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吃罷了晚飯,何慧芳就匆匆出去了,先從大伯二伯家裏借了兩張桌子,等明兒做活計好用,又借了幾塊舊床板搬到家來,然後在堂屋收拾出一塊空地,先在地上墊了幾塊大青石隔掉地上的寒氣,然後在再把幹稻草鋪在床板上,又搬出家裏的舊褥子墊上,這就能睡人了。

原本何慧芳想把地鋪搭在臥房裏的,讓沈澤秋出去借宿,那個四旬出頭叫慶嫂的女工搖了搖頭,“我們就睡在堂屋吧,這兒透風也舒坦。”慶嫂在四個人中年紀最大,算是女工們的主心骨,一聽她這樣說,其餘三個也都說好。

何慧芳便忙和去了。慶嫂壓低聲音道,“咱要記住,除了堂屋和茅房還有院子裏,哪兒都別去,這萬一丟了東西,咱們可說不清楚。”

其他三人都恍然的點頭,原來這裏頭還有這麽多道道呢。慶嫂用手擋著嘴,挑了挑眉,“人家就是客套一句,咱還真信?來這就好好做活兒掙錢,比啥都強。”

現在已經是戌時,白天也累夠了,安寧和沈澤秋讓大家好好休息,明兒一早便開工。沈澤秋第二日也沒出攤了,吃過了早飯,就和安寧研究起咋分工。

裁剪這事兒必須要安寧親自來,她裁剪的倒是快,一天六套不是問題,而那幾個女工有手腳麻利的,一天能做一套半,慢的則是一天做一套,四個人加一塊兒,剛好趕上安寧裁剪的速度,何慧芳則照顧大家的飲食,一家子互相配合,應該能趕上交貨時間。

“以後我早些回來,也好幫忙做些零碎夥計。”沈澤秋可心疼安寧了。

“沒事兒。”安寧抿唇微笑,“這次活做下來,能掙不少錢。”

沈澤秋不想二人之間的氣氛這般沉重,故意調侃一句,“小財迷。”

“你不財迷呀。”安寧歪頭瞧他,嗔道。

“迷,不財迷可不成。”沈澤秋和安寧把布鋪平,黑漆漆的眼眸裏俱是光彩,“咱倆就是一對財迷。”

隨著日頭漸漸升起,衣裳一套套裁剪好,分到了各位女工的手裏,安寧囑咐了她們縫製時注意的細節,坐下來喝了口何慧芳清早上熬的涼茶。

第一日倒是風平浪靜,第二日沈澤秋家來了四個女工的消息就和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沈家村。早上日頭剛升起,三三兩兩的村民就在大榕樹下坐著聊閑天。

吳鳳英捧著一碗黃豆正挑裏頭的蟲,嘴裏陰陽怪氣的諷刺幾句,“嗬,還真是瞎子不知天黑,異想天開哩。”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學著別人做掌櫃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禾寶趴在她膝蓋上,聽了仰頭吸吸鼻涕問,“奶,我知道你說的誰。”

“喲,禾寶真能幹。”吳鳳英摸了摸禾寶的頭。她慣愛和何慧芳對著幹,有她起頭,幾個婦人也跟著小聲議論,從來隻有村裏人出去做幫工,哪有往回請人開工錢的?沈澤秋他家有錢嗎?可見是個昏了頭的。

劉春華也坐在樹下給他家幺兒做褲衩,聽見她們的議論也不吱聲,有人問她沈澤秋家到底請了幾個幫工,才抬起頭來笑笑,“他們家的事兒,我哪裏清楚哩,三四個是有吧,我瞧粥每頓都要熬三鍋。”

“喲,那他們家糧食咋夠吃?”

“這可不是胡鬧呢嘛,慧芳咋也不攔著點?”

聽見她們都不看好沈澤秋的生意,劉春華心裏別提多好受了,她是個好強的人,平日裏話不多,但處處都在心裏和別人較著勁兒,前些年何慧芳帶著沈澤秋日子難熬,她心裏沒覺的有啥,自從澤秋娶了安寧進門,她心裏就不平衡了,憑啥對門吃肉,自己家就清湯寡水?嘿,看看,對門也就是表麵風光。

劉春華心裏舒坦了,把袖子不動聲色的往上一擼,露出腕子上明晃晃的銀鐲子。正掖著頭發,坐在她旁邊的唐小荷就驚訝的問了一嘴。

“呀,大嫂,你啥時候得了這麽個程光瓦亮的銀鐲子?”

這銅製首飾還算平常,銀鐲子在村裏就是稀罕東西了,一時之間好幾雙眼睛都看過來,那眼神中包含的豔羨,可叫劉春華身心舒暢。

“你說這呀?”劉春華摸了摸腕子上的鐲子,渾不在意般的說道,“昨兒去李家村看秋娟,她硬給的,說是給咱家幺兒去私塾讀書的束修嘞。”

眾人圍攏過來細看劉春華手腕上的鐲子,直誇秋娟能幹嫁了個好人家,唐小荷驚訝的問,“幺兒要去開蒙了?九歲是不是有些晚啦?”

劉春華心裏頓時不痛快,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聲,“讀書講究天分,和早晚有啥關係。你大哥今兒一早就帶幺兒去文秀才那哩。”

“咳呸——”吳鳳英往地上吐了口痰,心想這有啥可得意的,她媳婦還有個銀戒指呢,也沒像隻花孔雀似的到處炫耀,她隻佯裝沒聽見,繼續絮絮叨叨數落何慧芳這次可是失心瘋了雲雲。

好不湊巧,何慧芳洗菜洗衣總是在自家水井邊洗的,水直接倒到水溝流進小溝渠裏,因家裏人多,新做好的衣裳過了水又正在院子裏晾著,她便提著一個桶一個盆,準備到河邊把一堆沾滿泥巴的紅薯、土豆給洗了。

吳鳳英正說得來勁兒,忽然覺得胳膊肘被人杵了下,一抬頭見何慧芳正叉著腰瞪自個兒。

“吳老婆子,你又嘴臭些啥?”何慧芳架勢一擺開,吳鳳英就有些怵,梗著脖子嘴硬道,“我說啥你憑啥管呐?”

“你自己心裏沒數?你不是討罵呢嗎?好端端的要你在這說我家的事兒?”何慧芳怒氣衝衝,說話和放炮仗一樣的快,“你多積點德,少造孽吧!我警告你,下次再被我聽見,我就直接找你家桂生說去,讓他說說,他老娘究竟是啥玩意兒。”

吳鳳英最怕的其實就是沈桂生,沈桂生在縣城裏做幫工好多年了,每次回來都數落吳鳳英嘴碎不會做人,她可怕這大兒子了。

“……你吃炸.藥了?”吳鳳英心裏那個氣,抱起禾寶轉身就走,何慧芳這個瘋婆子,還真可能找桂生告狀哩,她心虛了隻好趕快走人。

一時之間榕樹下靜悄悄的,直到何慧芳提溜著東西走遠了。樹下的人才又開始扯閑天。

下午沈澤秋果然回來的早,酉時初,人就已經到家了,才是第二日傍晚,她們就已經做好了十來套衣裳,過了水還潤著,正在院子裏掛著晾幹。

安寧和沈澤秋算了算賬,工錢大概是二兩銀子,加上這些天的夥食費和雇馬車的錢,差不多能賺個三兩半,也就半個月的功夫,兩個人心裏都是一喜。沈澤秋喝了幾口水歇息一會,就坐下來和安寧學習做盤扣,安寧為男款衣裳選的是簡潔基礎的一字扣,女款衣裳是稍微複雜些的三耳扣,沈澤秋學了一會兒就會做了,搬了個馬紮,坐在堂屋門口就開始埋頭幹。

“東家還真是個會心疼人的。”慶嫂一邊鎖著邊笑道。

“可不是嘛。”一個叫慧嬸子的咬斷了線,歎了句,“我男人就是個甩手掌櫃,根本不顧家裏人的死活,就知道顧自己享樂。”

“還是東家娘子有眼光,不,東家眼光也好哩……”

幾個女工你一言我一嘴的,直把安寧和沈澤秋說的紅了臉,慶嫂笑著攔住話頭,“行啦,新婚夫妻臉皮兒薄,咱們也收斂收斂。”

灶房裏何慧芳已經做好了飯,是雜糧麵饅頭配小米粥,有鹹菜還有一碟子臘小魚炒韭菜,堂屋裏施展不開,也怕油腥汙了衣裳,最近吃飯都是把桌子搬出來,放在堂屋的簷下吃飯。

一連好幾天,一家人都忙裏忙外的,還剩最後二十來套,更是忙碌,沈澤秋又買了一遝黃麻紙回來,給安寧記賬,每位女工做了多少活兒,上麵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慶嫂她們一想到出來十來天,就能掙好幾百文錢,每個人都充滿了幹勁。

一晃眼到了第九日,安寧理了理做好的衣裳,和沈澤秋按照當初量好的尺碼一件件檢查有沒有縫錯的地方,安寧柔柔一笑,“還有七八件衣裳了,過個兩日,咱們十月初一就能去林府交貨了。”

沈澤秋給安寧揉了揉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很舒服,“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安寧靠在沈澤秋的懷裏,輕輕的搖了搖頭,其實澤秋白天出攤,晚上回來還要幫忙做零碎活兒,也不輕鬆的,“澤秋哥,娘今兒做了涼粉,我去盛一碗給你吃。”

話音還未落,院子外頭就吵嚷開了,叫喳喳的好似是對門有動靜。何慧芳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拉開院門往外瞧,皺著眉吸了口涼氣,“這是咋了嘛?”

隻見外頭已經圍滿了人,有沈家村的,也有隔壁李家村的,密密麻麻把視線給遮光了,何慧芳啥都瞧不清,這時沈澤玉的媳婦兒梅小鮮答了話,“小伯娘,俺也不清楚,光瞅著剛才漢田叔的女婿臉色差的像要吃人一樣,揪著秋娟就進了院裏。”

喲,這麽過分?何慧芳正邁腿往外走,就聽見李元怒火衝天的叫罵聲。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秋娟!你還嘴硬嘞?!我們老李家都要被你搬空了!”

“今兒不把話說清楚,不把東西還回來,這事兒沒完!”

作者有話要說:

唉,秋娟挺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