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父母之愛子
夏去秋來, 日子不知為何,忽然變的快了很多。
即使是一直住在避暑山莊內, 左右都有丫鬟和太監伺候著, 送過來的奏折也有引鴛幫忙批著,但秋君藥明顯還是感到了些許的力不從心。
他本就身中丹毒,一直靠湯藥吊著命, 最怕勞心勞力,如今因為幾個兒子的事情, 更是心力交瘁,終日裏有些懨懨的,但在景秀等人麵前, 卻還是強打精神,做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一日,秋君藥站在庭中, 仰頭看著夕陽下緩緩飄落的梧桐花,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伸出手,捂住唇輕輕咳嗽了一聲。
引鴛聞聲,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朱筆,喚來浣塵:
“你去, 把陛下那件玄色繡銀鶴的披風拿來。”
“是。”
等浣塵取來披風過後,引鴛拿著披風,提裙從秋君藥身後走出來,拿出一條薄薄的披風給他穿上,一邊給他係好一邊數落道:
“陛下, 近來入夜風總是有些大,還是早日——”
他話還未說完, 卻不知為何,忽然戛然而止。
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視線中有大片大片刺目的鮮血,正黏在秋君藥的掌心上,紅的像上好的朱砂,沿著掌紋,緩緩往下淌著,令人心驚不已。
秋君藥怔怔地看著掌心裏咳出來的血,還未有所有動作,引鴛的表情就倏然變了。
他一把抓住秋君藥的手,臉上著急的模樣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圓潤的瞳孔微微浸著水,視線緊張的在秋君藥的手上和臉上來回猶疑著,引鴛的唇角微微**,似乎是想說話,但一時間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保持著那樣的模樣,死死抓著秋君藥不放,慌得隻能聽見顫抖的吐息。
“......沒事。”秋君藥似乎想像往常那樣伸出手去撫摸引鴛的臉,但又顧忌著怕沾血的手會弄髒引鴛,便勉力勾起唇笑道:
“沒事的,阿鴛。”
他說:“景秀和景明在外麵練劍,我們不要發出動靜,免得他們擔心,慢慢地扶我進去就好。”
“........好。”引鴛忍著心疼,將秋君藥的手臂搭到的自己的肩膀上,讓秋君藥的全身力氣都壓在自己身上,隨後拉著秋君藥,往門內走去。
在跨進房門,身後的門窗被關上的一刹那,秋君藥腳步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踉蹌幾步,摔倒在地。
引鴛隻能堪堪扶住他,但接著也被帶倒在地上。
他半跪在地,摔得膝蓋疼,但也顧不上看自己摔倒了哪裏,反射性去看秋君藥,然後就發現秋君藥半跪在地,手臂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著血。
鮮血好像不要錢似的從他嘴角淌出,秋君藥在摔倒的瞬間耳邊嗡嗡直響,眼冒金星,大片大片的黑點在他視線前蔓延開來,他隻覺天旋地轉,而體內的血管如同要寸寸爆裂般,疼的鑽心,痛的刺骨。
引鴛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跪在地上,下意識用手去接秋君藥口中的血,但秋君藥卻一把推開了他,將臉埋在地麵的雙臂上,肩膀顫抖了很久,才停止住。
引鴛想去看秋君藥的臉,但下一秒,秋君藥的身體卻忽然一頓,整個人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重重倒在了地上。
意識還未完全喪失,在完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秒,秋君藥能看清頭頂旋轉的房梁,還有引鴛驚慌的神情。
但他這個時候,什麽也不想去想,也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出言交代引鴛不要驚動孩子們,就緩緩闔上了眼皮,萬般不甘地墜入了漆黑的夢境裏。
夢裏,還是那副熟悉的冰棺。
這回,秋君藥不知道為什麽,開始不再害怕。
他走到那副冰棺麵前,垂頭去看冰棺裏的自己。
那是比現在的自己,還年輕幾歲的麵容。
冰棺裏的秋君藥睡的很安詳,但胸膛卻好似被什麽人破開,裏麵空空****的,隻有白森森的骨頭。
心口處裂開一個巨大的窟窿,心髒好像被人取走了,暗色的血跡像是有生命的物質一般,從傷口邊緣不斷侵蝕著周圍的肌膚,上半身的皮膚已經被完全被侵蝕偷了,隻剩下雙腿還完好。
秋君藥仔細打量著這具身體,發現按照這樣侵蝕的速度,不許多時,他的整個身體都會被吞噬完畢。
秋君藥不知道這個冰棺裏的自己和自己的本體到底有什麽關係,但他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個冰棺裏的自己身體被侵蝕的越徹底,他的靈魂好像就越虛弱,虛弱到不足以支撐身體的運轉。
秋君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冰棺裏自己的臉,但下一秒,一陣熟悉的呼喚聲就將他眼前的畫麵全部打碎。
周圍如同鏡子般呼啦啦碎了一地,秋君藥循著聲源回過頭,入目即是一張放大的臉:
“陛下!”
“.........”被這麽一喊,秋君藥瞬間睜開眼睛。
他捂著腦袋,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
“嗯.........”
見秋君藥醒了,引鴛都要哭出來了:
“您終於醒了..........”
引鴛雙腿一軟,跪趴在秋君藥的床邊,身邊的香爐裏的最後一截香隨著他說話的聲音應聲而落,消散的幹幹淨淨:
“您已經昏迷三天了........”
引鴛垂頭,嗓子裏帶著抽噎的哭腔,看上去像淋濕了毛的兔子,連耳朵也垂了下來,可憐極了,
“小齊醫生說,如果最後一炷香燒完之前您還醒不過來,就,就........”
“........”秋君藥沒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這麽久,他動了動嗓子,正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幹的像被人拿火鉗子捅了三天三夜,啞的不成調:
“水.........”
引鴛頓時止住哭泣,忙讓人端過水來。
秋君藥喝完水,第一件事就是問孩子們:
“他們知道我昏迷了嗎?”
“.......不知道。”引鴛搖搖頭,他三天三夜都沒怎麽合眼,也沒有釵飾,整個人素淨的像張紙,帶著淡淡的脆弱感:
“我瞞著他們,隻說你政務繁忙。”
“不過景秀和景明還好說,就是不知道景和他......”
“他........”秋君藥正想起身去找孩子們,好安撫安撫,但剛直起身腰就是一陣酸痛,讓他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嘶.......”
“陛下您好好歇著吧,”引鴛抽著肩膀,用袖子胡亂擦著眼淚:
“他們那邊臣妾夜裏都有去看過,孩子們好著呢。”
“.......那就好,那就好。”秋君藥躺在**,平複著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許久才道:
“辛苦你了,阿鴛。”
“........陛下下次別這樣嚇臣妾了。”
引鴛俯下身,用臉貼著秋君藥的胸膛,直到耳邊再度傳來平穩的心跳聲,他才慢慢放下懸浮已久的心:
“........臣妾真的害怕。”
“........”秋君藥慢慢伸出手,將手臂放到引鴛的後背,往裏緊了緊,隨即低頭在引鴛額頭上親了一口:
“我也不想的,阿鴛。”
他說:“但我能感覺到,我時間不多了。”
“說好的三年之約,陛下要失約於我嗎?”
引鴛猛地直起身,眼睛紅紅的,像是之前哭過很久了:
“如今才過九月,還不到一年!”
秋君藥揉了揉引鴛的頭發,笑:“生死有命。”
他說:“我不怕死,隻是放心不下你和孩子們。”
“.......”引鴛眼眶一濕,又有掉淚的趨勢:
“陛下.......”
“好了好了,你別哭,我好心疼。”秋君藥將引鴛攬進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道:
“是我的錯,我不該說這些喪氣話來氣你。為了你,我努力再活久一些,好不好?”
引鴛這才將眼淚止住,抽著鼻子道:
“真的嗎?”
“真的。”秋君藥說:“我也舍不得你。”
他低頭看了一眼引鴛腰上片刻不離的九龍紋玉佩,輕歎道:
“正想把你拴在褲腰帶上帶走,走到哪裏就帶到哪裏。”
“......”引鴛破涕為笑,趴在秋君藥的胸膛上翻了個身,和他鼻尖貼著鼻尖,親昵地蹭蹭:
“臣妾也想被陛下掛在褲腰帶上帶走。”
“想變成陛下的衣服,金冠,扇子,玉佩,或者手上的一本書,一根筆,這樣臣妾就能永遠和陛下在一起了。”
秋君藥想笑引鴛癡,但看著引鴛不似作偽的幻想神情,心頭又覺的堵得慌,於是半晌沒開口。
引鴛將臉埋在秋君藥脖頸處,嗓子裏吐出淡淡的呼吸,惹得秋君藥有些熱:
“臣妾真的很愛陛下。”
“如果陛下去了,那臣妾一定也會跟著離開的。”
秋君藥一驚:“......說什麽渾話。”
他道:“這句話可千萬不許再說了。”
引鴛不滿:“為什麽。”
他說:“陛下都可以三番四次地丟下臣妾,臣妾為什麽不能自作主張一回?”
“......阿鴛,別任性。”
秋君藥說:“你一定要讓我難受是不是?”
“那陛下也一定要讓我難受是不是?”引鴛瞪他:“您身體都差成這樣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引鴛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他的神經此刻緊繃的不像話,自秋君藥昏迷之後,就沒有一刻鬆開過,
“小齊醫生叫您好生保養,不要操心勞力,以免內心鬱結,但您為什麽總是不遵醫囑,總是要......”
引鴛說著說著又哽住了,許久,才從嗓子裏勉勉強強擠出一句:
“陛下,您再這樣下去,連三年都不一定活的了!”
“......”秋君藥對自己的身體有數,倒也沒多意外,反倒是引鴛哭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許久,才道:
“我以為我已經很注意了.......”
“丹毒本就忌憚過於激烈的情緒,否則會快速蔓延於經脈之中。陛下您這連月來操心各個皇子,已經心力交瘁,丹毒才能趁虛而入,故才會如此。”
引鴛說:“陛下您不如賜死我好了,也免得我日日擔心!夜夜難眠!”
秋君藥一驚,也顧不上疼,豁然從**坐起來,摟住引鴛,貼過去吻他:
“好了好了,是我的錯,是我讓你擔心了。”
他攬住引鴛的肩膀,不顧引鴛輕微的掙紮,含住引鴛的唇,輾轉研磨,甚至將舌尖伸了進去,勾著引鴛的舌頭吻住,含糊不清道:
“是我的錯,你別哭了.......”
引鴛快恨死秋君藥了,但他哪裏又舍得生秋君藥的氣,隻能生自己的悶氣,被秋君藥按在**的時候,還舍不得秋君藥用力,將秋君藥按回**,自己解開衣袍,坐了上去。
好不容易哄好引鴛,秋君藥又在**躺了好幾天,被小齊太醫和引鴛聯手按著調理。
因為丹毒已經逐步侵入肺腑,沒有回轉的餘地,小齊太醫委婉地表達了隻能盡量延緩秋君藥的生命,惹得引鴛又是一陣大哭,怎麽哄也哄不好。
比起自己會死這件事,秋君藥倒是在思考怎麽安置自己的幾個孩子。
秋景和的壽命也不長了,但好歹他的蠱毒還能控製住,不像秋君藥那樣日積月累已經沒有回天的幾率。
秋君藥被引鴛扶著過去看過秋景和幾眼,發現秋景和整日也鬱鬱寡歡,雖然秋景秀和秋景明經常拉著他一起玩耍練劍紮馬步鍛煉身體,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來讓秋景和重拾生活的信心,但秋景和還是一副淡淡的模樣。
秋君藥思來想去,在身體的丹毒再度控製好,和引鴛再三保證自己能經受旅途的顛簸之後,決定起駕回宮。
一是這個地方對秋景和來說實在是算不上好地方,早點帶他離開有助於緩解秋景和內心的抑鬱;二是兩個月過去了,京城早已不那般炎熱,朝中也不能長期無君,也該到了回去的時機。
在走的之前,楚瑜還來求見過秋君藥,請求秋君藥帶自己回京城,但卻被秋君藥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還順帶丟下一句狠話。
“既已悔婚,斷無複婚的道理。”秋君藥說:
“我兒已被你傷的至深,從今以後,請你便不要在他麵前出現了。”
說罷,秋君藥就讓來福客氣地將楚瑜請出門外。
楚瑜還想再糾纏,但幾次都被侍衛攔住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了。
等到了啟程離開的那一天,秋君藥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早早地上了馬車,由引鴛照顧著,而秋景和等人則在門口收拾需要帶走的物件行禮。
秋景和本來按照行李單一樣一樣清點著,豈料剛抬起頭,就看見小齊太醫正站在一邊,和一個靈族人談話。
秋景和對靈族人都有點PTSD了,但看著小齊太醫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秋景和還是忍不住走過去,問:
“小齊太醫。”
小齊太醫聞聲轉過頭,見是秋景和,於是拱手行禮:
“二殿下。”
“嗯。”
秋景和看了一眼那個靈族人,隨即又迅速移開視線:“你在和他們說什麽呢?”
“哦,臣在和他們討論,如何壓製殿下您體內的蠱毒。”小齊太醫除了醫術高,但在其他方麵有點缺心眼,在秋景和這個受害人麵前絲毫不避諱,直來直往:
“陛下說了,讓這些靈族人隨我們前往京城,也方便了臣常常和他們討論蠱毒的解法。”
“.......什麽?”秋景和懷疑自己聽錯了:“父皇要帶這些靈族人回京城?!”
為什麽啊!
“是啊。”小齊太醫依舊無知無覺,似乎沒有察覺到秋景和的不解和怒氣,道:“因為陛下說若殿下您一旦崩逝,就讓這些靈族人陪葬,所以靈族人已經和臣商量了好幾天壓製蠱毒的法子了,臣打算回京之後,一一給陛下試一試。”
秋景和:“.......”
他愣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秋君藥竟然會下這種命令:
“為什麽不現在就殺了呢?”
他大腦完全沒有經過思考,就脫口而出一句:
“明明就有最簡單的方法........”
“把他們殺了,哪裏去找比他們還熟悉蠱毒、懂得製毒解毒的人,給殿下您延長壽命呢?隻有當您的命和他們的命一樣長時,他們才會拚命為您想辦法解毒。”小齊太醫聞言,回頭束手笑: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他說:“二殿下,陛下他,這是在想方設法保您啊。”
“.......”
秋景和聽完,完全傻住了。
他根本沒有想到秋君藥留下這群靈族人的原因根本不是因為為了維係靈族和大端皇室之間的和平,而是在為他考慮。
是啊,如果當自己的命和另一個人的命牽係在一起時,才會想方設法讓那個人活長一些,活久一些。
秋君藥的用意就在於此。
他不是想讓靈族的人死,他是.......想讓秋景和好好活著。
秋景和頓時為自己剛才不明白秋君藥的良苦用心,甚至對他的決定生氣而感到些許羞慚,他猛地回過頭,踉蹌著朝秋君藥的車馬跑去,但因為身體發虛,還沒跑幾步,就差點被路旁放著的一個花瓶絆倒。
在摔倒的那一刻,秋景和嚇得閉上了眼,但下一秒,不知從哪裏伸出一隻手來,穩穩地托住了他。
因著這一隻手,秋景和勉強站穩。
他下意識回過頭去,看見一個少年正展顏朝他笑:
“二殿下。”
那少年看上去比他小一些,一頭濃密又油光發亮的黑發,梳著新婚才會梳的發髻,月桂嵌紫色寶石的銀簪在太陽底下折射出盈盈光彩,正眯著眼看他:
“站穩啦。”
秋景和愣了一下,隻覺這少年有些眼熟,但一時半會又沒法從腦海裏想到這個少年是誰,遲疑片刻後,方道:
“你是此行要跟著我們回京的靈族人?”
“是的。”少年凝視著他,說:“族長命我隨行入京,方便照顧二殿下。”
“.......”秋景和琢磨了一下,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那點不對勁在哪,茫然間,隻能先行被少年扶上了馬車。
“怎的這樣慢?”馬車內,秋君藥正倚在引鴛的懷裏閉目養神,而引鴛則懷抱住他,指尖輕輕按著秋君藥的太陽穴給他舒緩神經:
“你父皇都等你好久了。”
“兒臣,兒臣.......”秋景和不好意思說自己剛才差點被秋君藥感動哭了,所以才延誤了啟程的時辰,隻能尷尬地轉移話題,“兒臣方才在外麵看見靈族人,和他們說了一會兒話,故而耽誤了一會兒。”
“哦?”秋君藥還以為經此一事秋景和都會對靈族人產生心理陰影了,聞言慢慢睜開眼,對秋景和口中交談的靈族人產生了些許好奇:
“是誰?”
“他。”秋景和胡亂一指馬車外:“就是那個少年。”
“喚他過來。”秋君藥說。
秋景和依言把那個少年叫過來。
少年雖然生的稚嫩,但卻十分懂禮儀,一見秋君藥就跪下,端正地行了一禮,挑不出任何錯處,反而像是在宮裏生活了很久似的:
“草民見過陛下。”
“剛才就是你在和二皇子說話的?”秋君藥笑:
“你膽子挺大。”
“草民不敢。”那少年道:“皇室自有皇室威儀,草民一見二殿下,就如見盛日,不敢多看。”
秋景和臉紅,秋君藥卻樂了:“你還挺會說話。”
他好奇問:“解蠱毒這些,你精通嗎?”
少年點頭:“自然。”
“那從今日起,便由你貼身照顧二殿下。”
秋君藥道:“記住,你能活多久,全仰仗於二殿下能活多久。倘若他死了,你不會比他多活半秒,可曉得?”
少年點頭,“草民曉得。”
“你不怕?”
“草民不怕。”少年對著秋景和笑:
“倘若二殿下死了,草民不會比二殿下多活半秒。不用陛下下令,草民自會自戕。”
“........”
這下輪到秋君藥愣住了。
他沒想到少年竟然會這麽識趣,忍不住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來。
好在馬車夠大,坐了三個人還能容下第四個。
少年從容跪在秋君藥麵前,秋君藥從引鴛懷裏直起身,指尖抬起少年的臉,仔細看了又看。
少年仍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任由秋君藥的指腹又滑到他的鬢角和下巴處,似乎是在摸索著什麽。
“嘶,沒有嗎.......”
秋君藥對著少年的臉看了又看,看得引鴛最終忍無可忍,坐在一旁,束手冷笑道:
“陛下是嫌臣妾年老色衰,所以想要另納新人入宮了嗎?”
他的醋說來就來,簡直酸氣衝天:
“既然想納新人,和臣妾直說就是。何必讓和兒給您打掩護,還要裝模作樣地在臣妾麵前和這人眉來眼去?”
秋君藥:“.......”
秋景和:“.......”
母後的真的好愛吃醋啊.......
還不等秋景和感歎完,秋君藥就像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瞬間縮回手,再也顧不上那個靈族人,討好地想要去哄引鴛,片刻後又想到兒子還在場,趕緊揮手把兩個人都趕下去了。
在馬車門關上的瞬間,秋景和還能聽到秋君藥低三下氣的哄聲:“阿鴛別生氣了,我真沒想納新人,你生的這般年輕貌美,哪裏年老色衰了......”
“不信,那要怎麽樣才能信啊?”
“........行行行,好好好,都依你啊,都依你,別生氣了......”
聽著裏頭的聲音越來越低,已經朝不可描述的方向發展,秋景和尷尬地不敢再聽,下意識拉著身邊的靈族人往前走了兩步,隨即就想放開,卻沒想到指尖卻被那人緊緊地抓住了,秋景和晃了兩下,甚至都沒能晃開。
“.........?”秋景和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你怎麽了?”
“........草民冒犯。”少年下意識鬆開手,看著秋景和,笑:
“隻是第一次得見天顏,所以過於激動罷了。”
“......激動?”秋景和看他:“我看你一點也不激動啊?”
反倒是很冷靜,很習以為常的模樣。
少年臉上透著穩重:“草民心裏激動。”
“.........奇奇怪怪。”秋景和問:“你叫什麽名字啊?父皇讓你以後跟著我,我總得知道你的名字才行。”
“草民名叫林玉。”
少年拉住秋景和的手,湊到他麵前,笑道:“以後便由我,來貼身照顧殿下。”
秋景和用力甩了甩少年拽著他的手,甩了幾下沒甩開,沉默片刻,僵著臉,許久才從嗓子咬牙切齒擠出一句:
“你......倒也不用這麽貼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