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哭上門(入v公告)
趙深說要打人,卻也還記得分寸,拳頭雖然跟雨點子似的落在了賴牛的身上,卻隻是看起來嚴重一些,根本沒傷到要害。
可賴牛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屈辱,從來都是隻有他打別人的份,哪兒有挨揍的份?
他心裏氣不過,當即和趙深扭打在一起。
寧樹見狀,斜挎包一撂,也加入了進去。
寧樹和趙深兩個,平時都對對方心有芥蒂,這時候難得的有默契。
寧樹打左邊,趙深就打右邊。
寧樹人往右邊去,趙深就在左邊努力控製住賴牛,不給他還手的機會。
擁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竟然讓兩人生出了幾分惺惺相惜。
賴牛的幫手麻子臉看見老大有難,當即想湊過來幫忙,可他本身自顧不暇,給王家兄弟倆控製住了,挨了幾下打,一雙手勸用在防止頭部受傷上頭了,哪兒還有工夫顧賴牛。
“我寧樹哥的飯盒,你們都敢搶?小強,幫我摁住他!”
王成脾氣算好的了,想著剛才看見這三人把寧樹圍起來的情形,一股怒意直衝頭頂,下手打的麻子臉哭爹喊娘。
“錯了錯了,哥,我的錯,我的錯......以後再也不敢了。”
“還敢說以後!你先熬過這一關再說吧!”
王強人小,其實沒什麽力氣,但是一屁股坐在麻子臉身上,到底壓得他翻不了身。他還捏著小拳頭吆喝,不停給哥哥們加油鼓勁兒呢!
趙洋那邊氣勢上要弱一些,他雖然個頭高,人也壯實,但對上了三角眼根本沒討到什麽好。
三角眼瘦歸瘦,真挺靈活的,一個沒注意從趙洋□□下鑽了出去,竟然逃走了。
趙深瞥見這邊動靜,揚聲勸弟弟:“別追了,快來幫我們一起打這個。”
“好嘞。”趙洋立馬雄赳赳氣昂昂地調轉了過來。
*
校長辦公室裏,蘇瑜倚著窗口而坐,正神情悠然的喝水看書。
裴霜的書很多,且每一本都寫滿了注釋,看得蘇瑜眼酸不已。
認真是認真,就是太板正了,也不知道裴霜累不累。
蘇瑜視線太過強烈,裴霜一邊備課一邊和她說話。
“你到我這兒來,絕對不是討口水喝這麽簡單吧?孩子們都大了,上學不用你送,你猜猜,你該不是當大廚後悔了,想過來投奔我?”
她說著放下筆,神情嚴肅:“工作又是挑白菜,選了一顆隨時都能換,既然人家都給你上編製了,你就老老實實幹。”
蘇瑜無奈扶額,敢情她在裴霜心裏就這麽不靠譜。
“沒有,不是,我不當老師,你放心。”
裴霜被她噎到了。
她哪裏是不想對方來當老師,簡直做夢都想。
不過教訓人的話已經說出去了,現在反口會不會有點晚?
她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尷尬:“所以呢,你來幹什麽?”
蘇瑜點點茶杯,“討口水喝。”
裴霜:......信你給鬼!
反正課備完了,裴霜索性合上書本,往窗邊走了走。
如果她剛才沒看錯,蘇瑜剛坐下的時候是往窗邊看了一眼的吧?
蘇瑜撇撇嘴,可怕的女人、可怕的直覺。
裴霜這裏雖然是校長辦公室,但是位置卻不高,窗口正對著校門口。
當初她選這間房間當辦公室,就是為了時刻查看孩子們的情況。
現在正是趕著上課的時間,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步子邁的飛快,有個五年級的大男孩,鞋都差點跑掉一隻。
裴霜搖搖頭,這群孩子啊,平時做什麽都慢悠悠的,隻有快上課的那一刻才著急。
裴霜頭要到一般,才發覺有些不對,她頓了頓,又往才窗外看了一眼。
???
教學樓北邊,孩子們怎麽全都往南邊跑?
那邊不是......不是校門的方向嗎?
好家夥,剛上學就紮堆逃學?!
裴霜撇下蘇瑜疾步向外,邊走邊和蘇瑜說:“不管你來這裏為了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說不準我還能幫上什麽忙呢!”
“你?挺著個大肚子?還是算了吧,孩子們太多,我還得分心看你有沒有被誰磕到碰到。”
裴霜語氣中帶著滿滿嫌棄,蘇瑜非要跟上,卻也沒攔,還幫她看著腳下。
不過她走了兩步就沒耐心了,決定先走。
還沒等裴霜轉頭叮囑蘇瑜幾句,兩個學生匆忙跑來,喊了一聲:“裴老師。”
裴霜點頭應了,問,“發生什麽事了嗎?我看他們一個個跑的都挺急。”
個高的學生臉色不大好看,連忙道:“裴老師,賴牛的媽又來了,正在校門口哭鬧呢,看這架勢,比上一回還要嚴重。”
裴霜一聽,頭都要炸了。
賴牛三個,是唯三裴霜想放棄的孩子。
這幾個孩子不光光是調皮,沒規矩,實在有些拿惡心當有趣,在學校裏活脫脫的小惡霸,被這三人欺負過的孩子,加起來都有十好幾個了。
上回如果不是賴牛媽過來求情,張口閉口就是成分、貧農之類,裴霜說什麽也不會把他們三個繼續留在學校。
“我沒找他媽的麻煩,她竟又來了,學校是用來學習的地方,他們把這裏當成什麽了?菜市口嗎?”
裴霜麵沉如水,短發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很快領著學生們消失在蘇瑜跟前。
蘇瑜搖搖頭,這個裴霜和拚命三娘也差不多了。
她大著肚子到底不方便,也沒非要追,步子邁的盡量穩,避免被孩子們給衝撞了。
雖然蘇瑜也不知道那賴牛是誰,但總覺得和自家幾個孩子脫不了關係。
原本她提早坐在校長辦公室裏,就是為了替孩子們拖延時間,好叫他們出一口惡氣。
還以為剛才學生們過來是說打架的事,倒是沒想到會是一個什麽學生家長的事。
帶著種種懷疑,蘇瑜終於在半刻鍾後,見到了令裴霜頭疼的賴牛媽。
怎麽說呢。
上輩子和這輩子加在一起,蘇瑜其實見過不少人。
她見過的人之中,也不都是有錢人,普普通通的人占大多數。
就算家裏困難如春花嫂子,也總是把自己打扮的幹幹淨淨利利索索,身上穿著衣服漿洗過幾十遍了,許多地方都磨的發了白,但確實幹幹淨淨,還帶著一點兒肥皂香氣。
蘇瑜當初見到春花嫂子的第一眼,就沒法討厭這個勤勞、質樸、利索的女人。
賴牛媽和春花嫂子簡直是兩種極端。
蘇瑜這輩子就沒見過比賴牛媽還要邋遢的。
她頭發亂糟糟油膩膩的耷拉下來,滿臉是灰,看不清五官,手尖連帶指甲蓋裏都是黑漆漆的,不知道沾了什麽到現在都沒洗掉。賴牛媽坐在地上哭嚎著,說話的時候還有口水從嘴裏噴出來。
蘇瑜看了裴霜一眼,真想替對方說一句,我謝謝你全家,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灑水?!
賴牛就跟在賴牛媽身邊,他臉上好幾處地方腫了起來,但不管是走路還是動作,都利利索索的,確實不像有問題的模樣。
蘇瑜眼尖,隔著人群還看見了自家的那幾個。
她細細把孩子們都打量一遍,見他們雖然在賴牛媽跟前處於下風,身上能露出肉的地方確實沒有任何傷口,到底鬆了一口氣。
孩子們也留意著這邊的動靜呢,老遠看見蘇瑜。
幾個大的還好,王強是真的沒忍住,衝著蘇瑜露出一小口白牙,還悄悄彎了彎眼睛。
蘇瑜眨眨眼,示意孩子收斂一點。
王強誤會了,以為蘇瑜也在同他打招呼,他連忙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蘇阿姨!”
賴牛媽鬧得正厲害呢,裴霜調解不了,正犯難,就被這嘎嘣脆的一聲打斷了。
圍觀的孩子們更是直接噤聲,緊緊盯著蘇瑜。
蘇瑜長得美,就算穿的普普通通,還大著肚子,身上卻帶著一股別樣的氣質。
孩子們說不上來那是種什麽感覺,但就是忍不住想看、舍不得眨眼。
蘇瑜走的這幾步路,可謂落針可聞、眾人矚目。
三角眼去他們家裏通報的時候,賴牛媽就聽說了,打人的孩子家裏大人好像姓蘇,還大著個肚子。
聽孩子的稱呼,眼下這個妖裏妖氣的女人,就是這幾個孩子的長輩了。
賴牛媽狠狠擤了鼻涕,繼續哭道:“這位同誌,你來的正好,你是這幾個孩子的長輩吧?我告訴你,你的孩子們闖禍了,他們不止把我家牛牛圍起來,還狠狠打了一頓。不信你看,我家牛牛臉上還有恁大的傷口......”
她說著狠狠把賴牛往前推了推,蘇瑜注意到孩子臉上浮現了幾分難堪之色。
賴牛的臉確實有些腫,但都是些皮外傷,依蘇瑜看基本三五天就能好全,偏偏賴牛媽不依不饒。
“我們家賴牛爸死的早,我一個人有當爹又當媽,上有老下有小,家裏家外全靠我一個女人操持......這些事情裴校長應該都知道的,是不是裴校長?”
賴牛媽哭的臉都花了,留下的眼淚不是透明的,水裏混著黑,一道白一道黑。
她冷不丁地仰頭看向裴霜,裴霜給她狠狠嚇了一跳,以至於忘了回答。
說是錯,不說也是錯。
因為裴校長沒給反應,賴牛媽又有得哭了。
“我知道你們都嫌棄我家窮,可是我家沒辦法家,家裏四五個孩子要吃飯,兩個老的又幹不動了,他們不生病就已經算幫了大忙。而且,我家裏就算再窮,成分也清清白白的,往上數三代,我們家都是根正苗紅的貧農!”
裴霜臉色變了又變,總覺得賴牛媽句句在影射她。
但這根本就不是成分不成分的事,你就是成分再好,孩子教不好還不是白搭?
不偷不搶,不僅僅是一個學生,更是作為一個人的底線吧?
窮怎麽了?
窮就不能洗頭洗衣服了?國家也沒規定洗頭洗澡犯法啊?
是,當媽的是忙,孩子們是沒手還是沒腳?
裴霜心裏積攢了一堆吐槽,但還是看在賴牛媽這雙勞作過渡的手上,默默把話憋了回去。
“大姐,我們就事論事,沒人嫌棄你們,也沒人說你們成分不對。賴牛今天是挨揍了不假,你知道他為什麽挨揍不?他搶同學的飯盒,而且不是一次兩次了。總不能隻許他打別人,不許別人打他吧?”
寧樹很有眼力見地湊上去,露出兩條滿是淤青的細瘦胳膊。
他紅著眼圈,“大娘,賴牛打我的時候可疼了,他搶了我的飯盒以後,我就什麽都沒的吃了!一直要捱到晚上回家吃晚飯,他今天還說要扒我褲子,叫我丟個大人,以後看見他就把飯盒給他......嗚嗚嗚嗚,我真的是受夠了......”
寧樹實在可憐又急切,很快勾起了那些被賴牛欺負過的孩子的記憶。
“老師,賴牛搶過我的鉛筆!”
“還有我的!他還搶了我兩次包子!”
“我的本子就是被賴牛給搶走的,我說不給他,他就揮拳頭揍我!”
“還有我,還有我......”
裴霜早就知道賴牛不是個好的,沒想到背地裏還欺負過這麽多學生!
她氣得拳頭都硬了,如果不是她向來不喜歡體罰這套,真想上去再補兩拳。
賴牛對周邊所有人的議論、憤怒、怨毒等等情緒,全都無動於衷。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不去搶吃的,不去搶東西,他哪兒來的吃,哪兒來的用?
不僅賴牛是這種論調,他媽更是。
賴牛媽是半句話都聽不下去,坐在地上直接撒潑。
“......娃兒爹!你走的太早了,你都不知道你走以後,我們孤兒寡母日子過得有多難......明明我們家裏三代貧農,還要在這裏被人欺負......我們牛牛就是肚子餓了,想找點吃的,有什麽錯?難道,你們非要看著我們全家被餓死才開心?娃兒爹——”
賴牛媽抱著賴牛,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喊,吵得人腦子嗡嗡的。
圍觀的同學和老師們,臉色也都很不好看。
裴霜更是直接叫老師去喊保衛處來幾個人,實在不行就把賴牛媽強行弄走,但又怕她出去以後亂說,敗壞學校和孩子們的名聲。
正猶豫,就聽邊上傳來一聲寒冷似冰的女聲。
“我說,大白天的號什麽喪呢?!”
蘇瑜說著,從腳上脫下來一隻鞋,精準無比地打在了賴牛媽嘴上。
“啪”地一聲,全場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