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錢掌櫃一家要去清水口坐船, 順路過來打聲招呼。聽見何慧芳說是毛毛托她給妮妮送禮物,錢掌櫃不禁微微一笑,這個小子還真留了心。

妮妮也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小兔子還有蟋蟀蝴蝶, 她的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抬起臉對何慧芳說, “真好看呀。”

錢夫人慈愛的摸了摸妮妮的頭,這孩子自從上次家裏出了鬧鬼的事後,就比較的孤僻, 從前和她玩的好的孩子也都孤立她, 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麽開心的笑容了。

“澤秋小弟, 你是要出門?”看沈澤秋背著一個包袱,手裏還拿著把雨傘, 錢掌櫃問道。

“想去清源縣城看看,上次有客人做了套雲錦的衣裳很滿意, 帶著家人還想定, 可惜店裏隻有棉料和麻料。”沈澤秋答道。

前兩日下雪後, 雪飛飛洋洋的便沒有停過, 現在已經在地上鋪了半寸厚, 房前一片銀白, 屋頂上也如鋪了月光一樣。

寒風呼呼的吹過,卷起了沈澤秋的衣角。

錢掌櫃把車簾又掀開幾寸, “可惜清源縣和濱沅鎮不順路,不然你我還可同行。”

“澤秋小弟,上車吧,我捎你一程, 一塊去清水口等船。”

“多謝了。”沈澤秋和安寧還有何慧芳揮了揮手,囑咐她們晚上記得鎖好門,關好窗,“我明天便回來。”

安寧也對著他揮手,“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車夫抽了一記馬鞭子,車輪咕咕轉動,碾過潔白的雪地,留下兩道深痕。到了清水口船還沒有到,他們一塊坐在碼頭邊的茶棚中避風取暖。

茫茫的江麵上一片灰白,偶爾有小塊的浮冰飄過。錢掌櫃喝了口熱茶,歎了句,“今年天寒的早,才是臘月上旬,河麵就有冰,估摸著過不了幾日,還有場大雪啊。”

沈澤秋點了點頭,問道,“錢掌櫃,你以前進貨,都是上哪兒進的?”

錢掌櫃捧著杯子暖手,答道,“去青州的多,那裏有好幾個布行市場,又能坐船,交通方便,偶爾也去州府徐城,不過那邊離咱們這太遠了,還要走陸路,一不小心還會遇見綠林響馬,一定要好幾個人結伴才敢去呢。”

“清源縣還是小,貨少,價格也貴。”錢掌櫃如是說道。

沈澤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很快,去往縣城的船到了,二人就此別過。

*

自從上次大吵一架,宋掌櫃就沒有得過清淨,在得知他把錢都投到商船隊後,雲嫂果然哭鬧著要他撤股,把錢給拿回來。

這兩口子吵架,就連住在隔壁的安寧和何慧芳都能聽見,那鍋碗瓢盆嘩啦啦的往地下扔,聽得何慧芳都心疼了。

“哎呦呦,吵架就吵架,拿死物件撒什麽氣,最後還不是要自己花錢買。”

安寧搖搖頭,那樣的日子過得有什麽滋味。如今宋掌櫃的鋪子連續幾日都不曾開門,雲嫂坐在臥房裏以淚洗麵,說宋掌櫃要是還不去找吳掌櫃,她就自己去,還要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去。

宋掌櫃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帶上帽子在雲嫂的埋怨聲中,去找吳掌櫃。

“老宋,入夥前我可和你說得清清楚楚,一旦投了錢,就不許隨便撤股,你這樣讓我為難啊。”

“你有你的難處,我理解,你若非要把本金抽出來,那我們按照協議辦事,提前撤資可是要扣一半的違約金。”

“哎呀,不是做兄長的不體諒你,盛和商船隊不是我一個人的,這樣我在其他合夥人麵前也不好交代啊。”

“聖人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子總是求穩,你是大丈夫,難道也畏手畏腳?”

“過了年第一次分紅就到了,你何必急於一時?”

吳掌櫃苦口婆心的一番話,又改變的宋掌櫃的想法。是啊,她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等過了除夕把分紅拿回來,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店小二,來一壺酒,再要兩個小菜。”

宋掌櫃樂滋滋的返回,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腦海中又浮現起雲嫂橫眉冷目的臉龐,嘖嘖,已經沒有一丁點溫柔氣息。於是宋掌櫃一扭頭,去了鳳仙樓,一邊喝著小酒吃著小菜,一邊在心裏喟歎一聲。

唉,男子漢大丈夫,也怕家中的母老虎啊。

*

沈澤秋啟程去了清源縣城,鋪子裏安寧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何慧芳便出來幫著接一接客人,打一打下手。

如今下了雪,臨近除夕,氣溫很寒冷,何慧芳專門備了一壺熱茶,有進門的客人就倒一杯遞給人家喝幾口驅寒,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這樣一來,那些隨便看看的客人也就不好意思隨便看了,倒也因此拉了不少生意。

安寧裁了好幾套衣裳,到了傍晚的時候,慶嫂和慧嬸子才過來拿。

“哎,我還就是樂意幫你家做工,做一套結一套的工錢,叫人放心。”慶嫂一邊把裁剪完的料子疊起,一邊說道。

慧嬸子忙不迭的點頭,扯起唇角冷笑了下,“隔壁的說錢都拿去投啥商船隊了,我可不信。”

“那姓宋的年輕時就不是啥老實人,當年宜春樓的紅蓮,就被他養著呢。”慧嬸子麵露鄙夷,“要不是雲嫂厲害,紅蓮怕是要被贖身回家做小。”

慶嫂有些驚訝,“還有這麽一出呢?”

“可不是,你不知道啊……”

何慧芳聽得興起,還去院裏拿了碟炒瓜子出來,把鋪門合上,三位老姐妹一塊磕著瓜子聊閑天。安寧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就著朦朧的燈火裁衣裳。

“難怪雲嫂懷疑他在外頭有女人,原來是有前科的啊。”

“頭頂都要禿的半老頭子,還這麽花嘖嘖……”

何慧芳和她們聊了個痛快。

到了夜裏,何慧芳便有些興奮的睡不著,心髒在胸膛裏砰砰直跳,她翻來覆去的,後來才發現這不是興奮,是心神不寧。

她這是咋了嘛,何慧芳的睡眠一直很好,屬於一沾枕頭就能睡的主,今天卻折騰到了半夜三更才勉強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安寧急匆匆的往外跑,臉上布滿了眼淚和慌張,帶著哭腔對她喊,“娘,澤秋哥坐的船沉了,一船人都沉到了江底,一個都沒救下。”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把何慧芳的腦子都給震動麻了,一時間天旋地轉,天哩,澤秋要是出事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接著一個激靈,何慧芳從睡夢中驚醒,天才蒙蒙亮,原來她隻是做了個噩夢。

何慧芳長舒一口氣,摸了摸後背,才發現衣裳都汗濕透了,她從櫃子裏拿出一身新的換上,先去灶房裏做早飯了。

不一會安寧也從屋裏出來,一夜無夢,她的精神好極了,看見何慧芳眼下的青黑不禁問了一嘴,“娘,您咋了,昨晚沒睡好嗎?”

昨夜那個夢實在不吉利,何慧芳不想說,擠出個笑容來,“沒啥啊。”

安寧點了點頭,心想是這幾日何慧芳累著了,等澤秋哥回來,一家人做點好吃的補一補才是,簡單梳洗後,安寧用一枚銅花簪綰好發,去開了鋪門。

不一會兒,太陽升起來,在門前鋪下薄薄一層。

何慧芳熬好了南瓜粥,炒了些酸菜,還蒸了兩個窩窩頭,婆媳倆坐在櫃台後吃著,何慧芳還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差點被窩窩頭給噎了,嚇得安寧趕緊把粥碗遞過去,讓何慧芳喝兩口順一順,又去倒了碗茶。

“唉,我這是咋了。”何慧芳嘀咕了一句。

到了半下午,鋪子門口跑過幾個小孩兒,嘴裏嚷嚷著,“不好哩,有條船在江裏頭翻了!”

什麽!何慧芳心一梗,急忙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