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情不敢至深
秋景和的一番話, 簡直是催人心肝,斷人肝腸。
這是秋君藥來到這個世界上, 第三次嚐到心痛的滋味。
一次是因為牢中的景明, 一次因為高燒的景秀,第三次,因為哭泣的秋景和。
在穿過來的那一刻, 秋君藥就曾不斷告訴自己,這些都是紙片人, 唯有自己才是活生生的。
但如果是紙片人,又怎麽會哭,又怎麽會這麽痛呢。
直到這一刻, 秋君藥才忽然明白了子女對於父母的意義。
子女對父母來說,是喜,是痛, 是真真切切的喜, 是真真切切的悲。
因子女所喜而喜,因子女的悲而悲,從血緣將他們緊緊聯係在一起的時候,喜怒哀樂也在無形之中被牽連了,他們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擁有相同血脈的人, 也是真心會為彼此感到悲傷欣喜的人。
無論秋君藥怎麽否認,在他再次以“秋君藥”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們就是他的孩子,他們喊的每一次“父皇”,請的每一次安, 磕的每一個頭,都是對著他的。
自他來到這裏的那一刻開始, 他與他們之間的因果緣分就被種下了,他們的人生因為他的每一個選擇而發生著改變。
他們日後的日子,究竟是好,還是壞,都掌握在秋君藥的手中。
秋君藥的一念之差,就足以改變他們一生的軌跡。
這個念頭悄然在秋君藥的心中攀升,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將他的心髒裹得緊緊的,甚至擠壓著肺部,痛苦到幾乎無法呼吸的地步。
秋君藥不由得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上麵印著秋景和被蠱蟲咬出傷口時,秋君藥去探他脈搏時蹭到的傷口。
紅的刺目。
秋君藥瞳孔微震,許久才緩緩闔上雙眼。
他舍不得用帶血的掌心再去安撫秋景和,隻是用力握緊拳頭,抱緊秋景和,直到秋景和哭累了,在他的懷裏昏睡過去。
秋君藥單手給他掖好被子,隨即站起身,小心地用衣袖擦幹淨秋景和眼角的眼淚,站在原地望著他的睡顏兀自愣神一會兒,才轉過身,推開門走出去。
月滿中天,夜色折過清清冷冷的光,在庭院中灑下一抹微光。
秋君藥抬眼看去,隻見那光中站著一個容貌秀麗的男子,正看著他。
男子的肩膀上掛著白色的梧桐花,比這夜晚還要更加冰冷幾分,隻不過男子的眉目確實柔和,溫暖的。
“陛下,”引鴛喚秋君藥:“臣妾等您好久了。”
秋君藥“嗯”了一聲,正想邁下台階,忽然眼前一黑,差點跌倒。
引鴛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了秋君藥。
秋君藥順勢在台階上坐下來,捂著額頭,平複著身體的不適,引鴛一直陪在他身邊,也跟著坐下來。
兩人就這樣互相扶持著坐在這夜色中,直到秋君藥先開口,打破了這夜的冷漠和淒清:
“都是我。”
他說:“都是因為我。”
他抬起頭,掌心間的一抹血跡已經發紫發黑,如一道洗不淨的汙痕,彰顯著之前發生過什麽:
“是我害了景和。”
“陛下。”引鴛蹙起眉,握緊秋君藥的手,聲音低低:
“不是您的錯。”
“是我........”秋君藥恍若未覺,片刻後神情茫然,扯了扯嘴角,笑裏透著一絲自嘲:
“我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我就在想啊,我要保住我自己,我隻要在這裏活下去,別的什麽都可以丟在腦後。”
“所以我和你立了賭約,把你綁在了我身邊.......後來,我們就成了真的夫妻。”
“我又開始貪心,想保住你,所以開始寵愛景秀,心想如果我走了,有他護著你,就好了。”
“但我沒有想到,因為我的一個決定,差點讓我的大兒子殺了小兒子,也差點讓大兒子死在牢裏,又差一點點讓我的四兒子走火入魔,變成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我吸取了前幾個人的教訓,我想有個人好好對待我的二兒子,心想若我沒有那麽多心力和精神去管教他,能有一個人愛他護他也是不錯的。”
“所以我允許楚瑜接近景和,卻沒想到楚瑜卻隻是個徹徹底底的靈族人,他接近景和,隻不過是想一報那亡國之仇。”
引鴛聽著秋君藥的自言自語,有些慌了:“陛下........”
“是我識人不清,是我間接害了他們所有人。”
秋君藥垂著頭,失魂落魄地抬起手,再度看向掌心裏的血,喃喃剖白己身:
“阿鴛,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我。沒有我,不會有那麽多嫉妒,也不會有瘋狂的報複和痛苦。”
秋君藥仰起頭,看向天邊的明月,隻覺眼前都開始模糊成一團,似有水光氤氳,令周圍都泛起了潮:
“我來到這裏,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引鴛沒說話,而是傾身抱住秋君藥,任由秋君藥顫著肩膀抱住了他,淚濕了衣襟。
引鴛知道,人總是傾向於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向天數和命運,以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但秋君藥不是。
他比任何人都有擔當,也敢於反思,敢於調整自己的策略和方法,也比任何人都要更洞悉人心。
隻是,他是人,也不是神。
誰也想不到救過景和一命的楚瑜會是靈族埋在皇城的臥底,誰也不會想到,那些靈族暗樁竟然還會死灰複燃,在京城攪弄風雲。
連早就仙逝的先帝也想不到,他的一次外征,一次大國兼並小國,一次大端版圖的擴張,就能引起後麵一係列的事件。
接骨木花毒案,春獵狼襲案,還有逃婚案,這一切的一切,背後竟然是已經亡國五十多年的靈族利用他的幾位皇孫的自相殘殺,來達成對於大端皇室的瘋狂打擊和報複。
戰爭帶給人的仇恨太過於深刻和慘痛,慘痛到隻有以暴製暴才能平複,慘痛到秋君藥差點將自己的幾個孩子折進去,這才猛然醒悟。
他閉了閉眼,開始反省自己的不查,反思自己的無力。
最終,他才在引鴛的懷裏抬起頭,道:
“阿鴛。”
他說:“是不是隻有我死了,這一切才會結束?”
“陛下.......”
引鴛心疼地摸了摸秋君藥帶潮的眼角,隻低聲說了一句話: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他說:“景和還在等你,帶他回家呢。”
引鴛這一句話,便讓秋君藥再次崩潰。
他將臉埋在引鴛的懷裏,開始放聲痛哭。
在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前,他也隻是個十八歲的孩子,也曾被父母拋棄,也曾曆經生死之痛。
他其實隻想活下去,但上天自私地將太多人的生死,孤注一擲地壓在了他身上。
他的一念之差,掌握著太多人的生與死,改變著太多人的命運,不管他願,還是不願。
這就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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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等到第二天,秋君藥還是調整好心情,照常來看秋景和。
隻是他沒想到,他剛剛踏出自己的房門,就看見楚瑜帶著幾個靈族的長老,和大部分的靈族人,站在他門外。
秋君藥眯眼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影衛十一,發現他正僵硬地站在不遠處的屋梁上,似乎是想衝過來保護他,但卻被什麽東西定住了,動彈不得。
秋君藥倒不怕這些靈族民眾會衝過來殺死他,淡定地低下頭,看著楚瑜,語調平靜道:
“有什麽事嗎?”
“我.......”楚瑜躊躇了一下,片刻後方深吸一口氣,道:
“我昨夜繼任族長,所有的事情,大長老都已經和我說過了。”
他說:“那個對食小太監,是靈族人。還有隨瑜,也是靈族人。”
“還有接骨木花毒,還有能引起狼群追逐發狂的香料,也都是你們暗地裏下的吧。”
秋君藥哪能猜不到,在得知楚瑜靈族身份的一瞬間,他就將事情的原委猜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斷挑起幾個皇子之間的爭端,然後在中間煽風點火借力打力,報複大端皇室,這就是你們靈族人的複國手段,是嗎?”
楚瑜被秋君藥說的低下頭,默然不語。
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
秋君藥不欲再多說,對他們也沒話好說。他心心念念隻想去看秋景和,豈料剛抬起腳,一旁的大長老卻冷不丁開口了:
“........大端天子,你嚐過親眼目睹至親慘死的場麵嗎?”
女人白發蒼蒼,近七十的高齡,讓她握緊拐杖的手皺成樹皮,手背上長著褐色的老年斑,不複青春年少時的柔軟,而是透著僵硬的幹癟:
“你有看過親弟弟被敵軍鐵騎踐踏,馬腿踩爛人腹,腸破如肉泥一般留出來的場麵嗎?”
“你有嚐過看見妙齡女子被士兵當街□□的滋味嗎?有看見無辜老人被一刀看下頭顱,腦袋滾在地上,傷口沾滿灰塵的畫麵嗎?”
大長老平靜的抬起頭:“如果你沒有,又憑什麽站在你的角度,來批判靈族的行為?”
她說:“換做是你,看到你的親族,看到你的子民慘死,看見昔日喜愛的故土和家國滅亡,你能帶著釋懷和原諒,就這樣忍氣吞聲地度過一生嗎?”
“.........”秋君藥沉默片刻,隨即搖頭:
“我不會。”
他說:“相反,我會比你更恨。”
大長老聞言一頓,驚訝地抬起眼,看著麵前這個年輕的帝王。
隻見年輕的帝王眉目間全是憐憫,連語氣都帶著歎息:
“我之前讀過一句話,時代的沙粒落在每一個人的肩頭,都是一座大山。”
“強國兼並弱國,雖是曆史所趨,但每一次的戰爭,帶給普通民眾的,都是不可承受的痛苦。”
大長老眼睛微微閃爍,不知想到什麽,片刻後竟濕了眼睛:
“大端天子,你,你和你父皇不一樣。”
她說:“我當初問他,靈族若覆滅,他會後悔嗎?”
大長老語調一轉,握緊拐杖,力氣大的手背的青筋暴起,似乎是強壓怒火:
“他當時坐在馬背上,輕蔑地看著我,說軟弱的外族,沒有存在的必要。”
“因為這一句話,我發誓要報複,發誓要他看看,就算是靈國覆滅,但隻要靈族還有一個人在,就會一輩子和大端皇室做對。”
秋君藥無言地看著她,隨即歎聲道:
“是的........你做到了。”
他說:“在我父皇死之後。”
秋君藥抬起頭,看著桐花簌簌而落,夏天好像即將因為這一個動作,馬上就要飛逝:
“你報複了他的孫兒,也報複了我,我確實因此感到痛苦,在某一種程度上來說,你是成功的。”
“當初無辜的人在那場滅國戰爭中死去了,如今無辜的人在你的報複中受了傷,大長老.......你現在變的和我父皇沒什麽兩樣。”
秋君藥說:“如果你再成功一些,景明就會冤死獄中,景秀會命喪狼口,景和將毒發而亡,景月呢,會因為被安上一個謀害皇弟的名號,被朕趕出宮去,到時候貶為庶人,渾噩度日。”
“朕一連喪三子,怕是不多時,也會鬱鬱而終。所謂誅心,不過如此。”
秋君藥歎息:“你太狠了。”
大長老不言不語。
她這一生,目睹了國破家亡,仇恨的種子發芽,根深蒂固,絕對不會因為秋君藥三言兩語,就否定自己的行為,隻道:
“若你想殺了我,我絕沒有怨言。”
大長老道:“我活了六十多年了.......也痛苦了六十多年,我早已活夠了。”
她說:“今日來見你,告訴你這些,我就沒有活著在回到族裏的打算。”
言罷,大長老跪下來,連帶著身後的靈族人都齊刷刷地跪下來,烏央烏央的院子裏挨挨擠擠的都是人,跪在秋君藥麵前,隻求一死:
“求大端天子恩典,鴆殺我等,絕無怨言。”
說罷,他們垂下頭,重重叩首。
秋君藥負手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平心而論,因為秋景和,作為父親的他,是真的很想殺了他們。
但殺了他們之後呢?
他們之間,有孩子有親朋,若殺了他們,仇恨隻會一代代傳下去,殺戮永無止息,唯有鮮血長流。
秋君藥指腹輕輕摩挲著,昨夜刻在掌心裏的血似乎還在彰顯著觸感。
他知道,隻要他一聲令下,這裏的所有人都會被趕來救駕的士兵殺死,階前的血三天三夜也流不完,就像那場戰爭中死去的人一樣。
最終,秋君藥閉了閉眼,良久,他才輕聲吐出幾個字:
“........都回去吧。”
他說:“今日之後,靈族與大端的恩怨就此了結。”
“你們的恨從父皇處開始,惟願在朕這裏結束。”
“另外,找出當日給我兒景秀下接骨木花毒的靈族人,帶到朕麵前,還有當日將景和投入引火盆的靈族人,也都留下。”
秋君藥說:“朕會帶這些人入宮,看管起來,若我兒景秀死了,當日給他下接骨木花毒的人,朕會當即賜死他們。還有當日將景和投入引火盆的靈族人,若我兒景和有一日毒發身亡,朕就算在他之前薨逝,也會留下遺詔,將那些靈族人即刻鴆殺,給我兒陪葬。”
“其餘無關人等,回去吧。”
秋君藥看著麵色複雜的大長老,最後說了一句:
“大國兼並小國,乃是曆史的趨勢不可逆轉,除皇室之外,普通人隻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隻想安居樂業。若人生幸福美滿,又怎麽會在意自己隸屬何國。”
“大長老,你作為靈國皇室的最後一個公主,到底是真的想要複國,還是想借著複國,來泄私憤呢?你報複大端皇室,卻讓自己曾經的子民為你的複國大業慘死,這樣,你真的就心滿意足了嗎?”
言罷,秋君藥不再管大長老慘白慘白的神情,直接拂袖離去。
楚瑜站在秋君藥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喊住了秋君藥,脫口而出一句:
“陛下........”
他被大長老下了蠱毒,不再記得秋景和,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惦記他,連聲音不自覺在抖:
“那個人,他.......他怎麽樣了?”
秋君藥聞言,腳步一頓,側過臉,視線垂下,沒有看他,隻道:
“情不敢至深,隻恐大夢一場。”
“你若還對他有一點點感情,就讓他早點夢醒,別再沉湎。”
話音剛落,楚瑜努力捂著額頭,似乎是想回憶起什麽,但大腦卻空空一片,
“我.......真的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秋君藥聞言,終於抬起頭,凝視著他,忽然道:
“還記得嗎?你和他的姻緣,是你自己跪在披香殿前,磕頭求朕求來的。”
言罷,秋君藥不管楚瑜陡然愣怔的表情,抬腳離開了。
讓他沒想到的事,幾秒鍾之後,楚瑜忽然表情一變,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脫力般將臉埋在顫抖的雙臂裏。
而讓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的是,自他散落的青絲之上,有一抹黑,像是有生命一般,逐漸從發尾攀爬到發根。
濃鬱的黑將純潔的白取而代之,聖女跌下神壇,沾了滿身□□。
周圍的靈族人同樣驚訝地看著聖女的白發變黑,不可思議地捂住嘴巴,指著跪倒在地上的楚瑜道:
“聖女,你的頭發........怎麽.......怎麽會變黑........”
怎麽變成那低賤的石拓羅才會有的深色........
大長老看著好不容易帶回族裏的聖女愛上了仇人的孫子,屬於靈族的高貴象征此刻灰飛煙滅,當場崩潰,指著楚瑜失聲喊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她忍不住捂著心口,瞬間渾身絞痛的好似有人將她的骨頭一寸寸打碎。
看著那屬於聖女的標誌一點一點消散,她忽然覺得,自己精心策劃的複仇好像都是一場笑話。
如果說秋君藥之前的話對她來說隻是一次深刻的思想的暴擊,那麽楚瑜愛上秋君藥的兒子,而失去成為的聖女資格,那這件事,對她來說,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簡直比秋君藥親手殺了她還更難受:
“為什麽絕情蠱會再次失效.......到底是為什麽!!!”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花費幾十年的心血,精心策劃的數次報複沒有成功,秋君藥依舊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麵前,而被她視作能帶領靈族重新崛起的聖女,竟然真的對仇人的兒子動了情,連一頭聖潔的白發也全變成低賤的黑色。
而麵前的楚瑜跪在地上,看著指縫裏傾瀉而下的黑發,不顧大長老憤怒失控的問責,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笑了起來。
他越小越大聲,越笑越癲狂,最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仰起頭,看著崩潰失聲大長老,啞聲道:
“當日在我大婚之夜,騙我出宮,洗掉我記憶的人,原來是你。”
“你是我族聖女,怎可嫁給仇人的後代!”
大長老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死死地瞪著他,渾濁的眼珠裏紅絲遍布,連帶著幹癟的肌肉也不斷顫抖起來,幾乎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
“我讓你待在宮裏做靈族的暗樁,讓你引他們自相殘殺,可是沒有讓你犧牲自己,嫁給那個仇人的兒子!”
“聖女?”楚瑜抓起自己的頭發,大笑著給大長老看他變黑的頭發: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配當靈族聖女嗎?!”
“大長老,你輸了,靈族輸了,我也輸了。”
楚瑜笑累了,擦掉眼淚,揚天看著飛過的驚雀,道:
“從大端鐵騎踏進靈國的那一刻開始,贏家就注定是秋家,注定是那九重天上的大端皇室。我們,從一開始就已經一敗塗地。”
話音剛落,大長老再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她賴以生存的信念已經被全盤擊垮,捂著胸口,猛然吐出一口血。她無法麵對為了報複大端皇室親手送進宮聖女血脈自她手上斷絕的事實,在一片驚叫聲中,昏死過去。
看著麵前人仰馬翻、亂成一團的畫麵,楚瑜緩緩蹲下身,從地麵上撿起掉落的月桂簪子,第一次以族長的身份,低聲命令道:
“.........帶大長老下去吧,好好照料,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讓她老人家再出來了。”
楚瑜撩起再也變不回去的黑色發絲,用簪子隨意給自己挽了一個大端的過門新婦才會挽的已婚發髻,對著仰起頭看他的族人,笑了笑:
“從今天開始,靈族的複國大計,從我手上停止。在大端皇親貴族、官員裏當暗樁,企圖消耗大端國力的,即刻召回。所有人,都停止複國的任務。”
“留在大端,好好生活吧。”
他說:“你們都看到了。當今的帝王,是個賢明仁德的好皇帝。若你們還想保住現在的生活,保住命,就不要再妄生事端了。”
靈族人聞言,互相麵麵相覷,看了一眼,隨即雙手交疊,指尖輕觸肩膀,下蹲行禮,恭恭敬敬道:
“是。”
“走吧。”
楚瑜揮手:“該留下的人留下,不該留下的,都走吧。”
有人在離開前,回頭看仍站在原地的楚瑜,忍不住問:
“聖女,你不走嗎?”
楚瑜看著隻到他膝蓋的小女孩,目光柔和,隨即慢慢彎下腰,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道:
“我現在已經不是聖女了。”
他迎著小孩茫然的視線,黑色的發絲被風輕輕吹起,再無往日的純潔皎白:
“........從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算不得聖女了。”