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吃過了晚飯,何慧芳把床底下的陶罐抱了出來,一家人數了幾遍,總共是一兩多銀子。沈澤秋和安寧明兒去鎮上,定是要花錢,何慧芳摸了摸那些黃澄澄的銅錢,心裏那個難受呀,不過也沒轍,這錢必須帶上。
沈澤秋安慰他娘,“娘,俗話說的好,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
“娘知道。”何慧芳白了他一眼,忍痛將錢碼好放在桌上,“有你和安寧在,我一萬個放心。”就是真金白銀的往外掏,她心裏擔心,萬一這生意砸了,那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風。
安寧知道何慧芳是嘴上說不擔心,其實心裏懸著口氣呢,她笑著拍了拍何慧芳的手,“娘,明兒我和澤秋哥去到鎮上,會見機行事的,要是這單生意真做不了,我們不會硬著頭皮蠻幹,您放心吧。”
“好。”何慧芳點頭,抱著隻剩下零星幾個銅板的陶罐回了屋。
月色如洗,不知名的小蟲子在屋後吱吱鳴叫,顯得這個夜晚更加靜謐。
安寧正在鋪床,沈澤秋從堂屋裏走進來,伸手抱住了安寧的腰,安寧身形偏瘦,腰肢很細,沈澤秋總覺得他一隻手就能環抱。安寧嚇了一跳,扭頭往門口望去,耳邊聽見沈澤秋輕輕的說,“放心,我閂好門了。”
其實就算不閂門,何慧芳也從不會冒冒失失往他倆房裏鑽。
安寧摸了摸沈澤秋的手,輕哼一聲,“你咋知道我在想什麽?”
沈澤秋笑了笑,“你的眼睛會說話,看我一眼,我就什麽都明白。”說著他一隻手在懷裏掏了掏,摸出一個白瓷做的小盒子,上麵繪著兩隻翩翩飛舞的蝴蝶。
“胭脂?”安寧眼睛一亮,把盒子打開,裏麵是紅色的胭脂,放在鼻前嗅,還有股清香的桂花味,這在鎮上要賣不少錢吧?
沈澤秋還真和安寧心有靈犀,他親了親安寧的脖子,“是今兒賣布時用兩米夏布換的,那家原來家境好,這兩年家主生病,沒落了。”
“抹上給我看看,行不?”沈澤秋歪著頭望著安寧說。
“好。”安寧收到了禮物,心裏就像吃了糖一樣,甜滋滋的,她走到鏡子前,用尾指沾了些胭脂在唇上抹開,她本身就白,紅色的胭脂襯得人更是嬌柔,臉上的痂也已經掉了,留下一層薄薄的粉色,在燭光映照下,如麵帶緋紅。
沈澤秋摸了摸安寧的臉,前幾日又去找老胡子看過,他說這無藥可醫,就看肌膚自己能否修複如初,不過沈澤秋覺得,就算不好,安寧也仍舊美的像天仙。此時此刻他便看呆了,忍不住又親了親安寧。
這晚上安寧累慘了,沈澤秋就是個不知倦的,後來是怕安寧受不住才停下,以至於第二日清晨,安寧有些睡不夠,沈澤秋讓她多睡會,安寧有些羞,跟著一塊起了。
昨日和林府管家說好了今日去量尺寸,但到了鎮上以後,沈澤秋和安寧先去了花街布行,得先把料子和人工的事兒理清楚才好辦。
他們一家一家的看,在一位姓夏的布坊掌櫃那看中了料子,藏藍色和湖藍色的棉料要的多最低可以給十六文一米,做包邊和腰帶的需厚料,要十八文一米,兩個人又算了賬,普通綿料和厚料加一起兩百多米,布錢就需三兩三的銀子,加上買針線啥的,材料估摸著是三兩五,二人先各種布買了一米,從夏掌櫃那出來,又去找了上回趙大嬸子介紹的錢掌櫃。
錢掌櫃正在搬家,聽說沈澤秋要找縫製衣裳的工人,說這個好辦,他們家的布坊原先就有七八個女工常幫自家做活計,男款衣裳是二十五文錢一套,女款衣裳比較複雜,要三十文一套的工錢。
“喲,昨天還聽說林府的生意被下麵村裏的人得了,莫不就是你們二位吧?”錢夏掌櫃直言不諱道。
沈澤秋笑著點點頭,也沒藏著掖著,錢掌櫃如今停著業,二人之間也就說不上是競爭對手了,“這事還沒成,工人都還沒找到呢,還請錢掌櫃幫忙拉個線,改日請掌櫃的吃酒。”
錢掌櫃歎了口氣,還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不用破費,現在就隨我去?”其實一聽沈澤秋要找工人,錢掌櫃還挺高興,從前幫他做活計的女工已經很久沒開工了,他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幫沈澤秋這個忙,也緩解了心裏頭的愧疚。
“多謝錢掌櫃了,不過我們還要去林府,這樣,下午我們再在過來找您,您看成嗎?”沈澤秋和安寧俱是一喜,幸虧錢掌櫃是個熱心腸的人。
錢掌櫃掏出手帕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滿口答應,“行,反正我這些東西一時半會也搬不完。”
林府位於鎮子中央,離花街布行並不遠,沈澤秋和安寧走了一刻鍾就到了。安寧先把買的料子和昨日回家重新畫的樣子拿出來給林府管家看,林府管家跟在林舉人身邊多年,也算有見識有曆練,見安寧和沈澤秋辦事這麽細致牢靠,心裏不禁有些歎服。
他倆事情做的好,林府管家自己也好當差,仔細看過料子,又把畫樣子拿去給太太們過目後,他滿臉笑容的走出來,“太太們說好極了,走吧,隨我去給傭人們量尺寸。”
這時候沈澤秋識字的好處就出來了,他把一到十的字都認熟了也會寫,安寧在一旁量尺寸,他就在一邊記,三角符號代表肩寬,一豎就是衣長,旁邊寫上尺碼。六十幾個人的尺寸量完,已經是半下午,林府管家帶他們去寫字據。
交貨時間定在半個月以後,也就是十月初,安寧和沈澤秋同意了,又問能不能提前支部分貨錢,這是合規矩的,林府管家說可以預支三成,為了湊個整數,直接從賬房劃了三兩銀子給他們。
這下,買布的本錢也就有了。
安寧何沈澤秋從林府出來,又趕去了花街布行,在路上還買了四塊棗泥山藥糕給錢掌櫃,這回他沒有推脫,收下後就帶著他們去找女工,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花街布行的街坊,操持家事之餘接一些活兒貼補家用,隻有少數人是專靠做活兒為生。
這下便尷尬了,一聽安寧說這次活兒時間緊張,還要跟雇主去鄉下,大部分人都打了退堂鼓,要不是看安寧模樣溫和,沈澤秋濃眉大眼麵善,又是錢掌櫃親自介紹,說不準要將他倆當成人販子趕出去。
安寧和沈澤秋一商量,這時間可不等人,提出加錢,男款衣裳二十七文一套,女款三十二文,接到鄉下後管吃管住,衣裳做完以後,雇馬車把人送回來。
“各位姐妹,嬸子,我們是誠心招人的,這次是和林府的做生意,一收到貨錢,我就給你們結工錢。”
“若是不信,我可以提前預支大家二百文錢。”
安寧站出來溫聲說道。
林府最近有筆大生意,花街布行的人幾乎個個都知道,現在方明白過來,原來就是眼前的小娘子和郎君搶了街上老裁縫們的生意,再一聽預支兩百文錢,有幾個就動了心。
“成,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了,害怕被賣了怎麽著。”一個四旬出頭的嬸子道。
“嗐,看這位娘子也不是壞心眼的人,我也去。”有了那位嬸子做開頭,又有幾個同意跟著她們回村,。
沈澤秋去雇了兩輛馬車,一輛裝布加自己坐,四位女工和安寧則坐另外一輛,一隊人浩浩****的往沈家村去,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何慧芳在家坐立難安,早就做好了飯等他們,一直念叨澤秋和安寧怎麽還沒回來,菜和粥都涼透了。等院門推開,看清外頭的人時,她差點驚得閃了舌頭,“喲,進來吧。”
“娘,這是來咱家做活兒的。”沈澤秋說完便忙著卸貨,安寧一邊帶人往屋裏走,邊把情況和何慧芳簡單解釋了。
這下子何慧芳可犯了難,飯沒有煮夠,這四個人晚上又住哪兒呢,可是把她給愁壞了。
“路上累不?坐著喝口水歇歇。”何慧芳給她們倒了水,就又鑽進廚房,先燒水蒸幾個紅薯和玉米棒子,又從酸菜壇子裏夾出一個又酸又大的白包蘿卜,洗幹淨後切成丁,和蔥椒蒜末一塊下油鍋爆炒,再拿出一碟子玉米麵煎餅,也算先把今晚這頓湊合過去。
吃過了飯,何慧芳又張羅著讓她們住在哪兒,安寧和沈澤秋沒精力管這些個了,衣裳要怎麽裁省布料,她們一人一天能做多少活兒,具體咋分工,這些都要商量著來。
她們是夜裏才回的村,倒沒啥人瞧見,就是對門的劉春華瞅了一眼,“那家人又在唱啥戲?”
王漢田咳嗽了幾聲,“你管那多幹啥!”
劉春華甩了甩手,坐到了王漢田身邊,“那幺兒的事你管不管?”
“咋了嘛?”王漢田皺起眉。
劉春華的娘家村子最近考上了個童生,整個村的人都跟著沾了光似的,奉承童生他娘生了個文曲星,所以她也想讓家裏的幺兒去私塾讀書。
這不是扯嘛,老王家往上數九代也沒個讀書人,王漢田不同意,“瞎琢磨啥,那些銀子要攢著給他以後娶媳婦兒的!”
劉春華白了他一眼,“木頭腦袋,不是還有秋娟嘛,先從李元家裏借一點不就成了。”
“要去你去!”王漢田沒好氣的。
“我去就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