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何慧芳眼前一黑, 差點兒站不穩,手在櫃台上撐了一把才勉強穩住身子,說話的聲音打著顫, 臉色也蒼白如紙,不得了哩, 澤秋怕是真的出事了。

果然啊, 昨晚上做的那個夢就是不吉利!

何慧芳急忙往清水口的方向跑去, 一邊跑嘴裏一邊說,“快,安寧, 咱們去看看, 怕不是澤秋坐的船出事了。”

這麽冷的天氣, 人又穿著棉襖,掉進江裏頭棉襖要是吸滿了水, 那就和石頭一樣沉,精通水性的人也不見得能遊上岸。

何慧芳心裏那個著急啊, 腳脖子一歪, 差點把腳踝給扭著了, 不過她也顧不得這麽多, 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前麵跑去。

“娘, 你小心腳下。”安寧見狀也有些慌神, 忙把手頭的活兒放下,對剛好路過的相識女工道, “嬸子,麻煩幫我看看鋪子,多謝了……”

一邊說著邊跟著何慧芳往清水口跑。

今日又是個下雪天,雪不大, 一片片如破碎的棉絮,不停落在何慧芳還有安寧的頭發上,肩膀上,融化後成了點點水漬。可她們倆誰也顧不上找傘遮擋,站在碼頭邊上焦急的往江麵張望。

這時候碼頭上已經積滿了人,男女老幼越聚越多,把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安寧和何慧芳來得晚了,哪怕踮起腳尖,也隻能看見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後腦勺,江麵上是個啥情況,一點兒也瞧不清楚。

身邊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哎呦,兩隻船為了避開一坨浮冰撞到一塊兒啦!”

“要怪,也就怪今日老天爺作孽,那江麵上霧蒙蒙的,隔著十來米就啥都瞧不清楚嘞。”

“哎呀,可憐了船上了人,這大過年的,攤上這麽一遭,噢——”

“快看呀,那邊,那個男人是不是支撐不住,沉底了啊,哎呀,不得了了,往下遊飄走了……”

安寧和何慧芳費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擠入了圍攏的人群中,站到了碼頭邊上,果然,江麵上起著濃霧,離碼頭一二百米的地方,兩艘船撞在了一塊兒,其中那艘小些的帆船身子破了個大洞,正緩緩往江低沉。

還有幾個小黑點似的人隨波漂流在江麵上,想來是不幸落水的船客。

大船上的人正往下扔木板和繩子,企圖把落水的人給撈上來,岸邊也有人駕著小船往那邊劃,企圖去救人。

這數九寒天冷風嗖的,落在江水裏可不是鬧著玩兒!要命!

“沈澤秋!沈澤秋!”何慧芳站在岸邊對著江心揮舞手臂,明明寒風刀子一樣的刮過,可她的鬢角邊還是落下了滾燙的汗珠,心裏頭慌張無措到了極點。

安寧倒是鎮定很多,踮腳在人群裏四下張望,沒有看見沈澤秋的身影,又望江心看去,把手放在嘴巴旁邊做成喇叭狀,聲音飄散在江麵上,“澤秋哥,澤秋哥你在哪兒呀?”

不知為何,冥冥中她有種奇怪的預感,沈澤秋不會出事的,他一定可以平安回來。

何慧芳急的直跳腳,恨不得此時此刻就跳到江水中,遊過去親自找到沈澤秋。

眼看碼頭上的人越擠越多了,安寧正擔心何慧芳被擠到江裏頭去,她扶住何慧芳的胳膊,語氣中沒有絲毫慌亂,“娘,咱們往前走幾步,在人堆裏擠著也沒用。”

“您心裏別太急了,澤秋哥說不準根本沒坐這艘船。”

何慧芳不甘心的往江麵上又望了一眼,在安寧的安慰下心裏好不容易放鬆了些,可就在這時候,人群中又響起一陣驚呼,原來是江麵卷起了一陣大浪,把兩個好不容易抓住繩子往大船上爬的人給衝遠了。

哎呦,老天爺這還讓不讓人活了。何慧芳的心緊緊一揪,攥緊安寧纖細的手腕,哽著聲音,“走,我們往前走。”

“岸邊靠著幾條小船,我們雇一艘,去江心看……”

安寧有條不紊的安排著,越是慌張緊急的時刻,越要有個頭腦清醒的人拿主意才好。

話音剛落,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娘,安寧,我在這兒……你們快過來。”

一開始何慧芳還以為自己聽岔了,太陽穴旁邊的血管突突直跳,正當她循聲茫然的四下張望時,身邊的安寧驚喜的踮起腳尖,指了指碼頭邊的茶棚的方向,邊開心的揮手邊歡快的說道。

“娘,是澤秋哥,他在叫咱們呢,他沒出事兒。”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何慧芳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安穩落回肚子裏。但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心悸。

沈澤秋是回到了鋪子裏,一看安寧和何慧芳都不在,又聽幫忙看店的女工說清水口有船翻了,當下便猜測她們一定是擔心自己出了事。

這才急急忙忙去清水口找他們。

“先回家。”何慧芳一陣後怕,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回到鋪子中,幫忙的女工也很為他們高興,“沈掌櫃你們都是好人,好人自有天人保佑,沒有出事兒,這可太好了。”

她還要忙著去菜場買菜,婉拒了沈澤秋留她坐坐喝杯茶的邀請,提著手邊的菜籃子走了。

“唉,可嚇死我了,現在心還砰砰跳個不停。”何慧芳撫著胸口,還有些心有餘悸,唇色也十分蒼白。

安寧給何慧芳揉著心口,沈澤秋回內院燒了一壺熱水,衝了三碗糖水,一家人做在一塊兒小口的把熱糖水喝完,被冷風吹得冰涼的四肢緩和不少,何慧芳蒼白的臉色也終於恢複了紅潤。

沈澤秋也把今日和事情,一五一十的仔細道來。

“被撞爛的那艘船叫平順號,我今兒下午就想坐這艘船回來的,就差一點。”

說起來沈澤秋也有些後怕,臨上船的時候他發現身上的手帕不見了,許是落在了進貨的布坊裏。一條帕子值不了幾個錢,但那是成親前安寧送給他的,在沈澤秋的心裏很有意義。

無論如何,他也要回過頭去找,就這一來一回回去找手帕的功夫,沈澤秋誤了平順號發船的時間,隻好坐了下一艘,那艘船不到清水口,靠在一個離桃花鎮還有三四裏的小港口。

他隻好又雇了輛馬車,好趕在天黑前到家。

“娘,你忘了,我水性可好哩,小時候我一個猛子能紮好深好遠,就算今天掉到了河裏頭,我也能遊上來……”

沈澤秋想安慰何慧芳,有些調侃的說道。

“呸呸呸,趕緊呸三聲,你咋回事兒,這願能亂許啊。”何慧芳坐在椅子上,精神頭已經完全被沈澤秋給氣恢複了,抬手拍了沈澤秋兩下,“你不說我還忘了,小時候你貪玩,往後山那深潭裏跳,要不是澤玉把你撈上來,你啊你……”

安寧笑著揉揉何慧芳的肩膀,“原來澤秋哥小時候這麽皮。”

沈澤秋抓了抓頭發,赧然一笑。

何慧芳站了起來,望了他一眼,“哎,平安就好,趁著天還沒黑,我去菜市場轉轉,今晚上吃點好的安安神,也給祖先燒燒紙拜拜,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說完,何慧芳提溜著菜籃子,去菜場買菜去了。

現在天色已晚,肉攤子大多關了門,就算有開著的,案頭上也隻剩下了零碎的不好的肉塊,何慧芳瞅了瞅不滿意,決定還是要尾魚再買一塊嫩豆腐煮湯吃好。

這時候迎麵走來個老和尚,看著何慧芳驚訝的叫了聲,“這位施主印堂有黑霧,運道不佳,怕是家人近日有災禍纏身。”

何慧芳這人呢,逢年過節該燒香燒香,該拜佛拜佛,但街上遇見的能助人渡苦厄,解危機的道士和尚,她是一概不信的。

為啥呢,很簡單,一開始總是說得高深莫測,還能把家裏的情況說得七七八八,可最後話鋒一轉,都要香火燈油錢。

要往外掏錢,何慧芳就不信,得道的神仙還管她這凡人要錢?西天的佛祖保佑眾生還要貪圖香火?這做生意哩,還討價還價的,她不信。

想要她往外掏錢,那更是沒門兒。

可今天何慧芳心裏本來就有些不踏實,被老和尚這麽一說,就更加不安。她對老和尚點了點頭,搭了腔,“這話兒怎麽說?”

那個老和尚胡須和眉毛花白,生的麵方庭闊,自帶一股世外高人的姿態,明明走在鬧市中,卻又和周遭的人不一樣。

“施主請往這邊來。”老和尚把何慧芳引到路邊,“讓貧僧看看手相。”

何慧芳伸出手,她常做家務活,每根手指都帶著厚繭,還有陳年的傷疤。

老和尚目光如炬,左右看了幾眼後搖頭蹙眉道,“怪哉,怪哉。”

這話兒何慧芳聽不大懂,“大師,啥意思啊?”

“你的命數,你丈夫還有兒子的命數,都犯了一個“孤”字忌,說白了便是天煞孤星,是孤獨終老之命數,可如今這命卻被改了。”

“啥?”何慧芳懵了。

老和尚繼續看何慧芳的麵相,半晌後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遇見了福星。“

“不過,福氣是有定數的,這樣一直消耗下去,總有耗光的一天。”老和尚的神情有些嚴肅。

何慧芳心一顫抖,忙問道,“那可咋辦?”

“阿彌陀佛。”老和尚念了幾聲佛號,“施主若想積福破解厄運,明日上鎮外的香山寺找貧僧,貧僧法號慧能。”

說完,轉身離去。

何慧芳愣在原地,越琢磨越覺得這老和尚有點道行。他嘴裏說的福星,怕不就是安寧吧?是了,自從安寧來了家裏,家中的運道就好了許多,澤秋數次遇到危險,比如走夜路遇見野豬,這回碰上翻船,都能平平安安,怕是托了安寧的福氣。

可聽這和尚的話兒,安寧的福氣就快用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有事外出,可能隻有一更,所以今天多更些~晚點還有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