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這一夜, 小丫頭被安排和父子幾人一起住。
苗姥姥家的床不大,隻有一米五寬,睡不了這麽多人, 隻能在地上鋪席子睡地上。
但席子不夠大, 得有人和小丫頭一起睡**。
幾兄弟蠢蠢欲動。
奶香奶香的妹妹啊!
要不是之前小丫頭每次要陪她睡就哭得天崩地裂, 在家的時候他們也不會讓奶娃娃一個人睡一間, 就怕晚上有什麽照顧不到。
現在小丫頭習慣一個人睡了,他們就更沒機會了。
徐小四對徐冉冉死纏爛打:“大丫, 地板涼,四哥跟你睡行不行?”
徐冉冉嚴肅地拒絕:“不!裏打呼呼。”
徐小四義正嚴辭:“冤枉啊!明明是小三打的, 我徐小四, 從沒打過呼嚕!!”
徐冉冉鼓著包子臉:“那小三也不準!”
徐小三氣死了,走過去勒他的脖子, “徐小四,你再他媽亂說話,老子摁死你!”
徐小四自食其果,哎喲哎喲慘叫, “謀殺啦!要死啊,徐小三, 就算我不說,大丫也不會讓你睡**的,你看你的腳丫子!剛洗完就不穿鞋子亂跑,髒死了!”
徐小三氣笑了,他一個上茅廁不洗手的家夥,也好意思說他?
徐小三果斷扭頭告狀:“大丫!小四今天上完茅廁沒洗手!”
徐冉冉小肉臉上果然充滿嫌棄, 徐小四立即臉紅脖子粗地:“好啊,比髒是吧!大丫, 小三今天摳鼻屎丟地上了!”
徐小三:!!!
“你腋窩搓泥還喜歡聞!”
兩人鬧得不可開交,徐冉冉小身板打了個滾,翻過身去,兩個幼稚鬼,一個也不準靠過來!
這時徐小二笑眯眯地走過去,“冉冉,二哥陪你吧,你晚上怕熱,二哥給你打扇子。”
徐冉冉有些猶豫。
幾個兄弟裏,徐小二是最愛幹淨的。
現在她不像剛開始的時候這麽排斥徐家人了,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習慣了這些便宜哥哥的陪伴。
徐冉冉剛想答應,在一旁的徐一就說:“冉冉,大哥給你準備了山楂水,晚上你想喝,大哥給你拿。”
徐冉冉最喜歡喝酸酸甜甜的山楂水,聞言抬起小腦瓜子,閃閃發亮的眼睛有些期待,像隻毛茸茸的小貓。
——晚上睡醒還能喝一口酸酸甜甜的山楂水,好像也很不錯的樣子?
徐小二心裏嘖了一聲。
大哥這家夥就是心機。
徐小二臉上依舊帶笑:“冉冉,沒關係的,你讓大哥陪你也沒關係,我就是怕你晚上喝多山楂水有蟲牙。”
聽到蟲牙,徐冉冉兩隻小肉爪立即緊緊捂住嘴巴。
她狠狠搖頭,“窩不要蟲牙!”
徐一:……
徐小二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那晚上我給你打扇子,早點休息第二天咱們再喝好不好?”
徐冉冉點點頭,“好叭。”
徐小五在後邊看得目瞪口呆。
——不愧是二哥啊!這心機,連大哥都擋不住!!
這時徐州橋洗漱完走進來:“你們幾兄弟晚上睡地上吧,小五,你跟我一起和冉冉睡**。”
徐一/徐小二/雙胞胎:!!??
徐小二:不是,他這才剛成為勝利者,結果就有人來摘果實了?還有沒有天理?!
徐一看著徐小二的表情頓時心裏爽了,他露出一抹淡淡的憨笑,拍了拍徐小二的肩膀:“小二,別難過,大哥今晚也需要你打扇子。”
徐小二:……
雙胞胎十分不服氣,“爹,為什麽小五可以睡**!?”
徐州橋一個眼神看過去:“你們幾個的睡姿自己心裏沒數?”
雙胞胎慫了: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點……不雅觀?
徐小五抱著自己的枕頭,像猴子一樣一溜煙跑上床,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哥,我也想和你們睡地上,沒辦法,地方不夠啊,我還是和妹妹睡**吧。”
四兄弟咬牙切齒。
這小子也學壞了,看他們明天怎麽收拾他!
徐冉冉嘟著嘴,她才不想和臭烘烘的男娃睡呢,立慢吞吞的地用小被子在**擺出條三八線。
“小五,裏不準超過這條線!”
徐小五人都要裂開了。
救命啊!!他妹妹有潔癖!!
*
徐家一屋子人吵吵鬧鬧的,聽著就讓人覺得可樂。
苗穀軍一家在隔壁房聽著臉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一絲笑容。
穀軍媳婦羨慕道:“他們家男孩多,感情也好。”
苗穀軍說:“我們家三個孩子也好。”
原本還不覺得,今天自己幾個孩子和妹夫家的一對比,頓時覺得自己疏忽了孩子。
他朝年紀最小的夏花招了招手,“夏花,來爹這。”
苗夏花訥訥地走過去,“爹……”
“琦君平時是不是經常欺負你們?”
苗夏花比陳琦君還要大上四五歲,若是不看見誰也不會覺得他們家的孩子會被欺負。
苗夏花低著腦袋,不說話。
苗春花年紀最大,就說:“爹,也不算得欺負吧,就是琦君什麽都搶著要,原本爺奶要給秋花夏花的,她一喜歡,就都搶過去了,她們兩個膽子小,哪敢要回來啊?”
再者,真要說出來,保不準還要被說不會讓著年紀小的。
苗穀軍歎口氣,他摸摸夏花的腦袋,“過兩天我帶你們上縣城,給你們買點頭花。”
三姐妹眼睛一亮,“爹,你說的是真的?”
苗穀軍:“爹什麽時候騙過你們?以後要是受委屈了,就和爹說。”
苗夏花和苗秋花重重點頭。
其實她們也沒覺得受欺負,就是小姑苗穀琴回來後,她們總覺得不自在。
見到小姑,她們總是有些害怕,雖然對方也沒做什麽。
苗秋花小聲說:“爹,要是表哥表弟們經常回來就好了。”
苗穀軍笑了:“喜歡跟他們玩?”
苗秋花點點頭:“表哥表弟對我們好,還能幫爹幹活,要是他們在,以後也沒人笑我們。”
大人不會明麵講,小孩的嘴巴確實沒把門的,平時家裏大人說了什麽,轉頭就說出去了。
苗秋花幾個,經常被隊裏的小孩嘲笑家裏沒男孩,也沒少被欺負。
苗夏花卻問:“爹,小姑什麽時候走啊?她和琦君妹妹是不是要呆在我們家一輩子。”
穀軍媳婦連忙訓斥:“夏花,別亂說,這裏也是你小姑家,什麽走不走的,在外麵不準亂說話。”
苗夏花這次難得有些固執,被親媽說了也還是想要個說法。
苗穀軍卻沒說話。
晚上等孩子睡著後,苗穀軍翻身歎了口氣,許久沒見妹夫,這次見了總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徐州橋分了家,日子眼看越過越好,有了錢,連孩子們都有說不出的底氣。
而他,腳斷了,始終隻能在泥潭裏掙紮。
苗家條件好,苗穀軍念到了高中,但他現在這副樣子,連份正經工作都沒辦法找到。
穀軍媳婦拍了拍他的手,“怎麽了?”
苗穀軍反手抓住她的手:“燕子,跟著我,讓你們娘幾個受苦了。”
穀軍媳婦眼眶紅了紅,“是我沒用,沒能給苗家生個男娃。”
“是我們家沒這個命,怪不了你。”
兩人沉默了會,苗穀軍又說:“小妹回來,你是不是也不自在?”
穀軍媳婦抽回了手,“也沒有……”
苗穀軍不再問了。
他心裏煩悶,翻來覆去依舊睡不著,最後隻能跑到屋外坐著,結果一出門就看到二老坐在院子裏,像在商量什麽事。
苗姥爺:“這事你不準再提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再說小琴那脾氣,嫁過去了,你是想穀秀死了都不安心是吧?”
苗姥姥氣急,“那你就看著小琴一輩子呆在家裏啊?以後琦君怎麽見人?”
“那讓小琴嫁過去,琦君就能好過了?你看看她今天的樣子,都被你們慣成什麽樣了,還不如冉冉乖巧!”
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也就是苗穀軍湊近了才聽得到。
“爹娘,你們在說什麽?”
二老嚇了一跳,看到是苗穀軍才鬆口氣,“你出來幹什麽?”
苗穀軍問:“娘,你想讓小妹嫁人?”
苗姥姥有些支吾:“沒…”
苗姥爺卻不想瞞著苗穀軍:“你娘想讓你小妹嫁給州橋!”
苗穀軍頓時有些瞠目結舌:“娘,你瘋了?”
苗姥姥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麽,你小妹……跟州橋也是有緣分的,再說了現在男未婚女未嫁,怎麽就不能湊一起了?”
苗姥爺氣得夠嗆:“你這老太婆,跟你說不通,你問問穀軍,這事是能這麽幹的嗎?”
苗穀軍臉色嚴肅,“娘,這事不能做,做了咱們和徐家以後連親戚都沒得做。”
他娘也是真的糊塗了,這事要真的成了,一家和睦還好,不和睦,徐一那幾個崽子不得恨死他們?
再看苗穀琴母女,本來就不是什麽好相宇的性子,苗穀軍隻要一想,都覺得這事離譜。
苗姥姥見兒子也不站在自己這邊,不由又抹起了眼淚,“你們以為我想啊?現在州橋要再娶,以後有了新的對象了,這份親遲早要斷了。”
苗姥爺坐在一旁不耐:“州橋不是說過以後過節都會回來的嗎?”
苗姥姥激動道:“他是這麽說,但要真娶了老婆,你覺得女方會同意?!”
苗姥爺:“你嚷嚷什麽,深怕裏麵的人聽不到是吧?”
苗姥姥哽咽著說:“小琴這個樣,以後我們不在了,總不能讓她拖累穀軍,穀軍這樣又做不了什麽重活,找又找不到什麽好工作,養一家子已經夠難了,難不成以後還要讓他養小琴母女不成……”
苗姥姥說:“我看你就是想太多,小琴在隊裏當老師,有一份工資,哪裏需要靠穀軍?”
苗姥姥懟他:“你就是個憨憨!光靠她們母女怎麽活?誰去挑水?誰去劈柴?都靠你兒子,你想累死他!?”
“不管怎麽說,你給我死了這條心,不然要你好看!”
苗穀軍看著爹娘又吵起來,心裏更茫然了。
明明他們家沒做過什麽壞事,怎麽就到了這一步了呢?
*
第二天一早,二老和穀軍媳婦就開始準備要給徐州橋一家子拿回去的東西。
五斤豬肉,十斤百麵,還有不少自家種的菜,
徐一幾兄弟也沒閑著,幾人給二老劈好柴,挑好水,把能做的都做了。
苗家鄰裏鄰居看到,就笑著說:“苗計分員,你家這些外孫可真懂事!”
苗姥爺笑得臉上都是皺紋:“女婿教的好。”
上工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往田地裏走,隻有媒人王素芬反方向走到苗家門前,外人好奇得頻頻往回看。
“喲!苗計分員,今天不上工啊?剛走過去那邊沒見到你人,隻能來家裏找你了。”
苗姥爺愣了愣,“素芬同誌,你找我有什麽事?”
王素芬年紀和苗姥爺差不多,頭上包著碎花布料,臉上抹了些□□,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苗計分員,是好事啊!我這有門親,我看著合適,還想問問當事人有沒有意向呢!”
苗姥爺心中一喜,“是哪家的後生?”
王素芬臉上笑眯眯的說:“哎喲,看我,沒和你說清楚,這次不是給你家小琴說的,這次是給張家那姑娘說的親。”
苗姥爺心裏咯噔一聲,心裏有一絲不詳的預感:“我們家沒有要合適的說親對象啊!”
王素芬“哎喲”了一聲,笑聲十分脆耳:“怎麽沒有,徐老大不也是你家的?”
苗姥爺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是說,你要給我的女婿說親?”
這話倒是讓王素芬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捂著嘴笑:“苗計分員,你放心吧,這次的姑娘很合適的,她家就一個老婆子,人口簡單,又是咱們隊裏的,就算以後和徐老大成婚了,張家的丫頭回娘家也不耽誤你們一家子相聚。”
苗姥爺放下手裏的東西,心裏十分不快:“我家州橋也才回來一天,你怎麽這麽快就找上門了?王素芬,你這是什麽意思?”
王素芬表情誇張:“哎喲,苗計分員,你可別亂猜測,我這是上次聽人說徐老大在找對象,手裏正好有合適的姑娘,你可別覺得我不懷好意!我王素芬十裏八鄉都是出了名的靠譜,以後也還想在這媒婆圈裏混,我是傻了才會做那些遭罵的事!”
苗姥爺聞言,臉色微緩,“那你在我家給我女婿說親,說出去也是你家沒理!你回去吧,要真想說,就自己去大河生長隊說去!”
王素芬也不想啊,但一想到說門親事還得跑這麽遠,就舔著臉皮上門了。
最主要還是這次看到徐州橋帶回來的好東西太讓人心動了,再加上張家給的好處也多,那怎麽也要試一下的。
一個男人帶著這麽群孩子,還願意給死去媳婦的娘家這麽大的臉麵,不是人品極好就是家裏條件不錯。
不過是哪方麵,都是不錯的選擇。
一打聽更不得了,徐州橋除了孩子多,就沒有其他缺點了。
隊裏張家的姑娘嫁過一次,是個沒有孩子的寡婦,家裏人員簡單,對徐州橋來說,再適合不過了。
張家老婆子還許了重諾的,若是成了,五張大團結也是有的。
五張大團結啊!王素芬哪還管什麽,第二天就巴巴上門了。
“苗計分員,你別這麽不近人情嘛,你要是覺得尷尬,讓他出來談一談也好,反正也不是就一定能成,讓他們見一麵也好,張家那姑娘你也是知道的,很本分的一姑娘,老婆子也講事理,這樣的對象你去哪裏找?”
苗姥爺可丟不起那人。
若真這麽幹了,可就成了隊裏的笑話了。
“你趕緊走,這事沒得談!”
王素芬不死心,“哎喲,你先問一下徐老大,萬一人家樂意呢?”
苗姥爺擺手,不耐煩道:“走走走,幹你的活去。”
說著門一關,把人擋在外麵了。
王素芬看著緊閉的大門啐了一口,“不知變通的死老頭!”
轉身的時候又哼了一聲,“以為不給我上門就沒辦法了?等著瞧!”
*
別看苗姥姥年紀大了,做事幹脆利索,風風火火很是麻利。
一大早見在廚房裏忙活,等做好早餐,就把眾人喊醒。
“起床吃早飯咯!有你們愛吃的餛燉!快起床啦!”
幾兄弟昨晚睡地板,一晚上下來腰酸背疼的,今早起來沒什麽精神,聽到有餛燉,立即爬起來。
徐冉冉整晚側著睡,起來的時候小臉上滿是席子印。
幾兄弟忍俊不禁,“咱們冉冉今天又變漂亮了!”
徐冉冉十分得意地昂起小腦袋。
論好看,她可沒輸過!
收拾好席被,幾個小的蹲在廳堂邊緣刷牙。
“冉冉妹妹,我帶你們去洗臉漱口。”
苗夏花和苗秋花很喜歡徐小五和徐冉冉,不僅給兩人在洗臉盆裏放好水,還拿出珍藏的肥皂給兩人洗手洗臉。
苗春花拿出自己做的野**牙粉,“冉冉,你用這個。”
這年代,說漱口就是真的漱口,牙刷是城裏人才能用的,他們鄉下地方的想刷牙,隻能柳樹枝的枝條。
徐冉冉家裏的牙刷還是之前徐州橋咬牙買下來的。
徐小五在嘴裏灌了一口水,仰頭咕嚕咕嚕了一會,這才吐出來。
徐冉冉小小一隻,蹲在旁邊,手上的口盅都拿不穩,兩隻小爪子捧著大大的口盅,小嘴抿一口水又吐出來。
明明很平常的動作,苗春花姐妹卻看不膩似的。
那種心理就好似給喜歡的洋娃娃打扮一樣。
從刷牙到洗臉,苗秋花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最後忍不住說:“冉冉妹妹,你真好看!”
徐冉冉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的喜歡,有點像她幼兒園裏的頭號跟班秦夢瑤,每次看她的時候眼睛都閃閃發光,自己走到哪,對方跟到哪。管家爺爺說,像秦夢瑤那樣的,就是她的小迷妹。
徐冉冉歪頭看向她,想了想,說:“裏也好看噠!”
迷妹嘛,要寵著的!
苗秋花臉砰地紅了,黝黑的皮膚顯得更髒了。
此刻她腦海裏隻有好看兩個字,哪裏還會思考“迷妹”是什麽意思。苗秋花羞得低下頭,結結巴巴地:“我、我不好看。”
徐冉冉眨了眨眼,有些不解:“裏為什麽不承認自己好看吖?”
秋花更慌了,“我、我就是不好看…”
“可素,裏的眼睛好看哇!”
徐冉冉確實覺得苗秋花好看,苗家三姐妹都遺傳了苗姥姥的外貌,雖然隻有八歲,但眉黛春山,秋水剪瞳,從長相來看,已經隱隱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了。
就是裝扮有些土,皮膚有些黑。
苗秋花被徐冉冉直球似地誇獎震住了,又羞又臊,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隻不過羞恥的深處卻隱隱有一股壓不住的欣喜。
——從來沒有人說她好看呢,她這麽黑…和陳琦君還有小姑比起來,她就像一塊碳一樣,看著髒兮兮的,一點也不好看。
“冉冉妹妹,我、我真的好看嗎?”
徐冉冉點點頭,“好看哇。”
苗秋花臉上立即迸發出攝人的光彩。惹得站在一旁的苗春花和苗夏花也目光灼灼地看向徐冉冉。看起來就像小狗狗巴巴地求表揚的樣子。
徐冉冉:……好累哦,誇一個還要誇兩個三個。
“嗯,你們都好看噠。”
苗春花和苗夏花不由一陣驚喜,又忍不住懷疑徐冉冉說的是不是真的。
徐小五略帶得意地插話:“表姐,我妹妹比大城市女孩子好漂亮,你們長得像妹妹,肯定好看。”
三姐妹這才意識到旁邊有個徐小五,頓時更害羞了。
苗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她都到出嫁的年齡了,還在乎奶娃娃的誇獎。
苗夏花很在意徐小五的話,她忍住害羞,問:“小五,我真的和冉冉妹妹長得像?”
徐小五仔細打量她一番,看得夏花麵紅耳赤的,徐小五才重重點頭:“夏花表姐,你的眼睛和妹妹像,好看的!”
苗夏花高興得抿著嘴,努力地壓抑著想要上揚的嘴角。
倒是在隔壁洗菜的穀軍媳婦被幾個娃娃的話逗得噗嗤一笑。
苗家三姐妹更不好意思了。“媽——”
穀軍媳婦笑著說:“我什麽都沒聽到。”
三姐妹的性子都隨了她,膽小怕事還沒有自信。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夏花秋花臉上洋溢這麽開心的笑容。穀軍媳婦有些心酸,要是她肚皮爭氣點,能生個弟弟給三姐妹做後盾就好了,也不至於性子這麽軟弱。
此刻穀軍媳婦看到幾姐妹受到肯定後展露出的笑容,讓她心裏又酸又澀。
看徐冉冉的眼神也柔和起來。
她濕漉漉的手擦了擦腰上的圍兜,然後朝她伸出手:“冉冉,舅媽給你綁個辮子吧。”
徐冉冉剛起床,昨天綁的衝天辮早就散了。
徐冉冉揪了揪散亂的頭發。
“好叭,那裏要好好綁哦!”
穀軍媳婦忍俊不禁。
“冉冉放心,舅媽保證讓你漂漂亮亮的。”
穀軍媳婦抱著她坐在梳妝台前,小心翼翼給她綁頭發。
這還是徐冉冉來這裏這麽久,第一次照鏡子。
剝脫不均的鏡麵上,一個白嫩嫩的小娃娃被女人抱坐在腿上。
小娃娃眼睛又大又圓,睫毛濃密黑瞧,臉蛋被熱的紅撲撲的,再加上肉嘟嘟的紅唇,看著十分可愛。
小丫頭愣住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又說不出。
穀軍媳婦用梳子給她輕輕把頭發梳開。
她很喜歡徐冉冉,小奶娃軟軟糯糯的,一雙大眼睛看著人的時候,讓人心都要化了。
可以說,自家女兒都沒讓她產生過這樣的感覺。
穀軍媳婦忍不住柔聲道:“冉冉,舅媽給你梳辮子好不好?”
徐冉冉怔怔點頭。
小丫頭還沒緩過神呢。
穀軍媳婦以為她沒睡醒,笑著打趣,“冉冉看什麽呢?”
“看窩自己。”
穀軍媳婦好奇:“看你自己做什麽?”
徐冉冉沉思片刻,“好看。”
穀軍媳婦愣了兩秒,而後忍不住笑起來,這丫頭怎麽就這麽逗呢!
穀軍媳婦很久沒這麽笑過了,她邊給徐冉冉梳頭邊柔聲說:“咱們冉冉今年都三歲了呢,三歲就這麽漂亮,以後長大肯定會更好看。”
徐冉冉一聽,懵了——她知道是哪裏不對啦!
她不是三歲。
她明明是五歲才對吖!為什麽舅媽說她是三歲哇?
徐冉冉低下頭,數了數手指頭,最後抬頭對穀軍媳婦說:“窩五歲啦!”
她還記得她的五歲生日PARTY是在遊輪裏舉行的呢。
穀軍媳婦一愣,看小丫頭這認真的樣子,她不由回想了一番,離小姑子苗穀秀去世確實隻有三年,知道自己沒說錯,穀軍媳婦鬆了口氣,看著和小丫頭那張和小姑子相似的臉,穀軍媳婦忍不住心生憐惜,這丫頭估計是因為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親娘,現在連自己多少歲都不清楚。
她笑著摸摸徐冉冉的小腦袋,示意她看向鏡子:“傻丫頭,你今年三歲了呀,小娃娃一個,再過兩年你才五歲呢。”
小丫頭看向鏡子,頓時知道為什麽奇怪了——她好像真的縮水了……她現在的樣子,無論是身高還是大小,都和她三歲的時候一模一樣吖,那……是她變小了?
徐冉冉一時間有些懵。
如果她變小了……那爸爸是不是也變年輕了?
難道她也像動畫片裏的主人翁一樣,嗖地一聲回到以前了?小丫頭越想越覺得是這樣,難怪這個地方又窮又破。
可是管家爺爺說過,她是2歲的時候被爸爸找到的,可是就算現在她真的回到三歲,她也沒在爸爸身邊吖……
穀軍媳婦看小丫頭擰著小眉毛,十分糾結的樣子,連忙問:“冉冉怎麽了?是不是舅媽扯到你頭發了?”
徐冉冉悶悶不樂地搖搖頭。
她的小腦瓜子有點想不通現在是個什麽樣的情況——她變小了,還來到了老徐家裏,他們都還說她是他們親生的。
難道……她不是回到三歲的時候,而是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穿越了?
想到這,徐冉冉有些慌。同時心底深處,又有一點異樣的感覺——她真的變成了老徐的孩子?
她忍不住確認,“窩真的是老徐親生的孩子嗎?”
穀軍媳婦愣了愣,對小丫頭的這問題有些奇怪,但還是回道:“冉冉當然是你爹的親生孩子。你從出生到現在都是你爹一手帶的呢。”
得到確切的答複,徐冉冉更糾結了。
——她真的成了老徐的孩子!可這就意味著——她有可能在這個地方都找不到爸爸了!
穀軍媳婦見她糾結地連敲幾下自己的小腦袋,連忙抓住她的小肉爪:“冉冉,怎麽打自己呢?告訴舅媽啊,是不是腦瓜子不舒服?”
徐冉冉此刻小腦瓜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她一點也不想說話,轉身埋頭到穀軍媳婦懷裏。
穀軍媳婦頓時受寵若驚。
徐州橋這幾個孩子,就徐冉冉看起來像以前大戶人家養出孩子,看人的時候沒有一點拘束感,比大人還要自若。甚至隱隱還能從中覺察出一絲疏離感。
此刻小丫頭主動親近,穀軍媳婦心裏歡喜,一股柔意彌漫在心頭。
她輕輕拍著徐冉冉的背,柔聲細語地哄著:“囡囡乖,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跟舅媽說……”
徐冉冉聞著鼻尖淡淡的女性馨香,耳邊是溫柔似水的呢喃。
小丫頭莫名放鬆下來。
雖然同為女性,但眼前的“舅媽”卻是和姆媽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姆媽從小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但更像是奶奶一樣的人物。不管天氣如何,總是喜歡給她穿厚厚的衣服,吃飯的時候永遠給她乘滿滿的飯菜。
可以說,徐冉冉從小感受到女性對她的愛,是那種——“有一種冷,叫奶奶覺得你冷”的愛。
像穀軍媳婦這樣心輕聲細語的關懷,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小丫頭不知所措的同時,又分外眷戀。
徐冉冉從沒有感受到類似媽媽的感覺。她第一次認識到媽媽這個角色,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或許小丫頭自己心裏都沒意識到,短短的相處時間裏,小丫頭心裏已經把穀軍媳婦當成身邊親近的人了。
至少對於她來說,她很喜歡對自己溫聲細語的人。
想起徐小二問她想不想要媽媽的那些話,徐冉冉抬頭,“媽媽也是像裏一樣嗎?”
穀軍媳婦想到懷裏的小人兒從小就沒見過自己的親身母親,心不由更軟了。她想了想,轉身從櫃子裏翻出一張黑白照片:“冉冉,你看看,裏麵的人是誰?”
徐冉冉一看,裏麵一個帶著軍帽,留著兩條辮子的卷發女人對著鏡頭燦爛的笑。
徐冉冉看呆了。
這個女人,她好漂亮吖。
小丫頭看得目不轉睛,總覺得相片裏的女人很眼熟。
穀軍媳婦又翻了幾下櫃子,沒找到其他的相片:“我記得還有一張你爹娘的合照,應該在你舅舅那,等他回來,我問問。”
徐冉冉歪頭看她:“她是誰吖?”
穀軍媳婦心一酸,“乖孩子,她是你媽媽呢。”
徐冉冉擰起眉毛,她怎麽就突然多了一個媽媽吖。
穀軍媳婦重新抱住她,指著相片道:“你看,冉冉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和媽媽一模一樣呢。”
這麽一說,徐冉冉頓時瞪大了眼睛,原來眼熟的原因是因為相片裏的漂亮女人長得和她很像吖!
她就是媽媽?
小丫頭忍不住屏住呼吸。從會說話開始,大家都說她沒有媽媽,院長媽媽也說她沒有媽媽,管家爺爺也說她沒有媽媽……
但是,穿越到了這裏,成為了老徐的女兒,所以,她也有媽媽了?
一時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在小娃娃心裏迸發著。
徐冉冉怔怔地看了相片許久,仰頭問:“她去哪裏了哇?”
穀軍媳婦一愣,沒想到徐家人沒把她親娘去世的事告訴小娃娃,一時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說。
穀軍媳婦意識到自己可能給妹夫添麻煩了,但話說出口,也隻能硬著頭皮說:“你娘她啊,去天上了,她在上麵時時刻刻看著你呢。”
天上?徐冉冉可是經過後世電視劇荼毒的小朋友,她知道去天上的意思。
徐冉冉想起小二跟她說的,他媽媽是生了她難產走的,所以,相片裏的女人,已經不在了嗎?
徐冉冉心裏悶悶痛痛的。
她好不容易有媽媽了,卻隻能在相片裏看到。
小腦袋頓時像泄氣一般聳拉了下來,像一隻無精打采的小貓。
穀軍媳婦以為她想媽媽了,聲音更溫柔了:“傻姑娘,我和你媽媽年紀差不多,以後你想媽媽了,就回來舅媽這,舅媽給你做好吃的。”
穀軍媳婦雖然心裏萬分想生個男孩,但並不算重男輕女。
說白了,隻是不想以後幾個女兒都嫁出去後被人欺負、不想活在眾人異樣的眼光下而已。
徐冉冉看向她,覺察到對方的溫柔,心裏悶悶的感覺頓時被撫平,她低下頭片刻,最後才微不可聞地點點頭。
“那…窩們說好了哦。”
穀軍媳婦展顏一笑,“好,我們說好了,到時你回來,讓表姐們和你一起玩。”
徐冉冉皺皺鼻頭。
那幾個黑黑的表姐,她不討厭。
她勉為其難道:“行叭,窩隻跟她們玩一下哦,辣個長得不好看的,窩不跟她玩的。”
穀軍媳婦愣了愣。
不好看的?
徐冉冉擰著眉毛:“就是辣個和窩們長得不像的。”
穀軍媳婦恍然。
和徐冉冉長得不像的孩子,除了小姑子的那一位,還能有誰?
陳琦君雖然皮膚白,但長得是真不像苗家人,和她在縣城裏當工人的爸倒是一模一樣。
說不上難看,但那樣的五官長在一個小姑娘臉上,確實有些不和諧。
穀軍媳婦忍不住笑了。
有些暗搓搓地解氣。
倒不是她這麽大年紀要和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實在公婆平時寵著小姑子母女,導致陳琦君總是欺負她家幾個姑娘。
這會聽徐冉冉這麽一說,穀軍媳婦壓抑在心裏的苦悶消了大半。
是啊,她也沒必要自卑。
最起碼她家幾個孩子,長得不差啊!
穀軍媳婦越想越覺得對,眉間都鬆了不少,她重新拿起梳子,“來,冉冉,舅媽給你梳辮子。”
穀軍媳婦給徐冉冉在圓滾滾的後腦勺上編了一跳辮子,上麵還別了一隻紅色蝴蝶結,看起來就像個小大人,十分時髦。
苗家三姐妹看了恨不得能上手抱著。
苗姥姥看著也覺得歡喜,給徐州橋一家子準備的路上的吃食還沒做好,她大手一揮,“去去去,小娃娃們先去玩去,等中午飯好了,就叫你們回來吃飯。”
雙胞胎和徐小五歡呼一聲。
難得不用做家務,雙胞胎樂瘋了。
“走,三哥帶你們耍去!”
他們很久沒回來了,對陌生的地方好奇得不得了,抱起徐冉冉就往外走。
這邊的地勢偏高,泥房高低不平地錯落著,十幾條小路蜿蜒穿插在紅旗生產隊裏,外人走在裏頭,很容易就迷了路。
徐冉冉因為之前穀軍媳婦和她說的話,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忍不住看向和她長相相似的雙胞胎。
原來,他們是親哥哥,而不是什麽便宜哥哥呢。
從被徐州橋收養後,小丫頭就一直在眾心捧月的氛圍下長大,小丫頭一直覺得,別人對她好是理所當然的。
因此,在剛來到這個地方,老徐和一一他們對自己毫無保留的好,也被小丫頭認為是正常現象。
但現在,知道自己變成了老徐的女兒,她突然有些不自信起來。
她好像,享受了原本不屬於她的關愛。
要是一一他們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妹妹,隻是長得像他們的妹妹而已,幾個哥哥會不會把她趕走吖?
隻要想一想這個可能性,小丫頭便忍不住眼眶發紅。
徐小三敏銳地發現小丫頭情緒不對,緊張地湊過來問,“大丫,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徐冉冉不自在地低著頭,不說話。
徐小四見狀也急了,把徐冉冉顛高和自己平視,“大丫,你不想和我們出去玩?”
徐冉冉悶悶不樂地搖頭,看著他們關切的眼神,抿著嘴小小聲開口,“小四……窩、窩可能不是裏門妹妹……”
雙胞胎一呆,這是什麽話?
小丫頭可是從出生到現在,整整三年都沒離開過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怎麽會不是他們妹妹?
兩人原本還以為是什麽大事,現在一聽,隻當是小丫頭發病了,便安慰道:“大丫你這是什麽話,看看咱們的長相,是不是一模一樣?走出去誰不知道咱們是兄妹!乖,咱別亂想。”
徐冉冉遲疑了一下,她人小,不知道要怎麽把自己的情況說出來,這事她自己都沒想明白呢,更別說要說出來了。最後小丫頭隻能問出自己最介意的:“那、那如果窩不是親生的,裏們會討厭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