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澤鋼, 你過來。”何慧芳捧著周冬蘭的手,“流血了,家裏有傷藥嗎?”
沈澤鋼忙放下手裏的鋸子疾步走過來, 嘴裏答,“有, 我去拿!”說完了往廂房裏奔, 拿出包紮傷口的白紗布和一瓶止血的藥粉。
“咋弄的?你傷的呀?”何慧芳見沈澤玉、沈澤石等人都圍著去瞧唐菊萍了, 放下了心,一邊拆周冬蘭手上的舊紗布一邊問。
沈澤鋼歎了口氣,悶悶的嗯了聲。
“那天我用鐮刀削扁擔, 冬蘭幫我扶著, 不小心就割到她的手了。”、
他話音才落, 周冬蘭便“呸”了口,漲紅著臉哭訴道, “要不是娘突然在背後大吼一嗓子,我能被嚇的手抖嗎?不就是豬拉肚子了嘛, 我又不是獸醫, 吼我有啥用?”
“娘又不知道我手裏有鐮刀……哎呀, 傷口咋又裂開了。”沈澤鋼一邊說邊低下頭看傷口。
何慧芳一直聽著, 但一句茬都沒搭。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講不清!
她和沈澤鋼一塊把周冬蘭手上的傷給包好, 那邊唐菊萍也緩和過勁兒來,被沈澤玉抱著挪到**躺著去了。
何慧芳跟著進到房裏。
“小伯娘, 你幫著勸勸俺娘,我怕她把火氣慪在心裏,氣壞了身子。”梅小鮮說道。
唐菊萍怕自己身上有病氣,過給王桂香不好, 早打發王桂香避開了。
“好,我知道。”
人都走了,何慧芳把房門掩上坐到床沿上,搓了搓唐菊萍的掌心,“大嫂,關起門來,咱們說說私房話,幫老三修房子,是不是讓老大老二不痛快了?”
“他們有啥好不痛快的?”唐菊萍胸口一起一伏,“哪個兒子沒房住?哪個孫兒我沒幫著帶?”
何慧芳把眉頭蹙起,這根本不是一碼子事兒。
“老三先住上好房子,老大老二心裏肯定有疙瘩,說句你不愛聽的,老二媳婦是不該亂說話,但你做的也偏了心,是不是?”
唐菊萍抿唇往後靠了幾寸,低頭看著雙手上的繭子,“生澤石的時候我都三十多了,身體不好,生他的時候還不足月,哎呦,等穩婆把他抱過來給我看,我一瞧這孩子瘦的和隻鵪鶉一樣,多半是養不大了。”
“夜裏不會哭,嗆奶了連動都沒力氣動,好不容易嚎兩嗓子,都像蒼蠅在叫,咿咿呀呀,聽得我心裏直發酸。”
“我和你大哥生怕他夜裏嗆口奶,或者被子蓋住了臉就沒了小命兒,我們就整宿整宿的看著他,熬過一個月,嗨,白胖了,也會笑了,三五個月後,根本瞧不出是個早產的……”
何慧芳聽得眼眶發酸,不禁想起當年帶沈澤秋的時候。
“我一直覺得對不住澤石啊,讓他生下來就比別人瘦……”
何慧芳擦了擦眼角,得了,聽明白了,還是在偏心小的。
“房子必須修?“何慧芳問道。
唐菊萍掀開被子下了地,“必須修。”
這還有啥好說的,唐菊萍現在就是顆捶不爛蒸不熟的銅豌豆,鐵了心要幫沈澤石蓋房,就算她勸也勸不住的,隻好和她說脾氣收著點兒,“冬蘭心眼子不壞,也別太嗆她了。”
唐菊萍白眼一翻,“慧芳啊你不懂她,她心眼子比蜂窩還多,我不壓著遲早飛上天,再說了,以後我靠兒子養老,又不靠兒媳婦,你放心!”
何慧芳又去周冬蘭的屋,囑咐她按時換藥,”你娘氣性大,以後說話柔些,也哄哄她。“
“小伯娘,我做不到,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我受夠了。”周冬蘭還在哭。
這時候早到了飯點了,梅小鮮進灶房把做了大半的飯菜做好了,招呼大家趁熱吃。
見周冬蘭冷著張臉挎著個菜籃子往外走,忙追上去問,“吃飯了,你幹啥去?”
“不吃了,采菌子去。”
說完推開院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桂香扶著腰慢慢的走出來,看著周冬蘭的背影問,“二嫂又生氣了嗎?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咋成呢。”
“不吃就不吃,難道還去求她不成?”唐菊萍沒啥好氣的說,見沈澤鋼追了出去,她看著更加礙眼心堵了,“澤鋼你盡慣著她!都叫你給慣出大少奶奶脾氣了!”
何慧芳站在院子裏一點好心情也沒有了。
“我不留下吃飯了。”她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塵,“我回家和毛毛一塊兒吃。”
她總算明白毛毛為啥寧願一個人煮稀粥喝,也不過來同大伯一家子吃飯,成天這樣翻天覆地的吵架,誰受的住啊,她經過剛才的那一鬧騰,現在腦仁還脹疼。
“唷,我說毛毛跑哪去了,正想叫小鮮喊他回來吃飯呢。”唐菊萍是真忙的昏了頭,把毛毛給忘記了。
本來何慧芳因為毛毛的事兒是憋著一肚子火氣的,現在也不想撒氣了。
“我領毛毛去鎮上住幾天吧。”她說道。
“那你家的東西誰照顧?”唐菊萍問。
何慧芳一邊往院門口去一邊說,“家裏就幾隻雞鴨了,我想拿到鎮上去養,哎呀,我再尋思尋思吧。”
……
其實何慧芳已經想好了,今年家裏不會養豬,地和田也全部給大房二房幫忙種,院門一關,外頭掛上鎖,已經用不著毛毛幫忙了,不過大房那邊房子不夠住,她可以讓毛毛繼續住著,但今天看著這一地雞毛,心裏又改了主意。
既然錢掌櫃那邊缺人,不如叫毛毛一塊兒過去做學徒,萬一人家肯收咧?不是她自誇,毛毛年紀雖然不大,但做事情可不差,老道的很。
回到自家院裏,何慧芳把臘肉摘下來炒竹筍,一塊兒香噴噴的吃上一頓。
吃完飯後已經到了半下午,何慧芳繞著屋子轉了圈,家裏原先六隻雞兩隻鴨,過年的時候各吃了一隻,現在還剩下五隻雞一隻鴨,用一個大雞籠裝在一塊就能帶到鎮上去了,家裏的大黃狗現在有二三十斤重,也乖得很,何慧芳準備一塊把大黃也帶去。
“毛毛,你把衣裳收拾好,我帶你去鎮上耍幾天。”
何慧芳摸不準錢掌櫃會不會收毛毛,所以話沒說死,說完又去沈家二房那邊找二嫂吳小娟,和她把錢掌櫃是誰做什麽的一項一項講清楚了。
“錢掌櫃是個好人,澤平跟著他幹錯不了。”
吳小娟有些忐忑,扭頭看了看沈二伯,“孩他爹,你覺得呢?”
“聽聽娃兒啥意思吧。”沈二伯咳嗽幾聲說道。
沈澤平忙不迭的說,“我去!”
他一想到能出村去鎮上呆心裏就高興,反正比呆在山窩窩裏叫他高興,急忙回屋收拾行李。
吳小娟招呼何慧芳坐下喝水,聽著旁邊廂房裏叮叮當當的動靜笑得有幾絲無奈,“都說女大不中留,我看兒子也差不多!”
何慧芳小口的喝著水,“孩子們總要長大的。”
長大了身上那根線做父母的就攥不住嘍。
……
沈澤平用扁擔挑著雞籠,毛毛拿繩子牽著大黃,身上背著個小包袱,而沈澤平的行禮多些,何慧芳幫他拎著,三個人趁著天色還明亮,一塊兒穿過柏樹林,走到了渡口,坐上了馬車。
“小伯娘,濱沅鎮遠嗎?”
坐到馬車上,沈澤平把大黃摟在懷裏,一邊揉著狗頭一邊問何慧芳,眼睛裏是藏不住的好奇和向往。
“不遠,坐半天船就到了。”何慧芳把臉上遮風的帨巾扯了扯說道。
一聽這個沈澤平更加的興奮了,“還要坐船哩?我從來沒坐過!”
“說起來,我也沒坐過呢。”何慧芳欣慰的看著倆孩子,心情放鬆了不少。
仨人趕回花街布行的時候天已經快黑透了,風呼呼吹著,但也擋不住孩子們雀躍的心。
沈澤秋和安寧已經把鋪門關上了,留了半扇門等他們回來。
“澤秋哥,安寧嫂。”
孩子們笑著打招呼。
“我把雞呀狗的都帶上來了。”何慧芳說道。
沈澤秋急忙把門拉開,一塊兒把雞籠給抬了進去。
晚飯已經做好了,一鍋米飯一碗粉蒸肉,還有一碟子油燜茄子和一份青菜湯,已經用碗盛好放在鍋裏保溫,就等著他們回來了。
粉蒸肉選的肥瘦相間的五花肉,蒸得又酥又爛,混著香噴噴的白米飯一塊兒吃,油香米香混合在一處,鮮美的能讓人把舌頭都吞了。
毛毛和沈澤平都是長身體的年歲,特別的能吃,沈澤秋蒸的米飯一下就不夠吃了。
“我再蒸上一鍋。”何慧芳又蒸了四兩米,一琢磨他倆這麽能吃,心裏還有些虛,萬一錢掌櫃不肯收人咋辦?
“娘,人飯能管飽的,你放心吧。”沈澤秋道。
上回何慧芳說要把房子再歸置一遍,無奈騰不開人手,一直沒有收拾,現在毛毛和沈澤平來了,又留他們多呆了一日,幫忙一塊兒把二樓的房子收拾出來,因為安寧經常熬夜看賬本和畫花樣子,需得一個書房。
在何慧芳的堅持下,那套有隔間的大廂房給了沈澤秋和安寧,二樓剩下三間何慧芳住了一間,歸置出一間客房,剩下一間暫時空著。
至於樓下的小房,一間做了放布的倉庫,一間做了雜物間,堂屋也利用起來,以後家裏來客人多,就不用在走廊上窩著吃了。
隔日一大早,沈澤秋就帶著他們一塊去清水口坐船去濱沅鎮。
何慧芳和安寧站在鋪子門口目送著他們,安寧柔聲說,“要是能和錢掌櫃學出點名堂,就多了門謀生的手藝。”
“是啊,看他們的造化了。”何慧芳拿著掃把清掃門前的葉子和灰塵,心裏其實挺緊張的。
今日天氣晴朗,視野極好,沈澤秋帶著兩個弟弟趕上了最早的一趟船。
“待會兒見到錢掌櫃,你們先做揖,然後叫錢掌櫃好,這禮數不能丟。”
“店裏的夥計們都是你們的大哥和前輩,多放幾絲尊重,不要打架吵事……”
在船上沈澤秋細心的囑咐著。
……
隨著紅日高升,太陽出來了,街麵上人也多了起來。
慶嫂又帶了個女工過來給安寧和何慧芳瞧,名叫蓮荷大概二十四五歲,手藝活做的不賴,唯一不好的是住的有些遠,靠近鎮子邊緣,走路到花街要一個時辰。
“何姐,安寧,你們叫她試試吧,住的雖然遠,工期不會誤的。”慶嫂和蓮荷認識有年頭了,十分信得過她的人品。
安寧讓蓮荷縫了幾種針腳給自己看,然後點頭同意了。
“咦?”何慧芳偏頭往外一看,看見一個男子和紅衣女子並排走了過去,那男子可麵熟哩,她仔細的想了想,不正是秋娟的男人李元嘛。
“何姐,你看啥呢?”慶嫂順著何慧芳的目光望去。
那一對男女在前邊的一家麵館前停下,然後親熱的說笑幾句,一塊進去吃麵了。
慶嫂瞄見了那女子的側臉,嘴裏嘖了聲,“那不是宜春樓的姐兒嘛。”
啥?何慧芳心裏咯噔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12點左右二更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