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沒有一處,不讓她情動。

正午的日光又被烏雲壓住, 卿薔睡了一個不算踏實的覺,中途何晚棠來過,說了聲短時間內海嘯停不了, 裏約損失挺慘重,政府打來電話,了解過島上情況後表明一旦能走, 就會立刻來接人。

卿薔應了幾聲, 又睡過去,單語暢喊她吃飯也沒理, 但門口還總有幾聲熟悉的腳步聲煩人, 她沒了耐性,摸出手機發了條語音:“在我門口健身呢?江二, 擾人清夢可不地道。”

後來消停了, 夢也昏沉, 感覺清靜沒多長時間, 又聽手機鈴聲響起來。

“......”卿薔睜開眼坐起來, 看清來電人歎口氣,接通,“小姝, 你知道睡個好覺有多難嗎?”

季姝聽她聲音含糊微啞:“......”

“我這剛聽說你們被困島上了, 著急來問問。”她也歎氣,“看來還沒到荒島求生的地步。”

“是,”卿薔輕哼聲, “不幸中的萬幸。”

“還有一事兒, ”季姝沒接茬, 音調正經起來, “我姐, 跟沈家那位聯姻了。”

她話音剛落,卿薔眼微眯。

沈家說白了,先前不過是借齊家勢的小角色。齊家與江家在政軍兩界向來抗衡,江今赴掌權後,因著他在商界影響力太大,他大哥又與齊家掌權人私交頗好,就把其餘兩界的風頭讓給了齊家。

那段兒時間也挺動**,齊家沒注意到沈封暗中存了脫離的心,後來沈封倒是稱得上占了先機,才在北城站穩腳跟。

“沈封這人......”卿薔說到一半兒,話音一轉,“季叔什麽意思?”

季姝再溫婉的聲音此刻也些許無語:“說是小輩尋找愛情,他倆情投意合。”

卿薔彎了唇:“季叔愛說笑話。”她沒了睡意,指腹蹭著手機側邊:“你最近忙,就讓雲落多注意點兒吧。”

“好,”季姝應下,“你們多會兒能回來?”

“還不確定。”卿薔打趣她,“怎麽?大忙人想我了?這可真是在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憶。”

“呸呸呸,”季姝失笑,“哪兒失去了?別瞎說。不過我聽說最近江家那位也不在,倒也是稀奇,你出現他就出現,你沒音他也沒有信。”

“......”

“就跟鎖死了似的,”季姝感覺到她的沉默,找補道,“不過你倆是仇人鎖死。”

卿薔無言片刻,舒展了眉眼:“對,鑰匙都灰飛煙滅了,誰知道他在哪兒呢?要離我近點兒,把命丟了風暴裏,那就大快人心了。”

她一段兒話說得戾氣太重,輕柔聲線都透著股冷意。

季姝直接收了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婚禮日期挺近的,邀請函好像明天發,你不在紙質估計發到老爺子那兒,電子——”

“電子,估計人人都有,連我媽都不會放過,”卿薔不緊不慢地打斷,“季叔真著急啊。”

季姝沒再說話,長長地歎口氣,她不好接這句話,瞎聊了些別的後結束通話。

此時也不過才下午兩點多,卿薔調開了窗簾,黑雲濃厚而分散,金光稀稀疏疏,肉眼能看見,屋裏卻半分都落不到。

她收拾好後出屋,開門怔住。

單語暢的房間在她對麵,玄關站著的卻是任鄒行,江今赴斜倚在牆邊與他對話,走廊燈光晦暗,把一切打成低飽和的色調,卿薔眼裏,隻有他後頸朱砂痣鮮豔。

他寬肩腿長,探過來的黑眸情緒不明。

讓卿薔回神的,還是任鄒行默默向後退了半步,安靜關門的動作,隨後細簌聲響傳進她耳朵裏,她才意識到這屋子,隔音可能不太好。

雖然她電話在**打的,離門遠,但江今赴的五感似乎遠超常人。

卿薔麵上表情空白,不著痕跡地開口:“沈季聯姻......”

“我知道,”江今赴不冷不熱,笑若有似無,“剛知道。”

那別的肯定也聽到八九不離十了。

卿薔還沒想出怎麽回答,聽見拐角處電梯“叮”一聲,單語暢走出:“任鄒行,讓你給我拿個東西怎麽這麽費勁!”

卿薔登時換了笑顏要迎上,就快從江今赴身邊擦肩過去時,沒料到手腕傳來拉力,她被拽回了房中,門趕在單語暢的腳出現在走廊盡頭那一秒輕輕合上。

卿薔瞪著江今赴,挺凶,就是怕了這不隔音的門,呼吸都輕。

單語暢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正對上任鄒行幹笑的臉,挺無語:“您杵這兒幹嘛呢?”

“我......我......”任鄒行一拍額頭,扯了下嘴角,“我忘你東西放哪兒了,正想發個微信問問。”

單語暢一模門口架子:“不在這兒嗎?取個發箍還磨磨唧唧的。”她歎口氣,回身瞥見卿薔緊閉的房門:“卿卿怎麽還在睡......”

語氣瞬間變得關心,她猶豫著:“要不問一下吧。”

任鄒行上前兩步,攬住她肩:“昨天卿姐不是喝挺多嗎?你別打擾了。”

“也是,”單語暢收回目光,左右打量了一圈兒,“那位不是跟你一起上來的嗎?”

“回屋換衣服了,”任鄒行搪塞過去,“你不是還要跟原餘學調酒嗎?走吧,他等會兒要是跟你那小姐妹去別處瀟灑可就逮不住了。”

交談聲愈來愈遠,腳步聲也愈來愈遠。

卿薔目前的處境,已經是背靠門,微側臉,躲著江今赴薄唇的姿態了。

空氣被蒸發,她顏色桃紅,不願接他的吻,又沒敢掙,旖旎被他炙熱氣息勾繪,聽著門外無人,她剛想推人。

手才抵上,就觸到他胸腔震動,帶出幾聲碎散的笑:

“真的想我死嗎?”

卿薔一頓,仰了仰頭,反問:“不明顯嗎?”

“不過也沒那麽絕對,”她腦袋朝門上一搭,“我更想讓你生不如死呢,二哥。”

她瞧著疏冷,長睫顫了顫,掀開的明眸眼尾明明有淺弧,卻如同掉落山巔的鏡子,被風吹裹的碎片刮人見骨。

江今赴看了她會兒,稀鬆平常地抬手幫她理耳邊淩亂發絲,結實小臂壓了一瞬她的肩,他語氣清淡:“你知道嗎?卿卿,你每次說這種話,都像是在提醒自己。”

骨感的手背轉而落在她的心口,輕摁幾下,江今赴注意到她倏地顫栗:“你到底是心如身,還是心如言啊?”

卿薔驟然垂眼。

她身體僵住,血液凝固。

江今赴緩慢地低下頭,湊在她耳側,嗓音輕得很:“你在與什麽做抗爭,告訴我,好不好?”

卿薔驀地攥住他手腕,沒留勁,指甲深陷,江今赴感受到痛感沒一絲反應,就那麽蹭在她耳側,同時低側著眼看她。

“我在與什麽——”卿薔失笑到沒能說完,細腰都弓了幾分,“江今赴,江二。”

她一字一句:“非要把那點兒破事兒宣之於口嗎?”

卿薔鬆開手,江今赴腕骨留下可怖血痕,她戳上他的胸口:“上不得台麵的是你們江家,還要我翻來覆去再說一遍嗎?你怎麽想的啊?讓我恨你到物極必反?”

屋裏燈太暗,江今赴總覺得她彎成月牙的雙眸沾了濕意,卻看不太真切,他沉默地收回支在她腦袋旁的手,漆黑眼睛一直沒轉方向。

噙了什麽意已然不再重要。

徒留下讓人窒息的對峙。

許久,江今赴勾了勾嘴角:“我反倒覺得,上不得台麵的是我和你。”

他活動了下被卿薔抓破的腕骨,周身淡戾涼薄,隻言片語就諷刺到極點。

可惜其下之意到底如何,隻有他自己知道。

江今赴眼底的溫意被黑暗藏了個嚴實。

他在樓下問她角色互換的可能性,是想讓她想一想,如果她是他,會這麽心甘情願赴他的局嗎。

是想讓她懂,隻要她有一分不顧世仇的苗頭,他就能拋下所有來坦白一切愛意。

結果她又說了這麽一番話。

江今赴拉開門,走過她身側的那刻隻有一個想法——

上不得台麵的,是他江今赴,對她的愛。

雲煙繚亂在落地窗外的林間,灰霾染了一切色彩,太陽好像也狼狽不堪,麵兒都不肯露一下,屋內古木擺件被滲透似從墓中挖掘的破舊淒涼。

卿薔抬起一條胳膊去觸碰燈的開關,身下卻仿佛沒了支線般滑坐在地。

燈亮了,刺得人下意識閉眼。

那溢滿瞳孔的淚水,再撐不住似的滴滴滾落,但沒伴隨一聲嗚咽,淚悄無聲息打濕了卿薔幾縷發絲。

她恨死了跟江今赴之間每一個明推暗就的瞬間。

人不可能絕對理性,卿薔腦中飛速閃著兩人過往,一件一件判著數著自己的罪。

他那樣的人——

他那樣的人。

沒有一處,不讓她情動,所以就放任自己貪歡,沉淪痛苦。

卿薔垂在身側的手臂被掉落的淚珠一打,她看去,見其上暈出的倒影,伸指去撚,破碎的隻有她自己。

卿薔張了張唇,苦澀無聲。

上天要玩弄她的意圖未免太過明顯。

哪怕江今赴是江家旁支,她或許都不會如此這般地在愛恨裏上刀山下火海。

可他偏偏是江家掌權人。

偏偏是她的最敵對。

非要逼得她一個向來利索的人,在能去到的兩個終點之間徘徊。

卿薔抬眼去望,掠過變得溫和的白熾燈,到荒誕混沌的天空,張了張口,輕嘲出聲:

“滿意了嗎?”

既然上天要看這場戲,那就讓她拿一生來演吧。

作者有話說:

卿卿:(怨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