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病重
本以為回宮之後, 有數位太醫在側,秋君藥的病能好起來, 但沒想到, 秋去冬來,秋君藥的症狀好像有逐漸加重的趨勢。
原本隻是減少了批折子的時長,引鴛將此事全權包攬了過去後, 秋君藥每日就隻例行需要上朝就好。
但很快,秋君藥連每天上朝都不能做到了。
他頭疼的次數越來越多, 後麵幹脆命人在龍椅邊打造了一張鳳椅給引鴛坐,讓引鴛代替他垂簾聽政。
引氏在朝中的勢力愈來愈大,樹大招風, 導致有不少朝臣對其不滿,所以隻要每次秋君藥身體好點,偶爾能去朝堂上坐一坐的時候, 就一定有人出來彈劾引家, 說引氏一手遮天,說引鴛後宮幹政,罵的慷慨激昂,聽的秋君藥耳朵都起繭子了。
倒不是秋君藥存心不想整治引氏,實在是引氏的枝丫長的夠長, 埋的夠深,秋君藥就是想調整平衡一下朝堂的格局,按照他現在的身體,也有心無力。
好在引氏一家人都是老實人,打頭的那幾個姓引的雖然位高權重, 但因為家風森嚴,頗有成聖之誌, 大多將百姓的利益看得比自己的利益還重,權利對他們來說,隻是實現政治理想的工具而已。所以對於其他人的彈劾,他們大多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倒也不至於私底下給那些禦史使絆子。
也正是因為引氏如此,所以朝堂上雖然熱熱鬧鬧的,但也僅僅止步於論理辨理的程度,因為陰私而故意給別人下套穿小鞋的很少,即使有,也很快就被引鴛揪出來,上報秋君藥,由秋君藥發落。
引氏雖然專權,卻不是專政,秋君藥雖然是病弱,但是不是庸弱,尤其是涉及到改革民生等事,一一都得由引鴛告知秋君藥,等秋君藥和眾大臣商議過後,才能替筆下發中書省推行。
不過,即使有引鴛盡心盡力陪侍在側,秋君藥還是明顯地感覺到力不從心。
等再一次因為憂心政事暈倒之後,醒來的秋君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幾個兒子都召集到了披香殿內。
此時已經是一月底,天氣逐步轉暖,但披香殿內的炭火還是燒的很旺,常年習武的秋景和一進去就熱出了一身汗,忙脫下了身上的披風。
後來進門的秋景和顯然身體也不太好,但也慢條斯理地解下了狐裘,顯然是熱的夠嗆。
秋景月和秋景秀兩個人還小,穿的和團子似的,一人抱著一個米糕那邊啃,直到秋君藥午睡醒了,引鴛才服侍他起床,隨後叫幾個皇子都聚集到秋君藥的床邊,聽秋君藥吩咐。
秋君藥也不知道是修養好了還是沒修養好,反正臉色還是白的嚇人,隻不過神情依舊是笑著的,間或咳嗽幾下:
“都來了。”
秋君藥對身邊的來福道:
“去給幾位皇子搬幾把椅子過來。”
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父皇,我不要坐椅子!”
隻見秋景秀脫了鞋子,笨拙地爬上床,和秋君藥貼貼:
“兒臣要和父皇一起!”
“......好,來,景秀讓父皇抱抱。”
秋君藥還是一如既往地寵秋景秀,將已經長的有些高的秋景秀抱到自己的大腿上,顛了顛:
“景秀長大了,都有些重了。”
“景秀已經七歲啦。”
秋景秀的生日是在冬天,早就已經過了,隻不過那陣子秋君藥病的昏沉沉的,人事不知,引鴛心焦不已,急的連覺也睡不好,所以連帶著秋景秀的生日宴也就沒有大操大辦,隻簡單地命小廚房做了一桌子菜,又賞了他一些禮物,也就算過去了。
“.......”秋君藥聞言一怔,隨即緩緩垂下眼睫,摸了摸他的頭發:
“.......朕竟然把你的生日忘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抱歉:“對不起。父皇把庫房的鑰匙給你,你去裏麵挑一些你喜歡的東西,當做父皇送你的禮物好不好?”
“.......沒關係的。”
秋景秀搖搖頭,趴在秋君藥的肩膀上,小聲道:
“兒臣許了願望,希望父皇能早些好起來。”
他有些垂頭喪氣:“隻要父皇能好起來就好,除此之外,兒臣什麽禮物也不想要。”
“........乖崽。”秋君藥抱著秋景秀,摸了摸他的頭:
“父皇盡量,好不好?”
“嗯!”秋景秀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兒臣相信父皇,父皇一定不會對兒臣撒謊的,是不是?”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秋君藥笑:“等來年你生日,父皇病好後,一定給你辦一場最盛大的生日宴。”
“好哦!”
看著麵前父子和樂的畫麵,秋景明和秋景和坐在一旁,下意識對視一眼,不知為何,忽然相視而笑。
兩年前的他們尚且還因為秋君藥寵愛秋景秀而心生妒忌,如今再麵對這個場麵,內心竟然感到平靜。
或許大概是因為秋君藥對待每個皇子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些是明目張膽的寵愛,有些則是潤物無聲的關心,但不管是那一種,如今成年的秋景明和秋景明,大概都能從秋君藥舉動所表現出來的細枝末節裏,察覺到秋君藥對他們的重視。
不是不愛,隻是愛他們每一個人的表現形式,都不同罷了。
待安撫完秋景秀,秋君藥這才有時間抬起眼,看向麵前坐著的三個皇子,低聲道:
“景明,景和,你們兩個是朕的皇子中唯二的成年皇子,尤其是景明,明年就要及冠了。”
“是。”秋景明不知道秋君藥為什麽忽然要說這個:
“勞父皇記掛。”
秋君藥笑,隨即做了一個手勢。
一旁的來福見此,轉身進了內室,然後捧著一個木托盤,緩緩走到秋景明麵前。
秋景明還以為是什麽尋常賞賜,下意識連客套的謝恩話都想好了,豈料低頭一看,那木托盤上用錦布包著的,竟是半塊兵符。
“..........!!!”
秋景明嚇的差點從椅子上滑跪下去。
他抬起頭,驚疑不定地看著坐在**笑意盈盈的秋君藥,試探著問道:
“父皇........?”
這是何意?
“給你的,拿著吧。”秋君藥抬起下巴,微微示意,秋景明雖然不明白秋君藥是什麽意思,但還是硬著頭皮接過,隻覺手中的物品燙手無比:
“這........”
“從今日起,你就和李將軍一起,接管朕的曆城軍。”
“我?!”秋景明大驚失色:“可是兒臣.......”
秋君藥抬起手,壓下秋景明接下來要說的話,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你從小養在你皇爺爺的膝下,你應該也知道你皇爺爺好戰,平生大半時間都出征塞外,甚至到了六十歲還不甘寂寞,領了幾萬兵,一直從南疆打到夜楚,不僅順路滅了靈國,還差點攻占了夜楚的國都。”
“朕上位後一直推行止戰,可現如今除了幾個已經滅國的,剩下的燕秦、夜楚和北戎都一直對大端虎視眈眈,若朕一旦有所不測,他們一定會聯合起兵進犯大端,來一報當年之仇。”
秋君藥轉過頭,看向秋景明:“你母妃出身將門世家,你又是他的兒子,如何帶兵打仗,就算沒有實戰,也有理論經驗。”
“朕命你接手曆城軍,是希望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那些你呈上來給朕看的策論上沒有落實的改革,隻要是朕允許的,希望你能慢慢推行下去,即使一開始效果不佳,也不要灰心喪氣,知道嗎?”
“.......是。”
秋景明誠惶誠恐地接過那半塊虎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秋君藥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機會,直接轉過頭看向秋景和:
“景和。”
“兒臣在。”秋景和拱手:“父皇有什麽吩咐?”
“武功你不如你皇兄,但文治你應該也有所想法。”
秋君藥說:“你也長大了,如今進入朝堂,也該有所作為。即日起,朕封你為賢親王,加封你七珠,位份列為眾位皇子之首,和你母妃一起,監國理政。”
“..........”秋君藥這一番話,直接將剛才還在神遊天外的秋景和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還以為秋君藥給秋景明賜虎符的意思是想讓他順帶監管朝政,治理國家,好順理成章地策封太子,入主東宮,今日召他來不過是做個見證,但沒想到秋君藥竟然又半途拐了個彎,命他監國。
.......父皇這是什麽意思?
同樣的疑問在秋景明和秋景和的心中逐漸浮現出來,他們各自對視一眼,誰也看不懂秋君藥心中在想什麽。
秋君藥身體不好,吩咐完後又被引鴛伺候著睡下,秋景明和秋景和隻能先行謝恩,隨即緩緩退出殿外。
兩個成年長子此時都心事重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各自告辭歸家。
唯有秋景月這個缺心眼的高高興興的,甚至連嘴角的笑意都遏製不住,一出宮,就迫不及待地對秋景和道:
“二哥哥,父皇命令你監國了!”
他開心道:“那等父皇病死了,你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當太子了?”
秋景和聞言,冷下了臉,周圍的空氣也連帶著下降幾度,隻聽他嗬斥道:
“你胡說什麽呢!”
他道:“身為皇子,不想著為父皇分憂也就罷了,竟然還盼著父皇崩逝,你讀的仁義孝道,是不是通通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秋景月被秋景和罵的一怔,有些委屈地垂下眼尾:
“二哥哥,你之前從來不對我凶的。”
“你該罵。”秋景和說:“下個月會試,父皇吩咐你協理禮部,這件事情你做了嗎?要是搞砸了,我第一個上報父皇,絕對饒不了你。”
“.......”秋景月顯然就沒有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被秋景和一罵,整個人又是委屈又是心虛,不一會兒就瞪著秋景和,怒氣衝衝地跑開了。
“.........”
看著秋景月嘀嘀咕咕跑開的背影,秋景和沉下了臉,隨即緩緩坐上轎子,回到了家中。
秋景和生活樸素無華,家中也是簡潔幹淨,奴仆數量少,更是顯得冷清。
秋景和已經習慣了,下了轎就想去書房,但沒想到剛走沒幾步,就看見林玉端著東西朝他走過來。
林玉和他撞了個正著,見是秋景和回來了,忍不住笑道:
“公子回來了。”
他說:“奴給您做了避寒湯,你剛從外麵回來,就且先喝了吧。”
“........”秋景和聞著避寒湯的苦澀味道,皺眉:
“不喝,你端下去吧。”
說罷,他急匆匆地越過林玉,就想離開。
豈料,他還沒往前走幾步,手腕就被人牢牢攥住,掙脫不得:
“公子。”
林玉抓著秋景和的手腕,語氣帶著些許不容置疑:
“您身子不好,不能受寒,容易催發蠱毒入侵,若想活命,必須喝下這避寒湯。”
“.........”秋景和今日見了病重的秋君藥,憂心萬分,本來心情就不好,被林玉這略帶命令式的話語搞得情緒更差,當即甩開林玉的手,寒聲道:
“你是什麽東西,一個靈族賤奴,竟然也敢命令我?!”
“.........”
林玉聞言一怔,看著秋景和陰陰沉沉的神情,半晌沒有能說出一句話。
許久之後,他才垂下頭,澀聲道:
“是奴冒犯了。”
“..........”秋景和看著林玉垂頭的神情,從他這個角度望去,不知道為什麽,林玉的側臉,忽然帶給他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電光火石之間,秋景和的腦海裏竟然莫名浮現出一張相見又不敢見的臉,令他當即變了神情,下意識失聲道:
“楚........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