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周沉靜如水, 靜謐的夜色下,小飛蟲圍著露營燈飛的嗡鳴聲都格外的清晰。
風很輕,薑之煦的聲音也很輕。
像一股輕輕**過來的柔風吹的人心都跟著漾起來。
莊嚴發自內心的笑起來。
舉起手裏的罐啤朝薑之煦拱了拱, “恭喜啊,得償所願。”
薑之煦跟著笑, 抬手和莊嚴碰杯。
“真是沒想到,”莊嚴關了火,泡麵也顧不得吃了, “好多年了吧,還是讓你小子給得手了。”
“我也沒想到。”
薑之煦低低說, 聲線是很繾綣的懷念。他也沒想到, 於似會再次的出現在他麵前。
年少時那些徒留的遺憾終究找到了歸宿,讓他心生期盼。也幸好, 他沒放棄這次機會,主動出擊;更慶幸的是,於似她答應了。
莊嚴對於薑之煦以前的事情不太清楚, 他當初忙活著出國, 隻陡然得知了薑之煦突然有了個喜歡的姑娘, 向他打聽怎麽追人。
後來的事情怎麽樣,他也隻了解了個大概,沒具體去問薑之煦,怕傷了兄弟的心。
但現在問, 莊嚴卻沒有那麽多的扭捏了, 總歸是些往事, “你是當初沒追到她?還是怎麽?”
薑之煦搖搖頭。
捏著啤酒的指骨崩起, 手背和小臂上的脈絡接連突起,崩起來性.感的力度, 仰頭灌了一口酒,淹沒一瞬間心口泛上來的苦澀。
薑之煦從沒跟其他人說過後續。
就連坦白自己有喜歡的姑娘這件事,當時他也隻跟盛昀和莊嚴說了,尋求一些情感上的幫助。
後來連他父母都知道了,他才了解到,是盛昀抖落了出去。所以在之後發生的事,他誰也沒說。
“她身邊有別人…”薑之煦說。
這句話薑之煦吐露出來的語氣似乎太過輕鬆,但他緊接著灌下去一口啤酒,蹙著眉吞咽下去的模樣,證實了他其實也沒有表麵的那樣輕鬆。
“嗯?”莊嚴沒明白。
風吹動枝葉嘩啦啦的作響。
深夜的靜仿佛有一種魔力,能夠讓人將內心最深的羈絆都盡數吐露。時間有些過於遙遠,所以薑之煦的話也就有些沒頭沒尾的。
喜歡上於似的那段時間,他好像是發了魔怔,就僅對有了一麵之緣的於似上了頭。
那段日子,他變得一點也不像自己。
於似那時高三,距離高考不足兩個月。她住校,完全的見不到麵。
所以他失了心瘋的借助時薑去她們學校。也是聽了盛昀和莊嚴的話,在僅剩的高考時期沒去打擾她,他就是想看看她。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個膽怯的人,一向主動,所以在追女生這方麵也不會猶豫。
在那年的高考結束後,他也是這麽想的,主動去接觸、認識於似。他甚至還想象著,當真的認識她後,要怎麽打招呼,是不是應該寒暄一下,以老套的方式開口:
“你還記得我嗎,我當時去開家長會,你還給我領過路的。”
但高考後,於似似乎是消失了。
還是在後來需要填報學校時,畢業的高三生都回了校,他從她的同桌那裏打聽到,於似在考完後便回了蘇市。
後來,他輾轉去了蘇市。
茫茫一個城市裏,找一個人並不算簡單。他托了些關係,找了些門路,總算是找到了於似。
但一同看見的,還有另一個男人。
不算寬敞的街道下,路邊小樓林立,臨河而座,茂盛枝葉遮蔽成蔭,江南春色盎然。
就在這繁花盛柳的景色裏。那個男人抱著於似,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掌心又轉移她的發頂,小心撫摸。
之後,於似在蘇市上了大學。
他偶有那麽幾次不死心的過來,遠遠的看著,她身邊都有那個男人。
他不記得自己從哪聽來的閑話,於似回蘇市上大學,都是因為那個男人。
他幻想的所有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他所有的主動在那時都變成了被動。
出師未捷身先死。
都說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他從出場到後來的退場,整部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沒有觀眾,沒有同伴,甚至連高光時刻都沒有。
就連謝幕時,都是黯淡無光的,慘淡退場。
於似的世界裏是無聲的。
而他的,卻是自己在呐喊。他像個跳梁小醜,努力的擠進她的世界。後來才發現,他連她世界的門都沒有找到。
他隻是隔了扇玻璃,在偷偷看她。
而她,卻完全不知道。
即便是現在,他擁有了於似。
也做不到全然的自信,篤定於似會一直愛他。他有時候總覺得自己和於似之間隔了層霧,努力的想要撥開,但發現無濟於事,又怕她會隨著那團霧氣一起消散。
但其實,她的愛是有所保留的。
在感情裏,沒有誰能做到全須全尾的自信。
他可以做到毫無保留,但他不敢。
那晚,薑之煦的話很多。
或許是喝多了酒話多,或許是那些事情藏在他心裏太久,久到他不敢輕易的吐露,或許是今晚的氣氛太好,有一個很認真的傾聽者來當他短暫的發泄口,而且還不用擔心對方隨意的說出去。
那些從沒有和別人傾吐的話、甚至是於似都沒有。
趁著今晚的風,湧進了夜色裏。
泡麵最後沒吃,啤酒倒是喝了不少,罐子被捏扁了堆積在桌麵上,有的滾落在地上。
記不清是什麽時間了,薑之煦起身離開時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薑之煦回到帳篷時,借著投射進來的月光,瑩瑩灑下,落在了於似周身,美的像是場夢一樣。
他把鞋子踢掉,彎腰躺了進去。
虛虛的將於似攬進懷裏,就這樣輕輕的擁著,心頭都是滿足的。
許是今晚談了太多的往事,他情緒比以往都要格外的充沛,再混合著濃鬱的酒意,盈滿大腦,薑之煦開始情不自禁的吻於似。
細雨綿綿的吻掉落,唇在肌膚上蹭著,很軟、很癢,時不時的含一下,溫度在接觸過的地方燃起了燙意,像磨出來了火星子,即刻像四周擴散。
氣息由起初的斷斷續續,在某一刻間變得急促起來。薑之煦含咬著於似的唇鬆開,滑向她頸側,一下下遊走,呼吸滾燙噴灑。落在一側的手也順著滑進了於似的衣擺下,由著欲.望帶引,不輕不重的觸碰著。
“好喜歡你…”
黏糊的氣音流出,衝刺在耳膜。
在薑之煦脫口的那一刻。
於似緊閉著的眼角無聲的滑下一滴眼淚,順著鬢角沒入發絲中。
她其實一直都沒睡。
從出去一趟後回來,就再也沒睡著了。
於似也是在那一刻,清楚的意識到之前所有的僥幸心理也從來不過隻是僥幸而已。
薑之涵從來都沒有忘記過白月光。
在他說出“沒放下,喜歡得要命”,那一瞬間。
天色灰敗無邊,他們處在橘黃色的暖光下,她站在昏暗的陰影裏,都不用仔細去看,薑之煦就好像是在笑。
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從答應和薑之煦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有想過這個結果,隻是沒想到,還真的是。
當時,於似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失控的情緒,她單單隻是愣了下,便頭也不轉的回了帳篷,他們的談話被風吹散,被於似強製性的抵擋在了耳膜之外。
她表現出來的很鎮定,但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當時的腿都是軟的。
於似還是妥協了。
她做不到易嘉說得那樣瀟灑,她是在意的,很在意。
尤其是在薑之煦低喃出的話後,緊繃了一個晚上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了。她甚至都在想,薑之煦現在是把她當成了白月光吧。
這個想法充斥在大腦中,環環縈繞。像是把刀子一寸一寸的往心口上捅,血流不止。
周身都是噴薄的酒氣,熱意蒸騰發酵。薑之煦似乎是醉了,還在吐露表達著歡喜愛意,那種喜歡像是磨進了肺腑與骨子裏,深沉而濃鬱。
“我真的,好喜歡你。”
內.衣的內扣已經被薑之煦扯開,渾身都是被他大掌撫過的溫度,寸寸朝下,已經落在了她褲子的細帶上。
於似開始推薑之煦。
大腦神經被酒精短暫的麻痹,薑之煦反應都慢了好幾拍,以為於似是在欲拒還迎。
直到,雜亂無章的攻擊砸落在薑之煦的身上,有的甚至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側。
不重,但足以讓他清醒過來。
薑之煦直起腰身的瞬間,懵懂又茫然,於似立馬從他身下躲開,拉過毯子蓋住自己,她低低的啜泣。
後來變成了壓抑著的嚎啕。
於似咬著唇不肯發出聲音,但是卻又不可抑製的抽泣,帶動身體的抖動。
薑之煦從情緒裏抽離出來,人還是懵的。他伸手想要去碰碰於似,把她抱在懷裏安慰她,可都被於似躲開了,像是在躲什麽可怕的東西。
“對不起,我不碰你了。”
薑之煦不知道她為什麽哭。
完全一頭霧水,嚐試著與她搭話,換來的都是低低咽咽。這是他從沒碰見過的場景,不敢離開,更不敢去碰她。
那天的那個晚上過得很混亂。
於似模模糊糊的,最後哭累了睡了過去。早上從帳篷裏醒來時,薑之煦沒在裏麵。他打開帳篷出去,他倚靠在不遠處的大樹旁,神色略淒涼與狼狽。
他就那麽站著,地上落了一地的煙頭。
一個不抽煙的男人的抽煙了。
在薑之煦目光掃過來時,於似順勢錯開了視線。
一行人陸陸續續的起來。
薑之涵忙活著說要離開,昨晚在這兒睡覺被蚊子咬了一晚上,渾身是包,反正她是呆不了了。
薑之煦也趁著交談時說他得出差,中午就得走。
上午跟進國外項目的高層打電話過來說出了些問題。
他在和莊嚴他們交談時時不時的瞥向於似,就好像是在說給她聽一樣。
收拾好東西,一行人沒耽擱,往市中心開。
於似和薑之煦坐在一輛車裏,與來時的路不同,氣氛陡然變了。薑之煦依然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和她搭著話。
變了得是於似的心境。
他們明明沒有吵架,沒有紅著臉粗著脖子相互言語嗆。但就是鬧別扭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走到了這一步。
而這種別扭,是於似單方麵對他的。
薑之煦將於似送回了雲水榭,又簡單的收拾了一下。
臨走前,薑之煦站在於似麵前躊躇良久,身側的手抬了好幾次。他不知道於似此刻會不會反感他的觸碰,但他還是想抱抱她。
忍著內心的猶豫,他將於似撈進懷裏,見於似沒有反抗,這才放下心來。自上而下的擁抱,端的是珍視與小心翼翼。
薑之煦又側眸親了下於似的耳廓,聲線低緩下去,“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跟我生氣,但別自己生悶氣行嗎,有什麽氣都可以跟我撒,我有什麽錯你也都可以跟我說,我改,別氣壞自己的身子。”
攬在於似後背的長臂無意識的緊了些,薑之煦狠狠地吞咽,“你這樣,我看著心疼…”
薑之煦似安撫似眷戀的抱了於似好一會兒,掌心在她後背輕拍著,等到不得不離開時,才撤離開。
“我會盡快回來的,有什麽事跟我打電話。我回來後,能跟我說說嗎?”
於似看著他的眼睛。
很真摯深情的一雙眸子,她卻看不懂他。
半晌,她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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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項目部的團建定在了五一小長假的前一天,正好第二天放假,不用來公司。楊主管還算是有點人性,爭得了大眾的同意,團建的地點是最後還是投票決定的。
圓了程源的夢,去寺廟。
於似確實是不歸楊鍾管,去不去的都隨意。但幾個同事都催促著她,她也怕自己一個人呆著會胡思亂想,索性也跟著去了。
當天,公司租了兩輛大巴車,陸陸續續開了兩個小時才到,寺廟的位置在郊區,地方很大,人多,香火旺盛,人流多的時間段上香都得排著隊。
於似本是去放鬆心情的,但卻完全的提不起興致。那天的整個思緒都是斷斷續續的,身邊有人跟她搭話,她便說,沒人就開始走神。
唯一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寺廟的後院中心栽種了一棵百年菩提樹。枝葉繁茂垂掉,綠影蔥蔥,上麵掛著無數個祈福紅布與桃木符。
人們稱它做許願樹。
紅綠相映,穿透枝丫,遠遠望著,都滿是希望之意。
好多個同事都在前院排隊準備上香,也有不少過來了後院。葉然他們幾個不願意排隊,直奔著許願樹過來。
葉然把桃木符遞給於似,又遞過去筆讓她自己寫。
隨後又拿了好幾個祈福帶和桃木符,分給程源幾個,這倆人馬不停蹄的開始寫,於似甚至都能猜得出他們在寫什麽。
於似目光垂下,看著自己的。
一時間卻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寫什麽。
視線遠處望去,目光空空。
她想到了薑之煦。即使是到了現在,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有所逃避的。
可能和薑之煦在一起的日子太開心了,縱有酸澀,可與他給她的愛比起來,不足為道。
是她貪心不足,想要在他身邊汲取更多的愛護,她陷落在薑之煦給她編織的夢裏,更是希望這個夢能久一點,甚至永遠不要醒過來。
那天露營晚上的偷聽,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當初那些冒出來的‘及時行樂’的想法也縱然不過是借口而已。
如今夢醒了,她也該醒了。
殊不知,在她愛上薑之煦的那一刻,她就應該做好離開的準備。
是她,仍然抱有了一絲幻想。
可即使是這段感情不能有所結果,她還是願意祝福薑之煦。於似拿起筆,鼻尖穩穩的落在了木質板子上,輕觸間發出噠噠的聲響:
願,你所願皆順意。
願,你所願皆所償。
桃木板子放進小布袋子裏,她親手掛在了樹上。
那天從寺廟回去後,於似自己想了很久。起初的那股難耐勁兒過去後,她心情反而是意外的平靜。
躊躇思考到了深夜,於似給薑之煦發了條消息。
【等你回來後,我們好好談談吧。】
當於似點下發送鍵後,她偶然想起,上次,薑之煦也是去出差了,她也給他發送了類似的一句話:‘等你回來後……’
但與此刻相比,反而是截然相反的兩種心境。不知是該感歎造化弄人,還是時過境遷。
薑之煦或許在忙,過了好久才回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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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靳嶼是在五一假期過完後的第二天要來帝都出差。也果然是被易嘉那張烏鴉嘴說中了,她去出差了,獨留於似一個人接待這位來自蘇市許久沒見的大哥。
林靳嶼比她和易嘉都要大兩歲,小時候幾家是鄰居,都住在同一條街。從小到大,他對她和易嘉照顧有加關係,幾人的關係也好到不行。
於似對他其實是有哥哥的感情。
小時候護著她和易嘉長大,可能是覺得她在離異家庭中長大,對她的關照更多了些,也更小心翼翼,就連在奶奶去世的那年,他的關心都是無微不至的,跟著忙前忙後。
所以於似很感謝他,也更愛戴他。
於似提前問了林靳嶼的航班,得知了落地時間,提早的去機場等著了。
薑之煦在國外忙活了好幾天,通宵熬夜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手頭的這個項目略顯棘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問題,等解決的差不多了,他直接喊了林帆過去交接,處理完後續問題,自己直接飛回了國。
在飛機上簡單的休息緩回了些精神。他沒有跟於似說他要回來的事,除了想給她個驚喜之外,就是惦記著出國前於似的情緒。
他怕她還生著氣,怕她把自己憋壞了,也還記著她幾天前晚上發來的‘談談’。
拿到了行李,薑之煦拖著往外走。
機場裏穿梭的人很多,有幾批才下飛機的,擁擠在一處,來來往往人流喧囂。
薑之煦從VIP通道出來。
視線越過重重的人影,隨意的一掃。或許是有什麽心靈感應,隔著茫茫人海,他一眼便望見了於似。
她今天穿了一條闊腿牛仔褲,襯衫式的短衫衣擺塞進褲腰裏,外又留了一半,露出了一側細窄的腰,勾勒著腰線。
於似仰頭張望著,忽而朝前方揮了揮手。
緊接著,視線之內,湧進來了一道男人的身影,跟記憶裏的身影漸漸重合上。
男人大步朝於似走過去,臨到跟前,鬆開了手裏行李的把手,跟著於似一起張開雙臂。
兩人順勢抱住對方。
於似從他肩頭探出腦袋,眯著眼睛,笑得很是親昵。
薑之煦矗立在原地。
怔忪的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無意識的咬緊了後槽牙。
良久後,喉結緩緩滾動,捏著行李箱的把手青筋泛起。薑之煦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緊握著,掌心是一枚他一路上都護著的——
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