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門口怎麽停了一駕馬車, 家裏來客了嗎?”說話的陳汲的弟弟陳敬,接著是呼啦啦幾個人走了進來。
原來是陳汲的家人,李持月還以為是什麽人回來了呢。
陳父陳母原本就要去看果園子, 陳敬則是一早就被兄長打發出去,說要置辦一些十五祭奠閔知柔的祭品。
不過稀奇的是, 李持月還看到了跟在最後的閔徊,他又怎麽過來了?
閔徊也沒想到和公主竟會在陳家遇見, 他正想行禮就收到李持月的眼神示意, 暗示他不要聲張出自己的身份,便止住了動作,隨陳家人進了院子。
“這位是小娘子是?”陳汲的弟弟陳敬歪著頭看向李持月,眼睛裏盡是驚豔。
雖然眼前的小娘子穿著男裝,但誰都看得出此女容顏之美。
他哥哥不是對閔家娘子一往情深的嘛, 怎麽跟一個這麽好看的小娘子在這兒見麵?而且這位娘子比起閔家娘子也絲毫不輸, 陳敬問完,臉後知後覺地紅了。
李持月腦子轉得也快, 解釋道:“哦,我是學鈞書院紀老師的女兒, 來問陳大郎君怎麽還不回去上課。”
陳汲同樣的快:“她是外邊路過的, 進來問秋菜怎麽種……”
兩個人的話撞在一起,瞬間就變得可疑了起來, 果然,陳家人一臉狐疑,顯然誰的話都不信了。
李持月瞟了陳汲一眼,她要收回“知己”那句話。
陳汲咳了一聲, 自覺還是自己的借口比公主的更站得住腳。
陳敬說道:“聽說之前兄長不是還被什麽安樂公主看上嘛,難道這位就是……”
閔徊終於開口:“這位不是安樂公主。”
他站出來回護李持月:“我也認得這位娘子, 她確實是紀老師的女兒,性情不拘小節,想是今日書院有課,紀老師攤不開人手,才派來紀娘子來的。”
陳汲點頭:“對,對,是這樣沒錯。”
李持月卻沒想到閔徊還能幫著圓謊。
這次陳家人甭管信不信,都是一臉了然的模樣,他們又不是傻子,怎麽看不出這幾個人遮遮掩掩的呢。
陳母擺擺手:“來者即是客,娘子不如留下用頓便飯吧?”
其實,要不是閔徊這個閔知柔的大哥還在這兒,她都要問問這姑娘家住哪裏,家中幾口人了,留下用飯更好,能細瞧瞧小娘子是什麽性情。
這也不能怪她心急,兒子為一個未過門的妻子幾乎失去了生誌,哪個做阿娘的會不希望兒子能雨過天晴呢。
陳汲擺擺手:“不了,老師既派人來尋,我得趕緊去書院一趟。”
那一邊,李持月低聲問走到身邊的閔徊:“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陳汲如何了。”
原來正逢十五,閔徊也是去拜妹妹的墳,正好在香燭鋪裏遇到了陳敬,聽他說起來買香燭的緣故,心中就升了疑影。
陳敬抱怨著兄長這段時日的種種異常,例如總是把自己關在房裏念經之類的話。
閔徊則想,陳汲為何不自己來?他既深愛妹妹,凡事該親力親為才是,一問才知道陳汲正獨自在家。
他回想陳敬的前話,隱隱有些擔心,就跟著過來看看,還催著陳敬去找陳父陳母。
陳敬不明緣由,不過對閔大哥的話很是信任,就跑去果園子找人去了。
一家人這才結伴回來。
閔徊也跟著到了陳家,也沒想到公主會在這兒。
他觀察入微,見那磨刀石還濕潤著,上麵的剃刀已經磨得反光,就知道陳汲確實是有什麽打算的。
陳汲則默默挪了步子擋住磨刀石。
陳父陳母還納罕,閔徊為何催他們回家,難道是要把兩家之前結親時往來的東西清算一下?
結果見這個貌若天仙的小娘子出現在家中,就把先前的疑問拋到腦後去了。
“紀娘子,多謝你跑這一趟開解草……在下,咱們這就走吧。”陳汲怕家人不知道輕重,會不小心得罪了公主,趕緊請人一道離去。
李持月也忙著去學鈞書院看看,道:“得了,你就別惦記那剃刀了,隨我去你回學鈞書院吧。”
呀——
說完,李持月趕緊捂住了嘴,有些無辜地看向陳汲。
那眼神,說不清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剃刀,什麽剃刀?”陳母耳朵尖得很。
這些日子她嘴上不說,但一直擔心這兒子的狀態,覺得他是不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想跟著那閔家娘子去。
忽然聽到剃刀二字,她跟炸了毛的貓兒一樣,眼睛到處掃,果然看到了被陳汲刻意擋住的剃刀。
“你真的不活了?”陳母都破音了,陳父和陳敬也不淡定,院子裏登時雞飛狗跳起來,陳母拿掃帚攆著陳汲到處跑。
陳汲連忙解釋:“阿娘,我就是剃個胡子,真的你信我,我要去書院了,走,快走!”
說完,他火燒屁股一樣衝出了院子。
李持月抿唇忍住笑,朝陳家人點了一下頭,也出去了。
至於閔徊,沒頭沒腦地跟來,也沒頭沒腦地走了。
一家子人目送他跟著沒見過的小娘子出了門。
等人走了,陳敬後知後覺:“人家大哥在這兒看著呢,兄長之前還為閔家娘子要死要活的,現在這麽快就移情了,是不是不太好?”
也不怪他誤會,這個小娘子能把兄長勸回來,肯定是兄長願意聽她的,如此意義不凡的對待,不是他新嫂子是什麽。
陳母白了他一眼:“你是想你兄長剃度出家,還是想他重新再娶,振作起來?”
陳敬點頭如搗蒜:“再娶,再娶……”
但他還是忍不住嘟嘟囔囔:“兄長怎麽突然就想開了呢?”
陳父不以為然:“沒看見那小子又得了一位美嬌娘的青眼嘛,唉,我這兒子啊,剛出生時算命先生就說了,桃花太旺……”
“哎喲!哪個天殺的踩了我的秋苗苗喲!”
陳父如雷的聲音響徹左鄰右舍。
馬車上,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
李持月本也不想讓所有人都上來的,但是閔徊如果跟在車邊,車裏人的身份就有得猜了。
要是讓閔徊上來,其他人走路,李持月還真不好意思這麽吩咐。
陳汲到現在還鬧不清公主是不是故意讓他挨打的,腦子裏正在打架。
李持月不讓他細想,開口道:“閔徊,你怎麽知道學鈞書院的事?”
陳汲果然被吸引,低聲說道:“其實,閔大哥也在學鈞書院念過幾年書的,而且威名赫赫呢。”
“哦——”李持月饒有興致,“閔徊,他說的是真的?”
閔徊抱拳:“屬下不擅讀書,家裏有個軍戶的空額,還是當個武夫更在行些,所謂的威名赫赫,不過是用拳頭把人打服罷了。”
陳汲道:“總之那幾年,夫子遇到管不服的刺頭,就請他來打服。”
李持月沒想到夫子不阻撓打架就算了,還親自提人來打,“讀書人不是講究以德服人嗎?”
閔徊道:“武德也是德。”逗得李持月一笑。
雖然不知道公主笑什麽,但是她一笑,閔徊有些緊繃的心神也放鬆了下來,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氣氛融洽了許多。
學鈞書院在城南,和陳汲家是一個坊的,馬車沒有走多久就到了。
還未停住馬車,就聽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熱鬧。
李持月掀簾往外看,就見一個書生踏在牆頭,叉腰瞪眼的:“什麽人啊,上學鈞書院要飯來了?”
牆下幾個人商賈模樣的人圍著他,指指點點地像是在講道理。
陳汲也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說道:“那就是蘇賽,除了嘴貧什麽才能都沒看出來,但人很抗揍,有一回惹了王將軍家的四郎君,被人打得在**躺了一個月,家裏人在打棺材了,他又自己爬起來了,可性子是一點沒改,現在看起來,更囂張了。”
李持月聽李瑛說過此人,現在算是看到真神了,還真是能惹事。
她沒再多理會,而是看向正門匾額上“學鈞書院”幾個鐵畫銀鉤的大字,問道:“這就是明都最大的書院了?”
陳汲道:“最大的自然是朝廷的國子監,東宮崇文館則從不缺當世大儒授課,這學鈞書院哪哪都夠不著上,隻能說是寒門舉子最多的書院,雲龍混雜,就占了一個字,人多。”
說話間,外頭蘇賽囂張的說話聲逐漸變虛:“誒,別上來啊,誰也別上來!”
李持月忍不住又看過去,方才對著下麵一圈人大放厥詞的蘇賽正扶著牆搖搖欲墜,原來是已經有胖胖的商賈要爬上去把他逮下來了。
“雲寒,救命啊!”蘇賽嚇得尾音都在抖。
緊接著一個人從牆內飛身而上,出現在了蘇賽身旁,手裏還握著一柄寶劍,翩若蛟龍的身形一看就是練家子。
李持月定睛一看,跟蘇賽一起騎在牆頭的不是別人,竟是那日在安陽的庵堂見到了那個麵首,少年俠客。
她哪能想到會這麽巧,登時不想湊這個熱鬧,扭頭吩咐馬夫:“繼續走,從另一個門進去。”
“是”
陳汲和閔徊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馬車繼續前行,到了另一個門口,確實安靜許多。
李持月扶著知情的手下了馬車,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公主?”
她被這聲音叫得心神一**,繼而抬頭。
果然是上官嶠,他正同一位須發皆白,儒生打扮的老先生走出書院的大門。
李持月正想說話,閔徊就從馬車上,緊接著又下來一個陳汲。
上官嶠沒想到公主的馬車能一次下來這麽多男子,有些穩不住麵色。
李持月怕上官嶠亂想,忙引薦起來:“老師,這是閔徊,這位是學鈞書院的學子陳汲,也是閔知柔原先的未婚夫婿。”
接著又轉頭給另兩人介紹,“這位是今朝起居郎,也是本宮的老師。”
都是之前與豫王案有關的人,上官嶠了然地點頭,沒有再多問,而是跟公主引薦道:“這位是學鈞書院的院長,張院長。”
幾個人互相見了禮,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上官嶠看出了公主眼中的疑惑,說道:“張院長與先師曾是好友,臣來書院拜訪,順道跟著院長見了院中的老師,聽他們說起幾個好苗子,這個給你。”
他說著,將一卷卷軸放在了她手上。
李持月打開了卷軸,竟然書院學子的名冊,有些旁邊還做了詳細的標注,他是特意為自己走這一趟的。
李持月收了起來,摩挲著卷軸,心中熨帖:“早知你來了,我也不多跑這一趟了,在府裏等你就好了。”
上官嶠低聲道:“你來了也好,若看到好苗子,也能問問意向。”
他的意思是要再陪自己進去逛逛?
李持月笑著點頭:“好……”
她下意識想牽上官嶠的手,又礙於周圍有人,伸出一半又默默放下了。
上官嶠看在眼裏,眸色溫柔,“走吧。”
知情隻抱劍跟著,倒是陳汲和閔徊的目光在公主和起居郎之間來回,總覺得這氣氛不同尋常。
而院長則對著陳汲喝了一聲:“陳汲,趕緊去見你的老師,跟他告罪!”
陳汲嚇一跳,忙哈腰應是,又跟李持月道:“公主,草民去去就回。”
“嗯,院長也不必多禮,本宮有起居郎陪著,就在這書院隨意逛逛,您自去忙吧。”
院長對公主的來意也雲裏霧裏的,到既得了吩咐,也就告退了。
正要進門。
“公主——”身後傳來高亢的一聲。
李持月立時有不好的預感,轉頭看去,雲寒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另一個門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