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由古巴

是因為咬到了草莓煙的爆珠、聽到這聲清脆的聲音、刺激了她的大腦神經,她才心情變好,還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給她點煙,叫她大小姐。

一時間,林落煙有些分辨不清。

別人叫她大小姐,都是陳述事實,隻當這個人稱代詞是她的身份標識。

而他這一聲,散漫玩味的語調,含混著笑意,同其他人不一樣。

她有意揣摩其中不太明朗的意味,但又並不需要得到什麽確切答案。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她這會兒的確愉悅了不少。

屈煬的Zippo在季淮頌的手裏,被他把玩著。

隔著繚繞的煙霧,林落煙垂眸看了眼。

他的手骨節分明,血管微凸,食指戴著一枚戒指。夜裏刮起來的風不算涼,他的指骨關節卻像是被低溫凍著了,微微泛著粉色。

Zippo在他手裏顯得有點小,冰冷的銀質感,莫名拉扯出一股令人心神**漾的欲。

這手真適合抓床單。

“你對我外公的宅子很感興趣嗎?”

林落煙微仰頭,挑起話題。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季淮頌心不在焉:“嗯?”

“三個小時。”林落煙說,“你都不在。”

從壽宴正式開始,所有人落座大廳的整整三個小時,他都不在該在的位子。

季淮頌停下手上的動作,伸手,托著她的手背,把Zippo放回她手裏,戲謔道:“這麽在意我啊?”

比她體溫略高的熱,從他的掌心傳來,燎過她的手背。

林落煙嗯了一聲,聲音又輕又柔,故意帶了點強調:“特別在意。”

季淮頌低聲輕笑:“是嗎?”

深邃的眼眸直直盯著她,宛如行船的掌舵者,在他略微上揚的尾音裏,變了風向。

煙尾的爆珠被咬光了,煙卷隻燃了一半,林落煙夾著煙,不再往嘴裏放。沒有回答他這句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反問,她想屈身滅煙,卻因為身前的人離她太近,限製了她的動作。

她抬手想推開他。

季淮頌垂眼,看著她猝不及防、也不講道理地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沒躲。她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勾蹭著他胸口露出的小片肌膚,有點兒癢。

林落煙閉了閉眼,無語:“季淮頌,你讓開點。我滅煙,要燒到我的手啦。”

尾音帶了明顯的惱意,嬌氣橫生。

季淮頌這才懶洋洋地往後退開一點。

在地上碾了碾,林落煙把煙滅掉,煙尾扔進長廊盡頭的垃圾桶裏。

手裏的手機振動幾下,她低頭看。

齊霏給她發了一個長達十分鍾的視頻,偷拍視角,封麵是舅舅和小姨。

輕吐出一口氣,她點開。

沒帶耳機出來,聲音公放著。

“我們煙煙身體有點不舒服,回房間休息了。”

“這孩子可憐,我們都是做父母的,心疼她,都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未來,有一個好的歸宿。”

“在座的都是權貴世家,無論如何,肯定不會讓我們煙煙受委屈。”

看了不到一半,林落煙看不下去了,關掉視頻。本來就沒怎麽吃飯,這會兒都開始有點犯惡心了。

【齊霏:你外公氣得上樓了,沒再下來過】

能不生氣麽?

這場荒謬至極的壽宴,是舅舅和小姨兩家操辦的,外公全程不清楚流程。雖然外公可能猜到了他們想做什麽,但怎麽說也都是他老人家的親骨肉,沒曾想會真做到這個地步。

而且外公最近太忙了,為了救差點被舅舅砸了招聘的珠寶產業,滿世界飛。上了年紀身體也吃不消,顧不上家裏這些瑣事。

但或許。

林落煙想。

她如今在林家微妙的位置,正需要這樣一個完美的爆發點。

季淮頌在她身後,一字不差地聽完視頻裏放出來的聲音。他斂了斂眸,慢悠悠地走過去:“婚事?”

林落煙揉揉胃部,笑問:“你有興趣?”

季淮頌挑了下眉:“是有點兒。”

四目相對,晚風拂過,暗湧層層疊疊。大廳裏散射過來的光,在昏暗處變得意味不明。

幾秒後,林落煙收回視線,朝側廳外的長桌走去,嘀咕一聲:“餓死了。”

季淮頌低聲輕笑。

挺會轉移話題。

結果沒兩分鍾,林落煙站在側廳外的長桌前,打開防塵玻璃罩,插了一塊蘋果,轉頭看向他,揚聲問:“你不餓嗎?”

一晚上都沒有出現在大廳,估計他一口飯都沒吃。

隻可惜側廳外長桌的備用食材,是給小孩兒準備的,隻有水果、糖、飲料。

麵頰微鼓,林落煙吃著蘋果,舉著叉子看著他。

清亮的眸子裏**開笑,像在邀請他。

就算她不邀請,他也會過去。

不疾不徐地走過去,季淮頌眼底的目的不能再明顯。他握著林落煙的手腕,就著她手裏的叉子,插了一塊哈密瓜喂進自己嘴裏。

掌心的熱再次灼過她的肌膚。

眉尾輕挑,林落煙正要開口,瞥見從他領口處晃出來的項鏈吊墜,眸光微斂。

項鏈的墜子是交錯的行星軌道,中間有一個弦月。鏈子和行星軌道的材質是純銀,弦月是縞瑪瑙。

真這麽巧?

視線在項鏈停留須臾,林落煙又抬眼,看著季淮頌的側臉。

她開始有點相信齊霏說的量子糾纏了。

“總盯著我看……”

季淮頌沒抬眼,垂眸在糖罐裏挑糖,拖著嗓音,語調慢慢悠悠,“喜歡我啊?”

說開了就沒意思了。

林落煙緩緩收回視線:“沒到那個程度。”

和上次如出一轍的說法,在這件事上,語焉不詳和模棱兩可,足夠釣起對方的興趣。

進一步,再退半步。

舌尖頂了頂腮,季淮頌笑了聲。

倒是一點兒也不上套。

下一刻,林落煙拎起一罐可樂,伸到他麵前:“幫個忙。”

她翹了翹手指,模樣嬌俏,“我新做了美甲,不想刮到上麵的小蝴蝶。”

照季淮頌的脾氣,他的耐心僅限於玩。連哄人的耐心都點到為止,別說給別人提供服務,哪怕隻是順手幫個忙。

但她是林落煙。

是向硯南口中“那可是林落煙”的林落煙,是權貴世家聽聞她的婚事立馬踏平林氏的門檻都要進來爭個名額的林落煙。

是與傳言截然不同,一點兒也不乖的大小姐。

他會all in,也當然有足夠的耐心。

同她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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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十一點,比老太太的裹腳布還臭長的壽宴依舊沒完。主角早就不是外公,內容也早就變了味兒,成為了一場權貴們飯後茶餘的社交娛樂活動。

林落煙蹲在花圃邊上,捧著手機,和大廳裏的齊霏、屈煬鬥地主。

腳邊放著那罐喝了一半的可樂,插著根吸管。

是季淮頌給她打開的。

“估計你外公血壓都要升高了。”開著語音,齊霏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給你錄視頻那會兒我飯都吃不下,屈煬差點掀桌子,被我按住了。”

屈煬附和道:“氣得我肝疼。”

林落煙笑了下:“這個點兒外公應該已經睡下了,我明天哄哄他。”

過了兩秒,屈煬嚷嚷道:“你在哪啊?我們過去找你。”

林落煙立馬回絕:“我在外麵,有點事兒。”

話落,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季淮頌。

他站在風口,一手插兜,一手握著手機聽電話。

像是猜到了她有什麽事,齊霏沒吭聲。

她的手機上端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齊霏:碰見季淮頌了?】

林落煙點開回複。

【林落煙:是的】

手機裏,屈煬滿心疑問:“你能有什麽事啊?不是在這兒跟我們鬥地主嗎?”

見林落煙沒理自己,他又在那頭問旁邊的齊霏,“她什麽事啊?”

齊霏:“大小姐的事你少管。”

屈煬:“……”

他不問了行了吧。

宴會大廳人聲嘈雜,甚至有麻將碰撞的聲音。

林落煙聽著手機裏傳來的聲音,隨口道:“想打麻將了。”

屈煬接話:“來我家酒吧啊,隨隨便便把人湊夠。”

說起來,的確有段時間沒去了,從這學期開學到現在。

課多,學業重,還有家裏這堆屁事兒。

想來,和長得好看的人談談戀愛,還真是她為數不多的調劑之一。

一道白影沿著花圃邊寬闊的過道跑過來,林落煙看了眼,外公養的博美犬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屋子裏跑出來了。

難不成也受不了裏麵的烏煙瘴氣?

她微抬手,博美犬靠到她腿邊蹭了蹭她,任由她揉。

“你什麽時候組局,把我叫上。”出了一張牌,她說。

屈煬:“我哪次沒叫你?你和齊霏都是,慶大的大忙人,學院之光。”

齊霏:“你再陰陽怪氣,我的巴掌就要落在你的臉上了啊。”

屈煬閉嘴了。

他就是食物鏈底端的微生物。

不遠處,季淮頌聽手機那頭的人問他今晚林老爺子的壽宴,一副十分重視的樣子。他想了半天,實在找不到半個好聽點兒的詞,來評價這場壽宴。

“禮數給到了?”那頭的人問。

季淮頌扯了下嘴角:“沒給到,我來這兒幹什麽?”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要不是我約了明天的spa,飛回去收拾你。”

隨意地點點頭,季淮頌輕笑,語調散漫:“是是是。”

“聽說你最近身邊人不少,還是那句話。玩歸玩,別搞出人命。”

“媽。”

季淮頌壓著對麵的尾音輕聲打斷,煙嗓含混著笑意,“您兒子現在還是個——”

“啪嗒”一聲,電話被掛了。

挑了下眉,季淮頌收起手機,轉身。

花圃邊上那道身影旁邊多了隻白色的小狗。

他提步走過去:“林落煙。”

話剛出口,就見蹲在地上的人手指飛快動作,美甲刮敲著手機屏幕,清脆作響。

慌亂中又很有秩序。

而後,林落煙抬頭看他,美眸微瞪,壓低聲音帶著稍許嗔怪。

“你幹嘛突然出聲啊?”

季淮頌垂眼,哂笑一聲:“是不是要怪我呼吸都有錯?”

“那倒不至於。”

林落煙忽略手機彈出來的屈煬的消息,作勢要起身,但蹲太久了,腿有點麻。她仰頭看他,眼巴巴的,“季淮頌,搭把手?”

季淮頌沒動,嘴角噙著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全然是一副能幫、但想看戲、如果對方撒撒嬌求求他、他說不定會考慮考慮的姿態。

見他無動於衷,林落煙輕蹙眉尖,表情立馬變得委屈起來。這副我見猶憐模樣,像極了風雨裏飄搖的白玫瑰。

她聲音放輕,柔弱卻又不造作,勾得人心裏癢。

“可是我真的腿麻了,起不來。”

“你就不能……再幫幫我嗎?”

月色撞進她的眼眸。

季淮頌恍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