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此話一出, 圍觀的人群裏爆發出一陣陣議論,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李遊隻好再拍驚堂木, 等周遭安靜後問道。

“既然你喊冤,那麽本官給你機會, 將事情經過細細道來, 你為何買鼠藥, 李元又為何而死?昨日你又做了什麽?”

秋娟狠狠掐著掌心的軟肉,深吸幾口氣,聲音沙啞的開口。

“前日晚上, 李元喝醉了酒, 他醉酒後就會發瘋, 打人,砸東西, 孩子也被嚇得哇哇大哭,我抱著孩子躲到了灶房裏, 後半夜, 孩子被他奶奶抱走了, 我心裏氣, 也爭搶不過, 就去了鎮上……”

“我去買了鼠藥, 是因為……我活不下去了,並不是想害人。”

秋娟說著說著, 眼淚就像泄閘的洪水,簌簌的往下流,她瞪大眼睛,重重的喘息幾口, 痛苦的回憶著前一晚發生的事情。

“昨晚我回到家,李元又在喝酒吃肉,一見我便掐我的脖子,怒氣衝天的問我去哪兒了……後來揮拳打我,沒幾下,忽然口吐鮮血,倒在地上死了。”

話才剛剛說完,邊上的李母便瘋了似的撲上去,要打秋娟,嘴裏嚷嚷著,“胡說!狡辯!就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

“肅靜!”李遊擰眉看著李母,“既然你說是王秋娟害死你兒子,你速將事情經過細細說來。”

李母被衙差攔住,頹然的坐在地上,惡狠狠的說,“我兒昨晚一直好好的,這個毒婦一回來就死了,就是她幹的!”

李遊沉吟了一會,把李母、秋娟、仵作的話都在心中過了一遭,冷聲道,“仵作驗屍後確認李元中毒身亡,既是中毒,還需找到毒下在了何處。”

“來人,押解著相關之人,本官要親自去李家村勘驗。”

看著衙差押著人走遠,圍觀的百姓也逐漸散去,太陽初升,灑下一片光輝。

何慧芳提著菜籃子走著,腦袋脹脹的發疼。

“秋娟這孩子自己走了絕路啊。”慶嫂追上來說道。

何慧芳攥著菜籃子的把手,“這案子還沒定數哩。”

“我看八九不離十,白天買了鼠藥回去,晚上李元就吃了鼠藥死了,這麽巧?”慶嫂道。

“唉——”何慧芳也不知該信誰。

……

“林小姐,好久不見了。”

安寧扶著腰慢慢的在鋪子裏轉,權當做鍛煉身體,走了一柱香時間,林家的馬車到了門前。

林宛穿著一身粉藍的襦裝下了車,越發有大姑娘的明媚氣韻。

“沈娘子,我今天來,是想訂一些上回乞巧節店裏做的荷包,可以嗎?”

林宛馬上要啟程去青州,想著沈家所製的香囊精巧,而她祖母家姊妹多,多備幾隻送人極好。

“當然可以。”安寧笑著點頭。

林宛選了七八種花色,選好了荷包的式樣,一共定做了二十個,每一個都要繡花,又是綢緞,為了精巧好看,還需用上等好絲線,安寧給了個吉利價,八十八文錢一枚。

末了林宛又選了幾隻簪子,幾盒脂粉,一共是五兩銀子。

安寧知道林宛要嫁去青州,以後或許不會再來店裏買東西,從首飾架上取下一隻淡藍色的絨花簪,“這支簪子顏色正配林小姐今日的衣裳,算我的心意,送給林小姐,祝你一路順風。”

畢竟若沒林家當初那一筆大單,他們也不會和錢掌櫃搭上橋,更不會有今日。

“嗯,承沈娘子吉言。”林宛原就有些舍不得家人,安寧送的一隻簪子,勾起了她的離愁別緒,眼眶都忍不住紅了一圈。

等何慧芳買了菜回來,安寧和她感歎,“女子要嫁人,心裏總是忐忑的,今日見林小姐的模樣,真叫人心疼。”

何慧芳買了幾串葡萄回來,用清水洗了洗端到外頭來,招呼大家吃,心裏還惦記著秋娟的事,歎一聲說。

“能不忐忑嗎,誰知嫁過去是福氣還是厄運。”

蓮香吃著葡萄快言快語的說,“沈老太太今日怎麽多愁善感起來了?都不像您了。”

“嗐,沒啥,你們忙吧,我啊去把內院的菜伺候一遭。”

何慧芳想著安寧要生了,秋娟那檔子事便摁下沒告訴她,以免勞神費心。又將沈澤秋拉到邊上,把今早上看到的事情和她的打算說了。

“嗯,娘你安排的對。”沈澤秋點頭,覺得何慧芳的安排極是妥當。回頭把慧嬸子蓮荷等人都叫到跟前,囑咐她們不要在安寧身邊瞎說。

不僅是秋娟的事,生意上有啥惹人心煩的,直接告訴他就好,不要說到安寧的耳朵裏,惹得她不高興。

“嘖,咱們沈掌櫃別看是個大男人,心倒是細,也會心疼人。”慶嫂忍不住說。

慧嬸子不由的想起當初去沈家村老家幫做工的時候,笑著道,“你才瞧出來?當年我們去鄉下做活,我早說了嘛。”

那時候安寧和沈澤秋臉皮薄,被她們調侃的耳根子都紅了。

慧嬸子又說,“還好安寧和沈掌櫃大度,沒記咱們的仇。”

“人家叫宰相肚裏能撐船。”慶嫂回到裁衣台後麵裁剪衣裳,“欸,你家元山有相看好的姑娘嗎,要是沒有,我幫忙留意著。”

“行啊,要脾氣秉性好的,模樣嘛,過得去就成……”

……

安寧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內院,偶爾在鋪子裏逛逛,看看賬本而已,何慧芳又照顧的細致,每日水果肉蛋不斷,沈澤秋還搜羅了些茶樓裏流行的小段子,每日睡前給安寧說。

所以她的心情一直很好,沈大夫隔日就上門來把一次脈。

到了十月初八這日,安寧發動了。

沈澤秋等在門外一直原地轉圈,十月的天已有幾分涼意,可他腦門上還是沁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

請的兩位接生婆都是經驗豐富的高手,何慧芳和趙大媽忙進忙出的送熱水,幹淨棉帕。

“哎呦,你在這杵著擋著我們進出了,一邊坐著去。”

何慧芳把一桶熱水提進屋,嫌棄沈澤秋擋著們了,叫他往邊上挪一點。

“嗯,好,裏頭怎麽樣了?”沈澤秋生怕因為自己耽誤事,忙往邊上退了兩步,焦急的問道。

可惜何慧芳忙得很,一門心思撲在安寧身上,沒聽完這句話又進屋了。

沈澤秋一拳打在掌心,焦急的團團轉,後來實在忍不了了,推開門就要往裏頭走。

“哎呦,沈掌櫃你不能進來。”接生婆攔著沈澤秋不準他進去。

他隻好退出去,繼續在屋外焦慮的等待,不知過了多久,屋內傳出嬰兒響亮的啼哭聲,沈澤秋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到了肚子裏,他三兩步走到門前,何慧芳抱著孩子喜滋滋的出來了。

“生了,生了,是個男娃,六斤六兩。”

沈澤秋掃了孩子一眼,皺皺巴巴渾身紅彤彤的,和他想象中初生的嬰兒不一樣,有點醜,不像他也不像安寧。

不過此刻沈澤秋顧不了什麽,疾步往裏間走去,安寧滿臉疲倦的看著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她鬢發已經濕透了,唇色也十分蒼白,輕輕喚了聲,“澤秋哥,我們的孩子好看嗎?”

沈澤秋攥住安寧的手,心裏又暖又難受,他們有孩子了,可安寧卻為此吃了這麽多苦,他恨不得全由自己來承受。

“好看。“為了不叫安寧擔心,沈澤秋一邊回憶剛才那個小醜娃的樣子,一邊違心的說道。

話音才落,何慧芳抱著孩子進來了。

“來,讓咱們的寶寶和爹娘呆一會,奶奶去熬點紅糖水給你娘喝,還不好呀?”

安寧滿懷期待的望過去,何慧芳將孩子放在她身邊,笑著出去了。

沈澤秋緊盯著安寧的神情,生怕她因為孩子的醜而傷心,可安寧用指腹輕輕摸了摸孩子的臉蛋,笑著說,”澤秋哥,我覺得孩子的眉眼像你。“

“哦?我也覺得。”沈澤秋很糾結,最後違心的附和道。

好在沒過幾天,孩子就越長越水靈了,皮膚上的紅痕漸漸淡去,有了鼻梁,也會眨眼睛了。

孩子的大名沈澤秋給起了叫做沈煜皓,說到小名,看著鋪子外那棵結滿了紅彤彤的果兒的石榴樹,一致決定叫做石榴。

“石榴,小石榴,喜歡這個名字不?”

安寧抱著小石榴晃了晃,輕言輕語的問,孩子剛吃飽了奶,看著安寧咧開嘴,露出一個笑。

“哎呦,他喜歡。”邊上何慧芳樂滋滋的,這孩子才十多日就會笑了,以後肯定是個聰明孩子。

前半個月安寧基本沒有出屋,偶爾慶嫂蓮荷他們會把賬本抱上來,安寧趁著孩子睡覺看上幾眼,這兩個月的生意根本用不著操心,換季外加進了新貨,每日的流水都非常可觀。

何慧芳每日不是燉雞就是燉魚,把湯熬得清爽鮮美,拿來給安寧補充營養。

聽說產婦吃鯽魚好,她常去找漁民買新鮮的鯽魚來煲湯。

這日出門,聽見街上的人嚷嚷。

“上月那樁殺夫案查清楚哩。”

“衙門口貼了告示,大家快去看!”

何慧芳這一個多月時間光忙著照顧安寧,都快忘了秋娟這碼字事,急忙和大家一起跑到衙門口去看。

告示上白紙黑字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有認字的在幫著念,何慧芳大概聽明白了。

原來啊,李元出事的那天中午,李母在田裏撿了隻半死不活的母雞,她呢心疼小兒子,拿回來殺了炒好給李元做下酒菜,誰知那雞吃了鼠藥,肉裏有劇毒,等秋娟從鎮上回來,正好撞見李元毒發。

吃剩的雞肉,拔掉的雞毛都由仵作驗出了鼠藥的毒性,由此可證明秋娟確實無辜。

“唉,竟然是這樣,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麽毀了。”

眾人都忍不住感歎,一位婦人可惜的說,“這路邊撿的死物怎麽能隨便吃,哎呦,貪小便宜,搭上了兒子的一條性命。”

“是啊,這下隻怕毀的腸子都青了”

……

李母確實後悔,可她悔的不是自己撿了蔫雞回來煮給李元吃,而是咒罵秋娟是瘟神,就是娶了她,家裏一天安寧日子都沒有。

秋娟就算沒有下毒,也該為她兒子抵命!

衙門口貼告示的時候,這樁案子的詳細情況已經稟到了縣裏,魏大人親自批了,秋娟才正式從大牢中放出來。回李家,她不敢,回娘家,李元的家人天天來砸東西,砍他們的莊稼。

劉春華整日愁眉苦臉,哭天搶地的說,“這日子沒法過了。”

李遊聽了下麵人的稟報,蹙眉思索,王秋娟這樣回不了婆家,娘家也不敢收留的弱女子,被李家人逼緊了,或許會發生投井自盡等慘案,他身為桃花鎮的官,理應護一方百姓。

恰好縣裏的慈幼局正缺幫工,薪資雖低廉,但能給王秋娟一條活路,又能避開李家人的騷擾,便差人問秋娟可願意去。

“我願意。”秋娟臉色蠟黃,幹脆的說道。

她的兒子是李家孫輩唯一的男丁,李家無論如何不會讓她帶走,而娘家人她也早看清楚了,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留在這,隻會是死路一條。

秋娟收拾了東西,連夜和衙差走了。

“大人,您要為民婦做主啊,那王秋娟就是害我兒的凶手……”

秋娟不見了,李家人問不出秋娟的下落,更加篤信秋娟是做賊心虛,偷偷潛逃了,改成來衙門口鬧,衙差豈容他們放肆,架著胳膊把人拉開。

“再來胡攪蠻纏,小心挨板子。”

李母鬧夠了,坐在樹下懨懨的直喘氣,這時走來幾個穿短衣的男人,把李母嚇了一跳。

“老人家,你走大運了,咱們老板可憐你,要幫你一把。“

“你兒子死的冤,李大人斷案斷得偏,想討回公道,我們老板給你指一條明路。”

李母的眼睛亮了,咽了下口水,“什麽路?”

“去州府鳴冤,重審此案,狀紙,路費,咱們老板都給你準備好了。”

說完那幾個人丟下東西,又和李母說了許久,他們越說,李母越覺得李大人在包庇秋娟,他兒子是冤死的,說不定自己撿回來那隻雞根本沒毒,全是他們胡編亂造,對,她要去州府,要找更大的官來查這個案子!

“對對,謝謝你們老板,他真是天大的善人。”李母抹了一把眼淚,拿起東西忙不迭的回去了,她要馬上去州府,一定為兒子討回公道。

周海慢悠悠的從巷子裏走出來,望著李母的背影勾起邪笑,“等著瞧好戲吧。”

而李母做夢都不會想到,令她心懷感激,連聲道謝的“善人”,正是當初因為香凝揍他們宜春樓老板。

……

小石榴能吃能睡,滿月後變的白白胖胖,格外惹人喜歡,身子軟的像塊嫩豆腐,眼睛漆黑如墨,清澈的像鹿眼,胡雪琴送了孩子一塊小銀鎖,上麵墜著三個小銀鈴,搖起來叮鈴叮鈴的響。

“咦,好聽嗎?喜不喜歡呀?”胡雪琴可喜歡小石榴了,拿紅繩串起銀鎖掛在孩子身上,一邊抱他一邊說話。

安寧目光慈愛的望著小石榴,孩子健康平安的長大,是她最欣慰的事,她自己一出生就體弱,幸好小石榴沒像她,才一個月就能看出來是個健壯的娃。

晚上也好帶,不像尋常孩子似的愛哭鬧。

“胡姑娘,這銀鎖太貴重了。”

胡雪琴抱著小石榴愛不釋手,這小娃娃長得真精致,長大以後定是個帥小子,不知要迷惑多少小姑娘的芳心,她一邊逗孩子一邊說,“無妨,值不了多少錢,給咱們小石榴,我願意。”

今日是孩子的滿月酒,就在家裏辦,請的都是街坊鄰居和朋友,大概三四桌席,百日宴則回沈家村辦。

“胡姑娘,今日李大人也來吃席。”

安寧笑著道。

作者有話要說:小時候見過一次剛出生的嬰兒,驚呆了,就真挺醜

不過沒多久就長開啦

晚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