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寧和何慧芳便跟著雪兒往裏麵走。一進去才發現裏麵熱鬧著呢。外頭的人不知林府內的稱呼,都林舉人、舉人太太的喊,其實在林府內,林舉人和其夫人被稱為林老太爺和林老太太,兒子和兒媳才是林老爺和林夫人。

這時候林老太太和林夫人都在,麵前堆了三兩套成衣,是鎮上裁縫鋪子拿來做樣子的。雪兒上前把安寧送的盤扣拿出來,林老太太一瞧,滿意的點點頭,把目光放在安寧身上,對她招了招手,“過來些,你的盤扣做得可真好。”

安寧微微頷首,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和林老太太道了聲安。

周圍幾個正賣力推銷自家衣裳的裁縫們,這才停下了嘴。林老太太指了指麵前的衣裳,抬頭對安寧道,“我記得你也是裁衣裳的,這次林府要做衣裳,你怎麽沒過來?”

安寧把頭一抬,發現身邊幾個裁縫娘子都盯著自己瞧,那目光赤.裸裸就好像和自己有仇似的,安寧對林老太太一笑,“我不在鎮上住,也是昨日才知道消息。”

“嗯,原來如此。”林老太太用帕子捂著嘴咳嗽幾聲。

“你有什麽想法?”

“我瞅著這些款式都不太如意。”

此言一出,那幾個裁縫娘子都有些訕訕的沒了麵子,何慧芳左右各瞟了眼,環抱著胸挺直了腰杆,剛才一個個雄得很,原來也隻是瘟雞呀。

安寧回身看了看桌上堆著的衣裳,有短褂,有長衫,還有短衣配長褲,心裏也就明白林老太太為何不喜了,短褂是莊戶人家幹活時穿的,在林府當差穿這個自然不體麵,而穿長衫多是讀書人,傭人們穿這個也不好做活計,至於短衣配長褲還算體麵方便,但林老太太心裏還嫌不夠好。

見安寧翻揀衣裳樣子看,一個叫雲嫂的裁縫娘子便有些不痛快了,陰陽怪氣的瞅了安寧幾眼,小聲的嘀咕起來,“嗬,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主家呢。”

何慧芳就站在雲嫂身邊,心裏頓時無名火起,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雲嫂,回擊了一句,“有能耐和老太太說去呀,孬得厲害。”

雲嫂一瞪眼,臉色差點繃不住,心道這鄉下來的鄉巴佬說話還真氣人,不過現在不是發氣的時候,她悶哼了一聲,背對著何慧芳不再搭腔。

再說安寧一一翻開了一遭,心裏也有了主意,她模樣生的乖巧,林老太太本來就愛聽她說話,比那些個嗚嗚渣渣的娘子可心多了。

“如今白日裏還有些炎熱,可畢竟已入了秋,做衣裳也該為季節考慮。”

“我覺著男子的衣裳最好做成圓領窄袍衫,袖口做成窄的,做活計方便,天冷了加冬衣也好看,女子呢就做短袖上襦,下配褶裙,裙子不易過長,在膝下兩寸即可,這樣既美觀也兼顧了實用。”

“至於顏色,需以耐髒耐看為好,若男子穿藏藍色,那女子就穿湖藍色,要是要是覺得這顏色太輕,就換成褐色配紫檀,也是好看的。”

安寧說話不疾不徐,令人有種春風拂麵的感覺,不僅林老太太聽了滿意,就連林夫人也讚歎道,“這位小娘子思慮的好,點點滴滴都考慮到了。”

可不是嘛,剛才眾位裁縫娘子隻顧著推薦自家的衣裳好,配色,氣溫變化這些點可通通沒有考慮進去,幾個人竟還不如安寧一個人想的齊全。

安寧輕笑,“多謝林夫人的誇讚了。”

“我方才又想到了一點,這衣裳為了結實耐穿,可以在領口袖口多加一層料子,這樣便耐磨許多。”

林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她看中的不僅是安寧所說的款式,更是為她這人品,一看就是個沉穩可靠的性子,比剛才那些人都要好多了。

“送幾位娘子出去吧。”林夫人揮了揮手,接著雪兒便上前送客了。

雲嫂狠狠剜了安寧的背影一眼,拿上自家的短衣長褲出了門,這叫什麽?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如果沒有安寧,這單大生意就非自己莫屬了。

安寧也沒料想到事情這麽順利。林老太太點了頭,便讓林夫人和管家一起和安寧商量細節。穩妥起見,安寧要了紙筆,把自己剛才說的款式一一畫在紙上,這一手栩栩如生的畫技,更叫林太太讚歎不已。

何慧芳一開始還挺戰戰兢兢,唯恐自己不懂事說錯話,平白惹人笑話,現在也定下了心,坐在一旁聽著,時不時的插一句玩笑話,也算把氣氛活躍起來。

“家裏共有男仆二十二人,女仆四十三人,一共是六十五套,這價錢怎麽算?”林太太問。

這個安寧還真沒想好,便回答道,“我和我娘還要算一算。”

林夫人倒是理解,留下管家與安寧商議細節,自己先走了。

*

安寧和何慧芳萬沒想到這事情進展如此神速,報價這事兒竟忘了考慮。

“一套男款衣裳大概用三米的料子,算二十文一米布,料子錢就是六十文,還要請工人幫忙縫製,估計也要三四十文錢一套,加上針線,配料子的錢,還有我的手工費,咱們收一百五十文吧?”

“女款衣裳用料少,就收一百四十文?”

何慧芳點點頭,“成,就這麽報,如果管家砍價,咱們也有讓價的餘地哩。”

誰知林府管家一聽,略一沉吟,竟然沒有意見,隻是和安寧算了一筆賬,男款衣裳二十二套乘以一百五十文是三兩三銀子,女款衣裳四十三套乘以一百四十文是六兩銀子零二十文,零頭免去,一共該給安寧九兩三的雪花銀。

何慧芳聽了心裏激動的直突突,她可從來沒親眼見過這麽多錢咧,這回可是要開眼了。

二人從林府出來,心情都很好,林府照例留了她們用午飯。

可走在回家路上時,何慧芳和安寧一商量,又覺得難辦起來,這六十幾套衣裳光料子就要一百七八十米,料子錢就要花三兩多銀子,還不包括請人縫製,買針線,配料子的錢,而且,就算鎮上有工人,這信譽如何,去哪兒雇人可都沒坐落呢。

安寧也有些擔心,不過她不想惹何慧芳勞心傷神,就溫聲安慰道,“沒事兒,娘,等晚上澤秋哥回來了,讓他給拿拿主意。”

一整個下午,安寧都在想著這件事兒,可是多想無益,她拿出家裏僅剩的幾張黃麻紙,把今兒商量好的款式重新描畫了一遍,又在紙張的背麵寫下需要的東西。

“黑線五卷,白線五卷,粗麻線兩卷,針二十枚……”

天一灑黑,安寧就一會兒去院門前看一回,心裏盤算著若是沈澤秋酉時往回走,現在也快到村口了吧?

何慧芳嘴裏“咕咕咕”喚著把雞鴨從後山坡趕回籠舍裏,嘴上勸安寧回屋坐著別等了,其實自個也總往村口的方向瞅。

對門的王漢田正被劉春華抱出來坐在院裏透氣,他上回和野豬搏鬥受的是皮外傷,可腿卻在墜入山穀時扭傷了,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日日臥床休養,隻有清晨和傍晚出來透透氣。

“對麵是不是做啥好吃的了,在等澤秋回來呢。”王漢田隨口道。

劉春華正在灶房裏做飯,一聽這話嘴一撇,格外的堵心,自從秋娟嫁去李家,澤秋娶了安寧進門,他們家就沒發生一樁好事,倒是對門常常吃香喝辣。她心裏堵得慌,懟了王漢田一句。

“吃啥吃!你說說秋娟,今天回來看你,就拿了兩個雞蛋一堆果子,哪個女兒回娘家不得砍上一斤肉,拿上七八個蛋?”

“就算她不心疼我們這兩個老的,現在老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要多吃肉多吃蛋,她不知道呀?”

“實在是白養了這麽個閨女!”

王漢田卷了一簇煙葉在鼻子前嗅了嗅,不耐的喝斥道,“行哩,別說了,掃興!”

今天在渡口遇見有人賣小魚兒,魚兒是從江裏撈的,隻有拇指大小,賣到了下午還剩下半斤,隻要八文錢,何慧芳咬咬牙,買了下來,家裏兩個小輩接下來要用腦,就得吃魚補。

何慧芳回家後麻利的剝出了魚內髒,又裹了一層麵糊在上頭,用熱油一炸,撒上鹽巴、胡椒粉和辣椒粉,吃起來又酥又脆,可香到家了。

兩人盼呀盼,終於是把沈澤秋給盼回了家。沈澤秋今兒也有好事兒呢,準備晚上再和安寧說。一家子人坐在一塊吃晚飯,何慧芳把今天在林府的事情說了。

安寧擔心的還有自己的報價,也不知是高了還是低了。沈澤秋一聽,直說合適,但其實按照市價,安寧是報低了,不過這六十幾套的衣裳若真做出來,也能掙不少錢,何況林府家宅大,以後還有的是做生意的機會,也不虧。

現在頭疼的是布料和人工該怎麽安排,沈澤秋想了想,說自己明兒不出攤了,和安寧一塊兒去鎮的花街布行看看,總能想到辦法。

何慧芳點頭同意,生意上她也幫不上忙,明日就留在家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