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癢。
怎麽?見他這幅神情, 餘嫻迅速縮起脖子,轉了轉眼珠,略顯無措。
蕭蔚的手侵覆上她的手背, 指尖迅速繞起發帶,一圈、兩圈、三圈……直將其收入自己掌中。隨後轉腕攤開手,邊劃圓邊後退,反將帶子在她的臂彎上慢慢勾纏,壓著欣喜的語氣,顫聲對她說道:“餘姑娘, 你發現了我的秘密。”
秘密?直覺告訴她,這是她不曾涉獵過的領域, 而蕭蔚正一步步引誘她踏足。
她的視線隨著青綠帶穿過臂下截斷,再跳從手臂另一邊續接, 一層層一圈圈, 帶子輕輕纏繞在她的手臂上。兩端銀鈴垂墜,一端靠近她的手腕,向下虛空吊著, 擺晃出清脆的響聲, 另一端則被蕭蔚拿在手中。
她抬頭側望,蕭蔚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 此時正低首將唇湊到她的耳畔, 一隻手從後方繞來, 捏住了她的下頜,輕往下帶, 示意她看著手臂, 而他的另一隻拽著發帶,在她定目後, 稍稍用力拉扯——發帶就在她的手臂上輕勒出了痕跡。
附和綢帶拉緊的一瞬間,蕭蔚在她耳畔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悶哼。
餘嫻:?!
她恍然大悟,頓時咬唇盈淚,抬眸看向蕭蔚。後者凝視著她,眼神也似綠綢勾纏住她那般,頻頻拽扯,將她拉近。
這、這……她心亂如麻,想到他的荒謬,一邊叱他瘋狂,一邊卻將唇湊上去,亟待合吻。蕭蔚垂眸盯著她美妙的檀口,忍不住湊近,微啟唇,很想親。
強逼迫自己將視線落至一旁,看向她臂彎發帶。
額間微發出汗,他咬緊牙關,默然片刻,稍抬頭,將吻落到她的眉心。
餘嫻蹙起眉,睜開眼,不解地問:“你要成仙?”
蕭蔚一愣,一聲輕笑,溫柔回她,“或許是成魔呢。”
餘嫻懂得其中深意,心想著與他各退一步,紅著臉幹脆問道,“你到底想怎樣?”
蕭蔚挑眉,低聲道:“你認輸,我就用行動告訴你,我想怎樣。”
聽及此,餘嫻憤然將手臂上的發帶取下來,側目一看,蕭蔚已慢悠悠地探到屜中信封,將其拆開,忽然就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有意無意地掃著她的眉眼,頗有戲謔之意。
是她在麟南喝醉時,給他寄去的信。
“萬華初見……”蕭蔚瞥了她一眼。
餘嫻大窘,這人的招數果真一茬接著一茬,怎麽還念出來啊!
“濯濯童山兮攜雲裹霧,君似皎月兮溪流上走。”他逐漸高聲,餘嫻猛地站起撲過去搶信,被他舉高躲開,“長身玉樹兮迎風立,執畫端然兮紅酥手。”
“你這樣不公平,仗著身長優勢罷了。”餘嫻不再攀搶,定眼看著他。
蕭蔚便直接將信給她,她拿回信,長舒一口氣,趕忙折好藏入袖中。
卻聽蕭蔚接著道:“黛眉墨瞳兮青絲如綢,驚鴻一瞥兮叩我心牖。”無須沉吟思索,朗朗上口。
怎麽還會背啊?餘嫻擰眉不可置信,稍一頓,又了然促狹,“夫君到底偷偷看了多少遍?”
被戳中情思,輪到蕭蔚羞窘,耳梢一紅,他低頭用手抵住唇畔一哂,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道,“說起濯濯童山,萬華節夜,我背倚的那座童山下,其實有一處幽穀,河道寬闊,水流和緩,隻是山禿無木,無人願意踏往,河穀也因此清幽靜謐。我有一艘船舫,裝飾華美,舒適而堅固,一直藏停在那座山下。你想不想去玩?”
“你還有船?今日?明日?都可以!嗯……既然有船,我們還可以呼朋喚友,宴請賓客!”餘嫻欣然答應,緊接著問,“那座山光禿禿的,荒蕪得嚇人,我確實沒有去探過。你是怎麽發現的?”
“我喜歡行難行之路。”蕭蔚並不回答宴客之事,隻回憶了番,幽幽說起從前:“好奇兩山之間的幽穀是何種景致,便行至山中,入穀時還偶遇了一隻狐狸,正在河畔捕魚,又快又準,它見到人,飛快地消失了,銜在口中的魚不慎落下,我在那裏待了一會,沒多久,便又見狐狸繞回來叼走魚。”
“為何?它不是怕人嗎?”餘嫻訝然。
“因為它不想讓旁人搶奪了它的口糧。”蕭蔚這才定定地盯著她,“我還聽過這樣一則故事,狐狸闖入人戶,咬死家主圈養的數十隻家禽,最後卻僅帶走一隻作食,有時與凶猛野禽窩鬥得勝,全數絞殺,甚至一隻都不帶走,如此隻為‘殺過’。或許是為了報複,也或許是向他人耀武揚威,又或許是在昭示這片地是它的。你知道嗎?狐狸,就是獨占欲和報複心都很強的動物。”
炙熱的眼神隱約讓餘嫻感覺到了他的別有深意,琢磨道,“你在說自己?”
“對。”蕭蔚微牽起唇角,眸底卻有一絲危險,“宴請賓客,你想宴誰?呼朋喚友,是想喚哪位朋友?我隻想帶你一人去,你我兩人,不好嗎?”
本也隻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這麽在意。餘嫻左思右想,她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友,自然可以答應,兩人有何不好?本就是清淨之地,人多了便守不住清淨。隻是這人嘛,還挺有些悶騷,她忍笑,故意說道,“你整天‘餘姑娘、餘姑娘’地喚我,如此生疏,又沒有同我圓房,不是坐實的夫妻,憑什麽獨占?又有什麽資格報複?”
蕭蔚伸出指拂過她的側頰,認真說道,“憑我,也抓到了魚。不能讓人搶走,是我的天性。”語罷,他似發現了指尖拂她側頰時她瑟縮的意趣,頻頻拂過,嘴角噙笑,“很癢吧?”
哪能一直被撩,居於下風?餘嫻不甘示弱,凝神望著他,滿麵無辜地道:“心癢。”
蕭蔚一怔,如被驚雷擊中,喉結狠狠一梭,抬起她的下頷迅速摩挲了兩下便沒忍住,吻了上去。餘嫻閉上眼,口中津液被盡數吮去,她便又睜開眼,窺見他癡迷的模樣,即刻得意地挽了挽唇角。
被他感知到,就見他頃刻收斂了吻勢,滑開,垂眸低笑一聲,“明日為你解。”說話時分明啞澀難通,不住喘息,觀察其神色,可見跳動的青筋和顫抖的嘴唇。
餘嫻皺眉,這人是戒過癮?還是修過道?她快認輸了,心中已然動搖,其實那種事被瘋一瘋,也無甚不好……但很快便叱自己沒有出息。
不打算再與他周旋,餘嫻找出信紙,專注於正事,心中罵他千百遍,落筆卻向外公寫盡他的好。蕭蔚便在一旁為她磨墨,借磨硯施力消解掉燥熱。
將遊玩山穀的日子定在明日,是蕭蔚心有盤算,為了細致吩咐手下人,去收拾打整一番船舫。
傍晚時,良阿嬤總算回來了,有小廝去餘府通稟過,都曉得了他們今晨拜謝聖旨的事,阿嬤拎著她爹娘送的賀禮,回來路上還買了不少好東西,一進府就喚春溪把誥命服拿出來觀賞觀賞。
“這一座血玉珊瑚價值不菲,是阿娘送我的嗎?”餘嫻在一堆好東西麵前逐個翻看,“這個機關匣是阿爹送我的吧?上邊有錦鯉雕花!要費不少時間才做出來的東西,阿爹怎曉得我會封誥?”
良阿嬤正打量華服,與春溪探討上邊一共有多少珠子,並未聽見她的問話。
“我想,是嶽父嶽母提前為你準備的生辰禮,隻是正好撞上喜事,便先拿來了。”蕭蔚接過話道,“再過半月是你的生辰,你忘了?”
餘嫻恍然,“許是近期太忙了。咱們連年都未曾好好過,哪裏還記得生辰呢。”她將阿爹送的匣盒拿在手中把玩,“可我不會解機關匣啊,唯一解開的是二哥那方,因為二哥教過我。阿爹以往也很少在我麵前露手,怎麽忽然送我這個?”
“還記得良阿嬤講的故事中,嶽父贈嶽母的匣盒麽?也許嶽父真正要送你的東西,也在匣子裏麵。不用著急,嶽父送你這個,必然是想到了我會解一些,可待我們一同研究通透。”蕭蔚接過她手中的匣盒,打量了一番,沉默片刻,說道:“……確實挺難的,嶽父高看我了。”
他倒是很直白,說話向來實事求是。餘嫻忍俊不禁,又念起他之前為了找玉匣,專程習過機關術,甚至特意學了阿爹的技法,能夠自己研通二哥那方匣子,卻也不能打開這方麽。
正是時,大爺來喚他們用晚膳。蕭蔚想在用膳時再看一看機巧之處,便將匣盒帶上了。他做事注重當下,向來是不做完一件事絕不罷休,尤其是機關這等如同解謎破關一般,越解越玄妙,越稱奇越沉迷的事物,以至於從前學機關時就常常廢寢忘食。
但餘嫻卻不喜歡吃飯的時候做別的事,見他走路都在研解,太過入神,一句話也不同自己說,待要入座時,她終於忍不住了,眉頭一皺,喚來管家,“大爺,幫我們把這匣子先拿下去吧!解不開就解不開,明兒勞煩您跑一趟,找個機關師傅幫忙解,省得有些人魂不守舍的。”
“好嘞!”大爺笑嗬嗬應聲,走到蕭蔚麵前卻故作肅然,“大人,吃飯就好好吃飯!夫人都發話了,拿來吧!”
蕭蔚轉頭覷一眼餘嫻的神情,把東西給了大爺,默然拉著椅子湊近餘嫻,輕聲道,“夫人說的對。”
原來佯裝生氣就可以讓他服軟,不叫她勞什子“餘姑娘”。餘嫻耳梢一紅,這才心滿意足地端起碗,也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蕭蔚抿唇淺笑,下一刻,耳畔聽得“哢噠”一聲熟悉的脆響,他愣愣地轉頭看向聲源處,餘嫻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隻見大爺沉眉凝眸,聚精會神地盯著掌心,那裏靜躺著的匣盒應聲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