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澤平這孩子聰明機靈, 學東西也下了苦功夫,可有些東西講究天分,不是想學就能學會的呀。”

錢掌櫃雙眉緊鎖, “照這樣下去,以後他隻能在貨棧做個粗使夥計, 賣把子力氣。”

話說到這個份上, 沈澤秋心裏也明白了, 沈澤平學不透山貨行業裏的道道,以後隻能在錢掌櫃這裏賣力氣掙錢,沒啥前途了。

“澤秋小弟, 沈秋小弟……”錢掌櫃想說若孩子有別的出路, 盡快去尋, 若沒有,隻要他錢氏貨棧存在一日, 就不會少沈澤平一口飯吃,一連叫了兩聲, 沈澤秋才回過神。

“錢掌櫃, 正好我家擴了門麵, 上上下下都是女眷, 缺個男夥計, 我把就澤平帶回去吧。”沈澤秋一琢磨, 沈澤平那孩子嘴甜機靈,去布坊裏招待客人, 幫幫忙正合適,而且是一家人,比外招的可靠多了。

錢掌櫃想了想,把沈澤平招呼過來, 問他願不願意。

“帶我去桃花鎮?好啊。”沈澤平滿口答應,就差沒蹦起來。

一開始來貨棧他對啥都感到新奇,日子一日日過去,新鮮勁磨沒了,他學藝總不得要領,回回都是五個學徒中墊底的,臉都不知往哪裏擱。

沈澤秋伸手彈了彈沈澤平額頭,“給錢掌櫃磕頭,咱要謝謝他這半年對你的苦心栽培。”

“對,一高興昏了頭,忘記這茬。”沈澤平急忙給錢掌櫃磕頭,“掌櫃的教我讀書認字兒,打算盤,識幹貨,這一番苦心我都記在心裏,可惜我不是做這行的料,叫掌櫃的失望了。”

錢掌櫃眼眶有些發熱,拍了拍沈澤平的肩膀叫他起來,“澤平,沒事兒,行行出狀元,這行你不成,換一行沒準就成了。”

沈澤平重重的點了點頭。

留在錢掌櫃這吃了頓早晌午飯,沈澤秋想帶沈澤平一塊去青州長長見識,便把他一塊帶上了。

毛毛追過來,要把工錢交給沈澤秋帶回去給何慧芳存起來,不過這次他隻拿出了一百五十文,留了五十文在荷包裏。

“毛毛,你留錢幹啥?”沈澤平嘿嘿笑著,攬住毛毛的脖子往他身上跳,“是不是留著給妮妮買糖吃?”

倆孩子打打鬧鬧的,毛毛一個反手抱摔,要把沈澤平往地上摜,“少胡說!”

沈澤平比毛毛大六歲,個子也高上不少,力氣自然也大,所以毛毛不僅沒推倒他,還被沈澤平撩著腿差點摔一個馬趴,“我當然知道哩。”

“上回你買的水果糖,不就給妮妮吃了嘛,隻給了我一顆。”沈澤平眨眨眼睛。

毛毛耳朵都漲紅了,“我也分給如意吃了!”

如意就是上回撿回來的小女孩,她哥叫做平安,是錢掌櫃給取的名字,兄妹二人合起來正好是平安如意,討個吉利好兆頭。

“那是因為如意老跟著妮妮,你不好意思不給。”沈澤平扮了個鬼臉,“你認不認?”

沈澤秋和胡掌櫃看著這倆孩子哭笑不得,沈澤秋無奈的沉下臉,“澤平,少說兩句!”

接著拍了拍毛毛的肩膀,“毛毛,哥走了,下回再來看你。”

……

蓮香經過一個多月的磨練,進步得快,手巧嘴甜,臉上總笑盈盈的,很受娘子太太們的喜歡,已經能擋一麵了,有她和姐姐蓮荷一塊兒幫忙,安寧總算能偷一會兒閑。

“蓮香,到了八月,我就給你漲工錢,五百文一個月,好不好?”這日安寧把蓮香叫到跟前,柔聲同她說道。

蓮香一怔,隨即咧開嘴喜滋滋的笑了,“真的?”

“哄你做什麽。”安寧道。

對蓮香來說,三百文錢就已經很多了,她捎回二百文給爹娘,自己留一百文,已經特別的知足,沒想到掌櫃娘子待她這麽好,還給她漲工錢,而且一漲就是二百文哩。

“多謝沈娘子,我以後好好幹活,報答您。”蓮香抿唇,有些羞澀,又有些激動。

安寧點點頭,一手撐在櫃台上,另一隻手握著團扇扇風取涼,晌午飯過後,正是一日中最曬的時候,街麵上人少,她正好抽空想想拿去雲裳閣參加比賽的衣裳款式,便對蓮香道,“去幫我拿紙筆過來,我有用。”

等蓮香取了來,又細心的吩咐道,“趁著鋪子裏人少,你去歇會晌吧,半個時辰後再出來當差。”

“雲想衣裳花想容。”安寧提著筆皺眉苦思,這首詩既然是描寫雍容華貴的貴妃娘娘,那麽貴妃定是貴氣逼人,風華絕代,紅色是最顯貴的顏色。

安寧提筆寫下了紅色二字,算是第一個設想。

接著她想到了第二點,詩的下闕是,”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貴妃美的像是瑤台上的仙女,穿紅著豔也太俗氣了,銀色、白色等才有仙氣,於是安寧又提筆寫下了第二個設想。

而蓮香得了加工錢的好消息,迫不及待的要和姐姐分享,“姐,我下月就要漲工錢哩,以後每月可以往家裏捎四百文錢!”

蓮荷也高興,樂顛顛的摸了摸妹妹的白裏透紅的臉蛋,“你真能幹,沈娘子也好心。”

這話好巧不巧,剛好被慶嫂給聽見了,她癟了癟嘴,把姐妹兩個的私房話聽在耳朵裏,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下午慧嬸子忍不住就問了,“慶嫂,你總盯著蓮香做啥?這丫頭今兒招惹你啦,還是臉上抹了鍋灰了。”

慶嫂正編著一枚**盤扣,手上動作熟練沒有停,嘴附在慧嬸子耳朵邊嘀咕了幾句,慧嬸子聽了臉色也變得不太好。

過了一會兒,慶嫂瞅準個空當,把蓮香召到跟前,劈頭蓋臉第一句便是。

“蓮香,沈娘子是不是給你漲工錢了?”

蓮香平日裏對布坊這兩位長輩挺怵的,一點都不敢造次,老實的點了點頭。

她越顯得老實,慶嫂慧嬸子心裏就越氣,慶嫂伸出手指頭戳了戳蓮香的腦門,“你每月都往家捎工錢呐?”

“嗯,給俺爹娘存著哩。”說到這個,蓮香又笑起來,能往家拿錢,她高興兒。

“傻姑娘。”慶嫂歎了口氣,苦口婆心的說,“你今年十五了,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依我看,這加工錢的信兒,別往家說了,自己多存著點吧。”

蓮香懵懵懂懂的,絞著垂在肩膀上的頭發,好奇的問,“為啥?我掙了錢不給爹娘給誰呀?”

“唉——”慶嫂慧嬸子都歎了口氣,蓮香到底是年紀小,還沒有開竅,她下頭還有個弟弟哩,這工錢拿回去十打十成了弟弟娶妻的彩禮錢,蓮香小小年紀就在外頭辛苦掙錢,不能全貼了幺弟啊。

慶嫂又戳了戳她的腦門,“嬸子我是過來人,自己手裏攥錢最踏實,你掂量著辦,去吧,忙去吧。”

等蓮香蹙著眉懵懂的轉身離開時,慶嫂又壓低嗓門囑咐一句。

“今天的話不準往外傳,不然有你好看!”

……

桃花鎮最有錢最富貴的街要數大葉街了,那是整個鎮子最繁華的地方,街上住著的老住戶哪個手裏頭沒幾間商鋪,幾處產業呐,雖不比楊許林幾家富裕,過得也比一般人家要自在得多。

就連茶樓的說書先生都講。

“要說咱們這桃花鎮,大葉街的男兒最好娶親,大葉街的女子最難嫁人。”

外地客人不明白了,往往要問上一句,“為啥?”

“哼,因為大葉街上的老太太老夫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嫁女要高嫁,但能富貴過大葉街的又有幾人?挑來揀去,好好的豆蔻少女都熬成了老姑娘。“

“鎮上還有句俗話,叫做另做大葉街的妾,不做貧家漢的妻,這用不著解釋了吧!”

說書先生嘴巴不饒人,可大葉街的夫人太太們難伺候是出名的,說的也不是瞎話,比如田家夫人就是個中翹楚,她家的閨女田雨濘今年十八歲,就是說書先生口中那挑來揀去的“老姑娘”。

“田夫人,早呀。”

田夫人是葉氏脂粉鋪子的常客,這日一大早,田夫人帶著田雨濘出門,路過葉氏脂粉鋪子時恰逢葉掌櫃從鋪子裏走出來,忙笑盈盈的招呼一聲。

“鋪子裏來了新貨,田夫人田小姐可有興趣看看?”

田夫人停都沒停,一句,“算了,沒興趣。”就把葉掌櫃給打發了,接著挽著女兒的手說,“今天娘帶你去花街買胭脂。”

這?葉掌櫃想不明白,田夫人可是他家多年的老顧客,今天居然一點麵子都不給。

“掌櫃的,您還不知道吧。”賬房先生瞅見了,從鋪子裏冒出來,“上回田小姐用了咱鋪子裏玫色的口脂,被笑話顯老氣,把田夫人氣的夠嗆!差點沒撕爛那人的嘴。”

葉掌櫃明白了,田夫人這是因此遷怒他家,田小姐十八了還沒定親,田夫人最忌諱有人說田雨濘老。

“混賬!知道了怎麽不早說?!成心叫我出洋相?”葉掌櫃氣不打一處來。

賬房先生苦著臉,“大葉街上太太夫人嘴碎吵架的事多了去,這些都得和掌櫃的您說嗎?”

葉掌櫃眼睛一瞪,“當然要說,一樁一件都要告訴我,還有,那姓沈的人家裏發生的事兒,也得一件不落全給我打聽清楚!”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不信自己鬥不過一個年輕人。

……

“你們這新店呐?”

一大清早,店鋪剛開了門,安寧還坐在二樓廂房裏挽發,蓮香在鋪子裏灑掃,就來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是一對母女,一瞧就是養尊處優的,穿著嶄新的繡鞋襦裙,頭簪金釵,一身富貴。

蓮香忙上前接待,又是倒茶又是給她們試顏色,田夫人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耐煩。

“就這點水平?虧隔壁林太太對門宋太太都說好,也不過如此。”

“小姑娘,就沒別的好東西了?嗨,掃興!”

蓮荷急忙跑到內院裏去叫安寧來。

“沈娘子,外頭來了一對母女,我和蓮香都接待不來,您下來看看吧。”

安寧正好把發梳好,拿起**淡藍色的披錦披上,“好,我這就來。”

蓮香都快急哭了,一個多月下來,這對母女是她遇上的最難伺候的客人。

“田夫人,田小姐,稀客稀客呀。”安寧一出來,就認出來田氏母女二人,笑著頷首說話。

田夫人扭頭看過來,有些驚訝安寧竟然認得她們,心裏稍微舒坦幾分,看來她田家還是很有名望的,從沒來過沈家鋪子,這沈娘子就認得她,準是她特意打聽過。

而安寧能認出她,其實是有一日去胡家做客,田夫人恰好在鋪子裏定衣裳,胡雪琴悄悄在安寧耳邊抱怨了一句,“那邊那位叫田夫人,最挑剔最難纏。”

田夫人拍了拍田雨濘的手,“沈娘子,你看我女兒適合什麽發式?”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