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裴逞說到做到。

那天後, 他不僅如影隨形,還暗中幫她解決了大麻煩。

因為強行be的事讓杜昕然成為輿論中心,他卻幫忙壓了下去, 並親自出麵做表率, 說力挺創作自由, 還答應了大眾, 會讓欣然命筆寫出圓滿的番外。

“我們給筆大多一點時間, 她前些日子受傷住院, 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畢竟創作者也是人, 不是機器。”

裴逞還立馬開拍了《青春如歌》的網絡劇,把視線徹底轉移到他那裏。那麽即使網劇翻車了, 罵聲也肯定蓋過杜昕然的原著。

讀者的忘性很大,有了新的東西, 就自然不會關注舊的東西了。

杜昕然也得以喘上一口氣, 不再被如潮的惡評騷擾了。

甚至, 裴逞聯合旗下影視公司,適時把之前翻拍的微短劇播放出來, 瞬間收獲一眾好評。

“所以說,筆大出品,裴氏保證,大家多給她一點信心,要相信即使是be,那也是最完美的作品。”

裴逞的營銷團隊畢竟是斥巨資聘請的, 死的都能被他說成活的。

就這樣, 杜昕然霎時登上熱搜,卻不再是負麵, 反而是正麵的,令她身價頓時翻了好幾倍。

之前還沒售出的版權也連連有人來問價,令她都有了些許不真實的感覺。

而裴逞,他對毀約賠償的事一概不提,也沒有指責她的任性,唯一令她懊惱的,就是他時不時就出現的身影。

他也沒有上前打擾,也沒有向她討要什麽回報。

他總是不遠不近的跟著,在她有危險時就第一時間出現,仿佛隻是想履行之前他所說‘不會再讓你受傷’的承諾。

終於,杜昕然在忍無可忍之下,敲開他的車窗:“裴總,你很閑嗎,公司要倒閉了嗎?不然為什麽全天二十四小時的跟著?”

車窗搖了下來,車裏的場景全數呈現。

裴逞的大腿上放著盒飯,手邊是一摞摞雜亂的文件和筆記本電腦,頗有一副要在這裏幹到天荒地老的姿態。

他抬眼望她,坦然自若道:“公司的事比不上你的事重要。沒了裴氏,我還是我自己,但沒了你,我就不是我了。”

杜昕然不知道他是怎樣用尋常的語氣說出這種肉麻的情話的,反正她說不過他,瞪了他一眼,轉身回到自家小區。

她不敢從陽台望下去,她刻意讓自己忙碌,刻意不讓自己去想,任何關於裴逞的事。

她怕自己會動搖。

在裴逞這裏,她好像永遠都是被動的那個,隻要他扯一扯那頭的線,她就會不由自主的跟著他的意願走。

那天,蔣嶽來找過她了。

“然然,你……是記起以前的事來了吧?”

知她者莫若嶽哥哥。她精心隱瞞的事,竟還是逃不過他的雙眼。

杜昕然原以為,蔣嶽哥哥既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必定毫無懸念的支持她的決定,可沒想到,他卻是來勸解她的。

“裴逞假裝失憶的事,我以前也懷疑過,但後來我驗證過了,發現他是真的不記得。”

“再次愛上你追求你,也確實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在我知道他想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並沒有決議阻攔。”

杜昕然思緒繁亂,她皺著眉頭,沒有接話。

蔣嶽目光定在遠方,像是陷入一場回憶。

“其實當年,是裴逞通知我去接你的,不然我也不能這麽剛好趕在你遇到車禍的第一時間送你進院。”

“雖然那天我去到的時候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裏,但我相信,他並不是表麵上看來那麽不在乎你的。”

蔣嶽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我是個男人,男人看男人很準的,從以前到現在,我都知道,裴逞他喜歡你,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杜昕然捏著額頭的傷口處,緊閉雙眼,麵上滿是糾結。

她不明白,自己聽到以前的事,為什麽還會觸動。

明明已經決定放下裴逞,明明已經想清楚,不管當年的真相是怎樣,她都不會再跟他糾纏下去。

“聽說那天你摔傷被他抱著送來醫院,他渾身是血,急得快要瘋了,平日頤指氣使的裴總,就這樣大庭廣眾下跪了下來,求著讓醫生先看看你。”

“知道你媽不待見他,他就執著的站在一邊,不願意離你太遠,也不敢離你太近,就任憑你媽那樣打罵,他像失了魂一樣,完全不回手。”

“晚上也不肯休息,全部人離開了,他硬是守在你的床邊,隔天眼眶布滿血絲,紅得嚇人。胡茬明顯,麵容憔悴,就是你媽看了,再大的怒意都消了,也狠不下心再指責,就睜隻眼閉著眼的由著他了。”

不知為何,明明沒有親眼見過那個場麵,但杜昕然能想象到,那一刻裴逞失魂落魄的模樣。

霎時間,心裏竟然泛出一股酸意,把她腐蝕得難受至極。

“更重要的是,在你醒來後,他怕你擔心,硬是把自己捯飭的人模人樣的,才嬉皮笑臉的回去看你。他背後還沒好全的傷口,因為長時間沒處理都化膿了,他依舊半點不提。”

蔣嶽這輩子沒有佩服過誰,但裴逞,絕對是他輸得心服口服的那個人。

他把傷痛埋在自己心裏,隻把好的一麵呈現在杜昕然的麵前,這就是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

誰知道當年,是不是也如此呢?

杜昕然抿了抿唇:“嶽哥哥,你……”

她沒料到有這麽一天,蔣嶽會幫著裴逞說話,蔣嶽在她心裏一直是精明睿智的大哥哥,他應該很清楚,他說的話,會間接影響到她。

“我不是在幫他說話,我是為了你。”

蔣嶽和藹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那天,在醫院的長椅邊,他走了以後,我看到你哭了。”

杜昕然怔住了。

跟裴逞說完決絕的話,她確實沒忍住哭了,隻是在蔣嶽出現以前,她已經平複下來,裝作無事人的模樣。

她以為她掩飾得很好呢,原來她的強顏歡笑,騙得了自己,騙不了關愛她的人。

“然然我知道,你不想跟他繼續在一起,可能是擔心他沒有失憶,也可能生氣他當年始亂終棄,反正絕對不會是——你不愛他了。”

蔣嶽不愧是曆練頗深的律師,他把事務看得很通透,總算能夠一語中的。

“既然不舍得,為什麽要放手呢?”他語重心長,“兩個人相愛的幾率是0.000049%,我認為你還是應該想清楚,因為嶽哥哥……”

“希望你幸福。”

*

接下來幾天,裴逞還是風雨不改的守在杜昕然家樓下,連小劉都開始懷疑人生了。

“裴總,您整天在這兒守著,杜小姐也不理你啊,有用嗎?”

裴逞倚在車門上,抬頭朝樓上望去,嘴角掀起微微的弧度:“當然有用,專家說,養成一個習慣隻需要21天。慢慢的她就會習慣我在她身邊了,要是哪天我不在,她反而會不自在。”

他搓了搓凍得快要結冰的雙手,滿臉興奮:“誒,這好像也快21天了吧。”

小劉不敢苟同,隻在心裏暗歎:大冬天的,人都老婆孩子熱炕頭,唯有裴總,傻站路口凍冰雕。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詫異的呼喚:“逞哥?裴逞?”

裴逞抬眸望去,見到一名與他年齡相仿,卻很是麵生的男子。

對方卻自來熟,見他有些許反應,便興高采烈地上前來:“真的是你啊!我剛剛看到十八沒看到你,就猜著你會不會在附近,果然被我見到了!我想想……我們這有八.九年沒見了吧,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帥嘛!”

裴逞本以為是哪個攀關係的無恥之徒,可聽到關鍵詞的時候,難免動搖了:“你說……十八?”

對方不置可否:“對啊就是杜昕然嘛,你以前不是愛叫她十八嘛?怎麽現在改了,但沒關係,你們還在一起就好。”

裴逞眉頭緊鎖,思緒紊亂:“什麽……意思?”

男人搭過他的肩膀,動作自然得仿佛早已做過幾千遍。

“別裝了,當初說好一起做職業籃球手進國家隊呢,結果發達了就不管兄弟了。好幾年前我跟你重遇過,看你淡漠的樣子還真以為你失憶了,結果前些日子看到你跟十八公開關係的記者會,才知道原來你們一直在一起啊!”

這一連串的信息,打得裴逞措手不及,他就算對這人的長相全無印象,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高中時期的死黨。

原來死黨是受了爺爺的威脅,被告知裴逞已經失憶,跟以前的生活再無瓜葛了,死黨才不敢前來叨擾他。

畢竟他現在身為職業籃球手,最注重的還是讚助,就算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絕對不敢冒險對抗資本家的。

況且,前幾年兩人擦肩而過,裴逞並沒有把他認出來。

“你說什麽?!你是真失憶了,跟十八也是過後才重逢的?竟有這麽巧妙的猿糞?”死黨感到難以置信,他喃喃自語道,“那不對啊,就算你不記得,難道十八也不記得嗎?”

然而事實就是這麽匪夷所思,前些日子的兩個當事人,確實都丟失了記憶。

甚至他還離譜到去吃杜昕然‘前男友’的醋。

現在回想,難怪記者會過後,並沒有人現身揭穿他的謊言,也沒有所謂‘前男友’出來反駁,原來根本就沒有別人……

從始至終,那個被他貶低得一無是處、始亂終棄、不負責任的渣男——

就是他自己!!!

裴逞覺得老天爺跟他開了個玩笑,開了個,他想也沒想過的玩笑。

自己不僅不是從小在國外長大的,還曾經跟杜昕然有過那樣的過往?而他人生裏丟失的重要記憶,恰恰就與她有關?

她曾經忘記的‘前男友’,踏破鐵鞋一直想找的人,其實就在她的眼前?

難怪……

難怪杜昕然在摔下樓梯後,對他的態度360度轉變,恐怕,她比他更早一步,知道了這個真相。

自己就是那始亂終棄的渣男,現在還敢口口聲聲說愛她,厚著臉皮糾纏她,她沒把他大卸八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裴逞緊張的追問:“你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我當年為什麽會跟她分開,為什麽會丟失了全部記憶?”

死黨聳了聳肩:“你問我啊?當時你魔怔了似的,突然就跟十八分手了,怎麽勸都不聽。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要我說,最清楚整件事的人,非你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爺爺不可。”

*

裴逞沒有遲疑,立馬回了裴家老宅,打算找裴孝添問清楚。

他不明白,為什麽爺爺要撒謊,給他構造了一個不存在的過往。

為什麽給他錦衣玉食、偏愛他、縱容他的爺爺,背地裏卻有這樣深不可測的一麵。

他騙他的,到底還有多少?

“少爺,裴老先生在休息,您不方便進去打擾。”

裴逞無視管家的阻攔,自顧自闖入後院,看到了在躺椅上假寐的裴孝添。

裴孝添睜開了雙眼,眼神堅毅睿智,沒有絲毫混沌之色。

他氣定神閑的坐了起來:“來了?我猜猜,是因為支票的事,興師問罪來的?”

說起這,裴逞就更惱火:“對,您為什麽決意阻止我跟杜昕然交往?”

“以前的事,是不是也和您有關?您拆散了我爸媽,而後又來拆散我和我喜歡的人?”

什麽養尊處優,什麽父慈子孝,全是假話。

如果是,他當年就不會淪落到朝不保夕,淪落到要靠獎學金才能維持生活的地步。

裴孝添根本一直都注重門當戶對,他曾經妄想拆散裴逞爸和媽,他們為了逃避裴孝添的桎梏,早已跟裴家脫離了關係。

他在高中之前,根本沒跟這個所謂爺爺有過往來。

要不是父親母親相繼去世,他失去了全部記憶,恐怕也不會徹底淪為裴孝添手中聽話的傀儡。

什麽與裴家關係和睦,什麽被裴璐姑姑一手帶大,全都是裴孝添捏造出來的假象!

裴孝添眼底露出詫異,卻很快維持了鎮定。

“以前的事,重要嗎?”他用老邁的語氣強詞奪理,“那些不光彩的事,爺爺通通幫你抹掉,讓你成為市裏最尊貴的公子,我供你最好的教育,捧你做裴氏的總裁……爺爺對你,不好嗎?”

裴逞簡直無法相信,到這一刻,裴孝添依然冥頑不靈,沒有一丁點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他艱難的開口:“爺爺,我到底是你的親人,還是你的作品?”

說到底,裴孝添就是為他病態的控製欲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爸不聽話,裴孝添就讓他滾;他身上有汙點,裴孝添就把他格式化,給他重新設定了一個幹幹淨淨的身份。

裴孝添像是看一塊頑石一樣眯著眼打量他:“孩子,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的。沒想到卻跟你爸一個德性,為了一個女人,來質疑我的決定,跟我站在對立麵!”

他杵了杵拐杖:“要不是你爸執迷不悟,他會是我最好的繼承人,我的孫子會在我膝下長大,對我言聽計從!絕對不會像你這樣,一身反骨!”

“你爸不清楚,你應該很清楚,當年我看中你,不過是因為你機靈的腦袋。我有你姑姑的孩子,我不是非你不可!”

乍一聽真相,裴逞深受打擊,他踉蹌的後退兩步,喃喃道:“爺爺,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我隻是想知道,我還忘記了什麽?你為了拆散我和杜昕然,到底做了些什麽……”

裴孝添氣得吹胡子瞪眼,聲量不受控的提高:“你追究我?你拿什麽身份追究我?!你現在是什麽態度跟你爺爺說話……我這是養了個會頂撞我的白眼狼啊。”

他捂著心髒,重重咳了兩聲,那骨瘦嶙峋的身子搖搖欲墜。

管家和傭人們在一旁攙扶,連連說著家和萬事興,一家人就不應該這樣刀劍相向。

“老先生的身體不好,少爺您還是少說兩句吧。”

裴逞現在已經幾乎能肯定整件事跟裴孝添脫不了幹係。

但以裴孝添的性子,要他承認錯誤,恐怕比要了他的命更難。就算撬開了他的口,估計也無法問到任何有用的資訊。

他終於能理解,當年父母為什麽寧可拋棄榮華富貴,也要逃出這壓得人喘不過氣的五指山。

裴逞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你不告訴我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去查。”

說完,他轉身,抬腿欲走。

卻聽身後傳來裴孝添氣急敗壞的怒吼:“站住!”

“這次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要是敢踏出這裏一步,我裴家就當沒你這個孩子,我會立馬撤去你在裴氏的一切權利!”

裴孝添信心滿滿的昂起頭顱。

裴氏總裁頭銜的**力有多大……任憑哪個人聽了,都會心甘情願被捆綁,乖乖俯首稱臣。

果然,裴逞頓住了腳步。

他轉過頭來,在裴孝添難以置信的目光下,緩緩開口——

“那爺爺,我也跟您說清楚了,要是我查到真相當真與您有關,我也不會念及你我的……祖孫情誼。”

說完,裴逞再不留戀,勁直離開。

“逆子!”

哐啷一陣巨響,裴孝添氣得把周圍的名貴古董全數掃在了地上。

此時,裴璐和裴澤宇才像是聞聲,匆匆趕來,假惺惺的給他順氣。

在兩人的慫恿下,裴孝添終於擲地有聲:“即刻宣布,本人以董事長的身份,罷免裴逞的一切職務,總裁位置暫由阿宇代理!”

*

那一整天,裴逞都沒有出現在杜昕然的視野裏。

待她好奇他今天怎麽沒跟著時,就看到網絡上瘋傳的一則消息。

【裴氏董事長與裴家少爺裴逞脫離關係,裴氏總裁跌落神壇!】

杜昕然滿臉震驚的把新聞看完,才確定了這不是惡作劇,裴逞真的跟他爺爺反目成仇了。

刹那間,她聯想到之前因為裴爺爺扔她媽媽支票的事,她跟裴逞提過一嘴,不會就因為這樣,鬧得這麽嚴重吧?

杜昕然不懂豪門規矩,但能這樣公開宣布的,似乎已經沒有婉轉餘地了?

“裴逞這是瘋了嗎?”

想到這些日子,他把裴氏的職務通通丟下,堅決守在她身邊。還有他那句應驗了的‘沒了裴氏我還是我自己,沒了你,我就不是我了。’

她本就不堅定的心開始動搖。

裴逞對她,真的那麽執著嗎?

嶽哥哥說得對,他估計是真的失憶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估摸就不敢這麽理直氣壯的糾纏她了。

恰好她抬頭的時候,看到不遠處的裴逞。

在這個本該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還是選擇到她這邊來了。

他的眼底蒙了一層灰,看到她時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沒有立馬上前來,仿佛失去了前幾天的‘理直氣壯’。

杜昕然在原地躊躇,不知道應不應該走過去。

他今日穿著一身厚厚的大衣,慵懶的依靠在牆壁上。在寒霜雨霧下,還是顯得一如既往的矜貴得體。

要不是那標誌性的那輛邁巴赫和小劉都不在了,她都無法相信裴逞已經落魄的事實。

她於心不忍,上前詢問:“你跟你爺爺,還能和好嗎?”

他苦笑一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落寞。

“不能了。我一直自詡驕傲,卻沒想到,我是一個沒有過去,活在謊言之下,未來也被操控著的傀儡。”

杜昕然沒聽懂,但也隱隱感覺到可能跟以前的事有關。

他和他爺爺鬧得那麽僵,必定不是事出偶然,原因恐怕比她想象的還嚴重得多。

她抿唇思考的動作沒被裴逞錯過,他直截了當:“我知道你可能記起來了,也明白為什麽你對我那麽殘忍了,這很正常。我從朋友那裏得知我曾經做過那樣的事之後,也覺得自己渣得不可原諒。”

“雖然我不記得我以前為什麽那樣做,但我沒想狡辯,我想替從前的我向你道歉。”

他鄭重其事的鞠了個躬,態度也極為誠懇,讓杜昕然不得不相信,在這件事上,他也扮演著受害者的身份。

“裴逞我隻給你一次說真話的機會,你告訴我,你是真不記得了嗎?”

其實心裏麵早已有了答案,在他死纏爛打的21天,在嶽哥哥探望她後,她等的,可能就是這一刻的釋然。

裴逞故作輕鬆的笑了下:“我確實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我不會忘了愛你,就好像你也不會忘了愛我一樣。”

明明內心千瘡百孔,卻用笑顏作偽裝,這估計就是失憶後的裴逞獨有的自我保護機製。

杜昕然無言以對。

終於確信了這家夥不僅失憶,還特麽性情大變,至少換成以前的他,是說不出這樣沒臉沒皮的情話的。

重遇後的裴逞,不僅自戀程度上了好幾個台階,連各種土味情話都信手拈來。

這就是所謂的,越老越油膩嗎?

“裴逞,你是不是有病?”

他毫不猶豫:“對,我有相思病,病情維持了21天,並且有加重的現象,唯一的解藥在你那裏。”

杜昕然把白眼翻到後腦勺:“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跟你已經沒可能了,你不用那麽自甘墮落,你做這麽多,我也不會改變心意的。”

裴逞卻淡定的搖了搖頭:“你看,從我跟著你,你一天罵我三次,到第二天,你罵我兩次,再然後你隻罵我一次。到今天,你不僅不罵我,還主動前來關心我,證明事情再往好的方向發展。遲點你不僅不會趕我走,還會欣然接受我。”

杜昕然真想伸手去摸摸看,這個比城牆還厚的臉皮是不是用水泥築的。但未免再令他想入非非,她硬是忍了下來。

狂風大作,烏雲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她估摸裴逞也堅持不了多久,便轉身回小區去了。

滂沱大雨果真如約來臨,但裴逞卻沒有如預想中離去。

從陽台望下去,能清楚看到他孤苦無依的身影,蜷縮在一角,任由風吹雨打。他凍得身體不斷打顫,像個被世界遺棄的小狗。

在這個人人都窩在屋裏的惡劣天氣,唯有一個人,固執地堅守著崗位……亦或者,不得不堅守?

杜昕然猛地想起,他現在落魄了,不會真的連個遮風擋雨的居所都沒有了吧?!

平日對他畢恭畢敬的小區保安,此時正凶狠的對他進行著驅趕,他始終無動於衷,頭也不抬的蹲在那裏,到最後保安都懶得搭理這個流浪漢,轉身回到亭子裏。

他身上的大衣被徹底淋濕,緊緊貼在佝僂的身軀,豆大的雨點無情拍打在他的背部上。杜昕然想起他的傷口因為疏於照顧而化膿的事,止不住的擔憂起來。

被硫酸腐蝕的傷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當時他也是還沒住滿院期就提前出院的,而後又發生了那麽多事,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徹底好全。

就算不是擔心傷口會被汙水感染,這麽冷的天氣,一個人就這樣被雨水澆灌,估摸也是挨不了多久的。

她又擔心這是裴逞的苦肉計,硬是在樓上徘徊了大半個小時,直到夜幕低垂,才撐著雨傘走了下去。

裴逞聽到聲響,抬起了濕漉漉的雙眸,在看到她時驟然一亮,仿佛所有陰霾都被驅散。

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扯出一抹笑:“我好冷,你……不抱一抱我嗎?”

無可否認,那一刻,她柔軟的內心,塌陷了一處。

曾經高高在上的裴總陷入沼澤,曾經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狼狽。

她早已說過,以裴逞的性子,要是真有那麽一天他不再有權有勢了,將會被萬人唾棄。

那麽又有誰會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夜晚,在乎他的生死。

此刻的他,像一隻孤苦無依的小狗,沒有任何攻擊性,他向她伸出手,乞求她的關愛。

“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剩你了。”

話落,裴逞的身軀傾斜,直直倒進了她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