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於似洗完澡出來晚上十點。

她來帝都讀研後直接在這邊租了個房子,環境雅致的小型公寓,適合獨居女性。

手機響了好幾次,她當時在浴室不方便接。於似點開微信,有易嘉發來的,也有母親打來的電話,在底部通訊錄的位置還有個紅點,一條好友添加申請。

她先點開沈落英的對話框,母親打了兩個電話過來。

【似似,媽媽推給你的微信你怎麽不加?】

【媽媽把你微信推給人家了,你記得同意一下,好好聊】

於似掃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退出了對話框,轉而劃到了好友添加列表。她指尖在‘同意添加’選項遲疑數秒,像是在和內心進行著一場糾結持久的抗爭。

最終,還是退出了界麵。

於似從客廳拿了電腦進來,準備趁著這點時間再磨一下論文。

導師周日讓她去一趟他家,年前定了讓她去薑氏集團實習,跟個項目。

年前薑氏新拿下了一個項目,AI醫療方麵的,這個項目主攻養老。原本薑氏是請了導師去做顧問,但導師這半年太忙,推薦了她過去,當然以她的資曆還不能夠,隻能抱著學習的態度跟進,正好她的選題方向和項目研究方向很合。

室內隻開了一盞床頭燈。

燈光昏昧。

於似倚靠在床頭,靜謐的夜裏隻有鍵盤上富有節奏的敲擊聲和電腦緩慢運行的嗡鳴。

這種狀態持續到了十二點,於似合上電腦睡覺。

她打開手機,有易嘉的消息。

習慣性意念回消息的常規操作使得易嘉連發了好幾個打人的表情包。

於似往上翻。

【寶貝,好男人一起分享!】

【圖片】

指尖下意識點開照片。

不看還好,倏的一看,便又叫她記起了在酒吧的尷尬。

於似忍不住扶額。

做人二十多年頭一次碰上這種場麵,反正她當時是尷尬瘋了。

而當時反應過來的易嘉卻還像吃了大瓜般幸災樂禍的看她,視線在她和那男人身上晃。

最終,於似沒抗住男人的目光拉著易嘉灰溜溜的逃了。

走之前,她沒忍住抬眸看了眼,猝不及防的便對上了男人掃視下來的視線。

那一眼意味深長。

男人眉眼微挑,眉目間浸染著聽到於似這句口不擇言的話的驚訝與荒唐,又夾雜著一股似笑非笑的深意。

那一瞬間她所有的僥幸瓦解。

他肯定是聽懂了...

灼燙的溫度又開始在皮膚表層浮現,於似雙手貼臉試圖降溫。

看著就很會do的樣子!

於似你可真敢說啊!

這種褲衩子亂飛的話都是受易嘉的影響,但也僅限於兩人談話間。像這種口無遮攔說出來還被當事人聽見的離譜事情還是頭一回。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反正以後都不會再見麵。

於似甩甩腦袋,如是說服自己。

-

周六天氣降溫。

室外凝滿了晨霧,幾米遠的景物便瞧不清,直到晨光刺破霧靄,稀釋到空氣都變得清泠。

於似下午出門的時候天氣回暖了一些。

即使心裏百般個不願意,迫於無奈和催促,她也還是答應了母親,去見一見相親對象。

見麵的地點是對方訂的,正好在她住的附近隔了兩條街的一家咖啡館。

約的時間是三點,於似提前十分鍾到的。

咖啡館環境清雅,此時裏麵人也不算多。

出門之前對方便跟她說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大衣,所以於似一進門,便抬眸環視著。

許是那個人的氣質太過於出挑,隻一眼,於似的視線就越過了徐徐身影,落在了那人身上。

男人穿著黑色大衣,臨窗而坐。

他倚靠在背椅上,側眸凝著窗外,神色似漫不經心,他似乎是在想事情,拇指的指腹緩緩的撫著杯沿。

正是那晚,在酒吧遇見的男人。

短暫的訝異過後,於似豁然回神。

相親對象竟是他!

本來是出於禮貌打算見一見表明態度的於似,在看到男人的一刻,瞬間改變了心意。

這一麵,也不是非見不可。

不過數秒,於似抄起包在對方還未發現她之前,開溜。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那一瞬,對方凝眸看過來,已然是注意到了她。

於似轉身的腳瞬間頓住。

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隻能綴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在於似緩慢磨蹭到他麵前這個過程中,明顯的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驚訝。

她認命般的坐到了男人對麵。

抿著唇躊躇開口:“你,你好。”

在於似坐下並說出這句話時,對方眉尾似乎微微挑起,讓於似不得不想起了那晚在酒吧她的口無遮攔。

但這種事說起來太尷尬,她根本就不想提。

索性,就當做沒發生過。

“我是於似。”她說。

於似沉默兩秒,決定開門見山。

再開口時語氣明顯坦然和大方的多,也更理智得多,“抱歉,在開始前我有一些話不得不說。說實話,如果不是我媽,我其實並不想過來相親。”

許是氣場問題,對方給人一種似有若無的壓迫感,但並不駭人。

見男人並不說話,於似繼續說:“並不是針對你,是我個人問題。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這場相親也可以就此結束了。

於似在心裏默默補充。

可能對麵的人覺得她有病吧。

明明前天夜裏還口出狂言的調侃他,現在見麵一上來又嚴詞拒絕...

說她沒有在欲擒故縱狗都不信。

可於似隻能硬著頭皮出口,她覺得自己把話說的已經夠直白了,對方不會聽不懂。

但,男人一言不發。

從始至終,目光都在打量著她,似在思索。

也並沒有因為她的一席話而有過多其他的情緒。

就在於似猶豫著開口說些什麽緩解此刻的氛圍時,男人出聲了。

“我是薑之煦。”他說。

簡短的一句自我介紹,像是某種道不明的試探。

出於心態問題,她根本就沒從母親或是相親對象那裏了解到對方的信息,更遑論名字這些。

所以出於對方的自我介紹,她是不解的。

見於似投來茫然的視線,薑之煦唇角抿出一抹淡笑。而後不緊不慢的緩聲道:“於小姐似乎並不了解我,一上來就對我判了死刑未免有些不公平。”

他聲調淡淡,是一種富有節奏的低緩,語氣和話也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既然於小姐並不打算開口說這些,那麽我先來自我介紹。”薑之煦盯著於似明顯還沒反應過來的目光,繼續開口。

“薑之煦,28歲,身高189,體重80kg,無不良嗜好,不抽煙,偶爾飲酒,家族企業的公司現在是我在打理,名下有車、有房,父母健在,感情和睦,下麵還有一個妹妹。”

他頓了下,倚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微微前傾,落在桌麵上的指尖象征性的點了點試圖喚回某人跑遠的思緒,認真詢問:“這些基本條件,你還滿意嗎?”

這些條件若是換個男人說,恐怕早就存著炫耀的語氣,話裏話外的暗示著對方的高攀。

可薑之煦沒有。

他真的就隻是在介紹自己的基本情況,語氣舒服到讓人如沐春風。

於似看著他的眼睛,心跳無意識間加快了。

即使這個男人各方麵都很優秀,但於似內心自始至終都在排斥母親不顧她的意願、懷揣著目的而刻意安排的這場相親。

還有一個原因。

他太遊刃有餘......

遊刃有餘到於似要招架不住。

簡單的幾句話便翻轉了局麵,讓於似篤定的心思有了一絲猶豫。

無論是基本條件還是對方的涵養素質,放在哪一場相親宴上,無疑是讓人心動的。

但於似也不能說服自己妥協。

她動了動唇,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另一道男聲出聲打斷。

“於似?”

於似下意識抬頭看向身旁站立喊她的男人,目光茫然一瞬。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身高挺拔,身形偏壯,五官不算突出,中規中矩。注意到於似眼底的不解,他出聲解釋:“我是沈阿姨介紹過來的,約你在這家咖啡廳見麵...”

他的目光瞄了眼薑之煦,視線又遊移回來,不確定道:“你…朋友?”

“!!!”

於似一瞬的頭皮發麻。

她瞳孔倏地擴大,有個什麽難以置信的念頭在腦海中圍繞著,衝擊著她原本固定的思維。她看看站立在旁邊的男人,又看看坐在對麵名叫薑之煦的男人。

呼吸都仿佛靜止了,才終於不得不意識到。

她認錯相親對象了!

一時間,於似麵上難掩難堪,對薑之煦說出口的語調都有些結巴,“不,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她內心麻木又絕望。

行吧。

不僅欲擒故縱現在還有故意刷存在感的嫌疑。

兩件事情合起來,雙buff疊加,於似愈發尷尬。

她都沒臉抬眼看這個一見麵就被她拒絕的假相親對象,就一氣嗬成起身跟真相親對象走了,以致於根本沒看到薑之煦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澀。

之前想著反正她過來也是表明態度的,在微信上根本都沒有跟這人多聊。

誰知道認錯相親對象這種小說裏才會發生的離譜事情會發生在她的身上,更離譜的是真相親對象撞破這荒唐局麵,把她拉回了正軌。

於似跟著真相親對象換了位置,恰巧和薑之煦離得不遠,中間隻隔了一桌。

她尷尬之餘,又不免是想到了薑之煦剛剛的話,能這麽坦然的介紹自己,他想必也是來相親的吧。

男人盯著顯然還沒回過神來的於似幾秒,眼底驀然多了幾分玩味,而後開口介紹自己。

周牧是個富二代,去年年底才從國外鍍了一層金留學回來。介紹話裏的內容和薑之煦別無二致,而他就是那‘換了個男人’般炫耀的口氣,夾雜著階層的蔑視。

他說完,挑眉問於似:“聽說你還在上學?”

此刻,於似心態還有些崩,即使麵對男人不虞,她也淡淡的嗯了聲。

“你之前談過戀愛嗎?”周牧又問。

說實話,相親對象第一次見麵便問對方戀愛史是挺冒昧的,況且對方的語氣算不上尊重。

於似眉心稍蹙,也知道某些相親男問這種問題其實暗含另一種意思,所以不加思索便道:“這個年紀沒有沒談過的吧。”

果然,對方聽到這個結果後並不意外,隻是極淺的皺了下眉,便點著頭讚同,“於小姐這個樣貌談過也合理。”

周牧沒多在意,又繼續說:“我聽沈阿姨說你會做飯,那正好,我不會,兩個人中總得有一個會做飯的。”他說的理所又當然,“不過我是娶個妻子回家,我不需要太強勢外幹的妻子,我也知道你今年畢業,我還是希望你的重心都能放到家庭上,當全職太太最好,多照顧照顧父親,帶帶孩子什麽的......”

於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但也不代表她就一點也沒聽見男人的話。

他的這些要求來相什麽親。

直接顧個保姆算了。

於似被他的話搞得有些想笑。

相親隻是個雙方認識的途徑而已,又不是包辦婚姻。

見他越說越離譜,於似很難不出聲打斷,不耐的神色已經掩藏不住,浮現而出,“我想我們的關係,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周牧小小的挑了下眉,神色自如且理所應當。

“可是我對於小姐還挺滿意的。”

於似真的要被氣笑了。

要不是九年義務教育下維持著的基本素質,她可能要掀桌子了。即使這般,於似也秉持著良好的教養不冷不熱的“哦”了聲,“抱歉,您要求太高,我配不上。”

一開始於似就本著沒打算多聊的心思,不想在薑之煦那鬧了個烏龍,之後便被周牧拿了話語主動權。

也是離譜,自己居然也有耐心聽他扯下去。

於似收斂情緒,也沒讓周牧過多的影響她的心情。

外麵天氣還早,於似出了咖啡廳,還是被一瞬間撲麵而來的冷空氣冰了下神經。

她嗬了口氣,無意識的轉眸。

薑之煦站在與她間隔一米的距離,正在凝視著她。

兩人視線一瞬交匯。

氣氛一時又陷入沉默。

仿佛凜風都因為兩人之間的微妙的磁場,而害羞的靜了下來。

於似不是一個特別主動搭話的人。

實在是之前她的誤認令人窘迫,所以她主動打破壁壘,化解尷尬,“薑先生也是在相親?”

薑之煦移開目光,眼底的笑不加掩飾,抿住唇角說:“很遺憾,被相親對象放了鴿子。”

於似不知道是該安慰他還是怎樣,因為他神色並沒有被人放鴿子該有的表情。

甚至,似乎還有那麽點…愉悅?

難道他也和自己一樣,是被逼著來相親的?

薑之煦輕咳一聲,“於小姐似乎對相親對象不滿意。”

何止相親對象。

“不合眼緣。”於似說完,收回視線,在這個話題上不想多說什麽。

在她以為這個話題就此打住的時候,誰知,薑之煦語氣一轉,聲調足夠緩、也足夠認真的試探:“不知,我合不合於小姐的眼緣。”

他眸光深深。

於似的心髒像是被人冷不丁的敲了一下。

如果她沒意會錯的話,薑之煦是在向她表達好感?

從小到大,於似不是沒有被人表白過,甚至更不乏露骨直接的話。但像薑之煦這樣溫和且禮貌的詢問,沒有局促,沒有害羞,坦然自若的。

他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