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沙發上躺了一小會, 被灌了一大杯薑茶後,裴逞才悠悠轉醒。
“我是擔心裴氏前任總裁上頭條,讓人們茶餘飯後多了個這麽離譜的話題, 才收留你的, 待會雨停了你就走。”
看杜昕然這麽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樣子, 裴逞心裏那個得意。
他把自己平癱在沙發上, 誇張的捂住額頭, 呻.吟著:“頭疼, 腦熱,我這病來勢洶洶, 恐怕一時半會也走不了。”
杜昕然不屑的嗤了一聲。
這裝得還挺像,要不是她剛剛用體溫計測量過, 說不定還被他給騙了。
她不耐煩道:“少來了你,站起來, 月兌衣服。”
“月兌衣服?”
裴逞立馬來了精神, 剛剛半死不活的神態通通消失無蹤。
他有點不敢置信, 又有點受寵若驚:“這麽快的嗎?我還以為你還要再考驗我一段時間呢……”
“但是既然你決定了,那我也會好好表現, 以後肯定會對你好的。”
他麵露羞赧,解開襯衫扣子的手指卻分外靈活,顯然腦袋裏在過濾著什麽黃色廢料。
杜昕然按著他放在腰帶鎖扣的手,臉上寫著無語:“夠了,你又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我隻是想看看你的後背。”
“後背?”裴逞一頓, 終於反應過來什麽, 卻變得扭扭捏捏,“不好吧, 後背有什麽好看的。”
他僅僅抓住衣擺,半月兌不月兌的樣子,充滿著男性.誘.惑:“我前麵比較好看,有胸肌有腹肌,也有馬甲線,再不然往下……”
杜昕然沒再聽他廢話,不由分說的一個使勁,把他的襯衫扯了下來,一大塊後背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像蟲子一樣蜿蜒的疤痕,凹凸不平的瘡口,還有紅腫泛濫的皮膚,都顯得那麽的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僅是看著,就能想象到麵前的人受過怎樣非人類的折磨。
杜昕然心裏頓時一抽一抽的,手指不自覺的拂了上去。
明明……之前沒有那麽嚴重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所以後來,又再複發了嗎?
她無法忘記裴逞為了救她,經曆過的傷痛。也無法對他曾經的好視若無睹。
眼角的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了他的心上,泛起一片漣漪。
裴逞懊惱的穿上衣服,心疼的把人攬進懷裏:“好了,不哭了,都過去了。是我自己不好,沒遵從醫囑,不關你的事。”
她知道,他一直刻意在她麵前避開這件事,就是怕她會哭泣,會難過。
他從來沒想過要用她的內疚,道德綁架她,縱使她對他冷漠。
這樣的他,她又怎麽狠的下心,趕他走?
*
可沒想到自那以後,裴逞就好像抓到了流量密碼,總愛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耍個小心機,賣個慘。
“昕昕,我能進房間睡嗎,客廳太吵太冷,睡不著。”
杜昕然打開門,果不其然看到一個抱著枕頭,頂著個鳥窩頭,睡眼惺忪卻掩不住嬌氣的男人。
他委屈巴巴道:“沙發是皮質的不透氣,硌的我背後疼,渾身難受。”
這人落難了,大少爺性子倒沒少。
雖是不情不願的,但杜昕然還是讓他進臥室,打了個地鋪讓他睡。
她睡在隔他不遠的**,低下頭惡狠狠的警告他:“讓你睡你就好好睡,別動那些歪腦筋,不然地鋪沙發都沒你的份,你直接睡大街去!”
沒想到就一個破地鋪,都能讓大少爺滿意。
差不多要會周公的時候,杜昕然突然聽到他低低的笑聲。
“昕昕,我很開心。”
這人真是腦回路清奇,落難了反而開心的,他是史上第一人。
杜昕然沒好氣道:“需要我提醒你不,你已經破產了,開心個der啊?”
裴逞還是笑:“我很開心,因為你沒有喜歡過別人,你隻喜歡過我……以後也會一直喜歡我。”
要不是行動受製,杜昕然簡直是要做出一個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動作。
她毫不客氣的戳他的痛處:“裴總,自戀也要有個度。以前喜歡你可能是因為你有錢,有權利……霸道總裁誒,聽起來就很有魅力。”
“但是你現在破產了,都寄人籬下了,誰給你的自信?”
裴逞癟了癟嘴,卻依舊嘴硬:“離開了裴氏,以我的才華還是有很多施展的空間的,至於我能夠吸引你的其他特長……”
“你摸過也看過,應該挺清楚。”
杜昕然氣得扔了個枕頭下去,他順勢接了過來,還抱在懷裏嗅了嗅,滿足的閉眼睡覺。
因為心裏被攪得一團亂,後半夜,杜昕然翻來覆去睡不著,扭頭一看,底下的男人竟然睡得正香,嘴角微微揚起。
敢情不是裝的?這人破產了,真的很開心?
鐵定是有病!
*
隔天一早,吃了早餐後杜昕然就毫不客氣的趕他走。
某人倒是很順從:“哦,我去洗個澡就離開。”
可半個小時後——
裴逞滿臉通紅的從浴室走出來,拉著她的手就往額頭探:“怎麽辦,我好像發燒了,特別燙。”
想到剛剛足足響了一刻鍾的吹風機嘈雜聲,杜昕然也懶得揭穿他。
“我要去準備翻拍的事,又要開始構思番外,沒空陪你玩。”
她歎道:“現在你們裴氏大換血,你們的文化發展公司不知是誰來接手,也不懂會不會影響接下來的翻拍,我得先跟編輯商量下,做好兩手準備。”
她邊套外套邊往外走:“你喜歡待著就待著,呆夠了就自己走,鑰匙在地毯下,請自便。”
‘砰’的一聲關門聲,把體溫39度,孤苦無依的裴逞隔絕在內。
本來還以為賣個慘就能騙她留在身邊照顧呢,沒想到這女人忙起來,就沒有他什麽事了。
但也好,終歸能留下來了。
裴逞在原地思索了一陣,決定開始他的B計劃。
杜昕然回來的時候,看到那煥然一新的擺設,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房子。
沙發、地毯全被整理得幹幹淨淨,沙發上沒有堆積著多日不洗的臭襪子,就連她平時吃完零食後,喜歡亂扔的包裝袋,也全數被消滅了。
房子裏透著一股淡淡的柑橘香,令人覺得心曠神怡,溫馨愜意。
飯桌上擺放著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湯,裴逞站在那衝她招了招手:“回來了?我做好了飯,快洗手過來吃。”
平日一身嚴謹西裝的男人,此時換上了居家服,還圍著一條格格不入的卡通圍巾。
不用問,便能知道,家裏的種種變化,也是他幹的好事。
“你幹什麽?不是病得半死不活嗎,還做家務?做飯?”
裴逞也不打算隱瞞:“我想過了,裝病不能讓你留我多久。我還是得做點實際的。”
“綁住一個女人先綁住她的胃,隻要你嚐過我做的飯,看過有我打理的房子,你就知道留我在這裏,是有一定的好處的。”
這話說的挺動聽,飯菜看著也挺好吃。
如果能忽略他貼了五六個創可貼的手指,還有垃圾桶上被燒糊了好幾輪的飯菜,就更好了。
見他那麽用心,杜昕然也不好苛責,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味道果然令人驚豔,頗像——
高級餐廳做出來的外賣。
她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還挺好吃,我以前怎麽沒聽說過你會做飯啊。”
這人還死鴨子嘴硬,沒有半點心虛:“當然,我不僅進了的廚房,還上得了床,你要不要試試看?”
又來了,又想以這種無賴的方式轉移話題吧。
杜昕然也不跟他打啞謎:“你身上還有些現金的吧?要不你今天就去找個小房子租了,湊合湊合搬出去吧。”
然這人一點也沒有破產後的自覺。
他果斷搖頭:“我住慣了安城景苑這種高檔公寓,低一點的地區我住不慣,還是你這裏好。我給你做飯做家務,也可以免費暖床。通通不收你錢,你收留我,讓我留在你身邊就行。”
杜昕然哼了一聲,開始陰陽怪氣:“小廟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我也配不上讓你紆尊降貴的幹髒活累活,裴總還是移步吧。”
自從杜昕然恢複記憶,就時不時翻以前的舊賬了,雖然裴逞不記得,但不妨礙他求生欲強啊。
“誰說的,這廟有你我能待上一輩子。從來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他細長的桃花眼眨巴眨巴,“人美心善的百萬版權作家,能不能收留這個孤苦伶仃的小男人?”
難怪人總說顏值高是有優勢的,對著他那張完美得賞心悅目的臉,就是想罵也罵不起來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剛剛吃了他做的飯,現在又窩在他收拾好的環境裏,杜昕然屬實理直氣壯不起來。
不可否認,舒適的環境確實會讓人神清氣爽,對身心健康也很有幫助。這麽看來,裴逞還是有那麽點作用的。
尤其這人厚顏無恥起來,耍賴賣慘樣樣精通,讓他搬走的事又這樣不了了之了。
*
而後幾天,杜昕然又看到裴逞在網上投簡曆,積極找工作的模樣。
她不免有些欣慰,但看到那些郵件上清一色的拒絕時,又不免開始同情他起來。
呃……雖說裴逞投過去的底薪要求很不合理,但那些回複也不用那麽過分的惡語相向吧。
畢竟裴逞和裴氏董事長鬧僵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整個市裏就沒有哪個人不知道裴逞的名字的。
現在他這樣投簡曆過來,完全就是送上門給大家羞辱。
虎落平陽被犬欺,多的是落井下石的嘴臉。
唯一一封讓裴逞去麵試的,還是個月薪三千,不需要任何學曆的職位,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刻意諷刺。
可以說,人找工作裴逞找工作,他的道路是最崎嶇的。
裴逞似乎被打擊壞了,他的聲音懨懨的:“我連一份工作都找不到,我是不是很沒用?”
杜昕然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
畢竟一夜之間從天堂跌入泥濘的滋味並不好受,報紙上多少破產後接受不了跳樓自殺的人。
都說站的越高,摔得越疼,尤其裴逞這種原本是市內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恐怕就是那些人自殺前的真實寫照!
她得給他點時間消化,多給他鼓勵才是。
“你不要急,慢慢找。隻要你不亂花錢……”她越說越小聲,“我還是,養得起你的。”
杜昕然發誓,她絕對不是愛上他……做家務和做飯的能力。真的隻是因為以裴逞的實力,做那些小崗位屬實有些大材小用了,她不忍看到國家人才被埋沒而已。
就這樣,兩人相安無事的相處了大半個月,杜昕然一直以避免刺激到他幼小心靈的方式,戰戰兢兢對待他。
要不是今天提早回到家,她還一直被蒙在鼓裏!
杜昕然回到家的時候,看到門口多了雙男士皮鞋。
她留了個心眼,開門時躡手躡腳的,沒有發出很大聲響。
果然,廚房裏的兩個人沒有被驚動,還在沉浸式地討論著菜品。
“裴總還是做回上次那個烤雞.吧,你也還沒熟練,烤雞都要烤好幾回,就不要好高騖遠又去學新的了。”
裴逞的語氣很堅決:“不,昕昕喜歡吃三杯雞,今天就算要做五六回也得做的了,你別廢話,快點教我!”
杜昕然終於看不過眼,走上前去,單刀直入:“小劉,你怎麽在這裏?”
小劉看到她時有一瞬間的慌亂,他解開圍巾,顧左右而言他:“啊我我我……我想起公司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可他那麽拙劣的掩飾又怎麽能逃過杜昕然的眼睛。
她眼尖的發現了沙發上堆放的文件,正是前些日子跟成功文化發展公司討論過的,關於翻拍事宜的事項。
當時看到小劉接待的他們,便向他打探裴氏是不是換了新人來接手這家公司。小劉卻三緘其口的,說自家大老板喜歡保持神秘感,半點沒透露過是誰。
可今天,小劉為何會來到這裏,手把手教裴逞做飯?
先別說他對前任老板裴逞恭敬的態度有多不合常理了,這些需要給新老板過目的重要文件出現在這裏,幾乎已經說明了整件事。
“裴氏不是大換血嗎,成功文化發展背後的大老板怎麽還是裴逞?”
小劉看了看裴逞,又看了看杜昕然,哭喪著臉道:“杜小姐,您就別問我了……”
生怕被殃及池魚,在得到裴逞的首肯後,他忙不迭揣著文件離去。
裴逞才解釋道:“裴氏確實把我踢出局了,但是成功文化發展一直都是我自己的,裴氏沒有插手的權利。”
“也算是因禍得福,那時候要收購你的衍生版權,因為第一次涉足這一行業,我也是懶得跟裴氏那幫老頭子交代,才用自己的資本開創的成功,沒想到現在還是靠它,才不至於讓我一無所有。”
他聳了聳肩,表現得很無辜:“我以為你猜到的,我之前就有說過我不喜歡‘逞’這個字,覺得成功這兩個字才是我的座右銘。”
他還說得好像是她不夠細心似的。誰沒事會想到那麽複雜的操作啊!
杜昕然氣得語無倫次:“那你還找工作!”
裝得似模似樣的,害她真以為他現在就是無業遊民,並且在找工作的事情上,屢屢遇到挫折,才會勾起她的憐憫之心,一直小心翼翼的對他。
不僅不趕他走,還說過要養他這種傻話!
“主要是因為你先說的我破產了,我靈機一動決定將計就計。”
杜昕然蚌埠住了:“那你應該還有很多錢吧,為什麽不在外麵住,騙我說無家可歸了。”
這鍋裴逞倒是不背:“我沒說謊啊,我確實住不慣其他低檔的公寓,我也沒說我無家可歸吧,我隻是說我比較想住在你這裏而已。”
細細回想之下,裴逞好像還真沒有過類似發言。他破產、他無家可歸、他可憐得像條小狗,全是她自己腦補出來的。
杜昕然還是難以接受,她腦袋閃過一絲畫麵:“那……那天保安為什麽很凶的趕你走,你還是住戶的話他不應該這種態度啊?”
裴逞茫然的眨了眨眼:“沒有趕我吧?他好聲好氣的勸我進去避雨。我說不要,說我女朋友很快就下來接我了,他遞過手機來讓我打電話,我不敢打擾你硬是不打,推拉之間看起來就像發生爭執罷了。”
杜昕然扶額,她真是太先入為主了。
聽到裴逞被裴氏除名的消息,就以為他破產了,遠遠看到保安跟他說話,就自然而然的以為他不是住戶了,正被人驅趕……
“隻是沒想到,你足足晾了我半個小時才下來,我是真的凍得暈了過去,才看上去比較脆弱而已。”
杜昕然深吸了幾口氣,努力消化掉這些信息。
裴逞當然不能錯過這最後的自辯機會。
“你不會真的要趕我走吧,我除了會洗衣做飯還有很多利用價值的……你不是正愁怎麽寫番外嗎,我可以給你創造靈感啊。”
“再不然,你上次不還說你喜歡霸道總裁?我雖然沒了裴氏,但還有一家小公司,勉強也能稱得上一聲總裁的。”
說著說著他就離題了十萬八千裏:“而且我還有多年的積蓄,通通都能上交給你,絕對能保證你衣食無憂的。就算以後我們生了一堆足球隊,養育孩子,我還是綽綽有餘。”
杜昕然對他這樣沒了裴氏,抱著一家小公司度日就這麽滿足的樣子,很是鄙視。
她睨了裴逞一眼:“沒誌氣。”
怎知這人一點也不自慚形穢,還很認真的道:“我現在的大誌,就是把咱的網絡劇拍好,把我們家昕昕的夢想發揚光大。”
“我呢,隻想做你背後的小男人。”
*
不得不說,被事事以她為先的感覺是真的不賴,尤其裴逞是個恪守男德,還不求相應回報的可憐蟲。
裴逞的身份在杜昕然這裏曝光後,他也不再有避諱,就偶爾去一趟片場,以投資者的身份查看拍攝進度。
那部劇的女三號是個剛出社會的新人,完全不曉得裴逞之前的身份。隻覺得他氣質斐然,長相出眾,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
秉著喜歡就要勇敢去追的原則,她主動對他展開了攻勢。
中場休息時,外號圓圓的女三號,就捧著一瓶碳酸飲料,湊上去給裴逞獻殷勤。
“裴總,你知道這飲料是什麽味的嗎?”
裴逞微不可察的後退兩步,神態淡漠:“不知道。”
圓圓麵帶嬌羞:“是象征著初戀的荔枝味。”
感受到不遠處的一記帶著怒火的眼刀,裴逞臉色僵硬:“你的飲料是什麽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喝了,我馬上就會變成燒焦味。”
圓圓沒領悟到他的意思,依然奮勇上前,把愛心飲料懟到他麵前去。
裴逞隻好解釋:“咳咳,我不是單身了,而且她正在看著我們。如果你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我勸你還是離我三尺遠。”
圓圓左顧右盼還是沒見到什麽可疑人物。
於是,她天真的問向來人緣極好的杜昕然:“杜姐姐,你知道裴總的女朋友是誰嗎?”
片場就那麽幾個人,一眼都能望去,大多數還是粗枝大葉的男人,年紀也一大把的導演編劇,她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本以為杜昕然跟裴總認識最久,應該很清楚他的事的。
怎知杜昕然坦然的聳了聳肩:“沒聽說他有女朋友啊。”
她故意抬高聲量:“估計是沒有人答應做他女朋友,他還非得說自己不是單身,自己幻想出來的吧。”
不遠處的裴逞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果然臉色沉了下去,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可圓圓畢竟是05後的,腦電波的頻道自然跟他們不一樣,她看了看周遭清一色的男性,竟然理解成了——
“沒有女朋友卻不是單身?天啊,這年頭好看的男生都玩那麽花了嗎……”
*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又過了一個多月。
網絡劇已經殺青,公司循例請大家到酒吧裏慶賀。
杜昕然身為網劇的原創作者,加上她來者不拒的人緣,大家都爭先恐後給她敬酒。
裴逞看不過去,坐到她身旁,抬手虛擋了下:“她不能喝了。”
怎知杜昕然遞來一個眼刀,他又慫巴巴的把手放下,不敢在阻攔,眼睜睜看著她又喝了兩杯。
他忍無可忍,隻好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量:“你別喝那麽多,上次你喝醉後,是什麽樣的你不記得了嗎?”
這話杜昕然倒是有印象,現在裴逞的無恥程度可不比以前了,她可不想真喝醉,給他占了便宜。
但敬上的酒哪有不喝的道理,就這樣,接下來眾人給杜昕然敬的酒,全都灌進了裴逞的肚子裏。
都說酒能亂性,縱使好酒量如裴逞,也沒有信心在微醺的狀態下能保持理智的。
偏偏杜昕然還火上澆油,在回家的途中,她用自己軟得沒骨頭的身體,在裴逞身上又蹭又倚的。
“快點開門,你怎麽那麽慢!”
她非常的不配合,折騰得裴逞快要發瘋。
裴逞拚命去抓她的手,想按在指紋解鎖的門鎖上,卻屢屢落空。
“別亂動,手給我。”
好不容易門開了,她又沒了門板作倚靠,歪歪扭扭的又倒進裴逞的懷裏,也撞到了他的心上。
因為沾了醉意,此刻她的眼神裏帶著迷離,兩腮緋紅,嗓音軟糯,渾身都透著好欺負的氣息。
她的紅唇鮮豔欲滴,如那剛盛開的花蕾一般,引人采擷。
心上人在懷,又哪裏可能坐懷不亂的?
裴逞自己也是半醉半醒,本來自製力就大打折扣,隱隱鑽進鼻腔的酒香更是醉人。
眸底的眼神暗了暗,有什麽正在不可抑製的蘇.醒。
他喉結滾了滾,低沉的嗓音帶著警告:“你別亂動了,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對你做出什麽。”
杜昕然卻仗勢欺人,故意在他身上又摸又碰,完美演繹了什麽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就弄你了,你敢拿我怎麽樣!”
感受到男人的身體越繃越緊,她如天鵝般的脖頸高傲的仰起,似乎料定對方不敢亂來。
裴逞威脅似的漸漸湊近,他盯著她的唇,危險地眯著眼,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你說……我敢不敢?”
眼看就快要親上了,他卻還是敗下陣來。
是的,裴逞不敢。
畢竟杜昕然還沒有正式說原諒他,他還處在考察期裏,天天謹小慎微的討好她。
眼看關係有了點緩和,他可不想為了一時肉.體之欲,賭上自己的前程。
雖然心底很渴望早點完成那日做到一半的事,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認知他還是有的。
裴逞把她放到**,表現得十分無奈:“是的小祖宗,我不敢,行了吧。”
說完,他不敢多留,拿了套換洗衣服就躲進衛生間去。
好不容易洗了個冷水澡出來,就看到躺在**睡成大字型的美人圖。
她被子也不蓋好,睡姿也不算好,就算隻是這樣匆匆一瞥,難免會看到一些不該看的。
裴逞彎下腰幫她手腳塞進被子裏,嘴上連連哀歎著:“真是個祖宗。”
這樣也就罷了,當裴逞準備在地鋪上躺好睡覺時,某個喝醉的女人就在**無意識的哼哼唧唧。
雖然知道杜昕然已經睡著,這也不是她能控製的,但那一聲聲嬌媚的哼唧聲,難免會聽得人口幹舌燥,通體酥麻。
尤其在這夜深人靜的夜晚,她任何小小舉動都是無聲的撩撥。
醉人的酒香、還有屬於她的女子氣息,縈繞在鼻端,充斥著空氣裏每一個角落,揮之不散。
好不容易降下來的火,又被她無意識的拱起。
共處一室這麽久,說沒點念想都是不可能的,尤其今日喝了點酒,像是洪水開了閘收都收不住。
想著杜昕然已經睡著,也察覺不了他幹什麽,裴逞的膽子便大了起來。
黑暗中,月光照射進來,給臥室渡上一層柔光。
地鋪窸窸窣窣的響,夾雜著男人的粗喘,在空**的房間顯得格外突兀,吵醒了在**淺眠的女子。
杜昕然倏地擰過頭望下床,幽幽道:“裴先生,你在幹什麽?”
裴逞嚇得渾身一哆嗦。
他仗著被子的遮掩,硬是嘴硬的說沒幹什麽,但那格外暗啞的嗓音卻出賣了他。
兩人之前畢竟有過更親密的行為,杜昕然可是見過裴逞動情時的表現的,這家夥十足十在幹壞事!
她仗著醉意,蠻不講理道:“我告訴你哦,不可以,你必須馬上停下!”
在自己的地鋪,幹點自己的事都不準,裴逞難免惱羞成怒:“杜昕然,你不要強人所難行不行?我是個正常男人,搬進來這麽久,我一直都沒有……”
他羞恥的別開臉:“你又在我身邊……有時候在家裏穿著清涼的走來走去,一點也沒顧及我的感受,你知道我多難熬嗎?”
就好比剛剛,她躺在**的睡姿,半點防備之心也無。雪白的雙腿,不盈一握的腰肢,還有精致誘人的鎖骨,全都**在他眼前。
他要用多大力氣,才能刻意讓自己去忽略,不去想那些印在腦海裏的美好。
他現在也沒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他就隻是想……悄悄解決一下而已。
可喝醉的人不講道理,反而陰晴不定。
杜昕然冷哼一聲:“那你去找圓圓啊,她應該很樂意替你排憂解難。”
怎麽好端端的又說別人了?
裴逞打斷她:“胡說什麽呢,你明知道我隻對你……”
杜昕然可不這麽認為,她又開始翻舊賬:“不是你說的嘛,哪個女人都可以,我這不是體諒你,建議你找別人。”
“誰說的?”裴逞呼吸一窒,“又是‘我’說的?”
天啊,他失憶前都說過什麽混賬話,他這是給自己埋了個滔天大雷啊!
他也顧不得其他了,三下兩下爬起來就作發誓狀:“我怎麽會說這種話嘛……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被魂穿了,那個人拿著我的身體,對你胡言亂語,其實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什麽哪個女人都可以……”裴逞氣笑了,“我不能,我除了你之外都抬不了頭,行了吧?”
因為站了起來,被子隨之滑落,下半身早已沒了遮掩,他盎然抬頭的姿態,配上他脫口而出的話,顯得有些莫名契合。
杜昕然掃了一眼,傲然道:“記住你說的話了哦。”
目的達成,杜昕然也懶惰搭理他,她翻了個身,懶洋洋的準備睡覺。
隻留下一句話:“反正我家的規矩就是不可以,你要麽去找圓圓,要麽滾出去,你自己選。”
裴逞深吸一口氣,無奈的做出妥協:“我選擇洗澡。”
大半夜的,浴室燈亮了起來,稀裏嘩啦的水聲再次傳出,看到裴逞吃癟,杜昕然才心滿意足的睡回去。
*
隔天起床後,裴逞竟然主動談起:“我想清楚了,我還是決定盡快找回我的記憶,不然我們之間就一直隔著一層隔閡,對我們的關係進展有很大的阻礙。”
吃著早餐的杜昕然差點噎到。
excuse?他們什麽時候隻剩一層隔閡了?
這家夥真會偷換概念啊,意思是隻要他找回記憶,他們就一定能回到從前了麽?
嗬,男人。
為了早日吃上滿漢全席,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雖是這樣想,但對裴逞能不能恢複記憶的事,杜昕然還是挺上心的。
這不,裴逞才故作可憐的央求了一下,她就答應了一起陪他去看心理醫生。
這次裴逞找的還是一直跟進他病情的廖醫生。
但卻不是帶著信賴的那顆心去了,而是——
“說吧,你和我爺爺,到底什麽關係?你是受他指使刻意靠近我的吧?我失憶的事,是否與你有關?”
自從跟裴孝添鬧僵了之後,裴逞一直沒有停止去尋找真相,但因為裴孝添做事向來圓滑,一時之間也找不出什麽破綻。
而恰好,裴逞從廖醫生這裏下手,就發現了他驚人的黑曆史。
“你曾經被吊銷過執照,是我爺爺幫你把事情掩蓋下去。這種事的嚴重性你是知道了,要是我舉報上去,你算是徹底玩完了。”
廖醫生不禁恐嚇,很快就把全部事情抖了出來。
“這事要從你高中暑假那年開始說起……”
那一年,本是裴逞和杜昕然相處得最歡樂的時光,可偏偏上天給他帶來了噩耗——他媽媽患上癌症末期,需要一大筆醫療費用。
他們家本就過得緊巴,又怎麽可能拿得出手。
而這個時候,裴孝添就從天而降,答應給他們金錢援助,唯一的要求隻是要讓裴逞以後都跟他的要求去做,去英國深造,遠離兒女私情。
裴逞當然沒有答應,他沒日沒夜的打工掙錢,企圖用自己的力量改變結局,可得到的卻隻是杯水車薪。
在醫院門外遇到杜昕然的那天,正是醫院給他下達最後通知的時刻,他要是不繳費,就等同親手送他母親上路。
一邊是相依為命的母親,一邊是深深愛著的女子,裴逞陷入了兩難。
忠孝難兩全,杜昕然曾經說過,裴逞和家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同樣重要,而裴逞亦然如是。
尤其對方還是含辛茹苦獨自一人把他拉扯長大,最後落得一身病痛的母親。
但他不能自私,不能耽誤了杜昕然的未來。他知道這個傻女孩會無怨無悔的等他,但他不想。所以他說出極端的話,逼她放手。
他帶著不舍,踏上了離她8800公裏遠的航班。所有的痛,他獨自承受就好。
本以為這個抉擇是正確的,但裴逞的媽媽並沒有熬過多久。在去了英國的一年後,他收到了母親離世的消息,還有一封信。
那時候的裴逞像是魔怔了似的,嚷嚷著要回國,無心學業,渾渾噩噩的,終日與一些舊照舊事物為伴。
好不容易把繼承人培養起來的裴孝添又怎麽可能坐視不理,眼睜睜看著裴逞脫離他的掌控?
他帶上廖醫生,飛到了英國,給裴逞實施了非人的治療。
當初廖醫生被吊銷執照,是因為他研發出一種,能抽離人類記憶的,電擊剝離法。
之所以不能通過認證,就是因為太不人道,並且存在太多不確定因素。
但廖醫生仗著自己私下接過的案例多不勝數,還是答應了裴孝添的高價聘請。
“說實話,我手上的病人那麽多,你的療程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我一度以為你會扛不過去。你大腦的反抗意識很強大,就算忍受著折磨,也還是不肯妥協,最後足足折騰了十多個小時,整個人都奄奄一息了,才總算成功。”
他用幾句話,概括了當時驚心動魄的場麵,極為血腥、極為殘酷。
當時的裴逞,不過是個19歲的孩子,明明瘦骨嶙峋的,可他眼神的頑強、他的不甘、他的堅持,令人看了都為之動容。
廖醫生目光定在遠方,仿佛陷入了回憶:“電擊剝離法過後,你如同一張白紙一樣,變得聽話乖順,裴老先生很滿意,許我一大筆費用,我隱居了起來。”
“沒想到事情還沒完,你的蘇醒機製沒有一刻放棄過掙紮,你頻頻頭疼耳鳴,令裴老先生很擔心,害怕有一天你會徹底想起他對你做過的事。”
“在他的安排下,我成為你的心理醫生,並趁機把能抑製你的藥物,當成止痛丸給你服用。隻要你按時吃藥,你會永遠想不起來,不會頭疼,裴老先生放心,我也賺錢,是個三贏的事。”
廖醫生當時一度想不明白,到底這個男孩有什麽是那麽不願意放下的,即使賭上性命也想要守護的。
今天看到杜昕然的那一刹那,他總算了然。
兜兜轉轉,他們還是會再次互相吸引,他研究了大半輩子,能把人的記憶剝走,卻剝不走人的情感。
裴逞從口袋拿出一瓶藥罐子,仿佛記起了什麽痛苦的經曆,他額頭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汗珠,連手都在發抖:“就是……這個?”
杜昕然也認得那瓶罐子,是裴逞偶爾頭疼的受不了,會躲起來吃的。
他性子要強,問及他的時候,他也不說,隻說了些就是維生素之類的托詞。
沒想到,背後還有那麽多隱情。
見廖醫生點了點頭,裴逞深吸了一口氣,再問:“我現在隻是想知道,你有沒有辦法能讓我記起所有,被你剝離的記憶?”
他沒忘記今日前來的目的,找到真相隻是其一,重要的,是答應杜昕然的,要把記憶拾回來。
廖醫生沉吟片刻:“其實也簡單。人的大腦是很複雜的,我的療法不能徹底刪除你的記憶,頂多是把它隱藏了起來。”
“而你每次想要去記,就是強行扒開那個鐵籠子,那你的腦袋能不疼嗎?如果真的堅持要想起來,隻需要停藥,靠你自己的意誌,相信很快就能想起。”
“但是你想清楚了嗎?你一旦停藥,腦袋就會像之前那樣疼得痛不欲生,疼得滿地打滾,這個代價,你真的願意承受嗎?”
裴逞沒有遲疑,他把手上的瓶子重重放下:“要是我當時知道,我的記憶裏有那麽珍貴的東西,我就是疼死也不會吃這種藥。”
他眼神堅毅,像是為了她,他就會變得無懼無畏,麵臨再多的風雨也不害怕。
杜昕然一陣唏噓。
天意弄人,她實在對裴逞當年做的決定埋怨不起來。
要換做她麵臨同樣兩難的境地,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隻是沒想到,原來他經曆過那麽多的苦,她能一下忘掉所有的事,有著多年無憂無慮的生活,是上天的恩賜。
而裴逞,他的記憶是被硬生生剝走的,縱使沒有親曆那個場景,她也能想象到,那種被嚴厲禁止的療法是有多麽可怖。
裴逞那麽強硬的人,是有多痛,他才會繳械投降……是有多痛,他才會乖乖服藥?
她都不知道,她隻知道懷疑他,責怪他,站在他的對立麵。
杜昕然拍了拍他放在藥罐上的手,給他鼓勵。
廖醫生見狀,戰戰兢兢道:“裴……裴總,您看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連記起來的方法都說了,您能不能手下留情?”
現在追究廖醫生也無用,畢竟他隻是收錢辦事。歸根究底,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那個專.製.獨.裁的裴孝添。
“我要打給爺爺,問清楚。”
裴逞拿出靜音的手機,正準備撥出去,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
電話那頭不知是誰,說的又是什麽。
隻見裴逞的麵色驟然發白,如同晴天霹靂般愣在了當場。
他木然地看向杜昕然,半晌才說出話:“我爺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