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派人盯住東宮!其餘人往北搜!”
季青珣說罷, 掉轉馬頭要出城去。
許懷言急道:“主子,如今看來是太子所為,放任他們兩敗俱傷, 咱們不就坐收漁利了嗎?”
季青珣回視的眼神銳利如刀,“你真當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是!可主子不是已經……”許懷言在他的瞪視下艱難開口, “已經不在乎公主了嗎,她死了豈不更好?”
“她要是有事, 我就把你閹了, 送到皇位上坐著。”
季青珣說得認真,許懷言身子一抖,連連搖頭,“我怎麽坐得……”
閹了當皇帝,這也太狠了, 一定是跟他開玩笑呢。
不過這兩年主子根本就是裝的, 他果然還是在乎那個李持月,在乎得要命。
許懷言即便忠心耿耿也會有怨言, “宇文家的半壁江山,曾經上萬將士的冤屈, 鬼縮龜茲幾十年的屈辱, 這些,主子你都不在乎了嗎?
就因為一個女人, 你一再廢誌,這樣下去,我們要如何追隨?”
季青珣一臂勒住了韁繩,回過頭望他, 目光沉沉,“你一直這麽想的?”
他為什麽要在乎?
就算宇文軍再冤屈, 可這些就是綁架他兩世的借口嗎。
季青珣不記得自己欠宇文家這麽多。
許懷言抱著必死的決心,眼神堅毅:“是!主子,你已經為了差點丟了兩次命,背棄韋家,燒了遺詔,究竟還要付出多少?”
他苦口婆心,隻想勸主子回頭。
季青珣卻看向尹成,“你也是這麽想的?”
尹成凝眉,點了點頭。
得一聲冷笑。
“你們要宇文軍重歸大靖,要史書重寫,除了我不做皇帝,這些都能做到,那我要的呢?”
許懷言一怔,他以為主子也該和他們一樣,以複興宇文家,討還江山為己任,這難道不是他要的?
“我最煩做皇帝的事,現在隻想去把人帶回來,你們若是不服,也可以不認我這個主子,自尋良主去。”
說罷,馬鞭一揚,絕塵而去。
許懷言呆愣被甩在後頭。
尹成到許懷言身邊,說道:“算了吧,主子在龜茲幾年,又在公主府的幾年,他的心裏唯一在乎的就這一個人,
主子說的也沒錯,宇文家的血脈對他隻是枷鎖,恩德實在說不上,我們也束在這個祖訓裏,不知道若是沒有這個目的,人生原本該是什麽樣的,
而且主子就算不當皇帝,未必就會任人左右,他應下的事一定會辦到,旁的他不想做的事,就算了吧。”
“我知道了。”
許懷言深吸了一口氣,策馬追了上去。
公主被摩訶挾持還有濟芳坊火藥的事都傳到了皇帝的耳中。
“摩訶用濟芳坊百姓的性命,逼迫公主為質,挾持公主逃出了城去!”
皇帝聽了,猛地站立起來,又有些身子不穩,搖晃了一下。
李牧瀾原本低眉斂目,見皇帝差點跌倒,趕緊起身去扶住。
皇帝撫著心口,“讓金吾衛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三娘帶回來!”
金吾衛的頭領下去了。
李牧瀾讓人去請醫正,回頭說道:“阿爹!濟芳坊的火藥還有隱患,讓兒臣帶人去搜尋吧。”
他親自布置的火藥,當然要親自去收回來,順道再出城
皇帝點頭:“你一定要查清楚,摩訶到底是怎麽弄到這麽多火藥的。”
“是!”
李牧瀾帶著十率府的人出了宮城。
一時間,幾支隸屬不同的隊伍的人出了城門,往北麵追去,背麵的城門隻看得見煙塵滾滾。
摩訶並未往北去,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逃回故國的時候,他卻南下了。
李持月想問他為何南下,但是被堵住了嘴,什麽話也說不了。
等馬匹停下的時候已是入夜,他們在一處鎮子落了腳。
摩訶並未住在什麽客棧,而是找人家給銀子借住,李持月的嘴也得了自由。
看出李持月的意動,摩訶在她耳邊威脅:“要是讓我發覺,在他們去衙門報案之前,我就先殺了他們全家。”
李持月隻得點頭:“我不會說。”
“好了,娘子走吧。”
摩訶拴好馬,牽著她的手。
可是李持月趴著被顛了半日,下了馬也站不住,摩訶幹脆把人抱了起來。
衝著銀子,這家人給摩訶收拾出一間屋子,摩訶將她放在**,隨即自己也躺了下來。
李持月是識時務的俊傑,知道在誰麵前可以討價還價,眼見摩訶睡上來,她一句逆反的話都沒說,隻是默默挪遠了。
摩訶見她如此乖順,說道:“我還以為公主會讓我滾下去呢。”
“你要逃就逃,於我沒什麽損失,大家不必如此你死我活的。”李持月要的就是一個相安無事。
她十分感恩地說道:“摩訶將軍,等您覺得自己徹底逃走了,隨便將我丟哪兒都成。”
“也就是到了我手裏,才會讓公主說這樣的軟話。”
摩訶一下就把距離拉近,湛藍的眼睛上下掃視著她。
李持月如嗅到危險的鹿,警惕了起來。
她此刻身著男裝,襆頭早已掉落,一頭烏發束成馬尾,沒有四散,雪白的肌膚在昏暗的屋中勾勒出柔美的側臉。
“我在四方館中就已聽聞,公主是大靖冠冕上的明珠,怎麽看都覺得這話分毫不差。”
說罷長臂一攬,將她抱在了懷裏,“公主要是做了我的女人,一定更讓人放心。”
他如今窮途末路,手中最有價值的就是這個女人了。
公主府的勢力也讓摩訶惦念。
李持月眼神慌了一瞬,隨即冷靜了下來:“摩訶將軍,我是階下囚不假,但也要好好活著才有價值,若是你折辱於我,這一路,你走得也不安寧。”
“哦?你預備如何讓我不安寧?”
“就如現在,我也不在乎這家人是死是活了,非要鬧出動靜來,除非你割了我的舌頭,斷我四肢,再試試警惕我會不會尋死,讓你連唯一的籌碼都不剩下。”
摩訶翻身將她籠在身下,說道:“女人都這樣,現在嘴硬,睡一覺,就什麽都聽她男人的了。”
“本宮睡過那麽多人,沒一個能爬到頭上去,將軍想得未免天真。”
摩訶還真信了,畢竟是能養麵首的女人,有多放浪形骸都不叫人意外。
如今碰了她會惹麻煩,還是以後再說吧。
但摩訶仍舊沒有離開,“你真的覺得他們能找到我們?”
“一定會找到的,你剛出大理寺,不可能布置好這麽多火藥,是太子幫你的吧,他肯定留了後手找到你的下落,蓄謀殺死你我二人,想將我的死推到你頭上,
摩訶,隻有我活著,太子的謊言才能不攻自破,不然你怎麽走都是一個死字,或許我們應該合作才對,回去揭穿太子,說你是無辜的。”
難為她顛簸了這麽久還能想清楚。
“我是怎麽被關進大理寺的,公主可還記得清楚?”
摩訶並未天真,這對姑侄誰都不能相信,他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擺脫追兵活下去,東山再起是之後的事。
見他總算躺回去了,李持月暗暗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為何要南下。”
摩訶也沒瞞他:“為了濟芳坊能挾持住公主,我的手下還躲藏在明都沒有出來,北域虎狼更多,不如南下,一則躲避追兵,再則韜光養晦。”
她不再問,閉眼睡下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摩訶又帶她上了馬,即使追兵沒有出現,他也沒試圖和手下聯絡。
在李持月的強烈要求下,她終於不用再趴在馬背上,而是坐在了摩訶的身前。
接連奔波幾日,終於出了京畿道,在乾元城暫歇。
這座城人煙稠密,物阜繁華。
摩訶這次並未借住人家,而是拉著李持月七拐八繞,在一間小院,院中有一個老人。
吩咐老人出去買酒菜之後,摩訶將李持月拉到了後院,後院有個小小的湯泉,他們一路風塵,正該好好洗個澡。
李持月抱住廊柱說道:“你先洗吧。”
“一起洗省事。”
她還是抱著柱子不撒手。
摩訶警告了她一句“不要走開”,就讓她在岸邊守著,自己下了水。
李持月坐在簷下發呆,不時瞄一眼摩訶有沒有注意這邊。
他脫了衣服,愈發顯得高大魁梧,泉水隻浸在腰間,一身腱子的肉,金色的發絲披散在背上,人常道摩訶俊美,確實如此。
李持月不免拿他和季青珣比較。
季青珣很高,但看起來沒有那麽魁梧寬厚,肌肉也內斂一些,線條極為漂亮,水濺到眉上,會一路蜿蜒下……
摩訶見她走神:“你在想什麽?”
李持月搖頭:“在想吃飯的事。”
“到你了,快點。”摩訶上岸,將帕子拍在她臉上。
李持月想說不洗,結果直接被丟了下去,她衣服都沒脫,胡亂地洗了一下就要上岸。
“公主這樣子,看不出來睡過男人,不會是裝的吧?”
摩訶抱臂走了過來,他原本還想欣賞一下,誰知看見的是隻落湯雞。
李持月道:“你不是見過本宮的麵首嗎?”
確實見過,那年楓林行宮,印象深刻。
一想到那個人,摩訶就不痛快,他將李持月又推了下去,說道:“不幹淨,重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李持月含恨縮手在圓領袍裏搓洗,姿勢比之前更加滑稽。
摩訶看著沒趣,將衣服丟在岸邊:“這兒隻有男子的衣裳,愛穿不穿。”說完就轉身走了。
李持月穿著鬆鬆垮垮的衣袍走出來,老人已經將酒菜帶回來了。
她不是沒想過趁摩訶離開翻牆出去,但是那牆實在太高,他也是料準了才走的。
見人出來,摩訶筷子敲了敲桌案,“在明潤樓你不是跳過一支劍舞嗎?再跳一遍,今晚就有晚飯吃。”
正是亡命之時,他還有心思欣賞歌舞?
賣藝吃飯,也算合理。
李持月沒有拒絕,“劍來。”
摩訶將劍拋給了她,李持月也不扭捏,長劍翩若驚鴻。
然後被衣袍的絆了一下,寬鬆的袖子也將原本飄逸絕俗的動作遮蓋住,看不出美感。
那衣服是摩訶的尺寸,她穿起來半點都不合適。
李持月舞得認真,摩訶看得不耐煩了,讓老人去買一套舞衣回來。
明潤樓那一夜,她穿的就是男裝,劍舞尚且勾魂攝魄,若是穿上胡姬的衣裙,還是怎樣的傾國傾城。
思及此,摩訶有了一點耐心。
舞衣買回來了,李持月掃一眼,是胡姬常穿著跳胡旋舞的衣裳,衣服上珠鏈頗多,跳起舞來絢麗多姿。
在屋中換上後,一件貼身不遮腰的綴珠短甲,層疊的下裙輕動就**漾起伏,頗具美感。
李持月有些不習慣地摸了摸自己的腰,不過也算得償所願,男人不會注意一件裙子上還剩多少珠子。
她走出來的時候,摩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截雪白的細腰,隨著走動婀娜在眼前,看得人氣息微深。
他果然沒做錯決定。
這一回,李持月再舞劍,一劍一式妙態絕倫,長眉妙目任是無情也動人,墨發飛揚如瀑,纖腰繃緊,隨鮮豔的舞裙一起旋出虛影,那是驚心動魄的美。
摩訶撚著酒盞,遲遲沒有飲下。
他又尋到了那一夜看她舞劍的感覺,心跳慢慢加快。
此刻的李持月,比那一晚更加動人心弦。
摩訶將她帶走,如同竊取了大靖這頂冠冕上最奪目的明珠。
他現在念頭衝動,不如將此明珠據為己有。
然而火熱的念頭亟待實現的時候,迅速靠近的動靜就讓他如豹子一樣起身,奪過了李持月手裏的劍,將她牽製住。
牆上出現一片黑影,朝他們而來。
李持月並未貿然反手掙脫摩訶。
看到這些人根本沒有半點猶豫和留手,她就知道來的是太子的人。
摩訶會選此處休息,當然是因為安全,他帶著李持月轉身跑到後院去,穿行在了假山之中,看距離分明已經出來小院,但還是沒有看到一絲光亮。
走出黑長的甬道,他們從一口枯井之中冒出了頭,眼前已經是一處陌生的巷子。
二人趁夜逃出乾元城,又快馬奔出了百裏外,算到人不會這麽快追來,摩訶才停下來休息。
“看吧,太子果然要置我們於死地。”李持月還在試圖勸說他與自己合作。
摩訶充耳不聞,他對追兵到來並不奇怪,逃命怎可能一帆風順,他奇怪的是李牧瀾怎麽會找到他。
摸遍周身,隻有那北域皇子的玉印一直帶著身上。
玉印未離過身,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那李牧瀾是如何找到他的人?
看他皺眉沉思,李持月說道:“說不定是先前你身上的火藥味有異,而且太子對你早有防備,摸清了你可能出現在乾元,知道你在此處有宅子,才及時追來了。”
摩訶聞言也不找了,拉著她繼續啟程。
幸而如今是夏夜,穿著舞裙也不覺得冷,李持月抱著自己的腰,她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實在太餓了。
嗒嗒的馬蹄聲又蓋住了她的肚子的咕咕聲。
這一路上摩訶一直將手臂環在她的腰上,更加發現公主肌膚細膩如凝脂,手不自覺又擦過幾回。
李持月隻覺心情不妙,到後來越來越難受,她已經顧不上這點事了。
再下馬的時候,她的腿都是抖的,餓得發昏,一步多的路都走不動了,若不是摩訶拉住,她就要撲倒在地上。
“真是嬌生慣養。”摩訶嗤笑一聲,用外衣將她的衣著,帶她去借住。
摩訶不肯露宿破廟之地,擔心他去找吃的時候李持月會跑掉,所以一路過來都是借住百姓家中。
李持月在屋中沒休息多久,摩訶進來,將一身布衣丟給李持月:“換一身衣服。”
她現在穿得太顯眼了。
“你出去我再換。”
他轉頭出去,
李持月換了衣裳之後並不急著出去,她沒有力氣,用牙咬斷了舞衣上的絲線,將那身舞裙上珠子小心拆下收好。
摩訶進來時果然沒發現舞衣的異樣,將那身衣服丟了出去。
今夜他們又睡到了一張**。
摩訶支肘看著她:“我好像舍不得殺你了,公主,你怕是一輩子都回不到明都了,真的不找個依靠嗎?”
李持月閉著眼睛,假裝沒有聽見。
忽然,臉被一隻大手摸了上來。
“別動。”摩訶聲音低沉,充滿了警告。
她睜開眼睛,“你若真能安然無恙逃出去,我也真的無人搭救,那時候,死了也不錯。”
“不錯嗎……”摩訶視線落在她珍珠一樣瑩潤的耳垂上,可愛小巧,他上手揉了揉,愛不釋手。
李持月被他揉著耳垂,是十萬分的不自在,要偏頭躲開。
這麽不願意嗎?
摩訶湛藍的眼眸將她掃視一圈,玩味道:“我把你變成一個異族女人,一個像我一樣的北域人,等你在北域習慣了,忘了自己是一個公主,早晚會歸順我。”
“你在說什麽?”李持月不解,更不安。
摩訶沒再說話,而是閉眼睡覺,但手緊緊捏著她的手腕,李持月動一下他都能察覺。
翌日二人繼續上路。
此時已經離明都越來越遠,除了太子的人短暫出現過,就沒人再追來。
她的袖子戳了一個破洞,有珠子不時掉出來。
李持月擔心他們真的找錯了方向,可她時刻被盯著,除了留一點線索,其餘的什麽都做不了。
這日摩訶破天荒地住了客棧,大概是覺得已經跑出這麽遠,不會有人再追來。
之後他又低聲吩咐店小二些什麽話,就帶著她進廂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