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市的雨逐漸轉大, 天空被一團烏黑的雲層遮蔽著,像是世界末日的籠罩的漩渦,驟雨傾盆覆下, 劈裏啪啦的在地上濺起嫋嫋水霧。
於似坐在機場的休息室。
飛機因蘇市及帝都的雨勢過大,而延遲飛行。周圍人流來往密集, 走走停停,顯得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於似而格格不入。
她腦袋有些亂,也有些空。
像是被一團巨大的驚喜砸中了, 靈魂都飄出了身體之外。但那些消息被漸漸地消化之後,‘她是薑之煦的白月光’帶給她的不是開心, 而是一種沉甸甸的心疼。
心髒冗長而反複的悶疼。
於似自己一個人自導自演的一出可笑的獨角戲被推翻, 一切都變得沒那麽重要。她在意的是這出戲之外的另一個人,沉默的愛了她許多年。
同學們口中那不見天日的暗戀是他, 他心底念念不忘的意難平是她。
而她,還給了薑之煦二次傷害。
於似打開手機,關掉了消息免打擾。
在等待手機反應那麽兩三秒裏, 微信、電話裏, 不斷地有消息蹦進來, 提示音足足響了有半分鍾才停息。
通訊錄顯示了十幾條的來電提醒,於似點開微信,99+的消息湧入眼簾,一溜帶紅點的對話框中獨獨沒有薑之煦的。
他們的消息還停留在好幾天前薑之煦出國的時候。
她發給他的那句‘我們談談吧’。
於似想起分手那晚的情景。
薑之煦是真的以為她要回蘇市發展的吧。此時, 他口中的那句‘是有人比我更合適, 是嗎’反複在於似腦中回想, 她當時沒細想他的話, 現在思緒從混沌中抽離,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一切都變得明目可見。
於似回想著那天發生的事。
薑之煦是看到她和林靳嶼在一塊了, 才誤會的?
所以,在她確確實實的提出分手後才他沒怎麽挽留的吧,不然以他氣勢洶洶追出來質問她的樣子又怎麽可能會放她走?
理順了思緒後,於似沒有片刻的猶豫便給薑之煦撥了電話過去。
微信電話因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電話也因對方已關機沒有撥通。
短暫的慌亂後,於似開始翻看其他的消息,試圖能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汲取著有關薑之煦的消息。
易嘉、林靳嶼的消息一律略過。
同事的問候大多是對她突然離職的困惑,但也從葉然發來的消息中提取到了一條:
他已經好幾天沒去公司了。
是在他從國外回來、在她離職那天沒去公司,一同沒去的還有薑之煦。
於似繼續往下翻。
有薑之涵前天發來兩條信息:
【嫂子,你跟我哥怎麽了?】
【昨天我哥回家,花姐問他怎麽怎麽不帶你,他也不說話,看起來心情挺差的樣子,你們吵架了?】
於似囫圇看過,電話直接撥給了薑之涵。
對方接的很快。
在接聽的下一秒,雙方幾乎是一口同聲:
“你哥呢?”
“嫂子,你跟我哥到底怎麽了啊?”
於似沒應,又重複的問了一句。
薑之涵似乎也很苦惱,“我也不知道我哥去哪了?他電話我沒打通,公司好像也沒去,那天在家被花姐說了幾句他就走了。”
“他住的那找了嗎?”於似問。
“我沒去…”
於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昏沉沉的,雨是小了些,淅淅瀝瀝,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飛機起飛的時間更是沒有準確消息。
在她猶豫要不要買高鐵票時,機場正好廣播她所在那次航班會在七點飛。
臨掛斷電話前,於似微頓,喊住薑之涵,問:“你知道你哥的畫冊在哪嗎?”
薑之涵一下沒反應過來,“啊?”
於似抿了下唇,才緩緩的陳述,“畫我的那本畫冊。”
薑之涵“哦”了聲。
雖然不明白於似怎麽會突然這麽問,還是答:“這我還真不知道,家裏我肯定沒有,或許在他住處?”
掛斷電話後,於似又等了一小時,期間給薑之煦撥了不下四五遍電話,都顯示對方關機。
晚上七點,於似踏上了回帝都的航班。
到達帝都機場,不過九點。
帝都的雨似乎早就停了,空氣中都是潮涼的氣息。
她叫了輛車,報了雲水榭的位置。
找不到薑之煦,那隻能在他的住處蹲守,他總不可能不會回家的。
夜晚帝都的光景在窗前飛速略過,不是高峰期的街道一路暢通。再次回到這座城市,心情與前幾天相比是天差地別的狀態。
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好像重新活過來一遍。
再次踏足到這座房子時,於似沒由來得一陣緊張。幻想著再次見到薑之煦,她要以什麽樣的口吻娓娓道來。
但當指尖觸在指紋解鎖,‘叮’的一聲門開後,房子裏黑黢黢、靜悄悄的,顯然是沒有人回來過的跡象。
於似那顆懸高的心突然悶悶的砸落下來。
她換上拖鞋往裏走。
經過臥室,**的被子胡亂堆放著,兩個枕頭擺放的也並沒有那麽整齊,床頭櫃上有喝過的水杯。
證明著房子的主人確實回來過。
於似沒多逗留,轉身去了書房。
薑之煦的書房她來的次數不算多。
僅有的幾次都是論文上的問題,她過來修改,也隻是規規矩矩的坐在桌麵前,倒騰自己的事。
從沒有亂翻過什麽。
薑之涵說畫冊或許在這裏。
那麽最有可能得位置,她猜應該是在書房。
視線在書房整體的布局上寸寸略過。後麵的書架有兩個,書不算多,但也塞了各式各樣的書籍。目光帶過書桌,在往下的位置,挨著書桌最近的書櫃下端,排列著兩個抽屜。
其中靠上的抽屜插著一把鑰匙,抽屜沒關緊,留了一道縫隙,應該是近期打開過的。
於似慢慢走進,在指尖拉開抽屜的那個間隙裏,呼吸在不自覺的緊繃。視線下,也緩緩的窺見了抽屜裏的一幕。
興許是薑之煦在不久前拿過,在最上麵擺放著的是一本——
封麵是很普通的純黑色的畫本。
或許是時間太過久遠了,畫本封麵質地顯得有些舊,邊角的棱麵泛起了幾絲裂紋。
於似彎腰從裏麵把畫冊拿出來。
觸手的質感較軟,但卻變得讓人覺得有些燙手。那種灼燙的感覺順著指腹往上,匯聚到胸口,炙烤著的心髒湧起濃濃的悶疼。
於似捧著它,坐到椅子上。
她摸著薑之煦撫過無數遍的封麵紋路,珍之重之的翻開了畫冊。
像是翻開了塵封已久的、緘藏著經年往事的一本經文,需細細誦讀。
又像是一台乍現的時光機,將她一下子送回到了2016年的那個夏天。
泛黃的頁麵是懷揣著對方的真摯感情;細膩筆鋒走勢訴說著暗戀的孤單心事。那些道聽途說的都不如真實的看一眼給的印象深刻,彌留在心跡。
畫中女生的長卷發、杏眸以及眼角綴著的淚痣,全都與高中時期的於似重合上。
隻字未提有關她的名字,但輪廓模樣卻無一不是她。
就連於似,都記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擺出過畫中的動作。有她手肘撐桌托腮看飛鳥的樣子,有她課間趴在桌麵上睡覺的模樣,有她擦黑板的背影,也有她抱著一摞作業本從老師辦公室出來走過走懶的樣子。
在這一幅幅的畫裏。
薑之煦可能就藏在某個角落。是在她們教室的窗口看她麽;又或許他們在走廊上擦肩而過,她眉眼低垂,他定定看她。
讓於似印象最深刻的。
是一幅仰視的視角畫的她。那副畫可能也是薑之煦最喜歡的,紙麵邊角留下的撫摸的紋路最多。
那副畫也是唯一一個他出境的畫麵。
畫中,她站在樓上手握著欄杆在朝下看,兩側的發絲順著引力往下,又朝著風向輕飄,眉眼向下看,彎彎的,唇角的弧度晚起,露出淺淺的貝齒。
再往下,是隨風而揚的片片櫻花,飛舞著動人的弧度。
而樓下,站了一個男生。
筆跡並沒有給男生太多筆畫的描繪,隻獨獨留了一個背影。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模樣嗎?
於似想。
畫中飛花混亂,不僅模糊了畫中人的視線,更是模糊了此刻於似的視線。
這本畫冊承載了薑之煦全部的情感,是他這些年裏對一個女孩子最真摯的暗戀。
對他來說,是彌足珍貴的。
在於似的那些平淡無光的歲月裏,原來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在默默無聞的愛了她一整個的青春。
於似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薑之煦喜歡的。她不活潑,性格也不討喜,還胡亂猜疑,更是執意要跟他分手。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薑之煦喜歡她什麽,能得到他這麽多年默默無聞的愛。
許是於似太沉浸在這場時光之旅裏了,又哭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連房子裏什麽時候進了人都沒發覺到。
直到,眼前投注下了一片陰影。
於似怔了下,從情緒中短暫的抽離,落在桌麵上的指尖無意識的抓了下,才緩緩的抬起了頭。
薑之煦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又站在房間裏看了她多久。
男人站在桌麵前,一言不發。
他深邃得眉眼微擰著,眼底凝著的情緒很深,眼底的紅血絲泛濫,掙紮著的濕意外湧,染紅了他的眼眶。
他好像是好久都沒有睡過一場舒心的覺了,整個人看著很糟糕,疲累不堪。
於似看了薑之煦好一會兒。
眼底的淚光開始不受控製的泛濫,怎麽也控製不住。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淚眼朦朧的,她動了動唇,哽咽的開口。
像是在給他多年前的一種回應。
“薑之煦,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