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保護父皇

被秋君藥從牢裏放出來之後, 秋景明等人頗為消停了一陣子。

尤其是秋景和,他是有家室的人, 被秋君藥狠狠整治了一通之後, 也不敢再放肆了,老老實實和楚瑜回了新家,不敢再鬧一些幺蛾子。

在家裏反思靜養了今天, 老大和老二回過味兒來之後,都頗有些覺得羞愧, 有心想要和秋君藥賠罪,但秋君藥最近對他們好像都有些愛答不理的,秋景明等人給他請安也是敷衍應過, 也不再考察他們的功課,搞得秋景明和秋景和心中都有些七上八下的。

秋君藥能看得透他們,但他們卻看不透秋君藥, 擔心秋君藥厭棄了他們, 於是便各種想法子想要討好秋君藥。

可是秋君藥是誰啊,九五之尊,一國之主,想要什麽沒有,想要什麽得不到, 不管秋景明和秋景和送什麽,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既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不喜歡,看了一眼那些禮物之後便收下, 然後丟去了庫房,搞得秋景明等人聽說之後, 從心中一開始的忐忑不已,變成後來的蔫兒吧唧。

他們是真的有些沒轍,真的有些束手無策。

其實,他們心裏也都清楚,人的心都是肉做的,精力也有限,秋君藥的一番用心良苦被他們潑了冷水,怎麽能不心寒。

於是秋君藥索性也就不管了,秋景明他們愛怎麽就隨他們怎麽去,隻要不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隨他們怎麽揮霍都無所謂。

要是換做以前,麵對秋君藥的放任縱容,秋景明等人估計會很慶幸,甚至還會開心,但被嚴加管束久了之後,又驟然恢複了原本無人看管的狀態,秋景明等人還頗有些不習慣,於是得了空便往秋君藥和引鴛的寢宮跑,可惜秋君藥根本就懶得理他們,也不再苦口婆心地像個老媽子似的跟在他們後麵追著教導,一副完全放任自流的模樣。

沒有了爹爹的管教,秋景明和秋景和因此都有些蔫兒了,連秋景月也整日沒精打采的。

本能讓秋景月去親近身為他父親的秋君藥,但秋景月又過不去母妃那道坎,於是就這樣和秋君藥僵持著。

所以現在的他們,好不容易被秋君藥掰正了一點,正是摒棄過去,準備樹立新的價值觀的時候,結果正在這個節點上,秋君藥忽然不管他們了。

引路人沒了,路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這樣的變故直接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個比一個的迷茫,但是又不敢問秋君藥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轉變,隻能悶頭不語,夾緊尾巴老實做人。

不過秋君藥倒不是真的不理他們。

他純粹是心裏裝著事情,分不出念頭來管這幾個孩子。

要立太子,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秋君藥正在思考怎麽把秋景秀當太子路上最大的障礙——手握半數兵權的秋景明給遣出京城去。

說來也怪他自己,當初重病之時,火急火燎地就把這兵符給了自己的長子,當時是希冀對方能扛起大梁來,結果大梁沒有扛起來,反而還給後日埋下隱患。

秋景明等人看不出秋君藥波瀾不驚外表下的焦急,但身為後宮之主、秋君藥枕邊人的引鴛卻能看出自己的丈夫究竟是為何著急。

他勸秋君藥放寬心,畢竟遣皇子出京這件事,不是件小事,需要徐徐圖之。

而與此同時,秋君藥的三十四歲生日也恰好到了。

他之前三十三歲生日因為重病,就沒有好好辦過,這回引鴛有心給秋君藥好好辦,也就將這場生日宴辦的隆重了些,幾個皇子見此機會,也紛紛送上厚禮,還寫了一些自己在這段時間做的政績和實事,夾在禮單裏頭,這才讓秋君藥的眉頭撫平了一些。

按照大端的規定,帝王壽辰,需要出街巡遊,以示福澤百姓,秋君藥於是便也依照祖宗禮製,坐上了巡遊的馬車。

引鴛作為皇後,自然也是隨行的,兩人一道乘車而行,接受百姓的朝賀。

朝賀當天,彩旗飄帶,百姓萬人空巷,都圍堵在街邊,伸手歡呼,對著秋君藥高喊“陛下萬年”。

有些人就為了一睹帝後的容顏,甚至早早就排起了隊,秋景明甚至出動了幾乎全數巡防營的人,也架不住他們想往帝後的馬車上撲。街上一時人山人海,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在這麽混亂又魚龍混雜的環境下,為了防止有刺客,為了保護秋君藥,秋景明心中那根弦,始終繃緊,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

然而越是怕什麽來什麽,就在秋君藥的車駕要轉過朱雀街的時候,變故陡生。

不知道人群的哪裏忽然跑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身著白衣,脖子上帶著頭桶,手上還拿著一張紙,就這樣忽然衝出禁軍的防衛,一路連滾帶爬地走到了秋君藥的車駕前。

一開始秋君藥的護衛還以為是有刺客,紛紛都拿起了刀叉槍戟對準了那個婦人。

騎馬走在後麵的秋景明也嚇了一跳,即使知道一個婦人未必能掀起什麽風浪,但他還是第一時間趕到了秋君藥的身邊,拔劍高喊道:

“保護父皇!”

他一聲令下,護衛們便一擁而上,將那婦人團團圍住。

秋君藥在車駕上聽不清外麵的動靜,借著風吹簾子的功夫,他眯著眼睛,朝麵前看去,這才發現被禁軍圍住的是一個身穿白衣、跪在地上捧著白紙的女人。

即使是被斧鉞刀叉團團圍著,女人臉上也沒有任何懼色,即使是膝蓋在地上磨出了血,蜿蜒出一片模糊的血痕,她也依舊堅定地一步步朝秋君藥膝行而來,捧著手中紙的手幾乎沒有抖,好像上麵寫著的是什麽很沉重的事情,沉重的壓的她的手直不起來。

秋君藥看了那女人一會兒,似乎是察覺到那女人在念念有詞,想了想,朝前方喊了一聲:

“明兒,過來。”

秋景明聞言,將劍收回劍鞘中,小跑過秋君藥的車駕前,抬起頭問:

“父皇,你喊我?”

“嗯。”秋君藥掀起簾子,低頭吩咐道:

“你去把那個女子手上拿著的東西拿到朕跟前來。”

“父皇,為何?”秋景明急了,“萬一她是刺客........”

“哪有刺客會頭戴頭桶的。”

秋君藥說:“你看她她身著白衣,身戴頭桶,還拿著白紙,很明顯就是有冤情想要犯蹕。”

犯蹕,俗稱越級告禦狀,按照律法,越級告狀,是要判死刑的。

要不是真的有了不得的冤情,很少有人會越級告禦狀,秋君藥一向愛民如子,擔心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會有冤情存在,於是便讓秋景明把那女子叫來。

聽到秋君藥的話,秋景明很明顯地也怔了一下,隨即迅速反應過來。

他領命而去,但心中依舊警惕那女子,隔著一米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在那女子激動地看著秋景明,和他說自己有冤情,想要犯蹕告禦狀的時候,秋景明便拔出劍,讓那女子把訴狀放到他劍尖上。

那女子愣了一下,在上下掃了一眼秋景明的麵龐,並且確認秋景明身上穿的是皇子才有的規格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將訴狀放在了秋景明的劍尖上。

秋景明收回劍,在女人膽戰心驚又充滿希冀的目光中,檢查了一番訴狀內並沒有撒著毒粉或藏著暗器之後,才返回秋君藥的車駕前,把那張訴狀交給了秋君藥。

秋君藥隔著薄薄的幕簾伸手接過訴狀,然後坐到引鴛身邊,和他肩頭靠著肩頭看那份訴狀上陳列的案情。

原來這犯蹕的女子名叫陳見芬,二十年前得了一女名叫盧照梅。因為是年紀有些大了才得了的這個孩子,懷孕的時候還小產過,陳見芬對這艱難生下的唯一的女兒十分疼寵。

但不幸的是,盧照梅在出閣之後,婚姻卻十分不幸,丈夫家道中落成日酗酒,時常打罵於她,甚至所懷的孩子也在家暴中流產了。

盧照梅流產之後,徹底對夫君死心,終日在自己的臥房中以淚洗麵,任由丈夫在外麵花天酒地,流連煙花柳巷。

好巧不巧,盧照梅的丈夫在喝酒逛青樓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左騎兵協理副首,兩人詳談投機,盧照梅丈夫便將那副首邀請至家中。

一來二去,那副首開始垂涎起了盧照梅的美貌,曾經數次趁著盧趙梅丈夫不注意,調戲盧照梅。

盧照梅心有怨懟,忍不住告知丈夫,但丈夫卻以自己的事業重要為由,直接將盧照梅迷暈送到了那副首的**。

盧照梅被迷\\奸之後,羞憤欲死,但盧照梅丈夫以前途為由,數次強迫盧照梅獻身於副首,副首甚至還邀請旁人一同與盧照梅戲耍,終於在一次床事中,幾人失手不小心害死了盧照梅。

為了防止事情暴露,副首幾人將盧照梅肢解後拋屍各處,擔心女兒的陳見芬發現女兒被性\\虐身亡、甚至還被肢解之後,悲痛欲絕,報官將害死女兒的一眾人都告上了刑部,豈料刑部忌憚副首的身份,不願受理此案,以證據不足為由,把這件案子壓下了。

陳見芬報官無門,又舍不得女兒就因此香消玉殞,為了讓那些人付出代價,陳見芬便冒險犯蹕。

秋君藥看完狀紙之後,又把狀紙後附著的證據、盧照梅丈夫和副首的信件來往之類看了一遍,才收起了訴狀。

他沒有馬上做出反應,而是問了一下引鴛:

“阿鴛,你覺得,這個陳見芬的說法,是否有前後矛盾的問題?”

“臣妾覺得,這個訴狀條理清晰,倒無問題,何況犯蹕是要判死刑的,應該不存在為了陷害這個副首而把自己的命搭上去的情況。”

引鴛說:“而且隻要查一查是否如陳見芬所說,為了安撫盧照梅的丈夫,副首讓他在軍中做了個十夫長,便可知道陳見芬所言真假。”

“你說的有理。”秋君藥眉頭漸鬆,都打算下令將那陳見芬提審過來問話了,卻見引鴛眉頭緊皺,咬著唇死死地看著訴狀上麵的名字,一言不發。

見此,敏感地察覺到些許不對的秋君藥忍不住開口,偏頭看向引鴛:

“.........怎麽了嗎,阿鴛?”

他湊過去攬住引鴛的肩膀,唇在引鴛的臉上輕輕吻著,聲音很低:

“發現什麽了?”

“......許是臣妾多心。”引鴛回過頭,和秋君藥的視線對了個正著,隨即低下頭,看著秋君藥近在眼前的唇:

“臣妾總覺得..........陳見芬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見過。”

“哦?”

秋君藥垂下眼瞼,視線在引鴛的紅唇上逡巡著,微微偏頭,捧起引鴛的下巴,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你和她之前有淵源?”

“不是。”引鴛搖了搖頭,在秋君藥放開他的下巴時,輕聲道:

“臣妾替陛下掌管後宮,日也不敢懈怠,也曾經查閱不少本冊,在宮女錄上,曾經見過和這個一模一樣的名字。”

秋君藥聞言,頓時來了精神:“你見過陳見芬這個名字?在宮女錄上?”

“是。”引鴛記憶裏很好,麵對皇後這份工作也很認真,兩年裏早就把宮內的情況摸了個透徹,於是緩緩點頭道:

“二十年前,有一名叫陳見芬的宮女進宮。當時她被派去了景月母妃趙美人的明月閣伺候,不過在那場大火之後,她就忽然消失了,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但是,當時還隻是個灑掃太監的來福公公和我說過,冷宮連著明月閣的那場大火燒起來的前一個時辰,他在外圈掃地的時候,親眼看著陳見芬離開了,從始至終,也就沒看見她回來過。”

“........什麽?”

秋君藥一愣:“所以說陳見芬她其實根本沒死?還莫名出現在了宮外?”

秋君藥一時間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沒能完全捋清楚這之間的聯係,隻道:“但有沒有可能隻是同名同姓?”

“是不是同名同姓,讓來福公公一看便知。”

引鴛說:“雖然二十年過去了,容貌可能大概,但臉上明顯的痣位置不會改,語言習慣也不會改,花點時間,還是能認出來的。”

他說:“而且臣妾一直覺得,當日冷宮忽然放起的那把火,背後肯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內情,知道內情之後,說不定還能解開景月對陛下這麽久的誤會。”

引鴛凝眉,聲音很緩慢,卻很清晰,在不大的車駕內,落地可聞:

“臣妾有預感,這個陳見芬,肯定知道一些,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