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關剛過,正月未出。
臨近傍晚,昏暗襲來,天空似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喑暗朦朧,明明時間還不算太晚,昏暗的天似深冬般凜冽。
路的盡頭,是一家名為wave的酒吧。
這個時間點酒吧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進進出出的也一般都是些穿著休閑的年輕人,當然也不乏有些衣冠楚楚過來談生意的生意人。
酒吧的檔次算是中檔,不像低俗的那般烏煙瘴氣,也不像高檔的那種裝修的富麗堂皇,是介於一種鬧市的靜。
於似和易嘉進來有一會兒了,兩人找了個視野開闊的角落而坐,這家酒吧剛開業不久,是於似的師弟介紹過來的。
酒吧裏暖氣開的足,於似進來十幾分鍾便緩回了暖意,她脫下羽絨服放到一旁的高腳凳上,雙肘拄在木質的小圓桌上,垂眸叼著吸管喝了口剛剛點的杯‘玫瑰情人’。
易嘉環視了下酒吧的布局,而後視線遊移著落到了於似身上,斜射過來的光線半掩,於似恰好處在了朦朧的光暈中,她穿了件乳白色的長款開衫,裏麵內搭了件紅色的燈芯絨吊帶長裙,鎖骨**在空氣中,肌膚掩映在鮮紅的布料下,更顯得白皙。
注意到易嘉的目光,於似抬手把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揚眉朝她看去,眼底漫上笑意,眼瞼下方的那顆小痣若隱若現,眨巴著眼睛道:“快擦擦口水。”
易嘉舔舔唇,配合做著吞咽的動作。
易嘉抬眼瞧去,入目的好幾個搭訕的男女,“話說你師弟推薦的這個酒吧還真不錯,帥哥多,一整個年都在家對著七大姑八大姨瞎打聽八卦的,神煩,就是需要一些帥哥美女對我大腦和眼睛洗禮一番,養眼。 ”
於似咽下嘴裏的酒水,接話道:“酒吧名字取得也好,既可以指浪,又可以指浪。”
wave,浪,可不是麽。
易嘉笑起來,眸光一閃,定睛的看著某處,桌下的膝蓋撞了撞於似的,眼神示意她,“阿似,那穿黑衣服跟人碰杯的帥哥,好不好看?”
一般。
隻一眼於似便興致缺缺的收回了視線。
易嘉讀懂了她的意思,頗有種老母親般的恨鐵不成鋼,“對象也不找,你還真打算寡王一路碩博了?”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要好。
易嘉戀愛都曆經好幾段了,於似卻從來都沒輕易的踏出過這一步。她從來不缺人追,但在這方麵也沒有對某個人表現出過多的興趣,佛的像個和尚。
於似單手托腮朝易嘉眨了眨眼,不著痕跡道:“沒打算讀博。”
易嘉知道她在轉移話題,抿著唇一臉無奈的看她。
於似被她的視線盯得心態略有些破防,目光垂下來,指尖捏著的吸管操縱著無意識的戳著杯底,眉宇間似夾雜了幾分煩躁和無奈,“先順利畢業再說吧。”
“還愁你那論文呐?”易嘉知道她近幾個月都在煩這事,語氣也緩和下來,雙手搭在於似的肩膀上捏了捏。
於似的導師杜教授是出了名的不愛帶學生,一顆心是直往科研上紮。從入校開始就一直是師兄在帶她,直到慢慢的了解融入進來和導師的接觸才多了起來。
老杜人挺好,但也嚴格,尤其是在學術方麵,眼裏容不得沙子。即使她在校期間已經發表過SCI,但畢業論文想要在老杜那過關,估計得要脫層發的程度。
況且她的選題偏難,當初信誓旦旦的覺得自己能寫好,到現在,有點兩眼一抹黑的狀態。
於似的初稿已經被打回來了,最近頭禿到不行,甚至自我懷疑到有了換選題的念頭。
但也僅想想,不切實際。
就在易嘉斟酌著詞語還要怎麽寬慰於似時,桌麵上於似的手機亮了起來,緊接著鈴聲響起,屏幕上的“媽”字醒目。
於似目光一滯,眉宇間的躁意褪去,就連眸底的溫度也在那一刻淡去。
易嘉尋著聲音望去,見於似不為所動,意識到什麽,她聲調自然低下來:“是阿姨的電話啊……”
於似抿了抿唇,眉心無意識的淺皺起來,隻才沉默數秒,便不動聲色的拿起了手機,留了一句“我去外麵接”。
冬日未散的寒意撲麵而來,於似下意識攏了攏領口的衣衫,也因出來的急,忘記了披外套。
又因已經接通了電話,酒吧裏的聲音有些嘈雜,怕母親從電話裏聽到什麽而念叨她去亂七八糟的地方,於似索性也懶得回去取外套了。
“似似,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沈落英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於似清了清有些發幹的嗓子,聲調淡淡:“導師留了任務,在忙。”
“你什麽時候有時間來看媽媽?上次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那天你嬸嬸的話確實是說的難聽了些,但也在理,女孩子以後總歸是要嫁人的,況且你年齡也不小了,你嬸嬸介紹的相親對象條件都是頂頂好的,有房有車還有錢,雖然長得...”
沈母頓了下,又繼續說:“你也別太挑,臉也不能當飯吃,也別走了我當年的老路,就圖你爸長得好了,不上進還沒錢,到頭來光跟著他過苦日子......”
冷風拂在臉上的觸覺令人發麻,可聽了沈母話的於似心口偏偏窩了口悶火,蒸騰著隱隱跳動的脈搏。
父母在她小的時候便離婚了,這種話於似從小聽媽媽罵爸爸,也是因為這個兩人才離的婚,沈母把於似留給了於父,來到帝都再嫁。
而沈母口中所指的嬸嬸也不過是她再婚對象親戚那邊的,於似也是看在沈母的麵上禮貌的喊人。
沈落英還在喋喋不休,埋怨著父親,即使父親在兩人離婚後奮發做生意賺了錢,也依然揪著陳年往事。
於似聽著心煩,把手機拿遠了些,順勢仰頭看向了灰蒙蒙的天。
遠處高樓大廈的霓虹變換著刺眼的光,於似盯了兩秒便轉移開了視線,似有所感般,她下意識的側眸朝斜側方看去。
卻意外的,對上了一雙——
令人難以忽略的眼神。
那人隻和於似隔了一條馬路的距離,他倚靠在車頭前方,頭頂正好是灑落下來的路燈燈光,整個人周身仿佛縈著一層金色的暖光,麵容也恰好完完整整的布在了於似眼簾下。
男人模樣生得周正,濃眉,眉眼輪廓挺拔大氣,周身氣質清冷矜貴;他生了一雙桃花眼,盯著人看時,仿佛眼底溢滿了深情。
於似愣在原地,恍若一瞬間置身在無人之境。
又仿若是一眼萬年的悸動。
似是意識到了自己話題的跑偏,對麵也毫無動靜,沈落英試探的喊於似:“似似,你有沒有在聽媽媽講話?”
“似似?”
沈落英在電話那頭喊了於似好幾聲,於似勉強回過神來,茫然的收回視線,回道:“在聽呢。”
沈落英沉默數秒,也知道這個女兒一貫不喜歡聽這些話,便也悻悻的回歸正軌話題。
“所以說,媽媽還是希望你嫁個有錢人,一輩子吃穿不愁……”
於似有些心不在焉,還在回想著剛剛那一瞬猝不及防的對視。
她緩緩的眨了下眼睛,等到再次抬眸朝剛剛男人站的位置看過去時,已然沒了他的身影。
沈落英鋪墊了半天,終於說到了重點:“這個周末你有時間吧,正巧你魏叔叔上司的兒子最近回國來了,你放心,那孩子你魏叔叔知根知底,人品沒問題,條件好,長得也好...”
於似下意識蹙起眉:“媽……”
沈母的聲音弱了些,不過幾秒,於似手機傳來收到消息的叮咚聲,繼續道:“喏,人家微信已經推送給你了,媽媽已經答應了,就見一見好吧,見一見不費事,說不定就成了呢,媽媽這也是為你好…”
於似聽著母親在電話裏的勸說,所有湧上來的反抗與氣憤,全部化成了一道無聲的悲歎,平息在看似平緩的血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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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似在室外多待了會兒才回來。
易嘉興許猜到了什麽:“不會又是催相親吧...”
於似瞥了下嘴角,算是回答了易嘉的話。
“你才25而已,著什麽急,”易嘉頓了下,想起最近兩年自己也在被父母催,默默地閉了嘴。
但起碼自己的父母隻是在口頭上說說而已,不像於似這樣,成天被安排相親。
兩人沒過多的在這些煩心事上下心思。
於似和易嘉長得漂亮,即使他們的座位過偏,但過來找他們搭訕的男人不少。
於似明顯感覺到了易嘉情緒愉悅的起伏,四處觀望。
“阿似,”某個瞬間,易嘉的胳膊肘杵了杵於似,喊她:“你有沒有覺得那帥哥老盯著你看。”
“嗯?”於似凝眸看她,視線向下偏移幾寸,又看著桌麵上易嘉的手指著某個方向。
酒吧裏光線有些偏暗,於似循著易嘉的方向看去,即使有幾束光線時不時的掃過去,也看不太真切。
不過,她認得出——
是剛剛在外麵和她對視的男人。
他的位置和她們隔了五六米遠的距離,對麵坐了兩個男人,看樣子像是在談事情。很明顯對麵一直在說話,他偶爾莞爾淺笑或頷首。
男人五官很立體,骨感很強,半張臉隱在昏暗裏,下頜線都異常的明朗。
隻不過兩秒的時間,男人便移開了視線。
像是隨意一掃的淡然回眸,又像是偷看時被揪住目光的心虛。
見男人移開目光,易嘉也便更加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看,一臉壞笑的模樣湊近於似,“我看到他盯你好幾回了。”
於似恍然回神,不由失笑,“你別不會是看錯了吧。”
“我眼神好著呢,我不近視,”易嘉反駁著,又憋著笑道:“我跟你說,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於似再次扭頭看向男人,他坐的板正,身形修長,右手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手指長得有些過分,骨骼分明,手背上青筋的脈絡清晰可見,膚色在那一抹昏暗裏竟白得晃人眼。
他看似認真又好像漫不經心的,聽著對麵人說話。
於似有些近視眼,看不太清男人的目光,回想著在酒吧外的那驚鴻一瞥,也確實,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那種含著很淡很淡笑意的深情。
“......”
於似沒往心裏去,也沒再往男人方向看,但能感覺的到,那個方向會有似有若無的視線定格在她的身上,不會給她造成什麽影響,但會讓她略略不自在而已。
外麵天氣冷,於似不想在酒吧待太長時間。
將近晚上八點,兩人起身去了廁所,打算等下就回家。
溫熱的水流衝刷拂過指縫,緩解了指骨的冰涼。
於似甩了甩指尖的水漬,隨手從鏡子底下的凹槽抽出兩片紙,細細的擦拭著。
易嘉比於似晚一步出來,話題顯然還沒過去,她囫圇的洗了手,便忙不迭的掏出手機給於似看,道:“看,這男人真的絕!”
她把屏幕上的照片放大,隻對準了那隻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尖一縮一放滑動著圖片。
於似不免驚訝,“你還偷拍了啊...”
不知是易嘉手抖了還是故意的,拍出的照片有些許的模糊,但好在男人體態好,那種慵懶的格調瞬間就有了。
照片縮小到最小,易嘉歎息道:“說實話,這男人,太優越了,這下顎線,嘖嘖嘖...比我的人生規劃都要清晰。”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廁所這邊的走廊沒人,也沒刻意壓著聲調。
易嘉不由的咂舌,像是還在回味著男人的樣貌,“不止是骨相,個高,身材棒,鼻梁挺,而且他手還又細又長。”
“嗯,”於似點頭,跟易嘉在一起久了,讀懂了她的意思,也同樣是老色批,聊起這種話題來苦茶子亂飛。
滿臉讚同的看著易嘉,淡淡的語氣說著並不平淡的話,“看著就很會do的樣子。”
易嘉眨眨眼,一副‘你說到我心坎裏’的模樣。
可能是兩人太沉浸在彼此的對話中,拐角處的腳步聲並沒有讓她們有任何的收斂。
直到,於似的視線前方猛然出現了話題中,男人的身形。
而他的視線恰好就落在了易嘉手機屏幕上那張他自己的照片上。
……
於似瞬間表演了個笑容消失術。
腦中恍若火山爆發般,噴射的溫度瞬間席卷了她。她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殘破且慌亂的理智不住的說服自己。
他應該,沒聽懂什麽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