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綠燈
離天鵝湖遠了,周遭沉靜下來。
空氣中忽高忽低的風,卷著桂花的香味。
私聊消息和幾個群消息輪番上陣,林落煙幹脆將微信設置消息免打擾。
世界清淨了。
“你和季淮頌,什麽時候認識的?”齊霏問這話的時候,腦子裏還在回放她回國這半個多月以來,林落煙有沒有露出什麽蛛絲馬跡。
林落煙如實交代,言簡意賅:“昨天,在圖書館,他幫我找書。”
齊霏皺眉,不太相信:“他會這麽好心?”
季淮頌在圈子裏的風評很統一,任何跟“好人”這個詞兒沾邊的事都跟他沒關係。他又壞又浪**,永遠是一副遊刃有餘的姿態,就連引別人入局都能巧妙脫身事不關己。
像風,抓不住。
沉吟兩秒,林落煙措辭:“不出意外,他想泡我。”
齊霏點頭,順著做出另一種假設:“出意外呢?”
林落煙:“我想泡他。”
“……”
還真是,不太意外的答案呢。
齊霏欲言又止,突然想起什麽,兀自笑出聲,揶揄地蹭了蹭她的手臂,“這麽多年沒交集,在慶大上了一年學也沒怎麽碰過麵,突然搞成這樣。你們該不會是要量子糾纏了吧?”
“可能是吧。”林落煙說,“畢竟在昨天之前,我都沒有想過要泡他。”
對於這種事齊霏向來是喜聞樂見,但眼下即將到來的壽宴有更麻煩的事,她覺得她比林落煙這個當事人還要頭疼。
而顯然,季淮頌這種難以操控的小少爺,是不可能成為林落煙小舅和小姨的目標對象,反而是他們避之不及的。
林落煙全然不在意,心血**,拉著她朝校外走:“既然我是壽宴的主要配角,那陪我去做個美甲吧。”
不可避免要成為視覺中心的話,當然要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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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外公的勢力和人脈,壽宴的排場自然不會小,加上小舅和小姨煽風點火,主動請纓操辦這場壽宴,林氏老宅裏裏外外停滿了豪車。
要不是老宅優渥的地理位置,足夠寬敞,這麽多人,林落煙覺得家門檻都要被踩爛了。
“看看你小姨和舅媽那副諂媚的嘴臉。”齊霏從旁邊侍從端著的盤子裏抓了一把糖,分給林落煙一半,“我等會兒飯都要吃不下去了。”
林落煙聞言看了過去。
不置可否。
小姨和舅媽站在蜿蜒石磚路的盡頭,一左一右跟兩堵門神似的,嘴角咧到耳根,迎接到場的客人。全程賠笑,趨炎附勢,開心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齊霏把剩下的兩顆糖塞她手裏:“我去你房間上個廁所,屈煬那小子來了跟我說一聲。”
林落煙應了聲好。
這樣曲意逢迎的名利場,倒是合她的心意。比起張口閉口談愛不愛、談人性和真心,金錢、名利、地位,才是對她而言具體實用有價值的。
太抽象的東西,她不喜歡。
許是她隱匿在黑暗之中、像個局外人一樣消失太久,小姨匆匆找過來。
“你怎麽還在這兒杵著?”雍容華貴的女人把她手裏的糖抓走,扔在旁邊的空玻璃碗裏,“雖然是你外公的壽宴,你也是主角之一。”
說著就要抓她的胳膊帶她去大廳的會場。
林落煙抽手,避開她的觸碰:“我有腿,會自己走。”
小姨蹙眉,語氣尖酸刻薄:“說你兩句還不高興了,等會兒見著人,給我笑得開心點。你這張漂亮的臉,就應該——”
“小姨。”林落煙輕聲打斷,聽不出什麽情緒,麵上也波瀾不驚,“你是我小姨。”
小姨趾高氣昂:“你還知道我是你——”
“不是我媽。”
林落煙四平八穩的說完,女人的表情瞬間跟吞了蒼蠅一樣,閃過一絲心虛,一口氣堵在胸口起伏。
她抬手,把女人頸間的雙層項鏈調節了一下,輕輕撫平領口,笑著說,“外公生日,這麽多人。小姨,笑得開心點。”
禮服的魚尾裙擺隨著她的轉身**漾起來,不顧身後的女人咬牙切齒,林落煙朝大廳走去。
追逐名利倒也沒什麽錯,隻不過,他們眼拙,挑錯了柿子。
外公被進場的人一一道賀,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高興還是鬱悶。
林落煙帶著禮物過去,輕聲喊了外公,故意調笑道:“小老頭過生日怎麽不開心呀?”
前一秒還杵著檀木拐杖、癟著嘴的老人,在看到她的這一秒立馬眉開眼笑,變得慈眉善目。
“本來是有點不開心,但現在看到圓圓就開心了。”他拍拍林落煙的手,“外公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
林落煙張口就來:“外公的生日,就算是考試我也得回來。”
“誒呀。”外公聽不得這些,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那不行,學業更重要。”
說著,又來回看了看林落煙,“我們圓圓穿紅色真好看。”
林落煙笑道:“是外公眼光好。”
她不愛穿紅色,張揚過頭了,很少有紅色係的服飾。今天這身禮服,是外公挑的,她下午回老宅進臥室的時候就看到了這身禮服。
人差不多到齊了,舅舅那邊推進著宴會流程。
林叔走過來,問林落煙:“大小姐,您坐朋友那桌,還是?”
林叔是外公身邊的人,跟了外公很多年,不隻是心腹,更是家人。林落煙很喜歡他,他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真心對她好的人之一。
她莞爾:“跟我朋友坐。”
這桌就三個人,桌上兩個都是林落煙推心置腹的好友。齊霏和屈煬,原本還有一個,現在在國外讀書,暫時回不來。
比起旁邊的觥籌交錯,他們這邊完全是熟人局,差一個就能現場搓麻將。
“你猜我剛剛看到誰了?”
林落煙剛坐下,齊霏就湊到她耳邊低語。
屈煬聞言也湊了過來,一臉八卦。
林落煙揀起一顆草莓,搖頭。
齊霏:“季淮頌。”
與此同時,林落煙咬了一口草莓,被酸得眨了下眼睛,扔掉手裏的草莓,疊了張紙巾吐掉嘴裏那一小塊兒:“誰挑的草莓啊,酸死了。”
紙巾壓在唇邊,她眉間輕蹙,看向齊霏,“你剛說誰?”
屈煬搶著重複:“季淮頌。”
他不解,“淮哥怎麽了?”
他和季淮頌是認識的,關係還不錯,偶爾一起打打球,季淮頌還老去他家酒吧。
所以季淮頌那些在酒吧裏的放浪形骸,他是見過的。
林落煙和齊霏對視一眼,沒吱聲。
屈煬急了:“不是,你倆還背著我有小秘密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沒有。”
作為慶嶺市交際花,屈煬宛如一個八卦樞紐站,他和任何圈子都有交集,也總能完美的融入在每一個大大小小的圈子裏。
不能讓他知道的太多。
屈煬顯然不信:“果然,你們慶大的,看不上我這個野雞大學的。早知道我當初往死了學,非得考他個慶大,跟你倆做校友。”
齊霏隨口接了句:“你學死了也考不上。”
雖然是客觀事實,但是……
“姐!”屈煬頓感挫敗,欲哭無淚,“我不是你的對方辯友,你對我溫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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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如同鬧劇一般的壽宴持續到晚上十點還沒有結束。
聽齊霏說看到了季淮頌,林落煙有留意。
西南角第二桌,始終有一個空位,椅子上搭著一件裁剪精致的西裝外套。不是簡單的黑色西裝,左胸處有一塊巴掌大的非遺蜀繡。
季氏就他一個人能來,但他不在場。
小姨和舅舅主導的重頭戲即將來臨,林落煙見那兩人去拿話筒,心頭忽而湧上一股煩躁。
在場十來家,都是慶嶺有頭有臉的人物,把她掛出來跟商品上架似的,等著讓人看笑話?
突然想咬一咬草莓味爆珠煙的煙尾。
她沒有煙癮,但極少時候煩的不行,或者壓力太大,會想咬一咬,聽聽爆珠聲音。
念及此,林落煙找屈煬借了打火機,趕在他們上場之前,溜了出去。
夜黑風高,矗立在碩大花園叢林的宅子富麗堂皇,宛如童話故事裏的城堡。
林落煙從臥室抽屜裏找到那半盒草莓煙。
沒受潮,沒過期,能抽。
屋子裏不好散煙味,她捏著煙盒,繞到遠離宴會現場的後院。烏木長廊頂上長滿了藤蔓,幾朵她不太清楚名字花盛開著。
倚在柱子上,林落煙蹭開粉色煙盒,屈指抽出一根。煙卷通體純白,尾部印著漂亮的印花。
煙尾壓過唇瓣,被她叼著,嚐試用Zippo點煙。
大多時候住在學校和市中心的那套房子,林落煙的東西基本不在老宅。
習慣了小巧漂亮、圖案精美,對她而言更為方便的電子點煙器,她並不擅長用Zippo。
風吹過來,第三次沒有將Zippo打燃,林落煙蹙眉“嘖”了一聲。
想起屈煬給她的時候,問她會用嗎,她還扔下一句難不倒她。
難倒她了。
更煩了。
斂了斂神,林落煙讓自己平心靜氣,叼著草莓煙,垂眸看著手裏的打火機。
正要嚐試第四次,長廊另一端有人走過來。
她頓了下,循聲看過去。
季淮頌頎長的身材出現在光影之間,雙手插在褲兜裏。
V領襯衫,垂感西褲,搭了一雙黑白色的潮牌板鞋。
掛在脖頸的項鏈吊墜隱沒在領口,襯衫袖口挽了兩圈,渾身散發著一股散漫勁兒,仿佛他不是來參加壽宴,而是去酒吧玩兒的。
林落煙不自覺地想起宴會廳那個空位,椅子上搭著的那件西裝外套。
想象的出來,穿他身上,一定非常好看。
季淮頌停在距離她一米的位置,斜靠在那根柱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還抽煙啊?”
林落煙:“不行嗎?”
本來就煩,還來管她抽不抽煙。
那股倔勁兒上來了,她再次用Zippo點煙,偏偏這玩意兒跟她作對似的,不聽話。
季淮頌凝眸看著她,她不開心的表情寫在臉上,眉眼間嬌俏又漂亮。直起身子走到她麵前,板鞋的鞋尖幾乎抵著她的高跟鞋。
他伸手,拿走她手裏的打火機。
林落煙怔了下,抬眼。頭頂藤蔓遮蓋的光影落在他的臉上,他身上那股好聞的木質香調瞬間將她包裹。
季淮頌站在她身前,左手插兜,右手握著Zippo,對著她叼著的草莓煙點火。
金屬碰撞發出清脆一聲,漂亮的火苗竄出來,煙卷被點燃。
嫋嫋煙霧向上飄,清淡的煙味和微甜的草莓味一同散開。
像有一個巨大的草莓球體炸開,香甜的味道朝四麵八方飛濺,伴隨著粉色的煙霧,和一些類似漿果的粘稠**。
“當然行。”
季淮頌收手,火苗被蓋住。他眉眼含笑,完全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眼皮微掀,盯著她。
與繚繞煙霧相稱的嗓音放緩,碾過被風吹落的花。
“大小姐做什麽都行。”
心跳驀地漏了一拍,林落煙無意識地咬了下煙尾。
“啪。”
發出清脆的爆珠聲。
唔,心情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