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於似被逼至角落, 身後是冰冷的牆,身前是薑之煦微敞著衣衫的胸膛。
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披了件襯衫便追了出來。於似從恍惚中回過來神, 反應過來他並沒有睡著,他在裝睡。
她被他撞破了要離開, 他還用這種強硬的態度質問她。明明是他不想談了,卻還在這樣別扭的生氣,像極了那時她要跟他撇清關係的模樣。
此刻, 攔住她,逼問她是否要分手。
明明可以悄不生息的結束這段關係, 可他卻非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到台麵上來, 開誠布公。
連彼此最後的體麵都不留。
薑之煦壓抑著的情緒模樣,仿佛是要跟她吵架。
於似是真的不喜歡吵架。
很不喜歡, 很不喜歡。
從小到大,她聽到最多的,就是父母的吵架。好像她從出聲的那一刻起, 父母就在不停地吵架。相互吵, 或是母親單獨的罵父親。
他們的感情在步入婚姻的那一刻變了質, 全都是在為柴米油鹽、生活瑣事而相互埋怨。
小時候奶奶會捂住她的耳朵。
但是又不是不透風的牆,怎麽會聽不見呢。
所以她不想和薑之煦吵。
即使是被放到了台麵上,薑之煦在逼她做決定;在逼她不得不再一次的把自己‘替身’的身份剖開。
那潛意識裏流露出來的自卑令她格外不舒服。
但是,‘分手’兩個字 。
她難以啟齒。
於似的指尖無意識的扣著身後的牆, 隨著她平靜的語調緩慢流出, 指腹也在逐步用力, “我們在一起的那天, 我說得是‘我們試試吧’,那天我想要說的話被你打斷了。”
“如果不合適, 可以隨時叫停。”
於似低垂著眉眼,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那雙筆直長腿輕晃了下,她咬了下舌尖,同樣逼自己給出了這個殘酷的結果,“現在,我覺得不合適了。”
比‘分手’兩個字更加得體的表述。沒有糾紛誰對誰對,隻是清楚而單純的複述彼此不合適。
明明也是按照她的規定的思路在發展,她的表述也合情合理,沒有埋怨和責怪對方,但當她脫口的那一刻。
為什麽心還是會那麽疼呢。
於似吸了下鼻子。
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抬頭看薑之煦,讓自己表現的更加坦然。
不至於糾結與戀戀不舍。
這也是今晚,於似第一次看清楚薑之煦的麵貌。
他的狀態比自己想象的好像要更加糟糕,臉色蒼白,眼窩微凹,眼瞼下覆了層淡淡的青黑,又被眼角泛上來的紅遮掩著。
她以為,他是會比她更加淡然的。
隻一瞬,於似便眨了下眼,飛快的錯開了目光,她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忍不住掉眼淚。
下一秒,於似聽見薑之煦嘶啞的嗓音,好像一瞬間被抽光了所有力氣般,卻仍舊執拗,想尋求個結果,“是有人比我更合適,是嗎?”
見於似不搭,他便又繼續道:“是你有了更好的選擇,對嗎?”
“回蘇市發展?”
於似狠狠地吞咽,咽下去的力道都是疼的,終於還是閉上眼睛。
他果然是聽到了她打電話逗弄易嘉說得話。
似乎,也沒有什麽用。
但他偏偏像是個受害者、表現出深情的模樣反過來在質問她,這令於似不太舒服。
是為了讓自己減輕負罪感嗎。
也好,都要分開了再解釋也沒什麽必要了。
他有白月光,他誤會她有更好的其他發展。相互不會對彼此產生愧疚之感,這份感情才能結束的徹底,不再惦念。
挺好的。
於似從薑之煦手裏握回自己的行李箱扶手,用了些力道往回扯。同時,下達著最後的通知:“我們…先這樣吧。”
“我有點累了。”
“你是一個很好的對象。”
但他的好,不屬於她。
於似話落的瞬間,薑之煦的指尖無奈的從行李箱把手一點點的抽離,指腹留在上麵的溫度也在頃刻間散去。
臨出門前。
薑之煦最後握住了於似的手臂,有那麽點祈求之意,“我送你。”
於似婉拒了他的好意。
五月的溫度應該是不低了。
但於似深夜站在雲水榭的小區門口,整個身心都是涼了。
她像個膽小鬼一樣,懦弱的從薑之煦的家裏逃了出來。
是她根本就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去質問薑之煦什麽,好像撕開了那層偽裝,她真實的自己也會從中暴露出來——
她就是個自私的、裹著別人的身份貪婪的汲取薑之煦的愛。
於似叫了輛車,渾渾噩噩的回了之前的出租屋。
出租屋已經好久沒住了,她隻換了套新的床鋪被罩,倒頭便強迫自己睡了。
第二天醒來,精神並不算好,紅腫著的眼睛眼皮外翻,褶皺出的痕跡形成了多眼皮。
公司她也不想去了,直接發郵件遞交了辭呈。也沒在乎什麽實習生必須要提前三天辭職的公司規定。
出租屋裏空****的。
她以前也是這般住著,也沒覺出來有這麽空,可現在,房子裏的每一處,都好似殘留著薑之煦的氣息與痕跡。
那天,於似在出租屋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個下午,就那麽一直坐著發呆,放空自己的大腦,不受控的去想和薑之煦在一起的日子。
臥室的**,小廚房裏,客廳的沙發上,哪哪好似都有他的身影。
她記得來生理期的時候,薑之煦會幫她揉小腹,揉著揉著會占她的便宜,摸向了別處;腳傷那陣子,茶幾旁的小地毯上,薑之煦曾壓著她親吻,差點擦.槍走火。
直到都分手離開了,她才發現自己會這麽的懷念、那麽的舍不得。貪戀薑之煦的擁抱,他的吻、他的一切。
就連這座城市,都仿佛充斥著薑之煦的氣息,讓她觸景生情。
大學班級的微信群及宿舍群裏,近期都在討論著結婚的婚期。是她大學的室友要結婚了,在幾天後,地點在蘇市。
於似原本就是要去的。
隻不過趁著這次的突發狀況要提前了而已。
她現在的狀態很差,急需換一個環境釋放調節心情。當天傍晚,於似就買了回蘇市的機票。
臨上飛機前,將靜音的手機調成了消息免打擾。
於似是在晚上的時候到達的蘇市,叫車直接去了父親後來買了的那幢小洋別墅。
這這幢別墅她也隻是在大學的時候住的多,現在空著,更顯得孤寂。提前喊了保潔阿姨先去打掃,於似到了後,直接入住。
臨後的兩天,蘇市的天氣都不算太好,一直在斷斷續續的下雨,一會兒晴,一會兒雨,她想出去散散心都沒這個機會。
隻躺在偌大的別墅裏,看了兩天的電影來麻痹自己。
第三天,天氣放了晴。
於似去參加了室友的婚禮,是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舉辦的,排場很大,來的親朋好友人數也多。
新娘更忙,根本沒時間招待他們這些大學同學,隻碰了麵,簡單的寒暄幾句。
室友的人緣比較好,當初班上的學生大部分都來了,於似看著都眼熟,但基本都記不清名字。
她坐的那一桌,從頭到尾,也隻跟當初的室友比較熟悉。也有男生女生站出來cue她的,於似也隻是禮貌的微笑,打招呼。
寒暄過後,話題便就落到了新郎新娘的身上。
室友和她對象是愛情長跑。他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之後也從沒分開過。
人潮喧鬧,周圍的人嘰嘰喳喳。
即使好多人脫離開校園挺長時間了,但回過頭來想一想,他們最懷念的還是校園時光。
話題自然而然的過渡,同學們都興致勃勃的談論著學生時代的青蔥歲月,那些青春懵懂、情竇初開,必不可少的就談及到了暗戀這個問題。
於似覺得好像沒什麽好說的。
她的學生時代都特別平淡,平淡到都激不起一點波瀾。那些談論著學暗戀著的話題,總是話多,言辭間的幻想與青澀,苦悶與哀傷,好似也鼓動著於似帶入了進去。
聽的多了,也就無可避免的想到了薑之煦。
他的算是哪種呢?
是暗戀,還是明戀呢。
也會是像同學們說的那樣,會有歡喜和苦悶的吧,要不然他也不會意難平到念念不忘那麽多年的。
本來參加婚禮是來放鬆心情的,這中途簡單的同學聚會令於似的心情又苦惱了起來。
下午離開時室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驟雨如絲,很快的打濕了地麵,濕漉漉的淌著水漬。
南方進入夏天的季節多雨,細雨中的風都是偏涼的。婉拒了過來搭訕的大學男同學要主動送她回家的請求,於似攏了下自己的外套,從包裏拿出了出門時裝的雨傘。
細柄的雨傘才被撐起,身後有人喊她——
“於似?”
於似循聲望去,隔著傘沿,她看見是她高中的同桌,李琳走過來。
上次的偶遇後這次於似一眼就認出了。
在對方那捎帶了一點尷尬及不可思議視線下,甚至在下一秒就即將要說出‘你不會又不記得我了吧’這種話的情況下,於似及時的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李琳滿意的點頭,也還是調侃了句:“還以為你又忘了呢。好巧啊,居然在這兒碰見你。”
“你也是來參加婚禮的嗎?”
“嗯,”於似收起傘,點頭,“新娘是我大學同學。”
“新郎是我表弟,他們在蘇市辦一場婚禮,回頭還得在我們老家辦一場。”遠在外地碰見熟人李琳還是很開心的,“咱們也是太有緣了,在蘇市竟然也能碰到。”
她轉頭看了眼廊沿下的雨,開口:“還下著雨呢,你著急要走嗎,不急的話進來坐坐,等雨停了再走?”
於似確實沒什麽急事。
也便跟著李琳進了酒店大廳,大廳裏有不少人,有被雨困住的,有剛參加完婚禮出來的。
李琳還有新郎這邊的一眾親戚都住在這個酒店,她出來送人正好就碰見了即將要離開的於似,現在純粹著想偷閑和於似敘敘舊。
兩人在大廳裏側找了個沙發坐下,李琳問:“我記得你老家就是蘇市是吧。”
“嗯。”
“你著急回帝都麽?”
“怎麽了?”於似看她。
“我請了幾天假,想在蘇市玩幾天,不知道去哪玩,”李琳微頓,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著你要不著急回去也不忙有時間,介不介意帶我轉轉。”
於似沉吟數秒,回:“可以啊。”
反正她現在也沒什麽事,也…不太想回帝都。
正好有個人陪她,權當是散心了。
見於似答應,李琳短暫的開心了一瞬,想起什麽來,又揶揄著說:“我老公和孩子可都在帝都呢,是就你自己嗎?也沒見你男朋友沒跟你一塊來?別到時候咱們倆一塊玩兒著,你男朋友 突然找過來,平白喂我吃狗糧啊,”
於似眼底的溫度淡了下些。
很快的垂下眼皮,倒也沒瞞著,輕輕的彎了下唇角,淡淡說:“不會找過來,我們分了。”
“啊?!”
李琳顯然是被這個答案驚到了,“分了?什麽時候的事?不是…我上次見你們倆不是挺好的麽。”
“對不起啊,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李琳驚異的同時又有些愧疚,溫聲安慰於似:“你也別太難過了。是鬧別扭了嗎?情侶間鬧別扭也在所難免,如果不是道德方麵的問題不至於動不動就提分手,太傷感情了那樣。”
上次短短見了一麵於似的男友,反正她是覺得對方挺不錯的,也為此刻的於似惋惜。
話裏的勸導意味也就多了些,“有問題就交流溝通解決,哎現在的大部分情侶都不懂得交流,導致好多都因誤會分手的。畢竟你們認識了那麽多年,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說分手就分手太可惜了。”
“你剛剛說什麽?”
於似原本低垂著腦袋,強壓著心口因為再次提起這件事而泛濫的苦澀情緒,李琳的話她聽的也沒那麽認真,但過耳的話被大腦一篩選,便比較出了不同。
“嗯?”自己的碎碎念被打斷,李琳反應了一下,“什麽?”
於似抬眸看她,微潤的眼底泛著細微的紅,但態度執拗而強硬:“你說…我們認識那麽多年?”
“不是嗎?”李琳眨眨眼,“你們不是很久之前就認識嗎?”
無聲吞咽泄露了於似此刻的緊張,她緩慢的搖了下頭,“我沒懂…”
李琳也懵了,喃喃說:“不認識嗎?你高中的時候不認識他?那他怎麽會認識你?我以為你們相互認識的…”
於似:“?”
於似的眉心無意識的蹙起,隨著李琳一句一句的拋出來,心跳陡然加快。
於似覺得好像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被自己忽略了,那靈光一閃的念頭太快,她有些沒抓住。便下意識抓住了李琳的手臂,繃著的聲音微顫:“…什麽意思?”
李琳見於似著急,也有些著急了,她沉默著組織下語言,才開口:“就我們上次見麵,我不是說看你男朋友看著很眼熟麽,我覺得我應該是在哪見過的。後來偶然看到了他在一個什麽財經報道的身影,我就搜了下他的百度百科,看到了他老早以前的照片…”
“我想起來,我確實是見過他的,在咱們高考完的那個暑假裏,他突然就找到我,他好像知道我是你同桌,問你去哪了,我以為你們相熟,我就告訴她你回蘇市了,我本來還想告訴你一聲,但那段時間聯係不上你,我就給忘了。”
“所以我才以為你們很早就認識的…”
於似怔怔的聽著,目光空洞。
那些話在她腦海盤旋著,一遍遍的從耳膜穿過,數不清多少次數。那些字眼一個個的蹦過,觸及著她的神經為之敏感。
李琳一直關注著於似。
見她眼眶一瞬間的紅了上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擔心道:“你沒事吧似似?”
於似眨了下眼,壓抑著眼底泛濫上來的情緒,聲線顫而啞,卻極力維持著鎮定,“對不起,我可能沒辦法陪你在蘇市玩了。”
“我有急事,要回帝都。”
臨走前,於似跟李琳道了謝。
於似撐著傘沒入細雨中。
針尖似的雨隨風飄搖進傘簾下,刺著她的肌膚,又打濕了她的裙擺。風雨打在她身上的溫度是涼的,與內裏的那顆灼燙的心髒形成了極致的反差。
踩在淺淺水窪裏的腳步越走越快,飛濺的水珠高高躍起,牽連成線,反著光的匯聚成了那一閃而過念頭。
有一個她想過,但是從來都沒敢承認過的想法漸漸地成了形:
她真的,是薑之煦的白月光。
隨著這個想法冒芽破土,衝破籠縛。
那些隱約的念頭,勢如破竹般,瘋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