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盛昀的目光太過驚疑,又轉為難以置信,而後是恍然大悟。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緒像電影慢動作般一幀一幀的在麵上閃過。
絲毫不掩飾情緒的外放。
於似都有些被他的內心及麵容的起伏嚇到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差點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她後退兩步,試圖叫醒這個陷入自我情緒無法自我的人:“盛總……?”
盛昀眨了下眼,似搖頭似點頭的晃著腦袋,神叨:“妙,真是妙。”
於似:“?”
這麽直白的盯著人姑娘看說實話挺不禮貌的,而且,盛昀的姿勢也挺不雅觀,上半身彎腰前傾,脖子扭著,腦袋梗著,身形呈一種扭曲的S型。
兩人莫名的氣氛引來了其他幾人疑惑的目光。
此時,好在薑之煦已經停車過來。
見盛昀這一副死樣,模樣冷淡且毫不客氣的拎著他的衣領把人從於似眼前移開。
而後薑之煦站在盛昀原先的位置,朝於似略點了下頭,語氣溫緩:“嚇到了?”
於似從愣怔中回神,搖搖頭。
“他犯病了。”薑之煦神色正經的胡謅,“不用理。”
“……”
你丫的才犯病了!
盛昀也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蠢斃了,想回過頭來跟於似解釋下,奈何薑之煦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由盛昀薑之煦帶路,一行人往裏走。
國內現在的養老院環境水平不可同日而語,當然,需求層次應對的受眾也不同,醫療條件相對也有所區別。
能選定這兒為項目研究基地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盛昀還對剛剛的事情耿耿於懷。
對此,薑之煦絲毫不做解釋,雙標的明明白白。
他心中賭氣,有意膈應薑之煦,心思打到了於似身上,目光含了幾分玩味,胳膊碰了下薑之煦的,視線卻朝於似瞥去,“我覺得剛剛那姑娘,長得還挺好看。”
薑之煦眉眼低垂,眉心明顯蹙起。
盛昀火上澆油:“有對象了嗎?”
“哦,看上了?”薑之煦視線緩緩瞥來,漫不經心中是順泄而下的氣壓,“那正好我讓花姐給薑之涵安排相親了。”
花女士人稱花姐。
名叫花茵。
是薑之煦兄妹倆的母親大人。
一句話製服了試圖作妖的盛昀。
盛昀秒慫,“別別別哥哥哥,不,大舅子大舅子!”
薑之煦又淡淡的“哦”了聲。
眼底笑意漸濃。
明明是很好看的一張臉,此刻薑之煦看盛昀的眼神別提多‘深情’了,可在盛昀看來,他笑容越濃,內心的反差也就越大。
盛昀不住的擺手,解釋:“沒看上,真的沒看上…”
薑之煦繼續笑。
盛昀要罵娘了。
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他妥協:“是我不配。”
誰讓薑之煦是他未來大舅子呢!
你踏馬!
但這也不妨礙罵他。
罵的越狠、越髒,盛昀對於似的好奇也就越大,所以他單方麵與薑之煦冰釋前嫌,手肘又碰了碰他胳膊,這次眼底八卦意味明顯,“哎,是不是那姑娘?”
“什麽?”
“就你喜歡的那姑娘,白月光!”
薑之煦不屑再給他眼神,顯然已經煩了,“你貧不貧?”
對薑之煦的回應盛昀表示很不滿,“你還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你都上趕著去……”
薑之煦摸出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到花姐的電話,撥過去。
盛昀真要罵娘了。
他眼疾手快的掛斷電話,“草,無恥!”
-
冬末的季節天黑的依然早。
濃夜覆了層薄霧,像棉柔的紗網,籠著卻衝破不開。
萬家燈火而起,橘芒甚濃。
眾人從養老院出來,站在空曠的街道,夜風逼瑟。
盛昀打了個響指,提議:“走,去吃飯,薑總請客。”
說完,朝薑之煦挑了下眉。
任誰忙了一下午,還大半多的時間都在走動,這時候都想現在喝一碗熱乎乎的湯緩解疲憊。
於似是覺得無所謂,其餘幾人看向薑之煦,等待著他點頭。
薑之煦的目光在於似身上落了一瞬。她頷首垂眸,頸側長發垂下,腳尖不輕不重的磕了下地麵。
視線越過張張期待的臉。
突然就覺得有那麽點受挫。
他不動聲色:“走吧。”
臨出發前,於似和葉然相攜去廁所,出來後,幾人早已上了車。盛昀和薑之煦的車子打著雙閃一前一後停在路邊。
盛昀那邊的車子開著窗,除薑之煦外的幾位男士全在裏麵,並沒有人坐薑之煦的車子。
可想而知,盛昀更平易近人些。
於似和葉然交換了一個眼神。
無過多猶豫,一同走向盛昀的車子。
怎麽來的還怎麽走。
沒毛病。
程源坐的前座,封延在後座。
剩下的空位擠兩個女生完全沒問題。葉然拉開車門坐進去,招呼於似跟上。
“等一下。”
盛昀適時出聲打斷。
盛昀側過身,眼裏閃著光,“雖然你們都來蹭我的車,我很歡迎。但我這麽受歡迎,讓你們老板怎麽想?”
他視線越過車上幾人,後落到於似身上,“起碼得過去一個吧。”
盛昀心道:
大舅子,妹夫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這意味就很明顯了。
於似:“……”
但其他三人都看她幹什麽?!
她竟然還在葉然和程源的眼裏看到了幾分讚同!
於似抓著門把手的力度重了些,佯裝不知,跟幾人對看。
過分的是:葉然居然無情的扒拉開她放在門把上的手。
留給她一個安撫的笑。
“辛苦你了。”
車門被重重的甩上。
下一秒,車子疾馳而去。
“……”
於似聞著淡淡的汽車尾氣。
心情鬱結。
她深深的吸了口涼氣,做足心理準備,抬腳往薑之煦車旁走。到車尾時,腳步自然而然的緩下來,她在盤算著坐後車座的幾率有多少。
興許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薑之煦降了副駕駛的車窗,男人的聲音透過薄霧悠悠傳來:“我沒有給人當司機的愛好。”
“……”
於似認命的拉開副駕駛的門。
光線半掩,車內氛圍幽暗。
薑之煦的聲調低低:“用我幫你係安全帶?”
他聲線過於低緩,像揉進了百年陳釀,流動的醇香挑起醉人香。
反而平添了曖昧。
明明兩人隔了一段距離,可於似卻感受到他的那股氣息順勢而來,軟磨硬泡般的細磨她的壁壘。
薑之煦一直都很紳士。
在她沒有任何表態前,從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行為舉止都在得體範圍內。
可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過大還是薑之煦的意圖過於明顯。每每接觸到他,她的所有感官叫囂著、最大化的觸及神經。
於似歎自己沒出息。
默默拉上安全帶。
車子啟動,緩緩步入車流。
車廂內太過靜了。
靜到甚至能聽見彼此平緩的呼吸。
“很緊張?”
薑之煦突兀出聲。
閉目裝睡的於似被嚇了下。
薑之煦總是這麽沒頭沒尾,但她秒懂。
明明也沒緊張,可聽了他的話。
心髒莫名突動,鼓動著氣息也淩亂一瞬。
於似清楚的知道,她一直沒有正視過自己的感情。從那晚薑之煦挑明想追她開始,她有意麻痹自己,自發的躲避、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可能會受到傷害的事。
是的,她把薑之煦的追求歸結到了‘可能會受傷害’的一類。
接受他的追求,就意味著要允許、接受他心裏有別的人,甚至當別人的替代品。
結果注定不會是得償所願。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這都是人體正常的自發躲避機製,於似也不例外。
但是,她沒有辦法不會因為薑之煦的某些行為以及話而受到影響。
更無法抑製住蠢蠢欲動的心。
薑之煦問她‘很緊張?’
緊張談不上,和他相處她隻是不自在。
這份不自在出自她自己。
那是一種割裂的矛盾。
長久的沉默令薑之煦以為於似真的睡了,如果不是看到她眼睫輕顫以及一瞬亂掉的呼吸。
薑之煦抿抿唇,繃出一句。
“習慣就好。”
於似:“?”
於似忍不住睜開眼瞧他。
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聽聽你這是安慰人的話?
於似氣結。
但也聽出了他話裏的另一層意思。
薑之煦餘光裏,注意到於似扭頭的動作起伏,不由看過來。
她麵容隱著,秀氣的眉微擰。
那雙杏眼瞪得比平時要圓,雙頰兩側的弧度因抿著的唇而微鼓。
小情緒易現。
短暫的愣怔後,薑之煦收回視線。
唇角的弧度驀然擴大,牽連出一道低稠的笑吟。
他也是偶然才發現,居然還挺愛看於似生氣。或者說,他更喜歡她一切剝離開原有情緒之外的,富有活力的小情緒。
-
吃飯的地方是盛昀選的。
於似和薑之煦到時,其他人早就到了包廂。
這家是個炒菜館,裝修複古大氣。
門口是一個四合院,院內有假山流水噴泉,屋簷垂吊著紅燈籠,來往人流不息,竟有幾分鬧市氣息。
於似落後薑之煦半步,跟著往裏走。
其中有那麽幾次於似差點被對過而來的人流衝沒,是薑之煦虛扶過來的手臂把她罩在身側,虛虛攬住。
雖不曾有直接的身體接觸,但於似還是感受到了他溫熱的體溫以及沁鼻的冷香。
撩動著她的氣息微微浮動。
越過四合院,進到裏麵。
竹香氣息拂麵。
“似似?”
於似還想問問這是什麽香,沒來得及出口便被人喊住了名字。
人影浮動間,尋聲望去。
於似一時頓住,是沈落英,和她現任丈夫兒子,幾人立於吧台前,似乎在結賬。
母親的現任丈夫姓魏,他笑著和於似打了招呼,給沈母遞了眼色,領著看於似不順眼的兒子先離開,留他們母女說話。
沈母今年剛過五十,依然風韻猶存,皮膚保養的得當,說是三十多都不為過。
她的視線往薑之煦身上落了落。
話是問的於似:“怎麽在這兒?”
薑之煦也識眼色,先行離開。
沈母盯著男人的背影,試探問:“他是?”
“老板,”怕沈母多想,於似直接解釋:“出來踩點項目,剛結束工作,老板帶我們來吃飯。”
沈母若有所思點頭,關心道:“似似在哪實習?”
“薑氏集團。”
沈母對她工作上的事不太懂,簡單關心幾句又問問她學業上的事。想到魏德臨走前的目光,沈母把於似拉到一旁無人的角落,談起話來也更自然的多。
“似似,媽媽上次提的你考慮的怎麽樣?”
於似眉心稍蹙,一頭霧水。
母親應該是發給她的微信,被她消息免打擾錯過了。
但是她現在也不好說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麽事,但猜測準不是好事,所以她一時沉默著沒開口。
沈母抿唇,歎道:“你爸也跟我說了,媽媽也理解你最近忙得很,不催你,咱可以先把你和周牧的事定下來…”
聽到這兒,於似終於淡了神色。
打斷她:“我和周牧的事?”
沈母避開於似直視過來的視線,頓了下,繼續說:“小周人也不錯的,家庭條件更是沒的說,現在定下,正好等你這段時間忙完畢業後就結婚,媽媽也就放心了。”
和隻見過一麵的男人訂婚結婚,於似隻覺得離譜。現下和母親寒暄的心情也沒了,“媽,如果你一直說這些事也不用談了。”
視線飄向薑之煦離開的方向,“讓領導等著不好,我先走了,時間晚了,你趕緊和魏叔叔回家吧。”
於似越過重影與屏風。
拐彎往裏走。
她不知道具體是在哪個包廂,隻尋著薑之煦的方向而來,正尋思著要不要問問葉然,抬眼便瞧見立於門口的薑之煦。
他不知道站那瞧了多久。
但她,卻知道,他在等她。
男人側著身,黑襯衫襯的皮膚更白皙,薑之煦的身形與體態真的特別好,是一種勻稱的好看,隻單單往那一站,沉穩從容的氣質撲麵。
叫人移不開眼。
薑之煦朝前探了探手臂。
喊她名字,“過來。”
遠處的人及近,薑之煦分明瞧的清楚,她眉宇間掛著來不及退卻的煩躁與鬱悶。
包廂裏已經上了菜。
僅剩兩個連著的座位空著,於似跟在薑之煦身後坐在他旁邊,另一邊正好是封延。
吃飯都堵不住盛昀那張嘴,賤嗖嗖的低聲調侃薑之煦,“喲,我說這個廁所怎麽上這麽久,原來是去找人了。”
薑之煦瞥一眼盛昀正在夾的涼拌豬舌頭,冷淡道:“舌頭吃多了,這麽多話?”
你踏馬。
盛昀一噎。
氣的瞬間丟了手裏的筷子。
薑之煦把菜單遞給於似問需不需要加菜,於似說不用。
她對吃的沒那麽細致,也不挑食。
封延瞧著於似從進來後情緒就不太好,出於同學情誼,也出於私心,他湊過去低聲問:“怎麽了嗎?”
於似笑著搖搖頭,“沒事。”
封延看了眼薑之煦。
想到在養老院門口,於似上他的車那不太情願的表情。
薑之煦坐的沉穩,神色不變。
?視線略過湊的極近的封延,又捕捉到了於似唇畔的笑。
微抿的唇角繃出平直的弧度。
他視線回轉,驀然對上封延投過來的目光。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移開視線。
薑之煦眉眼泛涼。
封延則暗暗肯定了薑總給於似甩臉色的猜測。
盛昀眼觀鼻鼻觀心。
竟覺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貓膩。
出於於似情緒的原因,封延今晚格外的‘關照’她,安撫她在薑之煦那飽受到的壓迫。
一公司總裁欺負還沒畢業的姑娘。
果然打工人的命不是命。
封延太過熱情,薑之煦太過冷淡。
於似椅子底下像有了個火盆,如坐針氈。
封延投來的每一次示好,薑之煦周身的溫度就降一度,冷空氣放的另一受害者盛昀直打哆嗦。
最不好受的還要數於似。
隻能推拒著封延的熱情。
偏偏不明所以的葉然跳出來作死,火上澆油:“延哥,你怎麽就對似似這麽好?”
雖然封延職位是比不過薑之煦,但起碼他是於似的學長,在公司裏還是能罩一罩她的。
封延笑笑,“於似是我學妹,自然要關照。”
盛昀聽出點什麽。
筷子夾著的豬舌頭嘭的落了地。
他偷偷覷薑之煦。
薑之煦唇邊泛起弧度。
眸底的笑卻是涼的。
這頓飯。
於似感覺自己在用生命吃。
?結束後,其他人先出了小飯館。
薑之煦去結賬,和盛昀落在最後。
盛昀湊過去拍了拍薑之煦的肩膀,半靠在他身上,意有所指,“兄弟,你是不是應該有些危機感了?”
他挑挑眉,頗有些幸災樂禍,“你要求我一下,說不定我善心大發能幫你追白月光,怎麽樣?”
薑之煦拂開肩膀上的爪子,麵無表情問:“薑之涵你追到了嗎?”
仿佛有一支利箭戳進了盛昀心口。
疼的漏氣。
他太知道薑之煦什麽意思了。
也明白他的潛台詞。
薑之涵都沒追上還幫他追人?
薑之煦和盛昀去取車。
四人出了小四合院,在路邊等著。商量著一會兒怎麽坐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停下。
盛昀回了個消息,察覺到車上人齊後,他習慣性看了眼後視鏡。
看到車後座坐著倆姑娘時,還愣了下。
於似猜透他的心思,掀了掀眼皮,明眸含笑,故意問:“怎麽了,盛總?”
三人確實上了車,那麽誰去了薑之煦那不言而喻。
盛昀後知後覺樂得出聲,“沒。”
想到薑之煦吃癟,突然間有些覺得解氣。
不得不說,幹得漂亮!
薑之煦把車停在路邊,降了副駕駛的車窗,湧進的薄風散了些心頭的煩悶。
這裏樹影遮蔽,光線受阻。
人影攢動,借著路邊微弱光源,薑之煦隱約瞧見於似朝這個方向走來,腳步聲由遠及近。
薑之煦呼吸一繃。
副駕駛車門被打開,下一秒,封延探頭進來,露出溫潤的笑。
“薑總,麻煩您送我回去了。”
薑之煦表情呆滯兩秒。
聽到自己胸腔震出了一道輕嗬。
一個大男人還用送?
自己是沒長腳?
成心氣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