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上官嶠下了馬車, 李持月卻沒有上前。
她就這麽遠遠地衝他搖著手,手裏還舉著他給的那枚家傳玉佩。
上官嶠看得見她的笑顏,那絕不是抗拒的意思。
她願意的。
溫暖和滿足溢滿心間。
至於季青珣, 就是一塊兒狗皮膏藥而已,詭計多端, 他出現在這兒,不過又一次挑撥離間。
自己最該做的就是信任公主。
所以上官嶠麵容平和了下來, 朝李持月揮了揮手, 喊道:“等我回來!”
晴天下的雪地將上官嶠的臉映襯出明朗的顏色,叫人心動。
李持月見上官嶠全然沒有陰霾,就知道他信任自己,那點和季青珣一同出現,擔心他會不高興的不安被撫平。
她笑著將手攏在嘴邊, 喊道:“我等你回來——”
兩個人隔著這麽遠互相招著手。
季青珣的目光比雪還涼, 眼前這麽真摯的感情,他曾經也擁有過。
喉間哽咽, 說不清的難過湧上心頭。
最終上官嶠回到馬車上,一行人繼續向前。
等那隊伍消失在官道上再也看不見了, 季青珣才不鹹不淡道:“公主不上去道別?此前山高水遠, 出了什麽意外都是說不準的。”
“沒什麽好說的,他要是死了, 不管是不是與你有關,本宮都算到你身上。”
季青珣抱臂不愉:“你這意思,我還得保住他一路上不出事?”
李持月不置可否,季青珣想跟她重修舊好是不可能的, 但他不肯放棄,自己為何不利用一番呢。
送完人, 李持月就要回楓林行宮去了,見他不背自己,就招手示意知情過來。
季青珣把人擋了,哄騙她:“你若是給我一點好臉,我未必容不下那上官嶠。”
李持月有些新奇:“哦,你當真願意和他一起侍奉本宮?”
季青珣繃住了麵皮,反正上官嶠已經走了,他說“是”,現在吃到甜頭的就是自己。
“是。”
李持月湊近他,在他耳邊問:“那來日我們三人一道……他來做的時候,十一郎你可願在旁邊好好伺候著?”
“你!”
季青珣藉由她的話想到那個場麵,胸膛急速起伏,差點走火入魔。
他的不情願還有隱隱按捺的殺氣連知情都看出來了,立刻警惕起來,擔心他會對公主動手。
李持月見他真氣到了,雙手一攤,火上澆油:“就是你願意,可本宮卻不舍得委屈了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季青珣的臉色一下變得陰沉可怕,猛地攫住她的手:“既然都下山了,我陪你來這兒送別情郎,你就陪我去一趟紅葉寺罷。”
“不……”
李持月話還沒說完,季青珣抱起她就跑,她驚叫了一聲,忙抱住他的脖子。
後麵知情怔愣了一下,趕忙帶人追了上來。
等李持月鎮定了下來,也不害怕,反而笑道:“季青珣,你怎麽裝都不會裝?”
“住口!”他偏頭咬了她一口,“我不想那事,你也不許再想。”
李持月還要再氣他,卻被堵住了嘴。
季青珣威脅她:“再說我們紅葉寺也不去了,我帶你躲到深山裏去,喂你吃了藥,你會什麽都不記得,咱們就一輩子待著深山裏,誰也找不著。
現在是大雪天哪兒都去不了,到時隻能成日躺在被窩裏,你想下也下不去,過不了多久你就要懷上孩子,我出去打獵了,你隻能大著肚子在家中,盼著我早點回來……”
李持月聽得呆住了,寒意慢慢爬上了她的脊背。
她揪緊了季青珣的袖子:“你真有那種藥嗎?”
季青珣趕路,不答她。
可李持月真的怕這個,要是她真的把一切都忘了,身邊沒有人能告訴她真相,豈不是真的要像季青珣說的那樣,變成關在屋子、沒有半點反抗的行屍走肉?
甚至連尋死怕是都不知道,隻聽他說是她的夫君,怕是就愚蠢地相信了。
“到底是不是!”她著急了。
“阿蘿,我不會一錯再錯的,但我不想離開你,你也別逼我了好不好?”季青珣見她真的害怕,安慰她自己不會那樣做。
可李持月是萬不敢相信他的。
回去她就要把“季青珣說的都是假話,跑到明都去!”還有自己的身份紋在身上!
一定不能讓季青珣得逞!
想通這條,李持月閉了嘴,把頭扭到一邊去。
季青珣以為她是服軟了,問道:“先前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如今你考慮得如何?”
他到現在才問,未必不清楚自己的卑鄙。
“阿蘿,你該知道,我能從一個巨大的阻礙變成你的幫手,更不會使別的什麽陰私手段,我們好好的,你萬事盡可以安心。”
李持月心有後怕,隻能敷衍他:“你說如何,就如何吧。”
雖然不情願,但也算是同意了。
季青珣如願以償,鼻尖在她臉頰親昵地蹭蹭:“我不會讓阿蘿後悔了。”
雖是雪路,季青珣抱著她仍舊走得輕快,在官道上走了一會兒,就見到一駕馬車。
季青珣對上官嶠的行程了如指掌,手下自然在附近。
知情帶著人也緊追了上來,李持月阻止了他拔劍,派了一人回行宮送信,剩下的人跟著馬車,往紅葉寺去。
東宮裏冷寂一片。
太子遭聖人責罰,在寢殿中閉門不出,不見任何人已一月有餘,宮中上下事務都是太子詹事在打理。
在外頭看來太子妃有孕,也在東宮陪著太子,實則她在自己的寢宮中已經憂心了一個月了。
當初為了逃避聖人責難,太子讓她假孕,說西宮裏的一個良娣也有了身孕,到時將孩子換給她,萬事他都會安排好。
太子妃戰戰兢兢,但為了助夫君逃脫嚴懲,不得不聽從。
聖人也的確是看在她腹中皇孫的麵上,才對太子從輕處置,可之後太子又囑咐她將罪責推給公主……
如今她的夫君身陷險境,隻有她能救,太子妃不得下定決心。
可是人人都知道她現在懷有“身孕”,聖人也不會同意她冒雪登上楓林行宮。
她隻能派人盯著楓林行宮的動靜,等著李持月下山的一天。
等了許久,盯著那山上的人終於遞回來消息:“公主下山了,正在去紅葉寺的路上。”
太子妃激動地站起了身來,說出早已縈繞在心頭多時的說辭:“本宮正要為腹中孩兒祈福,走吧,去紅葉寺。”
她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不能放過。
馬車上的李持月不知道有人正為她而來,隻是徒勞地掙了掙身子。
“你抱夠了沒有?”
“沒有……”季青珣像從前一樣,從背後抱著她,腦袋也枕著,讓李持月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裏。
李持月抬手後伸,擰著他的臉:“你這一個月就是去弄那種讓人失憶的藥去了?”
她對這茬耿耿於懷。
“隻是和你一般,養傷。”
這人果然不老實,李持月不信他會乖乖待著。
季青珣反問:“臨近年關,公主府上將地都敲碎了,又是為何?”
“住膩了而已。”
季青珣怎麽會不知道她的算計呢,二人眼神一對,彼此都是滿腹的算計。
這一個月裏,李持月因為去了楓林行宮,明麵上已經將公主府的事都交給一個叫周成照管。
周紹是工部侍郎,公主府翻修之事也能跟他請教一二,派來監工的周成就是他的侄兒。
如今太子勢頹,公主的威望更重以往,周紹搖擺之心暫時沉甸了下來,用心討公主的歡心
這次公主府整修,周紹以為自己得了公主器重,對於這個差事可說是求之不得的,整修上的事可以說是事無巨細,事必躬親。
李持月樂見其成,當了一個甩手掌櫃,甚至故意讓他多接觸些公主府的內務,到時連著安琥邊軍的案子一起,讓他倒個大黴。
“那藥長什麽樣的?”她轉身抱住了季青珣的腰,說話的時候鼻尖蹭上他的,親昵得很。
季青珣不說話,垂下眼簾,視線落在了她的唇上,似無意識地說:“我也得好好想一想。”
李持月瞧他視線所在,身為獵物也有所警覺,知道他要什麽。
她在猶豫。
可人才浮現出一點動搖的心思,擁抱時身子微晃,鼻尖擦過,氣息便交匯在了一起。
“阿蘿,你已經答應我了,親一下而已,我們什麽沒做過?”
他在極力淡化一個親吻的意義,
“你不是很想知道嗎?親親我就好,就像我現在抱著你一樣,很尋常……”
李持月有點迷茫,剛剛她不過敷衍地點了一下頭,難道真的答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嗎?
他說的也對,親一下而已,她確實想知道季青珣到底有沒有那個藥。
隻要微微仰一下頭,唇就碰到了一起。
季青珣抓住機會,不會再放開人,扣住了她的後頸不讓推開,加深這個吻。
緊迫,膩人的親吻將她淹沒。
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脖頸,骨節分明的長指順著雪膩的肌膚往上,頂按起了她的下巴,李持月愈發要仰著頭,啟唇承受。
季青珣饑躁太盛,又心知隻能把人哄到這兒了,就愈發要從一個吻裏發泄自己的占有欲來。
可李持月承受不住,不大樂意親了,尋機會偏開了頭,但唇瓣也已被癡啃得嬌豔欲滴。
“呼——”她一邊呼氣一邊擦著嘴。
季青珣低頭,抵上她低垂的額頭,呼吸淩亂,顯然還沒滿意,強調:“不親不給……”
李持月不滿,“你不會輕點?”
“好,”雙手又捧上她的臉,在臉頰邊摩挲,季青珣咕噥,“我知道要怎麽親你……”
說罷,輕輕吮吻起李持月的唇瓣,柔情脈脈,帶著無以複加的溫柔,將兩瓣柔唇細細嚐過,馬車裏隻餘衣料窸窣的輕響,和吸吮的水漬聲。
良久,李持月後仰,後背依靠著季青珣一隻手臂支撐,緩緩吐氣。
季青珣也沒好到哪兒去,眼神癡紅,唇色豔如妖類。
“喏——”一個小瓷瓶塞到了她的手裏。
李持月舉到眼前端詳:“這就是吃了能失憶的藥,你拿人試過嗎,當真有用?”
“你想喂我吃嗎?”季青珣神色有些好笑。
李持月心想為何不呢。
“不如你把一切都忘了,煩惱全消,我也沒了後顧之憂,又憐惜你這好皮囊,尋個金屋將你藏起來也未為不可。”
這無異於一句空話,季青珣知道真吃了,下場隻有一死。
但他喜歡阿蘿哄他的樣子,便笑得無比溫柔,“好啊,你用嘴喂我,我就心甘情願地咽下去。”
一顆丸藥滾出了瓶子,落在李持月的手心,她挑眉看來:“真不吃?”
季青珣還是那句:“你喂就吃。”
“不過……”他撐著臉笑得惡劣,“我還是想記得這件事,上官嶠想是還沒走半日,咱們就在這馬車裏重溫舊夢了,若是來日告訴他……”
這一下踩到了李持月的痛處,她掐住他的下頜:“你敢!”
季青珣無賴樣:“我樂意把自己親了哪個小娘子的事同他說,你管得著?”
“……”李持月咬住了唇,又因刺痛鬆開。
忽然,她看著季青珣被自己掐開了嘴,忘了生氣,而且眼疾手快地把藥丟了進去。
這藥最好是真的,這樣季青珣就會徹底——
“噗——”季青珣舌尖頂著藥丸輕鬆吐了出去。
“……”
那個能讓人自己把藥丸咽下的動作……怎麽做來著?
她沒幹過這事完全不知道。
李持月有點尷尬了,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說道:“再敢亂說,下次就真喂你吃下去!”
季青珣對她那點企圖又好氣又好笑,“玩笑罷了,等他回來,你定是已經對我回心轉意了。”
回你個大頭鬼!
“遊玩去吧,”她把藥瓶子扔給了馬車外的知情,“這麽危險的東西,本宮給你收著。”
李持月話剛說完,季青珣又撲過來了。
好不容易到了紅葉寺山下,馬車照舊停在了山腳下。
季青珣是鐵了心帶她重溫舊夢,半跪在地上,要背她。
看一眼那開闊的背脊,李持月抱臂:“雪天山道更是險峻,跌了本公主你賠得起嗎?”
“跌了,用我的命來賠,你高不高興?”
“走吧。”她伏身上前。
季青珣背著人站了起來,又一次走在了上紅葉寺的山道上。
山道靜謐悠長,其餘人又遠遠綴在後麵,入目是掛霜覆雪的矮草高樹,季青珣一步一步,踩出沙沙的聲響。
李持月恍惚以為天地之間隻剩他們二人。
還是這個人,還是這個枕著他的肩膀望天的姿勢,可心緒已經全然變了。
隻是有那麽一瞬間,僅僅隻是一瞬間,她懷疑自己還是那個十四五歲的小公主。
這幾年的愛恨,都隻是剛剛登山時她睡了過去,做的一個短短的夢而已,背著她的還是那個少年,他們還沒有表明心意。
滿腔熱忱尚未燃盡,他們都還有豐足的愛意去堅信彼此。
“我喜歡的人……是兩個字的。”
她喃喃說起當年的話,眼淚滑落,洇濕了季青珣的衣裳。
季青珣聽得心神一震,鼻尖漫起酸意來,她還記得,她還會有觸動。
“阿蘿,你……”他聲音顫動。
李持月驟然清醒,一口咬在他的肩上,泄憤一樣下了十足的狠勁兒。
被咬的人悶哼了一聲,不再說話,把人往上掂了掂,繼續爬山,很快就看到了紅葉寺的匾額。
季青珣沒有放下人,徑直來到了姻緣樹下。
滿樹的紅繩上又蓋了一層雪,景致奇美,隻是早已經記不得哪一對兒是他們的了。
“找不到了。”李持月無所謂地說了一句。
季青珣卻記得,而且找到了。
隻是經過這幾年風吹雨打,兩根紅繩褪去了顏色,被層層疊疊地壓在下麵,早已腐壞破碎。
“是啊,找不動了,”他也跟著說,“但一定還好好的。”
沒關係的,他背著李持月,“咱們再去多掛幾條,這次摻上金線寫上名字,下次再來看,就不會見不著了。”
“掛這麽多做什麽。”李持月不願意,她都被他耽誤了一輩子,還不夠嗎。
可季青珣固執,將隨身帶著的紅線結好,又係在了雨雪淋不到的地方,才算滿意。
李持月冷眼看他做完這些,說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還不能走,他想去彌勒殿看一看。
但寺廟之中又來了一位貴客。
知客僧快步去尋主持,主持正陪著貴客在這寺中閑遊。
說話間就走到了姻緣樹下,就看到了李持月一行人。
“姑姑!”
李持月看去,見到了太子妃。
太子妃笑著迎了上來,“沒想到如此湊巧,我常聽這寺廟靈驗,今日正想為腹中孩兒跟夫君祈福,不知姑姑是為何而來?”
李持月看向她的肚子,應該是才兩個月吧,還沒有顯懷,這兒可不是皇家寺廟,胎都沒坐穩就大老遠跑來,想也知道是為誰而來的。
夫君被關起來了還能對著仇人笑,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
季青珣說道:“她來者不善。”
李持月道:“無礙,本宮知道,你先自己去逛逛吧。”
知道?看來是能自己處置了。
季青珣低頭看了她兩眼,躬身告退了。
太子妃見季青珣離開,上前親熱地拉住李持月的手,“姑姑好興致,攜寵同遊紅葉寺,莫不是也想和這男寵在這姻緣樹上結紅繩?”
這夾槍帶棒的語氣,跟臉上的笑可不般配呀。
李持月也笑吟吟的:“太子妃不去佛殿祈福,來本宮這兒,難道本宮就能保住你的夫君跟孩子嗎?”
太子妃摸了摸肚子,笑意裏帶了幾分勉強和落寞,“如今太子閉門不出,上下都是侄媳婦兒在打點,又要聽著些閑言碎語,我實在不想去什麽皇寺,便躲來了這紅葉寺尋個清淨。”
李持月恍然:“太子妃辛苦了。”
太子妃垂頭擦了擦眼淚,說道:“姑姑陪我說說話可好。”
李持月點頭:“這是自然。”
知情看著主子和那太子妃相攜走在一塊兒,沉眸跟了上去,他隱隱覺得,眼前突然出現的太子妃,要比那個對公主糾纏不清的季青珣更危險一些。
季青珣則走到一間偏遠的佛殿之中。
眼前這尊彌勒佛和他記憶中見過的那一尊一般無二。
他打量那尊佛。
分明上一次來時,他並未來過這間佛殿,為什麽會知道這裏有一尊彌勒呢?
記憶裏的那一灘流不盡的血,又是誰的?
一個小沙彌守著這處偏遠的彌勒殿,盤在蒲團上昏昏欲睡,難得來了一位香客,又見其衣飾不俗,殷勤地起身招待,欲哄得香客上香,再掙點香油錢。
“阿彌陀佛,這彌勒是三世佛之中的未來佛,掌管將來,施主若有所求,拜這位佛祖最合適不過了。”小沙彌說得頭頭是道。
季青珣仰頭,喃喃念道:“未來佛?”
“是啊,三世佛分別是過去佛燃燈,世人常求的是將來之事,自然是彌勒佛最為靈驗,施主是想求什麽?”
“我隻是來看一看。”
什麽啊,原來並無油水可撈,小沙彌市儈得很,又坐回蒲團上曬太陽去了。
季青珣看完佛身,低頭掃到眼前的供案。
案上除了香鼎,還有一盞……伽陵頻迦紋的鎏金銀燈樹,不是一對擺在兩邊,而是隻有一盞。
強烈的熟悉感讓他將燈樹拿了起來,“這是何人放在此處的?”
小沙彌睜了一隻眼睛看過來,一下又清醒了,對啊,是誰放在這兒的?
不過眼前這位香客也不知道,那就是他的了!
“誒,這法器怎麽放在這兒了?”
小沙彌裝模作樣地摸摸腦袋,要從季青珣手上將燈樹接過。
可那燈樹的荷花形邊緣不知為何異常鋒利,輕易就割破了季青珣的手指,一滴血落在了燈樹上。
血落在燈樹銀白燭台上,又滑落沾染了別的燭台,觸目驚心。
小沙彌著急了,“哎呀!不吉不吉,”
可季青珣卻借由這一滴血,看見鮮血流滿燈樹,緩緩漫溢開去景象。
他奪過了燈樹,著了魔一樣,直接將掌心劃破,血流如注,盛滿了燈樹最頂上的燭台,慢慢流下,將銀白的燈樹染成血紅。
小沙彌嚇壞了,以為這位香客是瘋了,連忙跑出去找人。
血流得越多,眼前愈發模糊。
季青珣跌跪在蒲團之上,眼神怔怔。
腦海中是席卷一切的狂風,那些深埋的記憶都已被掘出。
“阿蘿,我,我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