽見似的。
蘇瑜被她的這幅做派逗笑,“媽,既然這麽辛苦,要不我幫你拎吧。你回去拿些換洗衣服,坐了一路火車,應該沒好好洗過澡。我呢,先回去,給你燒洗澡水怎麽樣?”
顧芝想了一會兒,重重點頭。
現在住的招待所,應該是她住過的所有招待所中最差的一間,晚上要洗漱頂多一個房間一瓶熱水。就這,還得她和趙時月兩個人分。
洗澡,那可真是想都別想。
他們在京市的小洋樓,水龍頭一開就有熱水。
顧芝什麽時候遭過這種罪?
一聽說能洗澡,顧芝眼睛都亮了,之所以猶豫是因為她不覺得蘇瑜有這麽好心。
但想想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蘇瑜再差也是她兒媳婦,給她燒個洗澡水,不是應當應分?
“那行,我去拿衣服,你幫我多燒點水,等著我來啊!”
蘇瑜煞有其事的點頭。
她拎著東西起身和李大友打招呼,表示下午不過來了。
李大友剛都聽見了,歎息一聲,覺得蘇瑜也不容易,叫她要是覺得不對,或是被欺負了,一定來國營飯店找他們。
蘇瑜一一應了,他們這才放她離開。
顧芝則是先蘇瑜一步,回招待所拿衣服了。
蘇瑜拎著東西慢慢地往回走。
她在想顧芝之所以能找到國營飯店,一定是跟人打聽了,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打聽到,其實他們已經搬家了。
幾年之前,蘇瑜剛隨軍的時候,夫妻倆安頓好了,把家裏的地址寫過給顧芝。
雖然顧芝沒來過,但具體位置在哪裏,她肯定是知道的。
至於新房子的位置,蘇瑜賭她一定還沒來得及打聽。
蘇瑜拎著東西哼著歌,到家以後還有心情給自己做一頓飯。
不管顧芝了,今天就當是犒勞她上午給家裏的熊孩子們出氣。
畢竟來回走了不少路,蘇瑜還真有些累了,本想靠著床躺一會兒,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間,再醒來,天都黑透了。
聽著門外孩子們說話的聲音,蘇瑜在起來洗把臉,和繼續睡之間糾結了一下,就聽見門口趙洋喊她,“媽,裴老師來了。”
蘇瑜應了一聲,狠狠揉了揉臉,等腦子徹底清醒了,才披著衣服緩緩起身。
開了門,裴霜果然在外頭和孩子們說話呢,她臉上始終帶著笑,看著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蘇瑜,我今天接到通知了,派出所那邊說要拘留賴牛媽三天,至於賴牛則是要送到少管,也是三天。好像還罰錢了,具體多少我倒是忘了問。”
其實不管多少,對於賴牛一家來說都是個大數目。
蘇瑜走過去挨著裴霜坐下,說:“希望賴牛可以記住這個教訓,以後可別再欺負孩子們了。”
裴霜深以為然。
她可以接受孩子笨、家裏貧困、沒錢上學等等,這些都不是問題。
光是裴霜自己資助的孩子,就有十好幾個。
但品性一定要好,不能仗著家裏貧困,跟別的孩子動手。
“賴牛要是改過了,還想回來念書,我倒是能接納他。但他得保證不能再犯。”
蘇瑜接過水,遞給裴霜。
心道裴霜還真是個理想主義,她真以為拘留三天就能讓一個孩子改好?
不過,蘇瑜倒是慶幸孩子們碰見的是裴霜這樣負責任的校長。
裴霜喝了一口水,感覺嘴裏的幹燥都舒緩了不少:“對了,我今天看見有兩個人跟在你們身後一塊兒去派出所了,你們沒碰見嗎?”
蘇瑜隻看見了一個顧芝,但裴霜說有兩個人,另一個人應該就是趙時月了。
但是趙時月在她和顧芝說話時候並沒有出現,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她心裏思索著,麵不改色的點頭,“碰見了,是我婆婆他們。”
“我就說他們背影怎麽這麽眼熟。”
裴霜也是京市調過來的,和蘇瑜的婆家人也認識。
“還以為是壞人呢,也怪我多嘴替你打了個電話。”
“什麽電話?”
裴霜三兩口把水喝完,正巧和蘇瑜亮晶晶的眼神對上,她抿唇一笑:“沒什麽,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怕蘇瑜擔心,還故意強調,“是好事。”
蘇瑜從她揶揄的笑裏發現了什麽,再算算時間,心裏大致有了底。
裴霜很快提出告辭:“好了,我先走了,老孫等我吃飯呢!別送了別送了,外頭黑,你大著肚子呢!”
蘇瑜沒勉強,隻是叫孩子們把顧芝從京市帶來的糕點,拿一份給裴霜。
“我婆婆拿來的,我猜你應該正想著這一口。”
裴霜看著盒子一笑,“那我就收了,走了。”
蘇瑜笑著跟她擺手。
如果沒猜錯的話,裴霜說的好事應該是趙時年快回來了吧?
其實這次趙時年和戰友們執行的任務不算很凶險,上輩子她暈倒過去,孩子們被顧芝帶走以後,趙時年也是接了電話就回來了。
當時他跟蘇瑜說,任務基本完成了,就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裴霜在不知道盯著他們一家的人是顧芝母女的情況下,應該會跟孫處長通電話。
就是不知道孫處長告沒告訴趙時年,他們搬家這回事。
要是兩邊都沒說,那就好玩了。
......
“你跟蘇瑜說了?”聽見動靜,孫處長從報紙中抬頭。
裴霜理所當然的點頭:“我當然要說,不過我也沒全說。人家小夫妻都多久沒見過麵了?好容易趙時年回來,你們非得瞞著做什麽?”
“說就說吧,反正也不算什麽機密,該知道的早晚會知道。”孫處長起身,去屋裏盛飯,“你吃多少?”
“我不吃,看見這個沒?蘇瑜婆婆帶來的京市糕點。好久沒嚐過味兒了,還怪想念的,我今天晚上吃這個就行。”
裴霜其實哪裏僅僅是想念糕點,更想念在京市的家人。
她從小在那邊長大,如果不是後來怕出事,應該也不會和家裏人分開。
孫處長也體諒她的心情:“好,你想吃就吃。等回頭吃完了,我再托老戰友買了給你寄過來。”
裴霜哪裏就非要吃糕點了,不過聽丈夫這麽說,心裏還是熨帖不已。
夫妻倆聊了許多以前在京市的事,一時忘了時間。
裴霜睡覺之前恍惚想著,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問蘇瑜、也忘了問老孫。
到底是什麽呢?
她皺眉想了好久,快要睡過去之前,猛的想了起來。
是了,她忘了問老孫有沒有把蘇瑜搬家的事,和趙時年提一句。
不過看老孫睡的這麽香,又不好意思把人喊起來問。
老孫應該說了吧?
就算老孫沒說,蘇瑜也會說的。
裴霜挨不住困意,到底還是沉沉睡了過去。
*
蘇瑜叫小崽們挨個吃好飯,把自己收拾幹淨,然後早點睡覺。
孩子們經曆過白天那一出,現在空前的團結。
幹活積極性也高多了,洗碗、擦桌都不用蘇瑜叮囑。
蘇瑜看在眼裏很是欣慰。
不愧是她老蘇培養的崽,單個拿出來就甩別人家的十條街。
寧樹見蘇瑜要睡了,趁著她還沒關房門,期期艾艾湊過去:“蘇阿姨......”
“怎麽了?有事要和我說?”
小家夥比昨天有精神多了,原本蒼白的臉上帶著兩團紅暈,想著這孩子吃過的苦,蘇瑜到底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胳膊呢?好些了嗎?伸出來給我看看。”
寧樹使勁搖頭,把手藏在身後。
蘇瑜也不說話,靜靜地和小崽子對視。
最後還是寧樹扛不住了,將背在身後的手小心翼翼挪到胸前,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前舉了舉——是一截梅花,上頭還帶著水珠。
不過,小家夥應該一直藏在挎包裏怕給人看見,花朵有些蔫吧了。
“放學的路上看見的,很香,順手就給你摘了......”
男娃臉更紅了,不敢看蘇瑜的眼睛。
蘇瑜接過來,細細嗅了兩下,確實很香。
“謝謝,我很喜歡。”
寧樹“唰”地抬起頭,淺淺笑了一下,一溜煙跑遠了。
真是個害羞的孩子。
蘇瑜搖頭失笑,隨手將花插在趙時年之前喝水用的搪瓷缸子裏。
......
任務順利完成,趙時年叫底下的兵帶著大部隊慢慢往回撤,自己先走一步。
回去的路上他滿腦子都是蘇瑜和孩子們,當初把三個孩子留下,他還有許多事情沒交代清楚,蘇瑜又大著個肚子,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趙時年個子很高,身材勁瘦有力,哪怕獨自一人走在黑夜裏,也邁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他自然是英俊的,眉毛英挺,一雙眼睛像寒星一樣悠遠深邃。但他不愛笑,眉頭常年皺著,在眉心處,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家屬院他常來,即便是晚上也不會摸錯門。
趙時年記得蘇瑜放鑰匙的習慣,果然在相應位置找到蘇瑜留下的鑰匙,他拿出鑰匙異常順利地將門打開。
......
趙時年退了出去,將門關上又重新開了一遍。
和剛才一樣,空空如也!
蘇瑜呢?孩子們呢?
趙時年心裏有一萬個問號,他突然想到老孫在電話裏說,蘇瑜好像被什麽人給盯上了......
他眼神微凜,貓著腰進屋搜索起來。
廚房,沒有。
兩間臥室,沒有。
更離奇的是,家具、爐子、毛巾架等等,全都不見了。
難道蘇瑜帶著孩子們出去避難了?
趙時年心口微鬆,索性大大方方地開燈,看看還有什麽線索沒。
他哪兒知道燈一開,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人,拎著手裏的衣服、毛巾等等,直接往趙時年頭上招呼。
“你不是說要給我是洗澡水!洗澡水呢?!我還以為你真有膽子,敢把我晾在這裏一夜!蘇瑜,你這麽對我,等我兒子回來,不會放過你的。”
趙時年握著拳頭,剛想對著來人的門麵打過去。
一聽聲音和她話裏的意思,拳頭帶著風險險在顧芝耳邊擦過。
趙時年不可置信:“媽?你怎麽在這裏?”
想到孫處長的那通電話,趙時年有些著急,“蘇瑜和孩子們呢?你把他們怎麽了?”
顧芝差點被拳頭打到,驚魂未定,聽出是兒子的聲音,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他劈頭蓋臉質問氣得差點撅過去。
她把蘇瑜怎麽了?
明明是蘇瑜把她怎麽了好不好?!
蘇瑜、蘇瑜、蘇瑜,怎麽所有人都幫著蘇瑜?
一向死要麵子的顧芝,竟然一個沒忍住,在趙時年跟前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