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於盛明目光怔然, 手裏的餐盤又幾度捏了幾下,視線這才平直的移過去看於似,“閨女, 你聽見了沒?他說什麽?”
於似從父親手裏拿走餐盤,闡述事實:“他說他是我男朋友, 我們是男女朋友關係。”
於盛明難以置信,甚至覺得荒唐,“你竟然還跟周家那小子好了?”
於似:“……”
於似心累的解釋:“他不是…”
薑之煦插話進來, 小聲提醒:“叔叔,我叫薑之煦。”
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尷尬。
於盛明收回手, 看著於似將薑之煦領進門。那股子氣憤驟然被壓下,悶噎在心口不上不下, 他看向一旁同樣呆愣的沈落英,奚落一句:“也不說提醒一句,我問你也不吱個聲。”
沈落英從短暫的愣怔中回神。
神色難辨, 鬱氣同樣不散, “你當時跟個野豬似的一身蠻勁, 誰能攔得住你?”
“......”
於盛明還想再較量一番,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於似把薑之煦帶到父母麵前,又重新做了自我介紹。
沈落英晦暗的眸光微微一亮。
她記得眼前這個年輕人,當時在一家餐館偶然碰見於似, 匆匆一瞥, 於似說那是她老板。
而於似是在薑氏集團實習。
薑氏, 互聯網業界翹楚。
於似的目光從母親麵上很快的滑過, 沒說什麽。
於盛明喊著讓薑之煦坐,尷尬笑著, “真是不好意思,剛剛讓你看笑話了。”
“是啊是啊,我跟似似他爸就鬧著玩呢。”沈落英同樣笑著附和。
他們不說,薑之煦也當不知道。
跟著一塊打太極,“正常,我父母也經常拌嘴吵鬧。”
“你父母…”沈落英接話,完全像個為女兒著想的母親,問薑之煦:“他們見過似似了嗎?今天見家長是挺突然的啊,你和似似是已經定下來有結婚的打算了嗎?或者什麽時候我們兩家父母坐下來碰個麵?我想聽聽你的打算。”
一堆問題拋出來,在座的其他三人均愣了下。
薑之煦看向於似。
於似蹙眉叫沈落英:“媽。”
於盛明看她的眼神也不善。
“媽,我門出去談談。”於似站起身,側身擋住沈落英的視線,語氣溫和,態度強硬。
“好。”沈落英應聲,他們看她的眼神都怪異,正好她也有此意。
於似回頭看一眼薑之煦,“阿煦,你陪我爸聊。”
兩人出了包廂,下樓去一層大廳找了個靠角落的一桌麵對麵坐下。
室外的天還沒有黑,映著朦朧的暗,餐桌頂上垂下來的小吊燈已經散著耀眼昏黃的光。
沈落英另辟蹊徑展開話題,篤定的語氣:“我見過他,他是你老板。”
於似點了下頭,又搖頭,“我已經辭職了。”
沈落英緊張了一下,回轉到在包廂的話題,叮囑說:“似似,這種男人不好找,你可得牢牢拴住。你實話跟媽媽說,你們倆現在到哪一步了?你有沒有見過他父母?”
於似看著沈落英,哪兒還有剛來的時候愁苦的麵容,現在完全是被利欲熏住的眼睛。她苦笑一聲,話裏諷刺明顯:“媽,我以為您答應跟我出來是還想說服我去和周牧聯姻呢。”
“……”
沈落英收回目光,笑笑,“怎麽會,有了更好條件的當然選更好的。畢竟背靠薑氏,落了周家不是一星半點兒。”
“背靠薑氏,”這四個字在於似口中周旋了好幾圈,緩慢吐出,繼續說:“如果他不是呢,你是不是一樣會勸我選擇周牧?就是因為薑氏在他手裏,而他又是我男朋友,你就覺得他同樣能解救你們那個家的困境,甚至給的比之前的好處還要多。”
“媽,其實我今天叫你過來,就簡單的想把薑之煦介紹給你跟我爸認識的…”於似吞了吞喉嚨,咽下了後麵的話,而是說:“我們還沒到結婚的地步,但我知道你在這幾個瞬息間就轉換了目標。”
沈落英看著眼前將她看透的女兒。
即使無地自容極了,麵對現在的處境,她也不得不開口,話也更直白:“似似,媽媽知道你怨我,怨我沒有做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但是你幫幫忙,薑總動動手指,一切都能解決的。你想要的,媽媽以後一定會盡力彌補你的。”
“不需要了。”
於似臉上流露出淡然的笑,“媽,他沒要幫你們一家的義務。我也不會憑著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讓他出手。我不是你為了達到目的可以舍出去的工具,也不是你借助的橋梁。我們的感情更不會因為這些事而做出讓步。”
期待都在等待的過程中消磨殆盡。
或許她之前還不理解母親,現在,更多的是釋然,她也不需要她的愛了。人都是自私的,以自己為中心沒什麽不對,那是她的人生,她有權利決定自己愛誰。
“媽,是你之前義無反顧離開的,選擇了現在的家庭。落敗了也好,富貴了也罷,都是你自己選擇的。”看著對麵母親再次掩麵痛苦起來的模樣,於似歎了口氣,緩緩說:“我這些年攢了不少錢,我會都打給你,這筆錢怎麽處理看你自己…”
沈落英好似聽出於似話裏的意思。
從手掌中抬起頭,表情泫然欲泣,“…你這是要跟我斷絕關係?”
“沒有。”於似說:“你是我媽,生我養我。我會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你,但僅限於我,不包括我以後得丈夫和家庭。你也別找我爸幫忙了,以後還是都少見麵吧。”
“……”
於似將一同帶出來的母親的包遞給她,“媽,你回去吧。出來的久魏叔叔叔叔該擔心了。”
沈落英走後,於似又在原地坐了半晌,等再次看手機時,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
她起身,往包廂走。
推開門的一幕便令於似驚住了。
父親和薑之煦早就點了一桌子菜等她們,邊聊邊等,不知不覺就吃起來了,於盛明還拉著薑之煦一塊喝酒。
此時,父親正趴在薑之煦肩膀上哭。
薑之煦朝於似投去求救的目光。
於似:“……”
於盛明酒量不好,現在喝的人都不清醒了。於似配合著薑之煦將父親從他肩膀上弄下來,讓他趴在桌子上。
父親喝的臉脖子通紅,於似看向薑之煦:“你怎麽也不勸著點。”
“他還勸我呢。”薑之煦指著桌麵上自己的那半杯白酒。
“……”
於似驀然彎腰下來,麵對著薑之煦的高度湊近,看著他沒什麽大礙的麵容,隻眼神有些朦朧。
她鼻尖翕動,輕嗅了嗅,“你也喝多了?”
距離拉近,薑之煦無意識的滾動喉結,意識到嶽父大人還在這兒他克製住某些異樣,“還好,沒醉。”
可於似沒有要避嫌的意思,掌心探過去摸著薑之煦的臉蹭了蹭,“臉都是燙的。”
“……”
掌心溫熱,指腹柔軟,每一寸的紋路都能感受的到。薑之煦微微側臉,唇落在於似手腕脈搏的位置,有那麽兩秒鍾他觸到了她的心跳。
薑之煦回轉過視線,抬眼看於似,眼底漾起淺笑,“因為看見了我喜歡的姑娘所以臉才燙的。”
下一秒,趴在桌麵上的於盛明無意識的抖動了一下,嘴裏哼哼唧唧的發出聲音:“哼…”
於似:“……”
薑之煦:“……”
薑之煦叫來了些熱乎的吃的,於似簡單的吃了些,而後兩人一齊將於盛明送回了酒店。
出來後,將近晚上9點。
在酒店門口,薑之煦突然一歪,將於似摟在懷裏,下頜搭在她肩膀,懶散道:“辛苦我女朋友把我送回去了。”
於似顛了下肩膀:“歪,真的醉了?”
“有點上頭。”他說。
“你到底喝了多少?”
“不到兩杯吧。”
於似知道他們喝的酒,高濃度的兩杯白酒。
“你可真行。”於似由衷諷刺,她側著手戳了戳薑之煦的臉,已經聞到了濃鬱的酒氣,“你也太實誠了吧,我爸勸你你糊弄一下也行啊。”
“糊弄不了。”薑之煦蹭著於似的臉,喃喃說:“頭一回見嶽父,總要留下個聽話的好印象,他才心甘情願的將你嫁給我。”
於似有心逗他,“你這麽聽他的話,到底是他嫁你還是我嫁你?”
薑之煦抓住了她話裏的漏洞,側眸看她,濃鬱深沉的眸底映出些光,“那我聽你的話你嫁我嗎?”
“你會聽話嗎?”
“聽話,”薑之煦親親於似的耳廓,臉頰又湊上去蹭了蹭。
脖頸後麵的一片肌膚被薑之煦蹭的有些癢,於似邊笑著說:“薑之煦,你喝醉了怎麽跟個小狗似的,這麽愛蹭人。”
誰成想薑之煦來了句:“小狗算不算聽話?”
於似一懵。下意識回:“算。”
“嗯,”薑之煦繼續蹭著,唇似有若無的親,“那我就當你的小狗,你一個人的薑小狗。”
“……”
於似被他的話整的無語又想笑,懊悔自己剛剛沒有將他的話錄下來,“這是你自己說的,等你明天酒醒了你別不認賬。”
於似扶著薑之煦往前走,車子還在餐廳的停車場那,她得拖著他過去。薑之煦腳下沒個準頭,深一步淺一步的,於似都跟著他晃:“你走不動道了?”
“有點頭重腳輕的。”
薑之煦甩了甩腦袋,看起來也有些難受。
他這個‘上頭’來的太快,令於措手不及。
可能之前都一直在忍著,等把父親送回去後他就原形畢露了。
於似勉強扶住歪歪倒到的薑之煦,卻被他順手拐個彎個,麵對麵的栽進他懷裏。
她抱住他的腰穩住身子,從他懷裏探出個腦袋,看見酒店門口的保安正盯著他們,“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奇怪了,酒店的保安在看我們…”
“不奇怪,讓他看。”
“……”
酒店距離餐廳不遠,幾步路的事,可對此事的於似和薑之煦來說,就耗費了十來分鍾。
找到了車子,於似朝薑之煦伸手,“車鑰匙呢?”
“在我兜裏。”薑之煦把裝鑰匙的那一邊側過身來,一副完全不插手讓於似自己動手的模樣。
於似歎口氣,單手摟著薑之煦的腰,空出一隻手,還要承受著他一半的身子重量。指尖擦過他的口袋沿,順著掌心往下。
薑之煦的腿部肌肉很緊實。
透過薄薄的一層布料,他的皮膚泛著熱度,線條及輪廓脈絡異常清晰,刻印在了掌心。
許是她動作太慢,薑之煦稍微一敏感癢了下,下意識的側身一動,於似的手指就摸偏了位置,直衝衝的朝某個方向而去。
“……”
於似被燙了下,拎著鑰匙趕緊退了出來。
反正薑之煦醉著,於似想當什麽都沒發生正要揭過。
薑之煦蘊啞的嗓音敲擊著她的耳膜,分不清是調侃還是真的埋怨了,“你占我便宜,於似。”
“你摸我。”
於似被他說的老臉一紅,勉強鎮定住:“摸一下就摸一下唄,又不是沒摸過,我還掐過呢。”
“……”薑之煦沉默兩秒,悶聲吐露:“老流氓。”
“……”
於似扯扯嘴角,瞧瞧這隻小狗說得像人話嗎!誰能比得過他流氓呢,“薑小狗,你強詞奪理,說好的聽話呢?”
薑之煦似是被問住了。
啞聲熄了數秒,而後有種義無反顧獻身的壯舉,把自己送過去,“那行吧,再給你摸一下。”
“……”
踏馬的。
於似實在沒忍住爆了句粗口。她閉了閉眼,腦中的熱度似乎要頂破了天,熏染著她整個人都燙了起來。
見於似不動,薑之煦又問:“我不夠聽話嗎?”
“……”
於似看他一眼,深呼吸的拉開車門將他塞進了副駕駛,拉過安全帶將這隻調戲人的小狗“拴好”。
於似的駕照是在大學的時候考的,當時學的還不賴。後來摸車的次數不多,一年裏也有過幾次吧。
晚上的車輛少,鑒於車上還有個醉鬼,於似開的很慢。
上車後薑之煦便安靜了下來。
沉默了有好一會兒後,他看起來可能有些難受,摸了好幾次太陽穴。於似將他那邊的車窗將下來了些,又遞了瓶礦泉過去。
薑之煦溫吞的喝了幾口,溫涼的**順著喉管下滑,澆熄了湧起來的熱度。
人也跟著清醒了不少。
想到他剛剛那一係列的反常反應,於似開口打破沉默:“我爸是不是跟你說了我的挺多事。”
薑之煦抬了下懶倦的眼皮,在薄弱的光線中看於似。
於盛明的話順著湧入耳膜。
被留在包廂裏的兩個男人根本不熟絡,好歹都是在職場上混過的,隨便聊聊就有了話題。
於盛明問了他挺多的基本情況,家庭情況,和於似怎麽認識的之類的問題。
後來問到了年齡。
他說:“28歲,比於似大3歲。”
於盛明略一琢磨反應過來於似都25了。這一認識令這個老父親再次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對女兒的疏忽。
他跟他說了好多於似小時候的事,家庭的變故什麽的,就連自己婚姻人生的失敗在酒精的刺激下也全都吐露了出來。
於盛明說著說著開始掉眼淚。
說到於似,說到他媽前段時間逼迫她結婚,說到婚姻,又說到今天於似帶著男朋友來見家長,哭的鼻涕眼淚橫流。
更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者,而非於似的男朋友,於盛明盡數傾吐:“婚姻啊,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我自己經曆了失敗的婚姻,知道婚姻裏是什麽樣子,哪怕以愛情為基石的婚姻,也依然會被柴米油鹽消磨幹淨。我不希望似似也被卷入這樣的婚姻裏,哪怕她一輩子不結婚我都養她。似似那麽抗拒他媽安排的相親、婚事,可能也是我們婚姻的破裂給她造成了心理創傷…”
薑之煦長時間沉默,於似忍不住喊他:“薑小狗,問你話呢。”
“嗯?”薑之煦沒反應過來。
“你看看你看看,這還沒到第二天呢就酒醒了,說好要當我一個人的小狗呢?這麽快就不認賬了。”於似邊開著車邊嘟囔。
薑之煦笑了一聲,溫聲說:“嶽父跟我說了挺多。”
他停頓一瞬:“心疼我們家似似。”
“都過去了。”
於似沒回頭看薑之煦,盯著前麵的路況佯裝不怎麽在意的模樣擺了下手。她不喜歡拿自己的家事博同情,所以她極少跟別人說。
“沒過去。”薑之煦說,“靠邊停車。”
“怎麽了?”於似看了他一眼。
這裏樹影成蔭,她沒看清他的表情。
“停一下。”
於似降緩了速度,右拐繞過欄杆駛進了一旁的自行車道,在路邊的車位上停下。
熄了火,車廂內徹底的昏暗下來。
寂靜的夜道間空無一人,靜的能聽見呼吸聲,所以有一點動靜就格外的清晰。
於似聽見薑之煦按開了安全帶。
他的身影覆過來,纏裹著濃鬱的溫熱酒香,將她攏入懷裏。
她聽見薑之煦的嗓音浮在她耳邊,緩緩說:“給我的主人一個愛得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