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帝已經走了,起居郎也不必再留,上官嶠微微屈身,說了一句:“臣告退。”就轉身離去。
正要邁出鹹池殿,背後忽然被人踹了一腳。
向前的衝力讓上官嶠抬腳未及,絆到門檻,撲滾了出去。
他手中的筆還未收好,很快,緋紅官袍上多了一團髒汙的墨跡。
回頭看去,罪魁禍首尚提著裙裾,還未來得及收回腳,歪頭無辜地看他。
起居郎怒瞪李持月。
“這麽愛寫,把這個也記進去吧。”持月得意地揚了揚眉,趾高氣揚地走出了大殿。
翡翠雲履掩在裙下,接著是長長的流雲般的裙擺輕飄而過,上官嶠的手背還被掃了一下,似是嘲弄。
起居郎很快就起身了,似乎還踩了李持月的衣擺一下。
感覺到拉扯,李持月回頭看。
“公主莫怪。”他長身玉立,拱手做禮。
莫名其妙!李持月扭頭繼續走,阿兄吃午膳不會不等她吧?
然而沒走幾步,李持月的手臂就變得不自在起來,好像身上掛著的披帛原來越緊了……
回頭看去,那薄羅披帛不知怎麽的,被纏卷在了一起,既甩不開,還越係越緊了,直捆到了她的肩上。
李持月想拉過來解開,但手臂反而被束縛得更緊了,隻能徒勞地往後揮手,動彈不得,害得她失去平衡差點摔倒。
秋祝忙扶住了公主,也注意到是披帛纏住了,忙要去解開。
隻是不知這結是怎麽打的,怪得不行,卷成了一團,末端不知道藏在了哪裏,又怕扯痛了公主,實在難解。
一行人就這麽生生停住,立在了禦花園中,等候公主整理好衣裙。李持月站在原地,哪裏還能不明白是誰搞的鬼。
好一個上官嶠!
見秋祝解不開著急,知情進宮也未佩劍,李持月按住了秋祝的手,對身側內侍道:“去找把剪子來。”內侍聽命快步去找。
秋祝先扶著公主在一旁八角小亭坐下,解意也猜到了是上官嶠搗的鬼,惱道:“公主定要好好懲治這個起居郎!”
春信說:“把他的腦袋包起來,當蹴鞠踢!”
“沒錯!”
李持月搖頭止住兩人的話,她沒必要和上官嶠計較這個,大家一人一回,也算公平了。
知道公主真的不計較之後,解意更醋了:“公主剛剛才湊得那麽近與他說話,還與他打鬧,莫不是看上那起居郎了?”
秋祝見解意對公主越發沒了敬畏,斥道:“不準編排公主的事!”
他噘嘴:“是……”
懶得理會他們鬥嘴,李持月無趣地在亭中坐著,四處遠望,便看到了不遠處的高閣飛簷,眸色登時沉了下來。
那是凝暉閣,也是自己前世墜落、死去的地方。
突然看到這樣晦氣的所在,李持月心情一下煩躁起來,又用力想掙脫纏住手臂的披帛,然而隻是徒勞無功。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姑姑!”
聽到年輕男子的喊聲,李持月回頭望去,便見到了豫王世子走了過來。
她不禁想翻白眼,現在這樣子,她實在不想見人,何況這還是個混不吝的蠢貨。
可人已經快步走到跟前了。
李靜岸穿著玉帶錦袍,一身富貴風流氣,像足了其父,見到李持月,他帶著滿臉的笑意上前,拱手做禮:“侄兒給姑姑請安。”
秋祝上前阻攔:“公主不適想清靜片刻,世子不用多禮。”
李靜岸歪頭越過秋祝去看李持月,上下打量了一通,疑惑道:“姑姑在玩什麽?”
公主雙手被捆縛著,看起來不像是不適,若是說被人綁了,又實在太怪。
他今日是隨父進宮,豫王去見皇帝了,李靜岸則去拜見了沾親的娘娘和公主,他根本不知道剛被李持月奚落完的豫王已經離宮了。
李靜岸越過秋祝,走到李持月麵前做禮。
那傾國的一張臉此時泛著冷,美人眼神帶刀,可偏偏坐著,氣勢難以唬住這愣頭青,李靜岸躬身自上而下看。
姑姑今日未穿高領裙子,齊胸的襦裙清姿動人,最妙的不是這裙子,而是李持月的肩膀還被披帛往後卷著,不得不挺直了腰脊。
本就過於飽滿的雪軟,因為動作變得更加墜**醒目,這般玉軟花柔的美景,李靜岸望得癡了。
他哪裏還記得這是長輩,還是權勢讓他老子都忌憚的鎮國公主,喃喃問道:“姑姑今日這般,莫非是在宮中悄會情郎,在玩什麽花林逐芳的遊戲?”
誰也沒料到他敢口無遮攔至此,周遭侍從驚住,垂頭嚇得不敢出聲,知情若不是未帶佩劍,就要將此人的舌頭割掉。
李持月更是驚詫,繼而震怒:“大膽豎子,滾出去跪下!”
李靜岸自來垂涎這位公主的美貌,雖是姑姑,但這皇家曆來陰私無數,他們血緣又遠,實在算不得忌諱。
二人從前沒有單獨見過,今日偏巧就遇見了,又見佳人如此模樣,李靜岸怎麽能忍住不撩撥幾句呢。
“姑姑恕罪,侄兒來替姑姑解開吧。”
知情見豫王世子對公主不敬,還要上前,便擋在公主麵前。
解意也怒了,斥道:“對長輩如此無禮,豫王就養出世子這般藐視人倫的泥豬疥狗?”
李靜岸也知道自己出言不遜了,可誰讓姑姑實在美麗,今日又是如此打扮,怎能不讓人想歪呢?
不,他猜得定然不錯,姑姑現在不過是被戳了痛腳,惱羞成怒罷了!
被一個沒根的宦官嗬斥了,他堂堂豫王世子怎能心甘,他對著解意冷下臉來,“本世子不過是見姑姑如此情狀,多問一句,你這宦官就敢張口辱罵,當自己是什麽東西!”
說罷還要抬腳踹向解意,知情不能讓他們在公主跟前起衝突,拎著豫王世子的衣領就將人丟出了亭子外。
李靜岸更是大怒。
那邊廂找剪子的侍從終於跑回來了,將剪子呈與秋祝手中。
清脆幾聲,披帛被秋祝剪斷,李持月終於從中解脫。
她站了起來,臉色比之霜凍好不了多少,踱步走至亭邊,看著被隨從扶起的李靜岸,沉聲問:“解意是本宮的人,他說的就是本宮的意思,豫王世子,你冒犯本宮,究竟跪是不跪?”
李靜岸的氣惱的臉扭曲了一下,說道:“姑姑,侄兒當真是無心……”
“跪下!”
他和李持月對峙著,見她不容拒絕的神色,臉上變得又青又白,終是不甘不願地曲下了膝蓋,跪在了雕刻著仙鶴呈祥紋的花磚上。
“跪到宮門下鑰,誰來都不準起。”
說罷,李持月帶著一行人離去。
—
今日一早,季青珣帶著晨露回到了公主府,他去見了一位長輩故人。
回公主府後,季青珣仍舊如往日一般,直奔去了主院,等奴仆說了他才知道,李持月已經在響鼓之後就進了宮。
可她前一日卻未和自己說,今日要進宮,進去做什麽。
季青珣難得撲了個空,淺碧色的眼望向主屋那棵參天的槐樹,和在身上投下斑斕的晨光,及不可聞地歎了一聲。
蟬鳴嘶叫聲最盛的時候,公主的輿車終於回到了府中。
季青珣執著書卷,胡床邊的冰鑒上冰已半融,屋內更似雪洞一般,孤寂清冷。
一枚戒指戴在他指間,曾經深刻的雕紋被歲月磨得平滑光亮,但仍辨出百獸猙獰廝殺的情狀。
這枚戒指若落進公主的珠寶匣裏,可以說得上醜陋,但現在戴著季青珣手上,又是無比的妥帖,古樸而內斂,沒有半點脂粉氣,恰似將軍臨陣佩掛的虎符。
“主子,公主回來了。”
聽到阿蘿回府的消息,季青珣輕嗯了一聲,將書翻過一頁。
隻是半個時辰過去了,仍舊沒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阿蘿沒有過來。
從前她早就迫不及待地來找他,或是抱著他的手臂,或是歪在他的身上,同他說自己又遇到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
季青珣久久未翻一頁書,冰鑒的寒氣拂過來,冷意染上眉頭。
他們已經幾日未曾同桌用膳了,她也再不主動來尋,隻是生氣這麽簡單嗎?這幾日阿蘿的種種異常,該有個定論了。
季青珣丟了書,攏著的一袖寒氣出了書房。
可見到公主時,季青珣心中更是不快。
她就穿著這樣的衣裳,這大半日在宮中見了多少人?
“阿蘿。”
季青珣來時,李持月正在主院旁的雲閣上吃寒瓜,旁邊連個冰鑒也不放,就借著樹蔭的涼,樹影在她胸口,若在雪地之中斑斕生花。
聽見季青珣喊自己,李持月剛消下去的火差點又上來,這個人就不肯給自己一刻安生嗎!
將銀簽子放下,李持月在美人榻上翻身朝著欄杆,對他理也不理。
“這幾日,你因何生氣?”
季青珣的懷抱清寒,但李持月不喜他抱,更不喜歡那冰雪的氣息,負氣扯開他的手,
被,太多的不同尋常,讓季青珣這幾日也一直在思量。
阿蘿究竟是真生他的氣,還是發現了什麽,不過從頭到尾細細思量過來,季青珣未覺自己何處露了馬腳。
但常言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總不是算無遺策的。
“阿蘿,昨日你與人玩手打令,實在不妥,往後莫要玩了,還有今日的穿著……”
李持月推開他的手,惱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她連豫王世子都罰得,偏偏忌憚這個白身,真是令人上火。
說完她還翻了季青珣一個白眼,翻身背對著他要睡下。
季青珣卻不予,他今日也蘊著火,更是被她的態度鬧得著了相,強扳過她的肩膀沉聲道:“你若實在想玩,我陪你。”
李持月懶得應付他:“滾出去!”
季青珣半點不怕:“若是你贏了,我便滾出去。”
“來……”人字還沒出口,李持月就被捂住了嘴,她也被一勾腰肢,拖到了季青珣的腿上,那渾人低頭在她頸側啃咬了好幾口,手臂也擁得她喘不過氣來。
“混蛋!混蛋!混蛋!”用力掙脫開,她連罵了三聲。
季青珣就是一臉混蛋的樣子,“公主玩是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