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賢王妃

當林玉遮掩瞳孔顏色的瞳片徹底掉落開來, 露出底下紫色的眼眸時,秋景和幾乎隻要片刻, 求能瞬間將麵前這個人的真實身份辨認出來。

“........果真是你。”

一直隱藏在心中的猜測被證實, 秋景和神情怔怔的,手臂如同脫力般,緩緩鬆開抓著楚瑜衣領的手。

在那一瞬間, 秋景和幾乎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誰,隻呆呆地看著同樣不知所措看著自己的楚瑜, 一陣氣血直往大腦上湧,眼睛頃刻間就紅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還在這個所謂的“林玉”麵前還稱楚瑜為“我的妻子”,一口一個喜歡, 秋景和在哪一刹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找個人來把自己當場打失憶。

他不能接受這樣一個重逢,大腦裏名為理智的弦崩斷, 當場轉過身, 動作快的楚瑜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抬起腳往前走。

楚瑜愣了一下,快步往前走了幾步拉住了秋景和的衣袖:

“景和.......”

“放開!”

秋景和用力甩開楚瑜抓著他的手,轉過頭時,眼底血絲一片, 眉頭皺著,清俊的臉上寫滿了難堪,即使極力隱藏,看上去仍然委屈的快要哭了:

“別碰我!”

“........”看著秋景和這番失控的模樣,楚瑜想去碰他的手僵在原地, 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抬起還是放下,半晌隻能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景和.........”

“別叫我的名字!”秋景和顯然對楚瑜的欺瞞感到了無比的羞憤和恥辱, 他的手在哆嗦,整個人似乎都處在崩潰邊緣:

“楚瑜,你又騙我,你又騙我........”

他指著楚瑜,氣的指尖都在抖:

“你當日棄我而去,我不怨你;藏著靈族人的身份接近我隻為報複大端,我也舍不得恨你,甚至在當日被丟入蠱盆之時,我也未曾想對你如何。”

秋景和隻覺心髒都開始抽疼起來,像是無數的蠱蟲啃咬著他的血肉,用尖利的牙齒撕扯咬碎後吞下:

“可你為什麽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你實在是.......”

秋景和氣急攻心,隻覺五內俱焚,捂著胸口,甚至還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形容詞,便眼前一黑,不受控製地倒了下去。

身中蠱毒者最忌情緒激動,秋景和這幾日雖然憂心秋君藥的病情,卻還不至於到心緒起伏過大的程度,勉強還能保持鎮定,但當他麵對楚瑜時,往常的冷靜和鎮定就如同決堤的蟻穴,幾乎楚瑜開口,就能讓他方寸大亂,幾乎無法自持。

待秋景和再度睜眼時,已經是晚上了。

他眼前有些眩暈,蠱毒入侵經脈時的陣痛還猶在刺激神經,他捂著額頭,下意識想要直起身,卻見楚瑜正坐在他身邊,垂眸看著他。

“.........”秋景和眼睛一閉,差點又要昏過去,被楚瑜手疾眼快地扶住:

“二公子。”

“.........不是說了,別碰我嗎?”秋景和聲音啞的不成調,緩緩地想要從楚瑜的手中將自己的衣服抽出來,卻被更加用力地握住了。

“景和,”楚瑜急急地解釋,說話的聲音像竹筒倒豆子,像是錯過現在,就再也沒有機會為自己辯白:“當日大婚,我並非是存心想要逃離,隻是當日大長老說有要事找我,所以我才.........”

“不重要。”秋景和捂著突突刺痛的太陽穴,嗓音低低,打斷了楚瑜:

“......不重要。”

他說:“從我知道你接近我隻是為了報複大端皇室開始,這些理由都不重要了。”

“........”楚瑜低頭看著秋景和,閉了閉眼,也不知如何麵對:

“是。”

他澀聲說:“我承認,一開始就是想接近你們幾個皇子,挑起你們之間的爭端,讓你們互相爭鬥,消耗大端的國力。”

楚瑜心裏酸楚,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是我後來是真的........”

“你後來如何,與我何幹。”秋景和轉頭看他,已經恢複了那副冷靜理智的模樣,但抓著被子的手背卻青筋繃起,無聲泄露了些許情緒:

“既然其心不純,則情愛真心如過往雲煙,無可留戀。”

言罷,秋景和便下了逐客令:

“你且回去吧。”

他說:“日後,就不要再來了。”

“.........”楚瑜看著神情決絕的秋景和,抿了抿唇,反問道:

“既已無可留戀,二公子又何必時常將我掛在嘴邊,對我念念不忘?”

秋景和神情一僵:“我.......”

“既已將往事,你又何必因為我之故而費心為陛下奔走?”

楚瑜不愧是虛長秋景和兩歲,看問題都比他深刻:

“你既然不喜歡我,又為何........”

“夠了!”秋景和打斷楚瑜的話,此刻再也繃不住,“你就非要我承認我對你還有餘情?”

他深吸一口氣,片刻後竟然低低笑出聲:“當日別有所圖接近我的是你,拋下我的是你,任由你族人將我投入引火盆的也是你,甚至時至今日,擅自改變裝扮潛入我府,冷眼看我為你患得患失的也是你。”

“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中,你是不是感到很得意,很快活?是不是覺得大仇得報?”

秋景和看著楚瑜,眼底盈著一點水,但嘴角竟然勾起了笑,就這樣直直地看著楚瑜:

“楚瑜,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又或者是欠了你什麽,你要這麽對我?!”

“........對不起。”

人生第一次,楚瑜感受到語言是那麽蒼白,解釋的話堵在喉嚨裏,甚至說不出口:

“真的......對不起。”

秋景和轉過了頭。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以為自己不可能再為了誰哭了,但直到今天,他方才明白,人的心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傷的,無論多想偽裝,多想豎起高牆保護自己,最終還是會被刺痛。

“........你走吧。”秋景和緩了很久,才垂下頭,沒讓楚瑜看清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硬生生擠出了一句:

“你我之間,言盡於此。”

“.......”楚瑜看著麵前垂頭斂眉的男人,不知何時,對方已經褪去了兩年前初見時的青澀,變成了一個清冷、絕情的男子。

最讓他感到心痛難以呼吸的是,是他楚瑜,親手造成了這一切。

是他楚瑜,親手把秋景和變成了這番渾身尖刺的模樣。

他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可他.......到底要怎麽做呢?

要怎麽做,一切才能回到兩個人初見的時候?回到那個什麽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還有補救的餘地的時候?

看著賢王府的大門緩緩在自己麵前關上,楚瑜失魂落魄地走在了皇城的大街上。

已經入夜,大街上明燈如晝,楚瑜仰起頭,不經意間看到皇城的方向。

隻見皇城之下,正張貼著一張皇榜,上麵白紙黑字,正寫著當今的皇後引氏正廣招天下賢才和能人異士,若有能治好陛下頑疾的,賞千金,封萬戶侯。

“.........”

鬼使神差之間,楚瑜走到了皇城,仰頭看著上麵的皇榜,站在原地,幾近猶豫和糾結,最後還是緩緩抬起手,指尖搭在那張皇榜上,緩緩撕下。

揭皇榜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周圍守著的官兵,他們迅速趕到楚瑜身邊,高聲問他:

“就是你揭了皇榜?”

“......”楚瑜握緊了手中的紙,緩緩點頭。

“.......”那打頭的將領上下打量了一眼楚瑜,隨即對著身後的士兵低聲道:

“搜一下他身上是否帶有兵器和毒藥,若無危險的話,帶進宮去,稟明陛下和皇後娘娘。”

“是。”

楚瑜跟著士兵離開的時候,還能聽見帶頭的將領自顧自站在原地嘀咕:

“這人該不會是什麽江湖騙子吧。”

他疑惑地看著楚瑜離開時的背影:“也沒聽說京城內,有這麽年輕的大夫啊。”

“........”

楚瑜可不管那守城的將領是怎麽想的,搜完身之後,就一路跟著士兵進了宮,進了披香殿。

秋君藥和引鴛顯然還沒有睡,正一人拿著一盒棋子在下,秋君藥棋藝很爛,被引鴛殺的毫無抵抗之力,快要輸得時候,秋君藥就利用美色讓引鴛讓他幾步棋,引鴛吃他這套,這棋便勉強下到至今。

在聽到守城士兵說有人接了皇榜之後,秋君藥本來就不想下了,頓時扔了棋子,正襟危坐道:

“讓他進來吧。”

下一秒,引鴛就拿起棋子將了他的軍:

“陛下,你輸了。”

“.......阿鴛,你好狠的心。”秋君藥故作難過:

“太傷為夫的心了。”

引鴛微笑:“戰場上無父子,棋盤上無夫妻。”

“陛下,輸了就是輸了,你貴為這天下的主君,怎可抵賴。”

秋君藥對引鴛眨眨眼,理直氣壯道:“我不抵賴。”

他說:“你吃了我的將,我吃你,本質上還是我贏了。”

引鴛:“......”

他白了秋君藥一眼:“歪理。”

秋君藥笑著去攬他的腰,引鴛順勢倒進他懷裏,兩人軟語溫存,就在此時,禁軍將士帶著楚瑜進來了:

“陛下。”

將士一見秋君藥就跪下,低頭行禮:

“今日有人揭皇榜,臣不敢耽誤,速速將他領進宮來了。”

“哦?”秋君藥抬起眼,看向林玉,忍不住一怔:

“.........你?”

他話沒說完,頓了頓,又揮手屏退眾人,隻留引鴛和來福在旁侍候:

“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

等眾人都有條不紊地下去,關上門,留下充足的空間給秋君藥和引鴛等人,秋君藥才緩聲開了口:

“我還以為你會裝久一點。”

他說:“楚瑜。”

“........陛下聖裁。”楚瑜早就知道自己瞞不過秋君藥,幹脆直接跪下行禮,俯身告罪:

“臣不敢再欺瞞陛下,故而進宮,想為陛下獻上治病良方。”

“你?不敢欺瞞?”秋君藥難得收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冷笑:

“朕猜,今日若不是景和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你大概還想再裝久一些吧?”

“.......”楚瑜被戳破內心所想,無可辯駁,沉默片刻,最後隻能強行轉移話題:

“往事俱往矣,陛下若想再懲治臣,臣絕不會說半句話為自己辯解。”

他道:“隻是臣今日進宮,確能幫助陛下破解當前的難題.......還請陛下寬仁,給臣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哦?”秋君藥饒有興趣,指尖繞過引鴛的發尾,漫不經心地從他的手臂摸到腰間,惹得引鴛輕喘一聲,

“你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不瞞陛下,臣的師父老國師曾經和趙美人之父兄、當朝四皇子的伯外公趙憫曾經是至交好友,兩人自少年時便結識,直到暮年仍互為知己,也正是我師父死後,趙憫才心灰意冷,無可留戀,遠遁紅塵。”

楚瑜拱手道:

“但他之前,因為受我師父臨終所托,曾經給臣留下一信物,直言若他還活著,隻需要出示信物,他就算是遠在邊疆,也會趕來助臣。”

他說:“而趙憫醫術高超,若能說動他出麵醫治陛下,定能為陛下延年增壽。”

“........想不到你師父竟然還和趙憫有這層關係。”

秋君藥沉吟片刻,指尖勾著引鴛的下巴,動作好似像逗貓般敷衍,但表情卻仿佛尖銳好似能洞察人心,眯起眼睛看著楚瑜:

“不過,朕還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他問:“你告訴朕這些,又說想要幫我,莫不是想從朕這裏得到什麽?”

“是黃金萬兩,還是封侯襲爵?”

“.......陛下聖明。”楚瑜聞言,從地上直起身,搖頭道:“這些臣都不想要。”

他說:“臣想要........成為賢王妃。”

“........”秋君藥隻覺每一個字都能聽懂,連起來就不明白楚瑜的意思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再說一遍?”

“臣想嫁給二皇子,成為賢王妃。”

這一次,楚瑜的聲音清晰多了。他重重叩首,說話的嗓音和磕頭的聲音一同繚繞在偌大的宮室內,一字一句道:

“臣不要黃金侯位,隻求能再度進宮,侍奉二皇子殿下,不離左右。”

“.........”秋君藥:“楚瑜。”

他說:“朕是病了,不是傻了。”

秋君藥問:“你憑什麽覺得,大端皇室,會再度接納一個曾有異心的靈族聖女,再度容忍其在宮牆內,攪弄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