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睡夠書房了

他許久不作為,反倒襯得餘嫻那一問是在急切相邀,她羞赧得再次紅了眼眶,心道良阿嬤還曾說自己是她的心肝,舍不得委屈一分,而今還不是抬起巴掌就落下了,她又何須相信男人的裝腔作勢,竟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情難自控想要親吻她。這般經久不動,是在給誰難堪?

思及此,她又啜泣起來。她一哭,蕭蔚慌了神,自己確實是下.賤之人,隻想著時時撩撥於她,把控住她的心,維係婚姻好作利用,但沒想過稍一越界,作摟抱之勢,竟然將她欺負得哭了?他趕忙道歉起身:“餘姑娘,是在下僭越了。”

誰知他一起身,更坐實了餘嫻想他是“裝腔作勢”“並不想吻她”的猜想,想到良阿嬤這幾日看她在馬車上哭得嗓子折了都不曾哄她,她哭得更厲害了,淚珠子大顆大顆滾下來,蕭蔚嚇得抬起雙手示意自己已經沒碰她了:“別哭了,在下不碰你便是。”

他也如良阿嬤那般,連碰都不碰她了?餘嫻哭聲越來越大,回**在整個房間,猶如夜嚎鬼煞。

蕭蔚幹脆從床榻上站了起來,用此生最快的語速催促道:“我不挨著你坐了,你莫哭,你莫哭。若你仍是覺得不妥,我這便出門去,不招惹你了。”他從未見過端莊的餘嫻這般肆意狼狽,怕她為此難堪,想立即離開,又覺得獨留她一人在這幽暗房中實在殘忍。

於是走之前他將房中蠟燭點上了,良心這才好受了些。

他一離開,餘嫻的難堪確實少了幾分,抱著被褥小聲抽泣,想到他方才無措的樣子,倒是頭一次見,她又彎著濕漉漉的月牙眼破涕為笑。

當夜,蕭蔚用膳、梳洗皆不敢回房,吩咐小廝在書房鋪了被褥。徹夜難眠,思考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分明去麟南之前她還對他有幾分情動,還以為小別勝新婚,回來後他能更進一步抓牢她的心,怎麽忽然就不想讓他碰了?看來情愛之事不得心急,還需從長計議。

餘嫻好些年沒哭得這樣酣暢,又舟車勞頓,太過疲累,次日起得晚了,良阿嬤也沒來為她掖被、喚她醒床,果然還在因為她說母親的事和她置氣。

春溪拿煮滾剝好的雞蛋為其敷麵,見她神色有些失落:“小姐在找良阿嬤嗎?她一大早就出門了。”

“去哪兒了?”餘嫻心思微明,想到阿嬤說要將她在麟南所言所行稟告母親,忙問道:“回餘府?”

春溪搖頭:“說是前兒個和您爭執,惹得您不高興,她上街買些討您歡心的物什給您賠罪。”

餘嫻笑開了:“真的嗎?她去多久了?這個時辰怕是要回了,我去門口等她。”愛她的阿嬤不再生氣,還主動與她講和,她高興得急忙下床更衣,吩咐春溪綰發時動作快些。

到了蕭宅偏門,她張望許久也不見人,有些疑惑,又問春溪:“阿嬤去的那條街很遠嗎?”

春溪搖頭亦作狐疑不知。餘嫻沉思片刻,臉上的期待便沒了,為了驗證猜想,她轉身喚旁邊小廝去牽馬拉車。春溪一愣,“小姐去哪兒?找阿嬤嗎?許是就快回來了,咱們回屋去等便是。”

餘嫻神色淡然,低聲道:“你看著門,若是阿嬤回來了,你就說,我去餘府了,看她反應如何。”春溪聽完滿臉訝然,還待要勸她,她已經跨門而出。

馬車在餘嫻的催促下很快駛到了餘府,也是餘嫻讓馬夫繞過一圈,將馬車停在餘府後邊的小門。她下馬車,示意馬夫和護衛都不必進去通報。

餘府的侍衛聽見了,互相交換了眼神,好似下一刹就要趁機進去通報,被餘嫻看在眼中:“我無須旁人接待,便不用通稟。阿爹阿娘阿兄與我親密無間,無論我出嫁與否,他們隻會隨時為我回府歡喜,亦不用通稟。我與他們都不介意這客套瑣事,你們卻要自作主張嗎?”

侍衛忙道不敢。餘嫻這才鬆了口氣,悄悄收斂了些故作出的氣勢,她進入小門,輕輕關上,低著頭快走,幾個在後院浣洗的丫鬟瞧見她,齊聲問好,她嚇一跳,鎮定過後趕忙比了噤聲的動作,在幾人疑惑的視線中,紅著臉快步離開了。

來到餘母的院中,一個丫鬟仆婦都無。餘嫻心中愈發篤定,良阿嬤購置完物什後,並未回宅,定是來餘府向母親通稟自己已知“家主”一事。她握了握手,心想既然都走到了這,不如一探究竟。

到底是頭回做這等竊窺之事,餘嫻心驚肉跳得很,隻敢佝著腰躲在階梯旁的石墩下,隱約聽見房中傳來對話聲,字句模糊,她便提著裙擺躡手躡腳摸到窗邊蹲下,此時聲音清晰可聞,果然是餘母和良阿嬤。

“既然蕭蔚身家清白,並無不妥之處,您也可以放心了。”良阿嬤輕聲安撫。

餘母歎了口氣:“那日聽到你說他扣留了楚堂贈給阿鯉的機關匣,我便想到了兩年前阿鯉被綁架的事,彼時真是整日整夜都心神不寧,還以為是當年留存的禍患回來複仇,才想教你去查他底細。”

良阿嬤繼續安慰:“那也是沒辦法的,任誰經曆那些,不會多留個心眼。別說您了,奴婢當時聽到‘玉匣’兩字,也是顧不得其他,急忙回來稟報給您的。”

餘母的聲音沉了些:“這幾年我總有種感覺,有人在挖當年‘玉匣’之事,企圖鬧出滿城風雨。不知是我罪孽太深,活該思慮深重,還是確有此事。”

餘嫻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活要蹦出嗓子眼。阿娘因蕭蔚愛好珍藏“玉匣”,便讓阿嬤去查了蕭蔚底細?蕭蔚被阿娘查出個清白是好事,可阿娘卻說她自己當年“罪孽深重”?玉匣是何物?和她兩年前被綁架有何幹係?她的身體微微發抖,已無法繼續屏氣,輕喘息了聲。

“誰?!”屋內的人竟立刻警覺,餘嫻來不及細想,倉皇要逃,沒走幾步聽見房門大開,有人喊她:“阿鯉?!”

喚她的是娘親。已被瞧見,逃得了一時,也總歸會被拿問。餘嫻索性也不跑了,紅著臉轉身,心虛地喚道:“阿娘……阿嬤,午好。”

在餘母和良阿嬤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朝兩人走了過去,雙手絞緊的絹帕暴露了她此刻緊張的心情。餘母一把將她拽了進來,良阿嬤左右張望一番,見無人被她引來,才緊緊關上門。

餘母渾身發顫:“你怎的……”怎的不通稟?怎的蹲在這?怎的聽了去?她一時不知問哪個,遙想到後果,險些暈了。

良阿嬤扶住餘母,讓她坐下順氣,餘嫻見這架勢,知道自己怕是曉得了比蕭蔚胸口冰涼還要了不得的事,匆忙跪下了。

“阿鯉知錯,竊聽一事非賢淑女子所為,有違閨中教誨,下次不敢了,阿娘莫氣壞身子。”她認錯倒是快,餘母卻並未消氣。

餘母瞪著她,露出活要飲血啖肉的神情:“你聽去了多少?”

餘嫻垂眸,一五一十稟告:“隻聽了片刻鍾,從阿嬤說查了蕭蔚底細,讓您放心方始。”

兩人肉眼可見地鬆和了些神色。良阿嬤閉上眼歎氣:“小姐,您可是因奴婢掌摑了您,對奴婢有疑,才跟蹤至此?”

餘嫻輕輕點頭,見兩人的神情又是一鬆。

思考片刻,她想到什麽,問道:“所以,阿娘和外公離心,是因為阿娘當年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是阿娘口中所說‘罪孽深重’的事?”

話音剛落,餘母“噌”地起身,抬起手也作勢要打,咬牙切齒問:“你說什麽?!”

餘嫻被突如其來的震怒嚇得身子一抖,良阿嬤見她犯了餘母大怒,慌忙抱住她,將她擋在身後,轉頭急急勸說餘母:“夫人方才還怨奴婢那日打得重了,阿鯉身嬌,再受不得一巴掌了!阿鯉,快說你再也不會提起此事!你那日答應了奴婢,不得再提的!”

餘嫻怔愣在原地,望著餘母要落下的手掌,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如實說道:“阿鯉知道,阿娘是想隱瞞真相來給予阿鯉護佑,可明明是家人,為何不坦誠相待呢?饒是真相可怖,阿鯉又不會嫌棄親娘。其實您和外公彼此記掛,若因當年的事離心,實在不該,阿鯉隻想知道真相,幫您和外公解開心結。”

餘母緩緩放下手掌,盯著她,險些要動搖,最後那純真清澈的眸子還是讓她退縮了,她皺眉反問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固執?你從來不會忤逆我與良阿嬤的,我們說什麽,你做便是,阿娘是為你好,知道太多沒有好處,你又為何要問?我乖巧聽話的阿鯉去哪兒了?”

餘嫻見她露出傷心欲絕的神情,再抬眸看到她發中藏起的白絲,萌生幾分愧疚,低下頭輕聲道:“是阿鯉多嘴了。”

良阿嬤這才鬆開她,餘母將她扶起:“阿鯉,今日的事,你當作沒有聽到,阿娘也當作你沒來過。你心悅蕭蔚,阿娘再也不會刁難他,隻要你乖,好嗎?”

餘嫻低頭,好半晌沒說話,這不像是詢問,倒像是被一把大刀架著威脅。她被迫點過頭,才覺得房間沒那麽逼仄。

良阿嬤與她一同回蕭宅,春溪還等在小門,見她們一起回來才鬆了口氣,她還真不敢和良阿嬤說那等沒規矩的話。

一連幾日,餘嫻都不愛說話出門,她在房中看話本磋磨日子,並未留意到蕭蔚已有好些時日不曾回房睡。忽然有次,蕭蔚的小廝在臥房門口和春溪交流,說是天冷了,要多抱一床被褥到書房,餘嫻才發現蕭蔚睡在那裏,這麽久竟也沒來吵她。

她假意要找話本,想去書房問候他,不成想在路上便遇到了也正要往臥房走的蕭蔚。

視線相接,兩人紛紛想起那晚難堪的事,彼此都覺得自己不被對方進一步接受,遂同時駐足不前,遙遙相望。

蕭蔚還在心中措辭,把握撩撥的尺度,餘嫻已覺這幾日書房寒冷,委屈了他,率先走上前想寒暄幾句。眼看餘嫻臨到身前,蕭蔚生怕離她太近,待會兒又將她惹哭,便往後退了一步。餘嫻見他退後一步,頓時明白過來,他是在欲擒故縱,而她自己也不想太主動,便刻意往前側方一步,惹得他又退後幾步,她就從他身側擦著肩走了過去。

蕭蔚抿唇,立即轉身喚她:“阿鯉。”

餘嫻迅速轉過頭:“嗯?何事?”

蕭蔚朝她走去:“春溪說你不想旁人打擾,這些日子我便未曾去過臥房,如今你心情好些了嗎?”他不信,都點這麽明白了,她還不接話茬準他回房。

餘嫻記著那夜他寧可落荒而逃也不肯吻她的仇,搖頭道:“還沒好。怎麽了,你想回來與我同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