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可能!”劉春華打了個雞蛋在碗裏, 加了鹽和水用筷子攪勻了,然後隔水放在鍋裏蒸,“俺們幺兒有兩個發旋, 古話說了,這樣的人天生就聰明。“

“隻是可惜, 幺兒開蒙晚了點。”

王漢田敲著煙杆子, 懶得再和她掰扯, 伸頭往院子裏看了看,空空****沒一個人影,有些納罕道, “都初五了, 秋娟咋還沒回來拜年嘞?”

“誰知道!那丫頭, 現在翅膀硬了,誰都管不了她。”劉春華撇了撇嘴, “她小時候多乖,洗衣做飯, 喂豬下地, 小小年紀就比大人都能幹。”

劉春華歎息一聲, 可惜一成家, 就變了個人似的。

……

初七很快就到了, 早上沈澤秋特意去了渡口一趟, 尋了輛馬車來接人,何慧芳把家裏沒吃完的臘肉、糍粑裝好, 要帶到鎮上去,還把新做的鞋墊、被套也收好了裝上車,更沒忘記了她找的各種瓜果的種子,還有用習慣了的鋤頭、鏟子。

車廂都快被她給塞滿了, 他們回到鎮上後,毛毛就要繼續和沈家大房吃了,但何慧芳還是給毛毛留了兩塊肉和腸,告訴他嘴饞的時候自己熬來吃。

“伯娘,幫我把這個帶給妮妮吧。”毛毛從懷裏掏出一個兔子形狀的小木雕,這是他自己用小刀做的,兔子耳朵長又尖,臉圓嘟嘟,有幾分憨態可掬。

“行。”何慧芳收下了,摸了摸毛毛的頭。

馬車一路飛馳,往桃花鎮上奔去。過了新年,路邊樹梢上已經抽出了點點新芽,雜草地上也氤氳出一叢叢綠色,春意盎然。

帶著春意的風潤潤的,吹拂在臉龐上少了刺骨凜冽,多了柔情。

沒過一會兒,馬車就穿過一條條街,駛入花街,停到了布坊門口。

十多天沒有人清掃,門口已經積了許多枯葉 ,街麵上的人還不多,基本上沒什麽鋪子開門。

沈澤秋付了車錢,安寧用鑰匙把門打開了,仨人一塊兒把車廂裏的東西搬下來,堆在鋪子裏的空地上。

略微收拾一會兒,就到了半下午,仨人都累了,躺下歇了會養養精神,過了今夜,從明天開始又有得忙了。

新年第一次動火,何慧芳還點了柱香,弄了些糖餅瓜果,拜了拜灶王爺。

這頓飯吃得簡單,何慧芳做了一大鍋麵條,用從家帶來的酸菜炒了半根臘腸做碼子,一家人坐在灶房裏頭暖呼呼的吃下肚。

沈澤秋想了想,說過了元宵想去更遠些的青州城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便宜些的貨源。

“行,澤秋哥你說的對呢。”安寧點了頭。

何慧芳把碗筷收好了,說道,“我得去包幾個紅包,裏麵塞二十六枚銅錢,給慶嫂她們意思意思,圖個吉利。”

說完去把她藏錢的陶罐子抱了過來,仨人一塊包著紅包,忽然聽見隔壁傳來了唱小曲兒的聲音。

何慧芳側耳聽了聽,“喲,隔壁姓宋的這麽早就來了?”

其實不然,安寧何慧芳他們哪裏知道,宋掌櫃不是來得早,而是壓根兒就沒回去過年,除夕前兩日,他去濱沅鎮雲嫂的娘家找過一回,誰知雲嫂不僅不願跟他回來,還讓宋掌櫃在嶽父母麵前丟了臉。

宋掌櫃失了麵子,心中又恨又氣,幹脆自己老家也不回了,托人捎了個信兒,說今年不回去,然後樂顛顛的把家裏幾件稍值點錢的東西拿去當鋪換了錢,

他一個人還樂得自在呢。

就算是過年,鎮上的宜春樓也是從不關張的,有人闔家團圓,享受天倫之樂,也有人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不,紅蓮雖然已經是半老徐娘,可還是進了宋家布坊的內院。

“常言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還是你最懂我。”宋掌櫃舉起酒杯啜了口,深深的喟歎一聲。

要不是雲嫂一哭二鬧三上吊,當年他或許早就為紅蓮贖了身,可惜呀。

紅蓮穿著一聲水紅色的襖裙,描眉點唇,眉間之間暗藏風情,垂眸低聲道,“尊夫人性子急躁了些,但都是為了郎君您著想,有男兒的風骨呢,不像紅蓮,什麽都不懂,隻會唱曲兒彈琵琶。”

宋掌櫃笑的有些發苦,“做妻子的,就該溫柔些,男兒風骨有什麽用?不就是母老虎?”

“郎君別這樣講,尊夫人聽見會生氣的,這樣吧,紅蓮給您唱一支曲聽一聽,可好?”紅蓮微笑著給宋掌櫃斟酒。

“好,不聊掃興事了,你唱哪一支?”宋掌櫃問道。

紅蓮羞澀一笑,“你我初見那日,我所唱的那支。”

說完後奏起一串音律,抱著琵琶輕柔開嗓唱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

第二日一大早,沈澤秋點了一掛長鞭炮,伴隨著劈裏啪啦的炮竹聲,布坊開業了。

每年的元宵節晚上,鎮上都會舉行花燈集會,當晚各色花燈光芒璀璨,年輕的男女也會乘機出來幽會,夫妻也會攜兒女一塊兒出來觀燈,就連古稀老人,也會出來湊一湊熱鬧。

對於尚未婚配的年輕兒女們來說,不失為一個互訴衷腸的好機會,本朝民風近年來愈發開放,已經有不少人家默許兒女們先有情,後定婚約。

鋪門沒開多久,便有客人登門,皆是年輕男女,為元宵燈會裁新衣。他們倒不在意價格,更看重款式和花色,年前沈澤秋進回來的好料子,很快便又定出去幾套。

安寧忙著裁剪,然後把活兒分給慶嫂她們做。

慶嫂她們頭回收到開年紅包,雖然錢不多,也是一番心意,臉上笑嗬嗬,心裏頭也暖呼呼的,說明安寧她們有心。

“家裏自己做的糍粑,拿幾個回去嚐嚐。”何慧芳又包了幾個糯米糍粑,非要慶嫂拿著,“咱們還客氣啥?”

慶嫂笑嗬嗬收下了,她和何慧芳投緣,每次來店裏拿貨交貨,都會聊上幾句。

“街麵上好幾家鋪子也進了綢緞呢,我瞅那款式,也和你家做的差不多。\"慶嫂把裁好的料子包起來,”怕是有人故意模仿你們哦。“

“眼下整條街,就數你家生意好,同行是冤家,你們注意些,怕有紅眼病盯上你們。”

麵對慶嫂的好意提點,安寧聽在耳,記在心。有人跟風進貨,模仿自家的衣裳款式,這是禁不掉的,隻要自家內部不出問題便好了。

可偏偏是怕啥來啥,一直幫自家做活兒的一位叫春秀的娘子,沒能準時交上貨。

安寧初八下午給的活兒,說好了初十中午過來交貨,可左等右等,到了晚上關鋪門也沒見著人影兒。

這些女工們都住在街上,彼此熟悉,安寧倒不怕找不著人,等到十一日中午,春秀還不來,她便與何慧芳一塊直接找到家裏去了。

“春秀,春秀——”

春秀一家子與兩戶人家合住一間院子,安寧和何慧芳站在院子裏喚了好幾聲,緊閉的房門才開了一條縫,一個四五歲的女童探出半張臉,奶聲奶氣的問,“你們找我娘嗎?”

安寧對小丫頭溫柔的笑了笑,對她招手,柔聲說,“我們找春秀,你娘叫春秀嗎?”

小丫頭眨著懵懂的眼睛點點頭,把門拉開,“是的。”

然後仰頭看看安寧,又看看何慧芳,好像在判斷她們是不是好人,看了一陣子問,“你們找我娘幹啥?”

“你娘接了我家店的活計,誤了交貨時間,我們來問問。”安寧說。

小丫頭哦了聲,吸了吸鼻子,眼圈肉眼可見的紅了,“我娘生病了。”

然後轉身往屋子裏走去,邁著小短腿把她們帶到了臥房裏。

屋子裏光線不好,黑漆漆的,一道虛弱的女聲傳來,“咳咳……誰呀?”

何慧芳本來嘔了一肚子火,誤工期的事不是沒發生過,但女工們都會及時來打招呼,或者幹脆彼此間幫幫忙,像這樣誤了工還一聲不吭的,是頭回撞見,但一見裏頭是這等場景,火氣消了一半。

“我,沈家布坊的掌櫃娘子。”安寧邊說邊走到床邊。

春秀躺在**,被子蓋得嚴嚴實實,掙紮著要起身,“哎呦,我病糊塗了,誤了工,實在對不住。”

說完重重歎息一聲,“孩她爹也不在家,我病得起不來床,這……這可怎麽辦?”

何慧芳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忍對一個病人甩臉,把放在床邊完全沒動的料子包了起來,“那你好好養病吧。”

做這套衣裳的客人說好十二日早上來取,為防萬一,安寧也不敢把衣裳交給別人做了,把慧嬸子叫到店裏,加上何慧芳三人一塊分工合作,趕工!

一邊做,何慧芳一邊把春秀的事兒說了,心裏為了耽誤工期著急生氣,也為春秀感到可憐。

但慧嬸子越聽,眉蹙的越深,這不大對勁兒。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