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安寧和沈澤秋坐下來, 一邊飲茶邊好奇的問,“是誰?”

“一個咱們想破頭都想不到的人。”何慧芳把沈澤平拉到了身邊,“是大葉街一位姓葉的掌櫃做的好事!澤平親眼瞅見了。”

原來葉掌櫃找韓瘸子打壓沈家不僅沒成, 反而叫韓瘸子這癟三連騙帶嚇訛走了幾十兩銀子。葉掌櫃心裏憋屈,悄悄找了一堆叫花子成日到沈家鋪子搗亂。

這點子把戲根本影響不了沈家的生意, 葉掌櫃純粹是為了出口悶氣。

“安寧, 澤秋, 你們咋打算?”何慧芳問道,按照她的脾氣,她現在就想揪著那幾個叫花子上葉家門口對峙, 撕破葉掌櫃那張偽善的臉皮, 叫街坊鄰居都看看, 這人模狗樣的掌櫃,背地裏有多陰險惡毒。

沈澤秋想了想, 決定以牙還牙,明兒也叫一堆叫花子敲著牛骨唱著蓮花落在葉家鋪子坐一上午, 給葉掌櫃一個警告。

“我也是這樣想的, 若他還執迷不悟, 咱們就直接報官。”安寧說道。

何慧芳想想, 可惜自己不能罵葉掌櫃一頓狠狠的出氣, 算了, 就按照安寧和澤秋的主意辦吧。

……

徐阿嬤隔日就來到了布坊裏,這位老阿嬤性子古怪, 見人也不太愛說客套話。安寧給了她料子,徐阿嬤問好細節,就抱著料子坐在鋪子裏先試手。

慶嫂和慧嬸子對這位徐阿嬤充滿了好奇,一來二去熟悉幾分後, 三人也能搭幾句話了。

這日慶嫂問,“徐阿嬤,聽說你從青州回來的哩,對不?”

徐阿嬤認真的用銀線繡著曇花花瓣,聞言勾唇笑了笑,那姿態不像尋常老婦,竟有幾絲高門大院才有的矜貴儀態,她抿了抿嘴,“不是。”

慶嫂瞪大眼睛,“難道是從州府回來的?”

“你問這麽多做什麽。”徐阿嬤說話不客氣,起身將試繡的花拿給安寧看,隻見雪色的綢緞上一朵熠熠發光的曇花臥在上頭,美輪美奐。

“真好看,就這樣繡。”安寧看了又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徐阿嬤的繡技簡直出神入化。

徐阿嬤點頭,“行,我把布和線都拿回我的小屋,這活兒精細,需要三四個月才能完工,可別催我。”

“我明白的。”安寧笑著道。

從那日以後,何慧芳一日三餐總要多做一份飯菜,到了飯點就叫澤平或者蓮香送去。

九月初,沈澤秋又帶著沈澤平去青州補了一次貨,這回要出去半個月,不僅要進脂粉首飾,布坊也要進新貨了,如果下兩個月的生意依舊如八月好,安寧和沈澤秋琢磨著,可以把馮二爺的房款,錢掌櫃的布款一次給結清楚了。

葉掌櫃被警告以後老實多了,但沈澤秋沈澤平都要出遠門,何慧芳心裏不踏實,一家人商量了一陣,準備雇蓮荷的男人趙全在家裏打半個月的短工。

趙全挺高大的,性子也老實,有他幫忙,沈澤秋在外頭也放心。

“蓮荷,你覺得怎麽樣?半個月給一兩銀子,行不?”何慧芳問蓮荷。

蓮荷當然覺得好哩,她男人在碼頭賣的是力氣,腰和脖子都是傷,掙錢不容易,一天天的可辛苦了,鋪子裏的活又輕鬆賺得還多,“行啊,我晚上就和他說。”

趙全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愛說話,不善於和人打交道,不過安寧和何慧芳倒覺得這缺點是優點呢。

“沒事,就幫著做些力氣活,管管閑事就好。“安寧笑著道。

反正也不指著趙全幫忙招呼客人,他啊,就在鋪子裏坐著,有啥搗亂滋事的出麵攔一攔就好,還別說,有趙全這麽個高大魁梧的夥計在鋪子裏,難纏的客人都少了,以前來搗過亂的叫花子更是避得遠遠的。

九月初二,沈澤秋帶著沈澤平一塊坐船出發了。

安寧月份大了,眼看要到發作的時候,胡家把小嬰兒穿過的舊衣裳,耍過的舊玩具送了來,已經洗過曬過,有股子淡淡的皂角香,安寧和何慧芳謝過了來送東西的胡雪琴,留她在家裏吃晌午飯。

胡雪琴搖頭,笑的甜,“不用了,我說會兒話就回去,鋪子裏一堆事情呢。”

說完看了看安寧的臉,瞪大眼睛說,“沈娘子有孕後倒越發光彩照人,這孩子還沒出生就這麽懂體恤母親,以後定是個乖巧懂事的。”

安寧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忍不住笑起來,“借胡小姐吉言。”

胡雪琴咬了咬唇,眨著大眼睛問,“我可以摸一摸嗎?”

“摸吧。”安寧側了側身子,麵向胡雪琴說道。

胡雪琴收緊袖口,輕輕的將手掌貼在安寧的肚子上,新奇又高興,“欸,我覺得小家夥在踹我的手……欸,是真的!”

“可見你們有緣。”何慧芳洗了一碟子果子上來,邊招呼胡雪琴吃邊說。

胡雪琴心滿意足的收回手,咬唇想了想,“要不等孩子生下來,認我做幹媽吧,成不?”

安寧和何慧芳一愣,對望了一眼,何慧芳坐下來搖了搖頭,“胡小姐還沒成親,這認幹媽不和規矩。”

說到自己的婚事,胡雪琴歎了口氣,她十五六正當年的時候,哥哥病重,嫂嫂又是不頂用的,小侄子也沒降生,外有同行競爭,內有叔伯覬覦家產,都盼著哥哥一命嗚呼好吃絕戶,她隻好硬著頭皮出麵穩住這個家。

等哥哥養好病,嫂子生下小侄子,生意也紅火了,可她年歲也到了,上門說親的都是些歪瓜爛棗,胡雪琴瞧不上,現在倒是有了心上人,隻怕有緣無分。

“那算了。”胡雪琴絞著帕子笑了笑。

安寧見胡雪琴麵色憂愁,欲言又止還是沒說什麽,何慧芳有些沉不住氣了,“胡小姐,這鎮上好男子也多的是,要不我幫忙留意著?”

一般人家的姑娘何慧芳就是打死也不會直說,可胡雪琴是爽利人,樣樣都是自己做主,何慧芳幹脆直接說了。

果然,胡雪琴也沒有扭捏,隻輕輕搖了搖頭。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麽,臉有些紅,小聲的說,“其實我有了意中人,你們也認識,交情還不賴,要不,沈老太太幫我一把吧。”

安寧和何慧芳不約而同將目光落在胡雪琴身上,便見胡雪琴聲若蚊蠅的道。

“我的意中人就是李大人。”

哎喲,何慧芳暗自懊惱剛才嘴快了。

安寧鎮定些,“既然如此,我們一定幫,改日幫忙試探試探李大人的心意,胡小姐覺得如何?”

“好。”胡雪琴的心思已經在心中壓抑了很久,說出口便痛快了,無論成是不成,總要試一次。

晚上用飯的時候何慧芳直後悔,要是沒有楊筱玥戴的那支琉璃玉珠簪,她一定直接和李遊說了,現在真是左右為難,開不了口。

“娘,胡家待咱們不薄,胡小姐也是爽快人,咱們幫著試探試探吧,李大人若是無意,胡小姐好早些死心,若李大人也有意,不正成了一樁好姻緣?”

何慧芳一琢磨,也正是這個理,胡雪琴已經二十三了,耽誤不起。

……

馮二爺最近挺上火的,宜春樓的老板周海也是,八月份李遊派人到錢莊和宜春樓查賬,查出來很多沒繳稅的帳,限期三月,叫他們一一補上,足要補上千兩的銀子。

周海愁的臉上多了兩條皺紋,去沈家買了好幾盒塗臉的香膏抹,終於淡了幾分。

他一邊喝茶一邊埋怨,“魏縣令怎麽說話不算數呢?說好撤了那姓李的職,你瞧,好端端的回來了,沒幾日就來查咱們哥倆的帳,這明擺著報複咱們!”

馮二爺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了,“魏縣令說,別看這位李大人隻是舉人,才是九品芝麻小官,人家有後台,州府有人。”

周海瞪大眼睛,“州府?“

“州台大人親自關照的,你想想。”馮二爺耷拉著眉毛,整個人都蔫兒了。

周海心有不甘,“那咱那一千多兩稅款,隻能老老實實補上?”

“欸,罷了,補吧。”馮二爺無力的說。

周海卻還不死心,一個勁的在心裏琢磨,李遊不貪財不貪財,貪圖的是名聲。

哼,等著吧。

……

夏去秋來,九月裏布坊裏上的新款衣裳、料子大受歡迎。

沈澤秋新進的胭脂不僅花樣繁多,就連裝胭脂的盒子也精巧好看。安寧還叫巧匠打了兩扇屏風,幾個置放首飾的架子擺在鋪子裏,這樣女客們挽發換衣都有了地方。

各種精巧的簪子也能按照種類一隻一隻擺放在首飾架上,按照徐阿嬤的提點,安寧叫蓮荷姐妹們每天都采摘新鮮的花朵襯在簪子和脂粉盒下麵,互相映襯,更加有美感。

徐阿嬤不僅繡藝高明,對鋪子的陳設裝修也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在她的提點下,鋪子裏鋪上了地毯,往內院去的門上墜了貝殼簾子,店裏還新置放了幾盆花草,雖然隻是小小的改變,給客人的感受卻大不相同了。

望著錢罐子裏越來越多的銀子,何慧芳心裏高興,比吃了蜜都要甜,以前存的都是銅錢,現在直接存銀子,唉,踏實。

何慧芳最近變著法的給安寧做好吃的,沈大夫說多吃魚蝦好,她就每天早上去菜場買新鮮魚蝦,沈大夫說吃太油太辣的不好,她就和慧嬸子慶嫂學做清淡的菜。

什麽白灼蝦,豌豆炒蝦球,清蒸魚,茄汁牛腩,何慧芳都能做的有模有樣。

沈澤平愛跟著何慧芳去菜場買菜,經常帶個把糖餅,雞蛋糕回去,何慧芳知道是給蓮香買的,但啥也沒說,看倆孩子的緣分吧,等過一年沈澤平大了定了性,倆個還這麽要好,她就和二嫂商量商量,讓沈澤平和蓮香定親。

“欸,伯娘,你看那人像不像秋娟姐?”

這日他們正在菜場買菜,何慧芳正盯著魚販子稱重,沈澤平指著前麵說道。

何慧芳順著沈澤平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是個穿的破爛,佝僂著腰的女子,看那身形有些像,可秋娟咋會是這幅髒兮兮的打扮呢。

她還想上前看仔細點,那女子提著籃子快步走了。

秋娟一邊走,眼淚一邊大顆大顆的流,昨晚上李元又喝多了發酒瘋,她半邊臉還腫,不想叫何慧芳看見。

“估計是認錯人了。”何慧芳提著籃子嘀咕了一句。

中午吃的是清蒸魚,何慧芳把魚收拾幹淨,控幹水以後倒了些酒,加了薑片和蔥絲,將魚醃製兩刻鍾去腥,再燒上火,架好一個大鍋,隔水將魚放在鍋裏蒸,還撒了蔥薑絲。

不一會水咕咕咕的開了,魚肉的香氣逸出來,何慧芳掐著時間,剛到一刻鍾就把火撤了,這時火候剛剛好,魚肉鮮嫩爽滑,一點都不老。

何慧芳找來個幹淨碟子,把蒸好的魚挪過去,蔥薑絲挑走,蒸魚溢出來的汁水也不能要,味道最腥,醬汁得自己新調,不過也簡單。

把油燒熱了,淋在蓋了新蔥薑絲的魚身上就好,滋啦滋啦的聲音一過,那香味更濃了。

何慧芳又在碗裏倒了點醬油,幾滴醋,一小勺白糖,攪合均勻後淋在魚身子上,這樣一道原汁原味的清蒸魚便做好了。

“嚐嚐,從桃花江撈上來的魚,活蹦亂跳的可新鮮了,這樣的魚蒸著吃味道最美。”

安寧夾了一塊嚐了,魚肉鮮美一點都不柴,更重要的是一點腥味都沒有,特別的爽口。

“娘,你做的真好吃。”

何慧芳心裏可美了,給安寧夾了魚身上最好吃了一塊肉,腮邊上的月牙肉,笑嗬嗬的說,“那你多吃點兒。”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何慧芳又提著菜籃子出門了,要想買到新鮮的好魚,就得趕早。

不過街麵上有些鬧哄哄的,何慧芳感到有幾分奇怪,遇到了同樣早起買菜的慶嫂,她抓著何慧芳的胳膊說。

“昨晚上,咱們桃花鎮出人命案哩。”

何慧芳嚇了一跳,緊張的問,“哪條街的事啊?”

慶嫂皺眉,“不是在鎮上,是鄉下,聽說有個男的被媳婦給毒死了,家人現在報了官,那女的被抓到了衙門,正在審問呢。”

鎮上極少出這麽惡性的案子,為了平息民怨民憤,一般都是公開審問,允許百姓圍觀。

何慧芳倒吸一口涼氣,也沒心思買菜了,“走,咱們去衙門看看。”

路上又遇到了桂婆婆,她沒和何慧芳搭茬,走在後頭和人嘀咕,“聽說那毒婦是沈家村的哩,呦,一個婦道人家,心腸比毒蛇還要壞。”

何慧芳好巧不巧的聽見了,回頭瞪著眼問桂婆婆,“你說啥?”

桂婆婆知道何慧芳一家子就是從沈家村來的,忙解釋,“哎呦,這是真的,我可沒瞎編,我兒子可在衙門裏當差,昨晚忙了一宿,早上回家吃早飯時說的,女的是沈家村人,嫁的男人姓李……”

莫不是秋娟和李元?何慧芳心裏一驚,加快腳步往衙門去了。

雖然還是清晨,可衙門口已經圍攏了很多圍觀的百姓。何慧芳擠出一個口子,看見裏麵跪了幾個人,邊上用白布還蓋著一個。

“可憐我兒,好好的被這狠心肝的毒死了,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大人,一定為草民做主哇……”

何慧芳眯著眼睛看,越瞧越覺得跪著的不說話的女子像秋娟,邊上兩個男子像李元的兩個大哥。

“是秋娟。”慶嫂也擠了進來,細看很久以後說道。

欸,這孩子糊塗啊,何慧芳一拍大腿,在心裏直歎可惜。

秋娟低頭跪著,無論婆婆在旁邊怎麽罵,衙差如何問,她是一句都不開口,和啞巴似的。

李遊低頭看著衙差交上來的案卷,讀到女犯人的名字時,頓了頓,王秋娟這三字有幾分熟悉,旋即舒展開眉頭,不正是當年常來私塾玩耍的小女孩嗎。

“砰!”李遊用力拍了拍驚堂木,滿堂肅靜,秋娟身子一抖,狠狠攥著拳,雙目死死盯著地看。

“堂下命犯王秋娟,本官現在問你話,你要據實回答,懂嗎?”李遊沉聲道。

秋娟咽了下口水,喉嚨又幹又澀,一陣陣發疼,她點了頭。

“你丈夫昨晚中毒身亡,經仵作驗屍,是中了鼠藥的毒,據賣藥的攤販所言,昨日你恰好買了鼠藥,所以,是你毒殺了親夫,是也不是?”

秋娟身子又是一抖,昨晚李元遏著喉嚨吐血的畫麵曆曆在目,她越想越怕,忍不住渾身發抖。

李母指著秋娟大罵,“就是她幹的!就是這個毒婦,大人,她要為我兒償命!”

“不——”

一直蒙蒙怔怔的秋娟突然緩過勁來,她不想死,她死了兒子誰照顧。

“李大人,民婦是冤枉的。”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